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晏姝则目送他们离开，准备回办公室提交线上申请，好让她们那边的流程快一些。
她刚一转身，就被人叫住了。
“请随意。”
闻晏姝往前推桌面纸杯，她略微有些歉意地道：“办公室只有矿泉水，需要其他饮品的话，等会可以到茶水间自选。”
“不用，这个就行。”阿桃在椅子上也坐得不太规矩，她单腿点地一转，晃了晃椅身，支着二郎腿，单手手肘撑着扶手，托起下巴，火红的发色衬得她整个人像是刚浴火的赤鸟，“我来是想问他的情况。”
闻晏姝挑眉：“林先生的情况大家有目共睹，您是想了解哪方面的事呢？”
有的东西需要严格保密，但有的东西，如果来访者曾表示过愿意让恋人得知，她也可以有选择地适当透露一点点。
毕竟她的工作最后还是要回到疏导赛博恋人之间的关系上。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轻易松口，阿桃反倒顿了下，她把胸前辫子往后肩后一甩：“就，他心情怎么样？”
“还不错，”闻晏姝笑笑，语调和缓，“这个答案，可以帮到你吗？”
阿桃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她挑挑眉，眸光狐疑，没回答，反倒继续问：“那他还生我气吗？”
“也许还有点，不过既然你能跟着他来，说明林先生已经消气了不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阿桃的表情冷下来，她想知道林先生是否会因为她隐瞒了星盗头子身份的事生气。
闻晏姝面不改色，淡淡道：“嗯，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管是她隐瞒林先生星盗身份的事，还是她暴力进入这里的事。
“当然有区别，前者可是有可能让我们分手！”
滴一声，胡椒味的信息素被天花板猝然喷出的镇定喷雾淹没，通风系统缓慢置换进来低浓度镇定喷雾与空气的混合气体，如雾如幻的烟雾从两人中的办公桌面缓慢升起。
公众场所自带的监测预警系统开始工作，又在几秒后全部消散于空气中。
“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不够尊重而已……当然，这只是我的角度，他会有更不一样的看法，先别生气。”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他有其他安排，也许今天、或者明天……你就会得到他的答案。”
闻晏姝温和道：“我想，如果你亲自去跟他索要这个答案，会比借我之口告诉你来得更好，毕竟，谈恋爱不总是有捷径。”
吸了一大口镇定喷雾，猛然跃动的火气又一下子消了下去，桃小姐揪着自己的长辫，瘫软在椅背上：“可我不会谈恋爱，光是他不经意移过来的眼神路过一下，都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准备把我踹了，找个新的。”
“你看看我，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平时在赌场开会都得他在旁边踹一脚提醒……”
闻晏姝沉默，心想你既然知道，还这样“坐没坐相”。
她眸光温和道：“问问他的想法吧。”
桃小姐又凶又委屈的抱怨还没填满整个房间，办公室的门就被林先生推开了。
“阿桃。”
语气里隐隐有些警告，她唰啦一下坐起来。
林先生揉了揉额角，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视线，长睫微垂，满是歉意地看向办公椅：“抱歉，打扰你工作了。”
闻晏姝抬了下镜框，自如道：“不会，桃小姐很有意思。”
林先生无奈，他不轻不重地瞥了她眼：“走吧，还有些手续没办完，我要回去拿东西，你在大厅等我。”
他加重了大厅两个字，又温和敲打道：“别让我生气”。
桃小姐哦了哦，老实地跟出去五分钟，又偷偷溜回来了。
正提交线上申请的闻晏姝：？
桃小姐进来是鬼鬼祟祟的左顾右探扶着门进来的，一站定直起腰，就抱臂仰头抬起下巴，变得倨傲起来。
即使是透过镜片的削弱，闻晏姝的目光也不由明显了些，变得真真实实疑惑起来。
闻晏姝有种自己下班了的错觉，她揉揉眉心，很快收拾好情绪，继续戴上工作面具：“请问还有什么事呢？”
桃小姐唇张合两次，似乎也正在纠结，好一会勉为其难地开口道：“既然你让小瑄开心了，我也告诉你点东西。”
闻晏姝不懂，但一向尊重他人言论自由的权利。
她操作着系统，随口嗯了声。
桃小姐一甩辫子道：“你伴侣是叫亓季昀吧？”
原本点击着屏幕的闻晏姝凝眉，她看向对方：“怎么？”
“别误会，”桃小姐摸了摸口袋，似乎是下意识想找个烟斗出来抽，没摸到，她一收手，手痒地蜷缩着手指，“本来是想威胁你让小瑄跟我重归于好的，万一不成事，我劫持小瑄的飞船都准备好了。”
闻晏姝的目光犹如实质：“所以？”
“说了别紧张，所以我就查了查你的亲属，想着要是你不同意，我就威逼利诱你，结果发现你的小O也挺有意思。”
她的Omega一直很有意思。
直觉告诉闻晏姝阿桃查到了什么，闻晏姝清楚她老婆一直有很多小秘密，像是他的脾气，他爱看的书……这些天来许多她关于他的假设或认知都被一一推翻。
但这不应该由她来说。
“你知道你Omega的家庭情况吧，你参加过星际研讨会议，应该对这方面有所了解，他母亲是赛博高邦的外交官，在特殊物种还有Omega的权益保护上成果斐然。”
闻晏姝轻轻颔首：“如果你是来告诉我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并不讨厌……”
政治权利上有所纷争是很正常的事，闻晏姝作为一个正常的Alpha ，并不介意对Omega的保护力度加大，也不介意他们享受本就应有的权益，争取他们的权利。
尽管大多数时候，许多A认为O不应该拥有这么大的权利，并认为O为自己争取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但在本就不平衡的社会天平中，这种想法的假设实质是，Alpha本就侵占了Omega的利益，不论当事人是否承认，他们的行为都证明了这一点，又或者，他们默认自己属于加害者的一方，并尝试通过控制Omega来巩固自己手中现有的、哪怕明知原本并不应该属于自己的权力，以维护自己群体的利益。
阿桃截住她的话：“那你知道，当年赛博高邦的自然人婚姻法也是受到她的影响才修改的吗？甚至于，当初的草案是她提出的。”
“我听说你们最近在闹离婚。 ”做这种事，阿桃有些不太自然，揉着耳朵：“我言尽于此，说多了太缺德了，虽然我本来就没什么道德，但谁让我们阿瑄是个讲道理的人呢。”
办公室的门开合，又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闻晏姝垂眸，三两下关掉系统界面。
虽然知道桃小姐想说的大概是，如果要离婚，她在她老婆那讨不到好处，但闻晏姝却读出了另一个意思，她老婆如果要跟她离婚，肯定会按婚姻法来找她的问题。
毕竟这个人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像乖宝宝。
难怪她老婆天天说要离婚，到现在连个户口本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想离，还是没理由呢？
闻晏姝敛眸。
第77章
渐沉的暮色融入城市灯火，天际满是星星点点的灯，整座城市仿佛倒挂着的流沙水晶球，上下色块交融在一起，却又界限分明。
导播滋滋两声，在手指的轻击下随机切换频道。
“今日城市特辑，与赛博高邦同属一个双星系统的邻星阿茨匹萨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庆典阿尔诺特花神祭，花神祭是阿茨匹萨星际闻名的特大节日，今年的花神庆典较往年规模更大，足足有三百多座城市参与，政府撒下逾十亿法米特的消费券，据估计，本次庆典将带动阿茨匹萨逾百亿法米特的消费……
届时，双星通道将全面打开，阿茨匹萨向赛博高邦民众发出诚挚邀请，欢迎来阿茨匹萨体验最本真的风土人情。 ”
闻晏姝啪嗒按下按键，将频道切走，低磁的男中音戛然而止，车内骤然变得安静。
她轻敲着方向盘，望着前方道路思索几秒，又挂了自动驾驶挡，在排队等候短途加速迁跃的过程中，滑动屏幕，切出了智脑屏。
没有界面Q版小人云云的调节，智脑屏幽蓝的光在隧道里有些扎眼，她晃神间动作一顿，才点开右下方跳个不停的消息界面。
不是她预想的信息，而是管家克洛利的。
闻晏姝挑眉，耐心看下去。
管家说今天云云小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他刚拿到手，比上次好了许多，但基于检测数值持续虚高，技术员委婉建议她给小朋友换个环境，比如，去更原始，更贴近大自然的地方。
闻晏姝怀疑了下这是云云小朋友跟技术员串通表示自己想去米卡司那玩的结果，但很快一回神，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揣测小朋友。
尽管这个小朋友某些方面懂得比她还多。
身经百战的闻晏姝已经能够接受七岁的小智脑想法多多，教育小智脑的方法也由减少对方那些从小学里学来的胡思乱想，让她重返童真，改为教育小朋友了解什么是赛博高邦的社会规则。
管家克洛利就是闻晏姝找的第一个老师，明面上是教导她礼仪，实际上是教导她如何跟有板有眼、有状告状的人相处。
闻晏姝批了个同意，并告诉管家，如果云云小姐自己有想去的地方，他跟着去，工资算出差三倍，那头很快回了个收到。
解决完这一桩事，闻晏姝滑出界面前，不忘看一眼聊天框，没有更多最新消息。管家信息的上一条，是一个半小时前她老婆回的一个嗯。
【闻晏姝：宝宝今天过得怎么样？ 】
【奇迹昀昀：嗯】
她无奈笑笑，眸光溺着一泓的笑意，切出智脑屏，操作车辆熄火，车辆被自动牵引入标准位置，整个空间暗下来，数秒后短途迁跃开始。
往常回家时，她并不用迁跃，短途迁跃不够稳定，容易让人头晕，闻晏姝能直接开回去就不迁跃。
只是今天被桃小姐的话影响，她收完工作的尾，还查了下婚姻法，耽误了些时间。
赛博高邦的婚姻法修改了很多次，最开始里面关于自然人和特殊物种的内容总是含糊其词，前者侧重于Alpha与Beta ，将Alpha归类为特殊情况， Beta归类为一般情况，经过几次修改，逐渐加上了Omega的相关保护条例，许多具体的陈述也随之修改。
现在赛博高邦的婚姻法在一般情况下并不侧重保护任何一方，而侧重于保护这段关系的纯洁性，而在出现严重纷争的情况下，侧重保护关系中的Omega 。
闻晏姝不觉得在“纯洁性”上她能找出什么错处，严重纷争……她跟亓季昀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纷争，最多就是老婆失忆了有点反复，一会喜欢她，一会不喜欢，但只要她单方面喜欢，这段婚姻关系就还是稳固的。
众所周知，婚姻关系不一定需要双方感情和谐。
她心情愉快地推开车门。
落地花园中的别墅宁静而美好，些微闷热的晚风吹拂着摇晃的重瓣花枝，芬芳扑鼻，路灯明亮，照亮她长长的影子，显得有些寂寥。
闻晏姝抱臂，她觉得心有些冷。
晚上六点半，她到家了，那她那么大一个老婆呢？
还有平时叽里呱啦的小孩，趁着管家出门，给她在花园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土刨出小腿高，既不填坑也不种树，撅了她的草，就这样跑得不见影。
心冷只需要站在紧锁的花园大门前，远远眺望一下暮色里昏暗的家。
但冷静下来想了想，闻晏姝觉得自己还是太武断。
至少要给他们一个狡辩和自证清白的机会。
也许他们虽然锁了外面的大门，但是人还在家里呢？
怀着“我就看看你们俩到底在干什么”的心情，闻晏姝面无表情地解开了花园的大门，径直穿过花园小径，回到家里，三两下开锁、进家、关门，换掉鞋，然后啪一下让整座房屋灯火通明，看了下智能系统的在家人数。
现在，她抱着“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心情，一边思考要怎么小惩大诫两个违反家庭守则六点半不归家也不吱声的人，一边一层层往楼上寻。
机械修理室没有，小乐正在新安的插座上休眠充电。
主卧没有，只有被人重新铺得乱糟糟的床。
画室没有，只有两幅被人画了一半的画，一副配色大胆新奇，可以看出是三个“高矮高”的火柴人在手牵手追十个猫猫头，一副是层层叠叠的厚重粉紫云彩。
闻晏姝突然觉得也可以原谅他们一下。
她下楼在冰箱上贴着的“家庭日常守则”上，给前面的一朵歪七扭八的小云和一朵大雲加上“正”字的第一笔，用便利贴写上“制定家庭守则第一天，有两人被记”，然后咣当用力贴在冰箱上。
至于是谁她不说，他们俩自己悟。
这是闻晏姝和亓季昀睡到大中午才起床之后，云云拿过来控诉他们俩的，她要给这个家立规矩，否则她“经常吃他们俩的亏”，结果贴上还不到半天，她自己就上榜了。
面无表情的闻晏姝决定再画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贴在小云边上。
她干劲十足地报复起来。
只是画了还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门铃响起。
闻晏姝愣了下，扔下纸笔连忙起身，快步走去开门。
小的还做不到如此流畅地按门铃。
她一打开门，热气扑面而来，闻晏姝愣了愣，问：“老婆，你怎么了？”
亓季昀手上拿着张纸，脸上表情不是很好，他咬着牙不满地瞪她一眼，唰啦反手关上门：“你还敢说。”
话罢，他自顾自往里走。
闻晏姝不是很懂。
她一路跟着她老婆，跟他从玄关走到厨房，发现走过头从厨房走出来，又跟到冰箱边，看他一把开了冰箱门，扭头走到吧台前，将那张纸往台面一拍，舀冰，哐哐砸冰，摇冰。
闻晏姝有一瞬间怀疑他砸的不是冰，而是她的脑袋。
她没有吱声，只在他伸手往某个方向时先手将勺子拿出来递给他。
接了勺子，亓季昀跟她对视一瞬，很快垂眸，继续捶他的冰。
闻晏姝抿了抿唇，疑惑开口问：“怎么了？”
亓季昀头都不回：“自己看。”
闻晏姝于是绕过他，去旁边台面摸起那张薄薄的纸。
嗯……她真忘了这事。
不用看纸张上满满的小字，只看抬头，闻晏姝都知道里面大概说了什么，她抓抓老婆的衣角：“别生气，没跟你商量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唇瓣干涩，闻晏姝闻到面前人身上还带着闷热的暑气和淡淡罗勒叶气息里混杂的其他味道，顺着她指节揪住的衣角往上看，他外套口袋里还挂着两根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