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对头听见心声后——风枕月【完结】
时间:2024-11-29 14:51:13

  “姑娘,用些姜汤驱驱寒罢。”
  宁沅收回凝在沈砚身上的目光,欠身笑了笑,礼貌道:“谢谢。”
  谢谢归谢谢,但她其实不大敢喝这里的东西。
  女人又热情地往她身前推了推:“喝了吧,这可是我刚煮出来的,放凉了就不好了。”
  宁沅推脱不过,只好端起来用汤匙小口地尝。
  暖汤下肚,很快便驱散了些沾染风露的凉意。
  她冲女人莞尔一笑道:“很暖身。”
  女人笑逐颜开:“姑娘,你长得真好看,难怪我们大当家喜欢。”
  “……啊?”宁沅的笑容凝在唇边。
  女人还以为她是羞于被人夸奖,便又兴高采烈地复述了一遍。
  宁沅的心一沉,再度看向外面的沈砚。
  他该不会真把她卖了当压寨夫人吧?
  她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她心中砰砰乱跳着,思忖着该如何是好,而后一个浑身腱子肉的男子走了进来:“三娘,她喝了吗?”
  未待人说话,他便横眉扫了眼宁沅的汤碗,凶巴巴道:“喝了就好,你带她先去安置!这儿人多口杂的,别吵着她!”
  “……房间内可有旁人?”她试探问道,“我有点困,怕吵。”
  比如他们口中的什么大当家。
  “不会有人来扰你,姑娘,你放心!”
  “方才那个人是谁呀?”宁沅跟着三娘过去的路上,小心问道。
  “哦,那是我相公。”
  她叫三娘,依照她阅话本无数的经历,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二当家。
  二当家都长得如此蛮横,那大当家岂不是更凶狠残暴?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不喜欢糙汉,她还是喜欢俊逸出尘那挂的。
  宁沅当即对局势做出了判断:如果沈砚真的要卖了她,她想从这儿直接逃走怕是万万不能的。
  不如跟着三娘回房间,再想办法偷偷溜走。
  纵然他们可能会把她锁起来,应对一个男人,也比应对一群男人要容易得多,更何况这一群人里还有一个很了解她的沈砚。
  她一路跟着三娘回去,躺在收拾得还算干净的床榻上,心中战战兢兢地想,难怪沈砚对她这样好,果然这世间的每一份好都暗中标注了其价码,而且沈家这样有钱,保不齐就是通过贩卖人口的手段积累下第一桶金……
  她这一生没被她爹教导过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这种越是心慌意乱,越能沉静从容的伪装。
  她阖上眼睛,平稳呼吸着,听见门外传来了非常细微的上锁声。
  果然!
  他们把她锁在这儿了!
  待门口的脚步声消失殆尽,宁沅神色变了变,起身拿起周遭一切能挪动的东西堆在房门前,开始摸索有没有机关。
  既是山寨,总有要躲避仇家的手段,断不会没有通往山里的密道。
  否则若有人带人围山,岂非瓮中捉鳖?
  宁沅小心把墙壁、衣柜、架子皆摸了一圈,什么机关也没有。
  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她未燃烛火,伸手不见五指。
  她长呼一口气,颓然地躺回了榻上,一种无助的绝望由脊背缓缓往心中滋长。
  她明明那么信任他。
  她有些难过,抬手便把枕头当成沈砚丢了出去。
  恰在此时,床板忽然翻倒,宁沅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随之翻了过去,重重摔在了什么地方。
  屋内床板恢复如初,只余一地狼藉。
  “大当家,要我说,不妨把您先前要我们打听的那个稳婆抓回这里,也不必您带着那姑娘再跑一趟。”三娘忧心忡忡对沈砚道,“她应是一贯娇养着的,我看她一路舟车劳顿,神色倦怠得很,躺床上便歇下了。”
  “我怕有人趁她睡着时不懂事,闯进来扰了她,便把屋子上了锁。”
  她翻找出钥匙,递去沈砚手中。
  沈砚接过钥匙道:“不妥,我带她来扬州一事本就放在明处,今日来这儿已是意外,如果再贸然牵涉上你们,难免会惹人怀疑,日后你们再为我做些什么,难保不会受人掣肘。”
  “而且她没你想象的那么柔弱,她是一个很聪慧很坚强的姑娘。”
  他说着,打开房门的锁,轻推了推,却发现推不动。
  他眉宇间难掩诧异地看了眼三娘,把钥匙丢进她手中,“砰”地一声踹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狼藉,各类物件堆叠在房门口,看得出是人为拖动的痕迹。
  “沅沅?”沈砚摸黑唤了一声。
  无人应他。
  雨幕漫天,夹杂着猛烈的雷声,他颤抖着手燃起火折子,却见房内空无一人。
  他的心顿时停了一拍,而后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已许久*听不见她的心声。
  但这些日子,她都陪在她身边,她的一颦一笑皆落于他的眼底,他可以问,也可以猜。
  可在她独处的这段时光里,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他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得找到她。
  他必须找到她。
  
第81章 爱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本就摸黑待了许久,如今骤然跌进这黑漆漆的地方,很快便适应了此间的幽暗。
  好似是自石缝里漏进来的风雷闪电,宁沅依稀辨别出她如今身在一处山洞,她跌下来的地方还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故而没受什么伤。
  她沿着石壁向上望去,心想,也不知此时房间内会是何情景。
  她跑了,沈砚会来找她吗?
  她垂下眼睛默了默,知晓如今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出口,别再被人追上来。
  她扶着墙,摸索着往前走,想着情之一字果然非寻常人可碰得。
  她在孩童时便与他相遇,他从前对她始终很是冷淡,可不知怎地,又忽然热络起来。
  她在哪里他都知晓,她想什么仿佛都能被他看穿,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也许从那时起,他就别有目的。
  他那么聪明的人,若是想用心为姑娘织出一张情网,应当无人逃得脱吧?
  或许是雨水落了下来,她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山洞幽深静谧,仿佛走不到尽头,眼前的雾气又仿佛抹不干净,刚刚散去便再次升腾起来,她只得小声给自己打气道:“宁沅,别怕,走出去就好了。”
  轻软的声音被雷鸣淹没,但还是带给了她些微鼓舞,她沿着山洞匆匆往前走,有时还会踩一脚腐土,或是踢走一块石头。
  她看不清足下,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会以为那些都是人留在洞穴里的枯骨。
  后来想一想,若是作为他们逃生用的通道,定不会有什么能困死人的瘴气或者有毒的植物。
  人的潜力当真是无限大,她也没想到她如今竟能冷静至此。
  摸出山洞的时候,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墨色夜空乌云漫天,并无明月和星子,偶有银蛇划破天际,才能为她堪堪照亮前路。
  重叠的远山望不见尽头,周遭的灌木大树远远望去似是交缠着的鬼影。
  她被雨淋了个透彻,衣衫尽湿,寒意便透过布料一层一层渗了进来,仿若回到了那个被雪浸湿衣袍无人理会的寒冬。
  她唇瓣打着颤,努力往前奔走。
  如今她已没有空闲去想离开那个山寨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她清楚知道,若是她停下脚步,或许会先冻死在这山里头。
  山路湿滑,她被脚边的土堆绊了一下,跌得满身泥泞。
  细白的手按在泥地里,顿时染上一层污秽粘腻的泥土,此时她已顾不得那么多,正欲撑着身子站起来,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嘶――嘶――”
  是蛇吐信子的声音。
  那一瞬间,她有些后悔就这般跑了出来。
  对她而言,与一个好色的男子周旋总比对付一条凶猛的蛇要容易得多。
  她并没有什么在深山老林中独行的经验,自然没想到在这样的雨夜,依然会有饥肠辘辘的猛兽出来觅食。
  好在它没有志怪话本中写得那么巨大,但它盘踞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死死盯着她,身上的花纹在时不时打来的闪电映照下色彩斑斓。
  它谨慎地盯着她的动向,俨然已在考虑面前这个满是泥水的怪物会不会是自己的一顿饱餐。
  而宁沅身上唯一可用来自卫的,唯有在山洞时便自发间拔下来的一根簪子罢了。
  她紧紧握着簪子,竟开始在心中莫名期待沈砚会如从前一般衣袂飘飘地从天而降,在她被这条蛇袭击之前,英勇无比地救下她。
  想到沈砚,她心中忽然憋起一口气。
  ……凭什么一定要他救?
  这个世上她离了谁都能活,还能活得很好。
  对视许久,这条蛇终于勇敢地朝她扑过来,而她亦没有害怕地躲开,只是死死盯着它扑过来的方向,而后握紧簪子,对准它的肉身扎了上去。
  她自然是没有刺中,然而这条蛇也没有咬她,而是蜷动着灵活的身躯,迅速攀缠上了她的小腿。
  巨大的压迫感袭来。
  她站不住,跌坐在地上,觉得腿骨仿佛要被它夹碎,为不让它缠上她的胸口,她握着簪子的手抖个不停,使出全身力气往它身上扎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得杀掉它。
  她执着地用簪子去刺破它的身体,而那蛇也因着疼痛缠得时紧时松。
  不消多时,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她不知簪子捅进了何处,也不知划了多久,蛇的绞力逐渐松懈,直至一动不动。
  簪子“当啷”跌在石块上。
  她忍住胃中翻涌而来的恶心,挂着满身的淤泥和蛇血,自它的绞杀中挣脱出来。
  她望着漆黑一片的前路,后知后觉深山的雨夜或许仍藏匿着若干不可知的猛兽,而它们终究会被她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吸引而来。
  往前走,几乎是一个死局。
  她用手蒙住眼睛,想到了曾经发狂的狼溅在她身上温热的血液。
  那时,他把她护在身后,问她为何偏要逞强。
  宁沅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信赖他,但除却他,她似乎又无人可信。
  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和大雨混杂起来,她心中还是不免会想起他。
  她真的很害怕。
  哭了半晌,她心绪稍缓,打算回去那个山洞里暂避一避。
  在山中野惯了的人一向喜欢娇娇软软的女娘,而她现在是一个徒手戳死蛇的悍妇,且已经狼狈至此,又脏又臭。
  就算山老大把她抓回去,应当也没了兴致吧?
  她费力从泥泞中爬起来,打算沿着原路折返,却隐约听到了几声狼啸。
  狼啸。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粗浅地知晓,狼与蛇不同。
  狼是群居动物,而先前她之所以没被那蛇绞杀,盖因它对付人类的经验不足,先攀上了她的腿,她握着簪子的手尚能活动。
  且它并没有长的很大,或许是一条初出茅庐的蛇。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但若让她以一簪之力抵挡狼群,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不可能也要试一试,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紧紧握住了已经被大雨洗涮干净的簪子,小心往山上走。
  她警惕地留意着周遭,狼啸声并没有再次响起,身后却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以及越来越近的粗重喘息。
  溅起水花,水滴复又落进泥土,最终定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与此同时,她回身以簪子狠狠划过去。
  那人没有躲。
  “沅沅。”几乎沙哑得不似他寻常的声音。
  她怔怔站在原地,见他一手执剑,剑鞘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整个人亦是狼狈,但比自己还是要干净许多,唯有袍角染着已经沉黯的泥污和血色。
  腰腹上的鲜红亦渐渐渗了出来。
  是她方才下狠手划的。
  似晕开了一枝红梅,妖冶至极。
  “沈砚……”她开口便带出了颤音。
  他没在意她为他添的新伤,一把把她揽进怀中,抱得很紧,似要把她融进骨血里,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贴在她耳廓上的嘴唇有些颤抖,须臾间,她听见了极轻的一声:“还好找到了。”
  宁沅有些恍然,簪子自手心滑落至泥泞里。
  前一瞬,她还觉得自己险象环生,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悬着的心好似找到了安处,不论是风雨雷电还是丛林野兽,此间的恐惧悉数灰飞烟灭。
  她对他总是带着几乎本能的信任。
  可恐惧彻底散尽时,更大的难过却自心底泛了上来,她在他怀中抽噎哭泣着,由小声呜咽转为嚎啕大哭,他只耐心地等着她,一次又一次用冰冷的指尖拭去她脸颊上的水。
  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良久,他微微叹了口气:“吓坏了吗?你怎么会掉进机关里?”
  “我带你回去。”
  宁沅点了点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我不喜欢和那种粗野的男人在一起。”
  “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你和我和离就行。”
  沈砚:“……”
  *
  宁沅局促地坐在热气缭绕的浴桶里。
  他抱她回寨子的时候,大雨丝毫未有减弱之势,三娘带人执着伞候在门前,为她遮蔽片刻风雨之时,她听见三娘唤沈砚为“大当家”。
  ……所以他口中的压寨夫人,本来就是她?
  她提心吊胆半日,折腾出这样大一件乌龙,还弄伤了他。
  她自责又愧疚,心想为什么当时不能好好问个清楚,又暗气他也不与她提前说明白。
  但当她借着仅燃的一根烛火,透过缭绕水汽,看清沈砚紧抿着的苍白唇色和被雨尽湿的发时,气又散去了不少。
  修长如玉的手指拨起涟漪,他握住她的肩,借着烛光查看她的伤势,这样细致的端详令她有些害羞,却也没有抗拒。
  许是见她并无大碍,他始终紧绷的神色稍有些松动,站起身似要离开,宁沅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扑腾起一片水花。
  “你要去哪里?”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去换件衣裳。”
  “你的伤……”她指了指他的侧腰,“疼不疼?”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以示安抚:“不碍事,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待她沐浴罢,换了身干爽的衣裳,他果然如约而至,带着一碗味道更浓重的姜汤和药膏,加之他身上上的药,一齐盖去了他身上清冷的梅花香,倒像摇身变成了药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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