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罗汉床上的绣花褥子扯一扯,盖住孟椒的双腿,“四爷可真不怕冷,这里凉飕飕的,也不烧点炭。”
孟椒已经拿起了筷子,听到这话,没好意思说昨晚被四爷搂着睡,她热得都快出汗了。
用完膳,四爷也没回来,外面夏月进来报,说送去庄子上的杨嬷嬷昨夜冻死了,问她怎么办?
这是四房的私事,没就去禀报范氏,孟椒如今是四房的正头夫人,这等内宅事务该由她来拿主意。
孟椒一愣,她对那位杨嬷嬷不陌生,听陈霜说起过几回。忍不住问:“传话的人在哪儿?”
夏月道:“传话的是庄子上的管事,人还在西跨院那里。”
孟椒起身,“我去看看。”
陈霜赶紧扶着她下罗汉床,心里百感交集,怎么都没想到,这才多久,那小杨嬷嬷人就没了。
她忍不住问:“这事可要跟五郎说一声?”
毕竟曾经伺候过白氏,又在五郎身边待了很多年。
孟椒点头,“要的,你等会儿找人就去给五郎通个信。”
“好。”
到了西跨院,孟椒直接让人把那传话的管事领进屋,管事姓刘,是白氏的家生子,不过这些年领的都是萧家的例银,那庄子是白氏嫁进萧府后买的,让他一家子管着,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所以五郎才放心将杨嬷嬷送过去。
刘管事穿着一身灰色夹棉短褐和长裤,他心里有些怵,进屋后就一直低着头缩着脖子,这位新夫人是四爷续弦,担心她会对他们这些白氏老人不满,借此发作了。
“小的刘根见过夫人。”
走到屋子中间,用力在地上磕一个头。
孟椒温声道:“不必多礼,找你过来是想问问杨嬷嬷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冻死?庄子上没有被褥吗?”
刘根忙道:“夫人,你且听我说,自从杨嬷嬷到了庄子上后,我们全家都不敢怠慢,特意将正院挪了出来给她,自己搬去偏院住,还将我家两个丫头给她使唤。五郎说了,日后庄子上的收益就用来给嬷嬷养老,让我们照顾好嬷嬷就行了,可是嬷嬷……”
觉得这会儿说杨嬷嬷刻薄有些不好,便转了话头,“嬷嬷平日里爱喝酒,还要喝好酒,上个月庄子上的收益大半都给嬷嬷买酒喝了,昨晚嬷嬷又喝了不少,我那两个丫头伺候着嬷嬷睡下才回了偏院,今早去看,没在屋子里看到人,然后全家急着到处找,最后在院子里的枯井中找到了人,人已经冻僵没气了。”
“这真不关我们的事,那口井位置偏僻,嬷嬷平时睡下就不会醒,也不知她怎么会半夜掉进那里去?”
“我们全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不敢对嬷嬷有害人之心啊……”
孟椒皱眉,觉得太过巧合了,不敢独断,便道:“可报了官?”
刘管事摇头,“没来得及报官,我们全家都吓坏了,一时也没了主意,就过来先跟主家说一声。”
孟椒点点头,“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五郎了。”
刘管事听了脸色发白,很害怕五郎怪罪他。孟椒又道:“这样,我再派人去趟官府,找个仵作去验尸,若是证明不是你谋害的人,想必以五郎宽厚的性子,也不会责怪你。”
刘管事连连点头,“那就报官,报官好,我一起去。”
生怕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以。”
孟椒让花云去前院问四爷借个人处理这事,这是五郎的事,四爷最好也得知情。
花云点头,带着人下去了。
人一走,陈霜夸赞孟椒,“娘子这事处理的极好,咱们要管,但不能全管,若是哪里处理不妥,恐伤了与五郎的和气。”
让官府的人掺和进来,想必不会冤枉了谁。
孟椒心疼道:“五郎知道后定要难过了。”
毕竟是伺候过自己多年的老人,哪怕赶走了,也没想过亏待她。
陈霜叹了口气。
晚上,五郎连夜赶了回来,那会儿四爷已经回房了,听到五郎在外面,便让人进来了。
四爷没让孟椒起来,自己披了一件外衫去了外间。
五郎穿着一身青色直缀,看到是父亲,愣了愣,然后行礼道:“父亲。”
他平时睡得很晚,想着还早,就过来这边说一声,屋子里的灯都是亮的,见守在门口的婢女进去通报,就站在门口等着了,没想到父亲也在。
萧言卿坐到罗汉床上,问他:“事情处理完了?”
五郎低头应是,“母亲找了官府的人,仵作验尸后说从杨嬷嬷身上伤口看,应该是自己摔下了枯井,大概是半夜渴了,加上喝酒脑子不清醒,寻着井找水喝,然后一头栽了下去。我已经让人将杨嬷嬷安排着几日后下葬,再找几个僧人去庄子里做场法事,多给了几个月的例银。”
那管事一家也算是遭了场无妄之灾,他虽然难过,但不会迁怒。
五郎又道:“劳烦父亲跟母亲说一声,今日累母亲操心了。”
萧言卿嗯了一声,“你母亲怀孕了,前几日你外祖母对她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我将她送走了。”
五郎听到孟椒怀孕了有些惊讶。
倒不是意外她会怀孕,而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算着时间,明年这时候他就有弟弟妹妹了。
他心里有些开心,四房只有他一个孩子,有时候他总害怕自己做的不好。
对于白老夫人的离去,他并没有太过伤心,而是问了一句,“母亲没事吧?”
萧言卿:“无碍,回去的时候跟陈书说一声吧。”
五郎点点头,心想陈书要是知道自己当舅舅了,应该会特别高兴。
五郎从西跨院出去后就往前院走去,坐上一直停在西角门的马车。
萧言卿听到下人禀报也没意外,他是个读书人,事情解决了自然要回太学。起身往里间走去,他一进来,花云几个就出去了。
孟椒还没睡,“五郎走了?”
萧言卿嗯了一声。
孟椒关心道:“人怎么样?”
应该不怎么好,脸色有些沉重。
萧言卿放下帐幔,人也上了床,“与你无关,莫要想太多。”
五郎对于这件事的处理,他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有些忧虑,也不知道孩子这么心软是好是坏?
他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帐顶,突然道:“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以后都让我来教吧。”
孟椒也心软,怕以后孩子随了她。
他不知道怎么去当一个父亲,说起来也可笑,虽然他出身萧家,从小却没人管他,祖母告诉他,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会了,她也是那么长大的。
所以他也这么对待五郎,可五郎终究还是不一样。哪怕他什么都不插手,但只要他在,府里就没人敢欺负这个孩子,以至于经历的并不多。
孟椒不解,不过还是问:“那五郎呢?”
萧言卿知道她怕自己委屈了五郎,笑道:“我也会教他。”
第52章 婚嫁
陈书的婚事定在来年初春, 比谢瑜的婚事早些日子。
陈平、苏琴和郭氏过来时,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雪了,孟椒身子弱, 又怀着孕, 很多事都是让陈霜出面帮忙处理的。
好在曹家人宽厚, 并不在意这些。
婚事是在京都城办的,曹大人没办法过来, 来的只有曹夫人和曹语君的两个堂兄。
曹家陪嫁很多, 他们专门雇了一艘货船, 第一抬嫁妆走到街头的时候,后面的才刚从船上下来。
江氏对陈书越看越满意, 知道他准备成婚后赁房子住, 特意嘱咐他不用在意这些小节,语君陪嫁里有一处宅子,就是给他们小两口住的。
陈书回来跟孟椒说这事,陈平和苏琴觉得不妥, 孟椒倒是觉得可以,“既然曹夫人都这么说, 你也没必要再三推辞, 人家这么做, 不是为了你,而是希望你以后能对语君好。”
陈书点头, “我知道的。”
其实他赁不赁房子都可以, 就怕语君住着不舒服, 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我想着, 等成婚后,就把所有的钱都给她管。”
孟椒想起四爷的做法, 便道:“也没必要等成婚后了,现在有多少就给多少,也拿出你的诚意。”
陈书第二天就去曹家一趟,现在两人见不到面,他给人写了一封信,厚厚的一沓。
屋子里的曹语君本和母亲在说着话,听到陈书过来了,脸有些红,接过信封后忍不住问婢女,“他人呢?”
婢女放下手中的食盒,笑着道:“陈小郎君送完信就走了,这食盒也是他拿来的,说是萧府嬷嬷做的,很好吃,让娘子也尝尝看。”
是一碟子栗子糕,一碟子大耐糕。
坐在罗汉床另一边的曹夫人见状,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拿起一块大耐糕尝尝,里面有松子、李子、白梅等,又香又酥,比她以前尝过的味道都好。
她看向女儿,笑道:“不错,知道心疼人。”
曹语君脸一热,她已经拆开信看了,陈书的信跟他平时说话一样,又密又长,说他最近在书院的事,说夫子说同窗,甚至连饭堂里的小狸花猫都提到了,一共七张信纸,最后一张上提到日后婚后的住处,并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交给她,还说以后挣的钱都给她。
曹语君看完后,将信递给母亲。江氏接过看,看完点点头,问女儿,“数数多少钱?”
“九百两银票。”
江氏心中满意,“这应该是掏空了他们家的家底了,既然给你就拿着吧。”
曹语君犹豫,“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江氏一脸寻常,“这有什么不好的?既然愿意被你管着,那你就管,省得以后心思多了。”
曹语君知道母亲是在说父亲,父亲对母亲、对她和弟弟都很好,但后院还是有很多别的女人.
母亲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成婚那日,孟椒没去新房,她肚子有些大了,怕冲撞了新人。
老家那边有这样的习俗,京都城不清楚,但还是避着些比较好。
四爷特意请了半天的假过来,曹家在京都城的亲戚不多,大部分都是看在袁府的面子上来的,有些是陈书的同窗和夫子。
萧言卿是带着彭文绍一起来的,袁宏道亲自出门迎接,他跟彭文绍关系一般,没想到他也来了。
彭文绍笑着拍萧言卿肩膀,“毕竟是老四的小舅子,自然要来喝一杯酒。”
他们一进屋,堂厅的气氛就为之一静,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尤其是陈书的那些同窗,早就耳闻萧参政的大名,怎么都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
彭文绍笑着端起一杯酒,对旁边一桌的年轻学子道:“这可是难得能灌醉萧参政的机会,错过可就没了。”
然后带头起哄,“今日是你小舅子大婚,不喝一杯说不过去吧。”
萧言卿头疼,他就知道彭文绍跟着过来没好事。
袁宏道笑眯眯摸着胡子,也跟着凑热闹。
陈书看姐夫连喝两杯,心疼不已,忙让五郎过去解围,哪知五郎带着同窗过去,也端起酒杯敬酒。
萧言卿平静看着自己的儿子,五郎也不怕,直接仰头喝了自己手中的酒,“父亲随意。”
这几个月,父亲不仅严格管着他的学业,还给他安排各种事情,若是哪里做的不好,斥责都是轻的,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么能放过?
彭文绍大笑出声,“好侄儿,不错。”
有了五郎带头,其他人也都放开手敬酒。
待一切结束后,孟椒坐上回府的马车,就看到四爷喝的脸颊泛红,身上更是一股浓重的酒味。
他反应有些慢,看到孟椒用手帕捂着鼻子,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掀开旁边的帘子,揉着头道:“我身上味道有些重,你坐远一些。”
孟椒孕反不大,倒也没有特别的难受,她坐到他旁边,担忧问:“四爷怎么喝了这么多?”
萧言卿一脸无奈,“敬酒的人太多了。”
孟椒心疼,“那也不能全喝了。”
用几子上的茶水蘸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萧言卿看着她的举动,将身子往她这边倾。
他的目光温和,凑近了看,眸子里似乎带着几分醉人的缱绻。
孟椒被看得脸微微发热,另一只手放到他脸上推了推,“好了。”
萧言卿笑了一声,然后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我今日也是开心的,陈书成婚了,你操心的人就会少一个,我在你心里的份量便会重一分。”
说完,他手撑着脑袋,看向外面的风景。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说的话十分直白,直白到孟椒听着心口跳的有些快。
似乎于他而言,她是他很在乎的人。
她有些触动道:“夫君在我心里的份量,一直都是很重的。”
没听到回应,孟椒偏过头看他,就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笑了笑,将他手肘旁边的茶杯拿远了些。
陈书婚后一个月,谢瑜也出嫁了。
焦娘子是第二日上门的,知道她挂念谢瑜,特意过来说一声。
前几日,孟椒还特意托焦娘子给谢瑜送去了添箱礼,“你送的礼太过贵重了,她都不敢要,我说是你送的,她当场红了眼睛,差点毁了画好的妆。”
孟椒的添箱礼是一对金镯、一套镶宝头面、一对金叶子耳环、六匹绸缎和一小盒子明珠。都是极为贵重的东西,焦娘子觉得这礼有些过于重了,谢家对孟椒并不好,孟椒却念着往日的旧情,给谢瑜撑起面子。
因为孟椒特意托她帮忙添妆,昨日是焦氏亲自过去的,“谢家只有田氏一个去了,陪的嫁妆也只有两匹缎和一个银镯子,谢长安没去,大概是怕同僚知道了又要嘲笑。”
谢瑜这小姑娘也是可惜,谢长安当初要是好好的,如今不说嫁个大富大贵之家,那也可以找个读书人,京都城的读书人那么多,何至于是个账房先生,一般的账房先生都是跟主家签了契的,也算是半个奴才。
怪来怪去,还是谢长安自己作孽太深。
因着谢长安这事,她相公如今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大概是怕遭了谢长安的后尘。
焦氏想通了,若是过不下去,她也和离,说不定也能嫁个好的。
她相公其实与谢长安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还需要她家里的银子打点官途,若是哪天她没用了,他只怕也会翻脸无情。
所以焦氏学聪明了,要是她相公哪天出事,她就和离脱身,不会管他死活。
孟椒有些心疼,“谢瑜是个好孩子。”
焦娘子笑,“你不用担心,我瞧着那小郎君,品性宽厚,是个不赖的,谢瑜嫁给他吃穿不愁,日子肯定比在家里好。”
“你昨日添的妆,也给谢瑜挣了不少脸面,她婆家不敢委屈她。”
而且她还亲自去了一趟,她在京都城不算什么大人物,但在平民百姓中,她也是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