“萧家是几房生活在一起,若是怠慢了你,怕是进府后被人小瞧了,娘子何不宽心些?反正你是未来的四夫人,四郎手里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的?早给晚给都一样。”
孟椒闻言,便知吴嬷嬷是来宽慰自己的,想让她学学老太太,不要在意外人的看法。
她心里有些感动,笑道:“让嬷嬷担心了,我既然决定嫁给四爷,就不会在意这些,我们差距太大,有些事避免不了,我知道的。”
萧言卿官居二品,若是女方陪嫁什么都没有,到时候受到嘲笑的便不止她一人。
“他要娶我,面临的阻碍显然更多。”
吴嬷嬷听了眉眼含笑,“娘子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正要再说些什么,目光突然在门口顿住,脸上笑意加深,“四郎过来了。”
孟椒下意识偏过头去看,就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也不知来了多久。
这时候京都城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门口的徐逸脱下他身上的披风。
吴嬷嬷见孟椒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收拾,“你们先说会儿话,我将碗拿去厨房。”
人走后,萧言卿跨进屋子里。
他穿了一件石青色圆领长袍,腰间系一条银灰色白玉带。
孟椒正要起身,他走过来将她肩膀按了下,坐在了她旁边。
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温和问道:“何时到的?”
“也是刚到没多久。”
宽厚的大手摩挲着她的指尖,让她有些不自在,好长时间没见,突然看到觉得有些陌生了。
他倒是和之前一样熟悉,孟椒侧头看他,面庞白皙,显得眼下青色明显,应该是没怎么休息好。
她眼神微动,突然察觉到,他身上的苦香味不见了。
想到这里,便问了出来,“大人怎么不用香了?”
萧言卿轻笑了一声,“鼻子倒挺灵。”
孟椒觉得他这神情语气像是在嘲笑她,有些不满的他一眼。
那么浓烈的味道谁都闻得出来。
萧言卿嘴角含笑,解释了一句,“那味道确实有些苦了。”
那香原本是用来提神的,用久了反倒作用不大,只是突然戒了,还有些不习惯,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
孟椒点点头。
萧言卿突然问她,“回来路上,陈霜可有怠慢你?”
孟椒不解他为何这般问,他派去的人自然能干。
不过还是道:“陈娘子十分用心,一路都不用我们操心,她都给我们安排妥当了,半路弟弟晕船,她提前准备了晕船药,喝了一副就好了。”
萧言卿嗯了一声,“那便好,到时你进了萧府,就让她跟在你身边伺候,她对萧家熟悉,有她在身边,你行事也方便些。”
孟椒参加过余家和萧家的宴会,前世也与三皇子妃相处过,知道那些贵妇人身边都有很多人伺候,以后她要学的地方很多,便没有推辞。
她看向萧言卿,眸光清清,抿唇含笑道:“那便多谢萧大人了。”
再活一次,有些东西她就不那么看重了,他愿意给,她便要着。
萧言卿听出了她的打趣,弯了弯唇角。
萧言卿没待多久,走之前徐逸捧着一匣子的东西进屋,他道:“这些你收着,到时候就记在你嫁妆里。”
孟椒送他出门,轻轻嗯了一声,
萧言卿看着她,又说了一句,“明天就会有人过来提亲,这几日我没空过来,你若有什么事,直接跟吴嬷嬷说,她会找人通知我的。”
“好。”
萧言卿走后,孟椒回屋打开匣子看,里面厚厚的一沓,上面是两万两银票,底下是铺子宅子庄子水田地契,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财。
她也不傻,外面都知道她出身低微,这些嫁妆明显不是她能拿的出的,但他还是给了,是在告诉别人他对自己的重视。
以后嫁进萧府,别人也不敢欺负她。
第二日,彭夫人上门来提亲。
因早上用膳的时候,吴嬷嬷提前打过招呼了,简单说了一下彭夫人的身份,彭国公府与萧家关系好,当初四爷还跟着国公爷练过几年武,所以不用担心,只是走一个过程。
彭夫人是个十分端庄的贵妇人,穿着紫色织金缎面禙子,先是夸了一番孟椒的品行,然后道明来由,拿出四爷之前在金恩寺算的生辰八字,得吉无尅。
她今日过来不仅是说媒,也是下定帖,帖中序男家三代官品职位名讳,议亲第几位男,以及官职年甲月日吉时生、父母是否在堂、主婚何位尊长。另外,写明将带金银、田土、财产、宅舍、房廊、山园等,帖内俱列详尽。[1]
吴嬷嬷将早就备好的女方定帖拿出来,彭夫人身边的婢女接过。
又说了几句,彭夫人便走了。
人一走,陈霜便带着一批人来了。
先是几个绣娘给孟椒量身形,然后拿出几本册子让孟椒挑选喜欢的婚服、鞋子、盖头、妆容样式等,孟椒量好后,郭氏几人也要量。
这批人下去,又有一批人上来,简单汇报了一下成亲前一日去男方家铺床所用之物,如果没有问题就下去准备。完了,迎亲那日这宅子要设酒礼款待行郎,散红花,银碟、利市钱会讫等,都要提前商量好。
这些其实陈霜可以处理的,只是孟椒以后是四夫人,陈霜心里已经将她当自己主子看待了,自然要替她谋划,不会没事,一点点慢慢学。
好在孟椒听得进别人的建议,知道陈霜是为自己好,拿过册子慢慢看,不懂的地方就问。
陈霜心里满意,忙完就带着人风风火火离开,也没留下用膳。
大颂朝重礼节,议定礼后,会往女方家报定,萧家送来了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褶、缎匹、茶饼等,用双羊牵送。另金瓶酒八樽,装以大花银方胜、红绿销金酒衣簇盖酒之上。
再用销金色纸四幅为三启,一礼物状共两封,仍用销金红绿书袋盛之。[2]
女方家接过定礼合,在厅堂中备上香烛酒果,告知神灵先祖。
女方家也要准备回定礼,这些陈霜都给她准备好了,将册子拿给她看,让她心里有个数。
四爷嫡子也不算小了,过几年便要成亲,娘子嫁进四房,到时候这些事她便要出面操办一番。
孟椒记下了,认认真真看了几遍。
送定之后,便是聘礼。
下聘那天,萧言卿一早就过来了,他送来的聘礼十分丰厚,备了金玉珍品,金钏、金鋜、金帔坠、玉如意、玉屏、金玉佛像等。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等首饰及各色绫罗绸缎匹帛。并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
整整十箱子十匣子,装的满满当当,寓意十全十美。
两人还未成婚,他不好久留,只在外间厅堂跟郭氏、陈平父子俩说了几句话。
与孟椒只是匆匆见过一面。
郭氏和陈平父子俩都是第一次见他,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真看到人,见人不怒自威、气度非凡,反倒说不出话了。
只干巴巴问了家中长辈可好,平时爱吃什么。
萧言卿态度极好,一一作答。
说完,厅堂里就陷入沉默,最后问话的人反倒变成了他,陈平父子俩乖乖作答。
萧言卿离开后,苏琴捂着胸口道:“也不知道为何,这人瞧着挺好说话的样子,我就是有些怕他,也不知刚才有没有给椒娘丢人。”
郭氏没说她胆小,摇摇头,“就这样吧,只希望此人日后能善待椒娘。”
陈平父子听了不说话,怪他们没用,若是有功名在身,也不至于如此底气不足。
陈书低头握紧拳头,发誓日后一定要高中,给姐姐撑腰。
聘礼一下,婚事差不多就定下来了。
萧言卿求娶探花郎原配的事便就这么传了出去。
萧家其他人不敢得罪萧言卿,既然孟椒是未来的萧家四夫人、当家主母,自然不能名声有污。
于是外面再次传出关于孟椒贤惠孝顺的美名。
不过再怎么夸赞,都改变不了孟椒之前是谢长安原配这件事,于是谢长安和沈心玥也被人翻出来说。
谢长安本来就恨极,他信了沈家的鬼话,以为只要与孟椒和离、娶了沈心玥,沈家就会在仕途上帮扶他。
可是与他预料完全不一样的是,沈心玥刚进门没多久,沈家就对外宣称与沈心玥断绝关系,从此不再来往。
这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去沈家好几次,都被人关在门外不让进去,沈心玥亦然。
谢长安私底下找到沈崇,问他沈家到底是何意?
沈崇倒是搭理他,只是一脸为难说沈家也是不得已为之,说他谢长安把事情办的太难看了,与原配和离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若是沈家牵扯其中会不得圣心的,还让他不要担心,等过两年大家忘了这事,沈家自会助他。
可是,与孟椒和离这事,明明是沈家逼迫他做的,还说沈心玥的肚子大了,等不了一点。
如今却怪他把事情办的太难看。
偏偏沈心玥觉得沈家此举没有问题,让他忍一忍。
她气谢长安宠幸那个叫冬生的小妾,嫁进来后,谢家全家都给她气受。
如今看他们不如意,心中暗爽。
反正她姓沈,爹娘那么疼她,肯定不会不管她的。
谢长安如何忍?外面传的越来越难听,都说他贪慕虚荣,为了攀附沈家将贤惠孝顺的原配休弃,太过卑鄙无义。沈家与女儿断绝关系,正是认清了这一点。
甚至还有说沈心玥是被他哄骗的,她堂堂侯府千金,姐姐是当朝皇妃,世家弟子不嫁,偏偏嫁给他这样一个家中贫穷的寒门弟子,恐怕是年纪小不懂事,着了他的道。
总而言之,背负骂名的只有他一人。
往日与他交好的同僚同窗,要么写信骂他,要么不再与他来往,平时小聚也不叫他。
谢长安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可是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沈心玥害冬生落产,他都不能休了她。
他心里清楚,休了沈心玥,她还是沈家二小姐,而他则什么都没有了,甚至名声更差。
谢长安后悔极了,他不该跟椒娘和离的。
椒娘那么好,要不是沈心玥当初死皮赖脸缠着自己,他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所以,当他听到孟椒要嫁给萧参政时,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来神。
第29章 后悔
院子里, 田氏拉着儿子小声问:“儿啊,娘问你话呢,外面传的是不是真的?椒娘真要嫁给那个什么萧大人?”
街坊邻居都知道她儿子就是那个抛弃原配的谢探花, 如今都不跟他们家来往了, 还是她今日出门买菜, 才听到一些关于椒娘的消息。
她不明白,椒娘怎么会要嫁给当朝的萧参政, 那可是萧家啊, 沈家都比不上。
谢长安想起这几日同僚看他怪异的眼神, 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椒娘并没有他想的那般凄惨,他以为和离后, 她会失魂落魄、憔悴不堪的回到青石镇, 没想到反而要嫁入高门。
怎么会如此?
谢长安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去了书房,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出来。
田氏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
转头恨恨看了眼西屋, 觉得都是沈心玥把他们家害成这样的。
冬生与谢瑜面面相觑。
过了几日,谢长安下值后寻着打听到的住处, 找了过去。
景明坊与宣德门仅隔着一条街, 谢长安越走越觉得脚步沉重。
孟椒哪里有钱能住得起这里的宅子?
自然是别人的, 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他不明白,孟椒除了长得漂亮, 性格温柔, 并无独特之处, 怎么会被萧参政看上?
那可是萧参政, 姚太傅身边的红人,陛下器重之人。
秋竹过来的时候, 孟椒正在院子里与郭氏刺绣。吴嬷嬷跟她说,四爷下聘那日,聘礼放进私库时多出六箱子东西,徐逸说是萧老夫人给她添的嫁妆。
她便想着,成亲后第二日要敬茶,到时敬上的绣活不能马虎了,听说萧老夫人信佛,这些日子就在家绣起了观音佛像。
郭氏帮忙绣绣帕子荷包。
这几日陈霜陆陆续续送来九个丫鬟,让孟椒先适应适应,这些丫鬟都是家生子,她特意挑选出来的。
秋竹和春梅年岁不大,一个七岁,一个八岁,负责打杂跑腿。
秋竹将孟椒身后的花云喊出去,花云随后进来,凑到孟椒耳边小声道:“娘子,前院来了一个叫谢长安的男子,说是与您相熟,周叔问您见不见?”
孟椒手下动作一顿,皱了皱眉。
郭氏忍不住问:“怎么了?”
孟椒也没瞒她,“谢长安来了,想要见我。”
郭氏冷笑一声,“他还有脸来?”
孟椒想了想,平静放下手中的绣品,起身整理了下袖子。
花云忙上前帮她捋顺褶裙。
郭氏不解,“你要去见他?这有什么好见的?”
觉得孙女心眼太实在,换做自己,直接拿着扫把将人打出去。
孟椒笑了笑,就是没什么好见的才要见,她可不想让谢长安过得太顺心。
花云跟在身后,小声问了一句,“娘子可要换身衣服?”
孟椒摇头,“不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花云低头,出了洞门,招呼其他婢女跟上。
谢长安在前院正厅里等了一会儿,有婢女给他倒了茶,但他没有心思喝,孟椒答应见他,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对他还有情谊?她嫁给萧参政并非真心。
也是,椒娘那么美,是个男人看到都会喜欢,就像曾经沈心玥看到他一样,京都城的权贵惯是以权欺人。
越想越觉得如此,忍不住频频往门口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这一趟要做什么,就是很想见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天天以泪洗面。
然后他就看到了孟椒领着一众婢女缓缓出现在门口,今日的她穿一身粉色织金蝴蝶纹锦衫,领子是彩绘描金花草缘边,下身着葱黄撒花缎面褶绉裙,脚上一双镶珍珠挖金平头鞋。
满头乌发被盘成圆髻,戴着一顶小而精致的珠翠玉团冠,除此之外,还插着梅花纹金簪。
珍珠妆面、黛眉如远山。
耳上坠着金球耳环,颈间佩戴宝石璎珞。
她本就生的美貌,如此珠光宝气的打扮,不仅不显庸俗,反衬得整个人贵气逼人,容色艳丽。
谢长安怔怔看着人,好半天才呐呐喊了一句,“椒娘……”
孟椒还不待出声,旁边跟着的折枝便呵斥出声,“放肆,我家娘子的闺名岂容你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