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对头听见心声后——风枕月【完结】
时间:2024-11-29 14:51:13

  来得这样迟,还能有什么用?
  方才念及与宁沅的婚约,困惑许久的沈砚忽然顿悟。
  是有用的。
  如若不是他那时及时擒住了那落单的侍卫,又有云觉出手相救,此刻宁沅该衣衫不整地躺在那侍卫怀里,再与姗姗来迟的众人撞个正着。
  届时,她的声誉尽毁,和沈家的婚约自然也不作数。
  宁国公一向重面子,为了压下此事,也会同沈家疏于来往。
  好一个一石二鸟。
  沈砚再度抬眸,望着宁沅,问出他最初的揣测:“是你主*动跳入湖里的吗?”
  是她为了勾他英雄救美,反被别人趁人之危?
  宁沅瞪圆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继而皱着眉头,粉唇稍翘,脸颊微微鼓起:“……我脑子有病?”
  自我认知还算清晰。
  沈砚在心中下了判断。
  他很难得地在宁沅面上见到如此生动的神情。
  每每在各大宴会见她时,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埋着脑袋,致力于当好一个不起眼的花瓶。
  不主动与人攀谈,也不怎么热衷回答旁人的提问。
  常做的事,便只有时不时地抬眼去看他。
  这是能见到他的时候。
  见不到他时,听说她偷偷收藏他们两人的画像,偷偷打听他的行程。
  总之,没有思慕他到一定地步,这样的行径是万万不可能的。
  如今她总是在心里辱骂他,怕是苦追不得,思之成魔了吧。
  没事,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是那个人撞我的。”
  宁沅垂下头来,思忖着今日之事。
  其实有件事情,她一直没好意思说。
  她不会水。
  云觉姐姐在水中救她的时候,必得把她捞出水面才行。
  那时,她的手臂自腋下绕至了她的身前,自然而然便压上了那片柔软,将她带上岸时,手掌又不得不托举着她的臀。
  她感激于沈砚那时理智地唤了女卫,如若今日救她的人是他自己,她大抵回府便要去准备婚事了。
  阿弥陀佛。
  “或许是那侍卫没看清路,也或许是我走得太急……”她的嗓音轻轻软软,不急不缓,“也或许……他是故意的,反正总有这样的倒霉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还都是因为沈砚这个晦气东西。
  如果沈砚没拉住那侍卫,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看见她与他湿衣抱在一起,那她就完了。
  她倒是不会嫁给侍卫。
  她爹很是要面子,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长女随便嫁给什么人,定会上表陛下,把那侍卫乱棍打死,然后再让自己去尼姑庵里做姑子,以全清名。
  清凌凌的目光望向沈砚那张清贵的面容,想起做姑子便不能留漂亮的长发,她心中顿时染上几分烦躁。
  “届时,你可就娶不了我了,只能娶旁人。”
  会是谁呢?
  她不知道,但总归和沈砚脱不了干系。
  大抵又是哪个思慕他至疯魔的小姐。
  唉,她被沈砚喜欢,真是一件倒霉至极的事。
  晦气东西沈砚则云淡风轻地坐在椅上。
  原是因为这个,她才嫌他晦气。
  自他莫名其妙听见了她的心声后,他不得不承认,宁沅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怯懦愚笨,她是有些敏慧的。
  不过也只是有一点儿,一点点而已。
  那人要设计她是不假,因思慕他才想拆散沈宁两家的联姻亦有可能。
  但这可是皇后的千秋宴。
  宁国公是帝师,自家的女儿若在此时出了大事,定会与中宫生出嫌隙。
  届时谁会得利,自然不是宁沅那个脑子能想得出来的事情。
  他得彻查一番。
  至于时不时响在他脑海里的心声,大抵她离他远些就清净了。
  宁沅还没有从沈砚口中得到答案,就见他从容起身,往门外走去,迈出房门后,微微侧首道:“衣裳,别忘了。”
  如醉的暮色漫出微醺的光,微云舒卷,柔柔地洒在沈砚轮廓清晰的侧颜上,给那双琥珀般的浅瞳添了些她不大明白的意味深长。
  她轻轻“哦”了一声,拿起桌上微湿的衣裳,与他走往截然相反的方向。
  揽星扶着她往宫外的马车走,觉得她足下有些虚浮,不由担忧道:“小姐,你是不是病了?”
  说着,便把手背往她额上探去,又探了探自己的,觉得所差无二。
  “要不然咱们回府传个大夫吧。”她不放心道。
  “不用。”宁沅轻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大事,若是传了大夫,给她知道了,又要去父亲面前装可怜。”
  宁沅口中的“她”,正是她的继母明薇。
  她的娘亲早早亡故,宁国公便娶了她做续弦。
  明薇惯会在人前摆出一份柔弱姿态,每每这时,宁沅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自证解释总归敌不过胡搅蛮缠,久而久之,她就学会了沉默。
  譬如今日。
  正是明薇对父亲说她梳妆太慢,怕宁国公府举家来迟,故意带着宁澧早来一步,让她独自前来。
  其实明薇只是好向众人展示她才是宁家那个不受宠的长女,与被沈家捧在掌心里的沈砚有着天壤之别。
  宁澧才是宁家最与他相配的女儿。
  微凉的晚风穿堂而过,带来些许清甜的桃花香。
  宁沅不自觉拢了拢衣襟,想起今日那抹与之截然不同的冷淡香气,不由在心中暗暗自得起来。
  明薇觉得宁澧和沈砚更配又有什么用?
  他还不是只对自己情根深种。
  她垂首望了眼揽星怀中抱着的外袍。
  为了再能与她单独相见,一贯孤傲冷清的沈砚竟然放下身段,胡搅蛮缠地逼她给他洗干净衣裳,再送还过去。
  另一旁,刚寻到禁军统领的沈砚步子一顿。
  她对他的误会……似乎更深了。
  
第4章 风寒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宁沅沐浴罢躺回床榻,抚着被面的苏锦。
  冰凉,柔软,好似她挣扎时抓不住的流水。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往被子里缩紧了些,翻过身,弯膝把自己蜷成一团,一抬眼,就撞见了被她随手搭在椅背上的外袍。
  院内安静无声,唯余月光透过轩窗,与雪白的袍子交织成一片冷寂。
  她适时想到了那双浅淡冷漠的琥珀眼瞳。
  那时,沈砚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或许是对自己的安排太过自信,亦或是对他的见微知著颇为得意,总之,对尚在水中惊吓挣扎的她,没有丝毫忧心和关切。
  他虽护了她,可也仅仅是没让她死掉。
  至于她是不是怕,是不是冷,他没有多问一句。
  甚至在长春宫时,也不问问她要不要宣太医,只自顾自地耍无赖,好让她借送衣为名,再去见他一遭。
  唉,沈砚一贯如此。
  虽然他始终对自己一往情深,可在情爱一事上,着实不大开窍。
  从前同沈砚的回忆涌入宁沅脑海中。
  他们虽指腹为婚,但娘亲在她出生时难产伤身,不久便病逝了。
  此后,明薇嫁入宁府,鲜少同沈家来往。
  她与沈砚私下里几乎也不曾见过。
  她记得六岁那年。
  那是她第一次认识沈砚。
  彼时先帝还在,如今的陛下尚是皇子,而沈砚则是他的伴读。
  万寿节宴,恰逢大雪。
  各世家的孩子席散后便寻了片废弃的宫殿打雪仗。
  那时,她同宁澧这个妹妹的关系尚没有如今生分,得了昭徽公主相邀,便一同加入了进去。
  正尽兴时,昭徽忽然提议要玩雪仗版稻草人。
  规则同寻常的稻草人无甚区别,喊口令时可以动,口令毕,则需立即保持静止状态。
  号令者可团一只雪球丢向其中一人,若其下意识躲闪,则视为失败。
  她是个老实的死心眼子,每每遭旁人扔雪球时,尽力保持着不动。
  可不知为何,所有孩子都喜欢挑她来砸。
  有人雪球团得散,砸至她身上便散成一片,化在身上,轻而易举地就湿了袄子。
  有人团得牢,硬得像小石头,纵然隔着棉衣,也砸得她有些痛。
  最后,她衣衫被雪沾湿,浑身又冷又疼,显得狼狈极了。
  可他们又不曾违反规则,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又怕表达不满会反遭排挤,只好憋着眼泪,默不作声。
  是路过的沈砚先出声的。
  他叫停了众人,走至她面前,凝着她冻得通红的眼鼻,皱了皱眉。
  “你是宁沅?”
  “嗯。”她点点头。
  “你不是早就答应了我母亲,说午宴之后去寻她吗?怎么现下还在这里与旁人玩闹?”
  “跟我过去罢。”
  她脑子里有些懵。
  她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也并没有答应过什么人席散后去找她,不过他既这么说,她便不用挨砸了,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谁知他带她走过两个回廊,她也没见到他口中的“母亲”。
  “你是何人?”
  她率先止步,有些警惕。
  “沈砚,沈执玉。”
  只见他停下脚步,琥珀色的眸子似乎浸了飘雪,显得有些淡漠。
  ……那个据说与她有着娃娃亲的沈家公子?
  宁沅有些紧张,又陡生了些感激。
  看来他是一个好人,长大后嫁过去,他也会待自己好的吧?
  男孩的音色淡淡:“你没发现他们只拿雪球砸你一人吗?”
  她乖乖点了点头。
  “知道。”
  “那你还和他们玩?”男孩的眸中的嘲弄尽显,“你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吗?”
  不知为何,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女孩垂首想了半晌,眨了眨清凌凌的眸子。
  她知道,可她不想说。
  无非就是因她娘亲膝下无子,又过世得早,无人来给她撑腰。
  可她不想在他面前卖惨,便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可能……可能昭徽公主嫉妒我比她好看吧。”
  谁知沈砚深吸一口气,丢下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便转身走了。
  那时,他会救她于水火,可也不曾安慰她什么,甚至都不会把他裹着的大氅借给她驱驱寒。
  宁沅的目光再落向那件雪白外袍,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沈砚还是有所进步的。
  起码他已经会借给她衣裳了。
  不行,宁沅,嫁人是女子极为慎重的事情,你不能对男人降低要求。
  她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道。
  话说回来,若非今日之事,她都不曾会回想起幼年的那次解围。
  如今细想,或许那时沈砚就已然觉得她很是特别。
  不然他大可以叫走昭徽嘛。
  ……可那时候他十岁,她只有六岁哎!
  他勉强能算少年,但她真的只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娃娃。
  真是禽兽。
  宁沅想着想着,只觉得自己有些晕,记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地,只依稀觉得自己现下和当年一样,有些冷,又有些热,浑身冒汗,却又觉得被子不够厚。
  沈府内,静静躺在床榻上的沈砚亦毫无睡意。
  脑海中的心声迭起,扰得他睡不着。
  宁沅嫌他晦气一事尚情有可原,他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
  但她说他禽兽,那却实实在在是胡诌。
  宁沅提起的那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拜母亲念叨,他自小就知道他与宁国公府家那个软软糯糯,看起来很好欺负的白团子有婚约,所以才多管闲事,出手相帮。
  彼时,他并不讨厌她。
  毕竟世家联姻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只要与对方成婚有利于家族,且对方是个脑筋正常的闺秀,他都可以接受。
  他以为宁沅只是性子单纯,没察觉出那群人是在针对她。
  谁想她自己明明知道,却还要和那些人玩在一处。
  那时他便觉得她有些拎不清。
  他细问她,她却回答是因昭徽嫉妒她长得好看。
  那便是真的有些肤浅蠢笨。
  那群人都是世家子弟,父母各有来头,唯独她没了娘亲,爹还不大疼,不欺负她欺负谁?
  自此一答,他便觉得他与宁沅的婚约是真真儿乱点鸳鸯谱。
  他永远不会爱上这般蠢笨浅薄的女娘。
  可脑海中的轻软声线未停,一会儿嚷着热,一会儿嚷着冷。
  沈砚原本平静的心湖被彻底搅乱,气顿时不打一出来。
  病了连大夫也不会请吗?
  这般生活不能自理,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他坐起身,扶了扶额,唤守在门外的小厮道:“明决,你唤上大夫,往宁府走一遭,看看宁沅究竟哪里有毛病。”
  最好不是脑子。
  明决闻言有些讶异。
  公子一向不喜欢旁人在他面前提起宁小姐,怎么忽然间转性了?
  他怎么关心起宁小姐来了?
  不过夜已深了,这不太好吧?
  明决为难道:“会不会……”
  “太过冒犯”四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沈砚打断道:“怎么这么多话,你去就是了。”
  “吵得人心烦。”
  明决只得“哦”了一声,匆匆离去。
  路上,他想不明白,他只是多说了三个字,究竟哪里话多了?
  宁沅越睡越觉不对。
  她大抵是病了。
  她伸手贴了贴额头,觉得手心烫得吓人,刚想张口唤揽星,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得紧,只好强撑着身子,摔了一贯搁在床头的茶盏。
  白瓷落地,碎裂的声响传出室内,揽星赶忙推开门,却见自家小姐面色红得不大正常。
  她忙奔向床榻,扶起她:“小姐,你发烧了?”
  宁沅点了点头。
  “……终于还是烧了。”
  这么晚了,爹爹定然已经睡下,要往内院请大夫,需要经明薇的同意,但她肯定不会轻易松口。
  她思忖片刻,有气无力道:“你去,你去找我书架上的第三排从左起第十册,翻过五页,里面夹着治风寒的药方……然后依着惯例,从咱们院子墙角的狗洞钻出去,帮我弄幅药来。”
  揽星没有耽搁,忙点头应下,匆匆奔了出去。
  宁府前,明决带着大夫,却被拦在了大门外。
  守门的小厮第五遍解释道:“您终究是外男,烦请稍安勿躁,已经派人去通传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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