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周末去哪玩，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别让我知道你私下跟夫人有联系，我们金主都是很在意忠贞的。”
被窝里人几秒没回。
闻晏姝都要以为他不说话了，被子里突然伸出只手捞了捞。
什么也没捞到。
她正坐在床上，扣着两颗扣子，此刻见他胡乱摸着，好玩地抓了下他的手。
“你下来。”
“嗯？”
她顺从地弯下腰，去听他又要说什么。
距离早餐饭点已经过去一小时，门外没有机器人敲门，屋内空调运转着，隐隐有加湿器响动，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能听清。
被窝在说他要先洗。
闻晏姝同意了。
她戳了戳被窝应该是腰的位置，认真道：“下次衣服别脱太干净，万一哪天你胖了抱不动你……”
“讨厌你。”
好吧，闻晏姝收声，她继续戳戳：“不讨厌。”
“讨厌。”
她戳戳：“再说罚你，小情人怎么敢顶撞我，你现在可身无分文，全靠我养着。”
亓季昀懒得陪她玩这贫穷情人大金主的游戏，他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额发还湿淋淋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唇瓣红润，隐隐有点破皮。
他伸手娇纵道：“抱我。”
闻晏姝是个任劳任怨的好Alpha。
她给小情人送去洗澡甚至连被窝都不掀开，送完还记得先前老婆说不要动他衣帽间的事，让管家去隔壁翻翻衣服，送两套全新的过来，自己则守在浴室门前，十分守A德。
等她自己洗完，东西扔入筐里，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她新鲜出炉的水灵灵的老婆已经坐在换过床单的床上玩起了智脑，似乎正在回复信息。
闻晏姝摸摸他的手，被拍开。
亓季昀嘴里滚着薄荷糖，大约明白了一点这东西确实很挺神醒脑，却还是没搞明白Alpha为什么这么手欠。
“不要乱来。”
闻晏姝装傻：“什么是乱来，我跟我宝宝大早上抱一下怎么了？”
大早上，快中午的大早上。
亓季昀懒懒掀眼皮瞥了她眼，将智脑环扔给她：“不去上班？”
“等会就去，”她捡起智脑环戴上，眼底柔和，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地带着丝幽怨问，“你怎么用完就丢？”
床上的人眼尾还有些潮红，他摁着智脑回复周逾白，笑了下，随口道：“怕你用多了，天天想着玩。”
第75章
目送Alpha出门，二楼天台酌饮鲜果汁的亓季昀挥了挥手。
他坐在藤编餐椅上，戴着大大的墨茶色墨镜，头顶是一支硕大的蓝白条纹遮阳伞，旁边小乐有模有样地单手端着盘子，机械臂披着条波西米亚风的布条。
回头摆了摆手的闻晏姝一默，决定不去计较家里为什么会这么块不规则的布条。
看起来花纹有点像家里消失了很久的某块餐布。
抱着这样古怪的心情，闻晏姝坐进车里，手指轻敲智能屏，导出今日日程安排。
原先约好今天下午见面的来访者放了她鸽子，系统上显示这个时间段的预约者变成了林先生。
林先生……嗯，有段时间没见了。
距离林先生突然跑来疏导室找她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闻晏姝听小助理说，那天桃小姐脾气不太稳定，踢了几脚没把门踢坏，把小助理吓得正义之心熊熊燃起。
小助理差点跟着进疏导室，还是林先生适时打开门，冷着张脸让桃小姐进去，又让她在外面就好，他们俩能自己把事情解决，小助理才守在了外面。
那天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林先生带着不情不愿的桃小姐出来，“仰着鼻子看人”“讨好弯腰看林先生”的桃小姐全额赔付了研究所的损失，还额外付给小助理一笔精神损失费，小助理背地跟她高呼“天降巨款，下次有这样的活我还要干”。
闻晏姝有点怀疑小姑娘夸大其词了，在小助理的叙述中，桃小姐对内对外判若两人。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眉眼一弯，欣然应允，让小助理负责跟进林先生的事。
后面林先生又来了几次，桃小姐可能被勒令在家，没出现，截止她和林先生最后一次见面，桃小姐在大门送了送，按时间推算，两人可能也差不多和好了。
那这次来是最后一次，还是又出了新的问题呢？
大门自动开合，入口银白的舱体与上下的蓝光一并进入视野，不断旋转的球体定格在空中，幻化出拟人的表情乛乛，球体直飞下来，跟着她往里走。
“ Bu ，早上好，亲爱的小闻，今天是你本月第1次迟到，望你千万注重身体，需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检测到你的情绪指标，哎……稳定，适合正常开展疏导，今日来访者xx1 ，存在过往档案，是否需要助手调取，需要请按1 ，不需要请说谢谢。”
闻晏姝笑笑，轻轻推开它：“谢谢，也望你注意身体，另外，我的日程系统昨天更新了，今早请假，请实时更新系统，不要摸鱼。”
“噢噢Bu，好吧，祝贺你。”
莫名从那声祝贺里听出几分遗憾和不甘心，闻晏姝无奈地曲起手指点点球体上部，像是敲脑门般敲出咚咚两声：“别闹。”
球体扭了扭腰。
长廊两侧是内嵌墙体的各式橱窗，明亮的打光下，里面盛放着的雕塑、各类植被与人物等故事模型栩栩如生，最大的单个橱窗内，单棵矮树枝叶繁茂，冠顶恰似一朵硕大的蘑菇云，舒展着枝叶扎根在周边一圈的弧形墙体中，隔壁一小方格字幕呈现出它的情绪转述“今日研究所空气内情绪因子活跃，疑似新人入院” 。
“别看了，等会被关在这里。”
闻晏姝长按延迟关门键，无奈地接住飞过来的球体。
这是早期赛博高邦情绪研究所某次课题探索失败的遗留物，由于生物属性明确，危害性低，能够判断来往者的情绪状态是否适合进行疏导，而被保护下来，必要的时候还能释放调节精神状态的香气，只是它的思维模式固定在很早的年代，偶尔会说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她借着镜面观察自己的着装，免得等会闹出什么乐子。
廊道色彩逐渐由冷调蓝白两色转为暖调的橘粉色，材质看上去也逐渐更贴近日常，不再那么冰冷，一扇扇门在扫描到来者身份信息后自动打开，自动为来者选择好道路。
实际上，每一段走廊是就像是一个个隔间，只有验证身份后，它们才会根据择定的目的地移动着拼凑起来，组成一条通畅的道路。
最后一扇门前顶端的彩窗投下花瓣形的蓝紫，空气中悬浮着信息素镇定喷雾，她三两下输入验证密匙。
“人呢？”圆滚滚的球冲进去，转了一圈，周身亮起镭射光，开始在天花板转，又飞速绕了一圈地板，“ Bu，消极怠工，扣零食，通通扣光。”
办公室没有人。
这就很奇怪，闻晏姝看了眼智脑，距离预约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一向守时的赛博人林先生不会这么早到，自然也不需要接待，那么小助理去哪了？
她端着杯子出了办公室，一路检查着疏导室的陈设，慢慢悠悠喝口水，来到茶水间。
门没关，屋里的声音传出来。
“天啊，没有小孩玩的日子好无聊。”
这是先前找来陪云云的小精灵兮兮。
“天啊，没有小野O看的日子好无聊，上次他跟我说，来是想让喜欢的赛博人不要像块硬邦邦的臭石头，主动坦白喜欢他，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
这是她的助理，赛博高邦某名牌大学毕业刚步入工作岗位没多久的小姑娘。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闻晏姝清晰瞥见齐齐趴在沙发上的两个身影，大的那个扑在沙发上，小的那个扑在大的脑袋上，远远看上去像一块年糕。
闻晏姝默了默，她抿了口水，觉得回办公室喝矿泉水也挺好。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她只是处理了下十八岁男高中生的疏导回访，得知对方放了暑假，和心仪的赛博人约好一起去浮空黎体验高空俯冲，顺带等待对方告白，或者随机在一个浪漫的龙族餐厅让对方从果子里吃出戒指，目前没有其他问题，就等到了办公室的敲门声。
“下午好。”
“下午好。”
闻晏姝边打招呼，边递给小助理回访表单，不忘遮住上面贴着张“密切关注，注意二次回访”的便签，她推开疏导室的门，等林先生进来将信息表递给他，方便他进行确认。
今天的林先生状态不错，他进疏导室前还拿了小助理给的糖果，坐下接过信息表一目十行地确认完签字，微笑道：“其实本来问题已经解决好，不打算来了。”
“但，赛博人的通病，不喜欢做事有头没尾，所以再来一次，至于问题嘛，其实也是一点小问题，所以麻烦直接给我建议就好，虽然这样不合规矩，但我只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之前他发现自己被桃小姐隐瞒了星盗身份很长一段时间，也终于发觉自己成为澳莱的荷官后敢打劫他的星盗越来越少，并非是因为他加班加得多，而是他们受了桃小姐的示意。
两人矛盾的爆发点在于桃小姐一直欺瞒他，且东窗事发以后根本意识不到她这样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同时她也承认，原先劫走林先生重要物品的抢劫并非她授意，她虽然是比较嚣张，但没有这种“劫贫”的习惯，来到澳莱后，刚开始因为查不清楚他这个大荷官的底细，倒是是为了打探他让星盗去敲诈过他几次。
只可惜林先生软硬不吃，什么都没骗出来，最后随便找了个“抓错人”的理由把他放了。
后面她对他有了好感，就再也没做过这种事。
“我们俩吵架的时候，阿桃一直以为我生气是因为她是星盗的身份不清不白，还生闷气说我就是觉得她配不上我，但说到底，我都当澳莱的荷官了，又能清白到哪去呢。”
林先生搅了搅茶匙，里面的冰奶茶旋出一个小弯，杯底冰块丝毫没有碰撞到杯壁。
他无奈一笑：“本来就是赌坊主了，当个星盗又怎么了，如果要是她真让人抢了我的东西，我才要生气，现在这样，至少她不算是个穷凶极恶的人，我们两都一般般坏，也算得上般配。”
“上次我们讨论出来要去问她的想法，而不是仅凭我的感受去判断，这是我问到的答案。”
“奶茶比上次好喝，这次的茶底是红茶吧，”他垂眸望着杯底，眼底些微波澜涌动，双手握着茶杯，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杯壁，“当然，有很多信息阿桃不愿意表露，但幸运的是，她生气的时候总是说真话，也很难掩饰自己的想法。”
赛博人喜欢用各种激素数值、面部表情与肢体语言等可量化的数据来推断对方的状态，进而判断对方的想法，大多数赛博人的问题是不善于判断自然生物的状态和想法，因为自然生物的情绪和外在表现更为多元，不符合他们的“常见判断模板”。
林先生的问题相反，他在坎坷的命运航程中被锻炼过许多次，擅长判断自然生物的种种面部表情，他对于自己的能力很信任，也很依赖，这是一种习惯性的反射，遇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善用他的能力判断并加以安抚，给出解决方案，一切严丝合缝。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桃小姐不太符合社会规范，又因为从小被大星盗抚养长大，她的情绪表达和大多数人不同，对亲密的人尤为不善于表露情绪，别扭、生涩，也意识不到自己的情绪，她最擅长感知的情绪是愤怒。
很多时候，如果林先生及时给出了问题的解决方案，她就会下意识以对待下属，解决问题的角度去与他相处，从而达成一致，忽略掉自己在这个问题中的情绪变化。
简而言之，有时候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不开心，也并不懂得如何把这份情绪表露出来，又因为两人沿用了原本赌坊主和荷官的交往方式，林先生只以为她习惯了那种交往方式，还没改变过来，也没能发觉她在这里面非常微妙的情绪变化。
确认这一点，他们的交往就变得容易许多。
林先生决定直白一点。
他的伴侣并非善于发掘他情绪的人，即使意识到他的不开心，没有人教也会茫然无措，只会呆站在原地，等着他走回来。
“迈出第一步很难，既然她走了这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不愿意全走，那我就教教她怎么多走几步，这样，我也会很快乐。 ”
第76章
“听上去帮助这段感情变得更好，也会让你有成就感。”闻晏姝弯了弯眼睫，“既然这样，我们能聊聊你到这儿想问的问题吗？”
林先生调整了下坐姿，身体往后收了收，他的脊背挺拔，镜片上的流苏晃出反射的微光，映亮眼底的波光。
他的视线似乎和她交错了一瞬，又似乎只是在看窗外的风景，很快落回到手中摩挲着的茶杯里，他微低着眸，黛色的眉轻蹙着，唇角微扬，带着习惯性的笑意，目光莫名有些怅惘。
“是这样的，我在想，要不要告诉阿桃我的一些秘密，来让她更好地认识我呢。”
话罢，林先生抬起头，那缕莫名的哀愁感一扫而空，他弯起柔和的眼睫笑：“总是被她当成羔羊一样照顾，时间久了，也未免有些困扰。”
“这些秘密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林先生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他轻轻点头：“嗯，而且是保守了很久的秘密，我想如果我告诉她一些，哪怕只是漏出一点点，也足够那个傻子发现自己有多傻了。”
“听上去你是信任且愿意同她交换这些秘密的，既然这样，使你纠结的是你自己的缘故吗？”
“是，我不太清楚，我是否已经做好准备，开始向她透露我的秘密。”
“包括那些你避而不谈的过往？”
“正是那些我避而不谈的过往。”
她的语速还是那样不徐不疾：“可在我们以往的疏导中，你对含糊地透露你的秘密们，并没有明显的抗拒。”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能够接受含糊地向较为信任的人分享你的秘密？”
林先生略微一愣，若有所思，他简单回忆了下，略微有些不确定道：“似乎是的。”
他凝了凝眉，四五秒后眉头一松。
“谢谢，我好像最近没有那么抗拒提起它们了，只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还会去下意识抗拒“坦露”的想法。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全盘拖出，在澳莱，全盘托出就意味着没有底牌，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捅你一刀。”
“我明白，就像赛博高邦也并不安全，”闻晏姝意有所指，“但至少赛博城区是安全的。”
林先生但笑不语。
两人都心照不宣林先生的过往很可能与赛博高邦有关，至于他又是怎么流亡到澳莱，在澳莱地下躲藏，到澳莱地上赌场当荷官，又是另一个故事。
林先生要去办理结束咨访工作的手续，顺带调走他的资料备份和来访纸质记录，他从桌面摆放的糖盒中摸了几颗冰镇碎冰糖，跟着小助理说说笑笑去了档案室前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