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旁边一个用了有些年头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顿，“衣裳四件八块钱，手链四分的两条，八分的两条，一毛的四条，一共八块零六毛四分，给你们算四块三毛的定金。”
整个事办下来，没用一个小时。
唐秀秀拿着定金和说明条，把四块和三毛的钱分别给两个人，“呐，你们的第一桶金。”
两人一时都没敢动，王妮呐呐，“还真能挣钱？”
扬守美都不敢拿，“天啊，秀秀，你真是……”
真是什么呢，她们从来没想到，那点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手艺，能挣钱。
扬守美忙摇头，“不成不成，秀秀，这毛线都是你出的，钱我不能要。”
唐秀秀自然是不会和她让来让去，“那当然啦，那毛线四块钱，今天我也收一半，两块钱我就留下，剩下的回头再给我，这两块钱，可是你挣的。”
她把两块钱拿出来放自己兜里，把另外的两块和三毛分给两个人，“以后，二婶和妮姐就能自己挣钱，咱自己挣钱自己花，这腰杆挺直的滋味，怎么样啊。”
两人对视一眼，咋样，激动地要说不出话。
两个人心里的感激，不知道怎么说，最实在的表现，就是钱，“秀秀，这主意你出的，我俩得给你钱。”
王妮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是你，打死我也想不打来县城把这绳子卖给百货大楼，就是想着，我也不敢来，能挣钱，都是你的功劳，得给你钱。”
唐秀秀摆摆手，表情认真，“可别说给我钱，手艺是你们的，我呢，就是带着你们来县城试试，就当玩一样，又不废功夫，再说，人家是试卖，成不成的，还不一定呢。”
是哦，两人对视一眼，还没个定数呢。
唐秀秀想着那主任的话，“不过，我看八九不离十，咱们回家等消息就是。”
“成，秀秀，钱咱们不提，以后这两样东西，你要是想要，可不许买，说一声，我俩给做就成。”
唐秀秀不客气，“那必须的，可不让百货大楼赚咱们这差价，那主任说的价格，我看你俩挺激动的，还行？”
扬守美和王妮差不多的情况，都是带着个孩子，扬守美这辈子肯定是不嫁人的，王妮也没想过，两人天然就是带着一股亲近，此时对视一眼，纷纷笑开。
还是扬守美先说，“怎么没赚头，那样一件衣裳，可不像那些个大毛衣，没袖还短，有些地方还收腰，这就能织的快用料也少，用一块钱的毛线就差不多，就算织的精细些，我两三天就能织一件，快些两天就能成，这样算下来，我一天就能挣五毛钱呢。”
王妮也激动，“我也是，普通的那绳，一会就能编一条，麻烦点的也就是弄那些个桃核费事，一天二十条不成问题，我这个东西本小，都是功夫，算下来一天也能四五毛。”
要知道，镇上那些个正式工，一个月也就三十块钱，他们一天五毛，可是真不少，就算一个月能干上十天，那也了不得，五块钱呢。
唐秀秀看的却是她们的精气神，之前两人，对着她也会笑，可是从不会笑的这么高兴，而是那种沉闷的感觉，带着自怨自艾，带着对未来的麻木，可现在呢，整个人都带着昂扬的精神，只一看就知道，这人满身干劲。
真好。
村里东家长西家短，还没成的事，自然没人说出去，就算以后成了，扬守美和王妮也心照不宣商量着，除非瞒不住，谁也不透出去。
毕竟，家里没个男人，一旦成了话题中心，这是非就多。
等孔春莲知道唐秀秀带着两人去县城卖东西，还给说成了，惊得不行，“秀，真成啦？”
一家人吃过晚饭，坐在一起说话，家里没有林振武，总觉着少些什么，唐秀秀努力忽略心里的失落，嗯一声，“妈，真成了，人百货大楼的主任还给定金，签了说明单，要是这七天卖的好，回头就下订单。”
一句话把孔春莲说得心花怒放，拉着唐秀秀的手，左看右看，“哎呦呦，我闺女，你上辈子，就是那福寿仙君的闺女吧”，她转头看林有木，“这就是福星托生的啊。”
林有木听得也高兴，自打兄弟没了，弟妹一家子就是他的责任，他对振安不比林振武林振文两个儿子差，这儿媳妇给弟妹家找着个挣钱的门路，他心底也是高兴，“秀秀能干。”
做了好事被人夸，这谁不开心，唐秀秀抿嘴一乐，“爸，还是二婶本事好，要不然，我想帮忙也帮不上。”
她转头和孔春莲解释，“妈你不知道，二婶真神了，就我穿的这半袖针织衫，你之前没见着吧，那毛线也贵，二婶之前可能毛衣都没怎么织过，就这个，我一说，她就能懂，哪里做成翻花的，哪做成薄片的，哪里该收着，哪里该放些，她记得分毫不差，就那个开衫的，也是我一说她就明白，真厉害。”
孔春莲咯咯笑，“你那是不知道，现在年景不行了，你二婶年轻的时候，咱家日子比现在强，那时候可是有走街串巷卖毛线头的，还能用些个地瓜干，玉米粒什么的换，我们一大家子住一起，只要是织个什么东西，她一准要给你弄，她就是个巧手，不管去哪里，见着织的东西，打眼一看，她就能织出来，我和冯婶子就是种地的笨手，啥也不会。”
说到以前，她有些感慨，“就是你二叔走了以后，她这才歇了那些个心思，还是你，能织东西还能挣钱，这回你二婶，可是精神了。”
她看唐秀秀，怎么都看不够，“秀秀，好样的，妈感激你，不知道，你二婶那些年，身子不好，还和我说，不如跟着你二叔去，这后来好些，也是得过且过的，要不是有振安，她早走了，现在啊，我看她有奔头了。”
“还有王妮那丫头，有这点子手艺，以后啊，就不愁。”
她又想到二闺女，悄悄和她说，“你二姐给我稍信，这两天就和你二姐夫重新去省城检查身体，让咱等信。”
她满心欢喜，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好事。
等百货大楼那边正式和扬守美还有王妮签了合同，这种欢喜就更别提了。
七天一过，还是唐秀秀和两人一起去的，用她们的话说，唐秀秀在，就有个主心骨。
没成想，一到那里，还没说话呢，门口那个接待的小伙子就忙不迭迎上来，“哎呦，你们还真等七天，旁人都隔天就来问问，恨不能立即就签合同，你们倒沉得住气，关键也没留个地址。”
想找人都没处找去。
今天门口倒是没人排队，唐秀秀三人跟着他进门，问，“我们东西卖的挺好？”
那小年轻竖起个大拇指，开门让三个人进去，小声回，“让我们主任和你们说。”
主任在屋里填表，听着小年轻开门说一声她们来了，连忙放下钢笔，端起搪瓷缸喝口水，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他笑呵呵的，也不瞒着，“我可盼着你们呐。”
唐秀秀笑盈盈，“主任，那看来我们的东西，卖的不错。”
忙了一早上，口干舌燥，主任又低头吹下茶沫子，喝一口水，采购的东西卖的好，自然开心，他笑呵呵的，“可不是，那细毛线的衣裳，我也没想到，一天卖一件，这四天就卖没了，这都来人打听好几天了，还有那个红绳，你还别说，编着桃核的那种，尤其是加个铃铛的，可是好卖，颜色鲜亮，价格不贵，好些人去看完那金的银的，不想有空，都捎带两条，都没用两天就卖个精光，这不，我两天前就写好合同，等着你们呢。”
他这一说，扬守美和王妮都是大喜，原本心里还有些担心，如今确实担心要的太多，他们一时半会做不出来。
那主任把合同递给唐秀秀，“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给我第一批货，最好来三十件衣裳，开衫不开衫各十五件，那编绳，带桃核的五十条，其他的也各来二十条，可以分批给货，你们先算算，第一批什么时候能送来。”
唐秀秀几人对视一眼，“这第一批，今天就成。”
主任大喜，“今天就带着一些？”
看来他们回去就做了一些，那感情好，他还想着，要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的呢。
他不知道，唐秀秀虽然没来问，可是她关注着百货大楼呢。
林振武走的时候，给她说了几个村里能用的人，让她要是有什么跑腿的事，就让人给帮忙，她也就没客气，东西送来第二天，就让人来看过，知道针织半袖已经卖出去一条，红编绳也卖出去不少，她就知道，这事成了。
回来她就说动扬守美和王妮，先好好做一批，等再去的时候，能先供上，这不，正好。
红编绳倒是不少，可衣服才四件，那主任直摇头，“这太少了，这可不够，你们可得想办法。”
结了上次的尾款，又付了这次的一部分定金，这一下就是十好几块钱。
搁着以前，谁敢想啊。
王妮的编绳不费工夫，倒是能应付，扬守美的却是不行，“秀，你说这可咋整，就像那主任说的，他两天卖一件还行，要是一天能卖上一件，我这边可就供不上，这眼看着热起来就不能穿，就卖这些天，咱不能耽误事，得找人啊。”
对于这个，唐秀秀早有打算，“二婶，我有办法，大姐的婆婆，织毛衣也可厉害，我想着可以让她给帮忙，就是一样，让她帮忙，你这边就不好再提利润了。”
要是找别人，算是个小包工头，把活包出去，能赚个差价，这让自己人干的话，再说赚钱不太好。
扬守美嗔她，“说啥呢，赚啥钱，能帮着我把订单做完，感谢还来不及呢，人家主任也说，要是后面有那手巧的，看着我俩的东西学会，出货快，更便宜，人家也会换人，这就是挣个快钱，天长日久的我们也不想，不给自己人，以后让人家学去，钱不都让旁人挣去了，赶紧的，你去给丽丽婆婆说去。”
唐秀秀也不推辞，“成，那我就去找大姐去。”
等林丽和她婆婆听明白唐秀秀的来意，那心里的高兴，就别提了，“哎呦，真有这样的好事儿啊秀秀，织一件衣裳，能挣一块钱啊。”
唐秀秀点头，“二婶算着是这样，大姐，这利润还成吧？”
那何止是还成，那是太成了。
林丽婆婆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哎呦，闺女，你还想着婶子。”
唐秀秀笑，“那也是因为婶子你疼儿媳妇，要不是你给大姐织的那毛衣好看，我哪能知道呢，这不，订单太多，我二婶说要找人帮忙，我第一个就想着婶子你了，来，有两种款式，样板都给人家百货大楼留下了，你看着我穿的这件，我再给你说说要注意的地方。”
唐秀秀一句话让林丽婆婆笑起来，林芳听着弟媳妇说这话，心里也高兴，“妈，那你赶紧给好好学学，秀你不知道，我妈手巧，织这毛衣飞针走线的，可快，到时候她做好两件，我就拿着去给你看。”
林丽婆婆想着还是儿媳妇想的周到，“对对对，这给人家干活呢，可不能马虎，织好一件，你给验验，能成就按照这个来。”
都不用看，她织出来的，自然也是好的。
两个人一起，这出货就快些了，扬守美和林丽婆婆，手里其他活一点不干，紧赶慢赶，五天竟然出了六件，人家主任检查过，都很好，让衣裳立即上架去了，剩下的，还是五天一送，能多送最好，初夏凉快，现在这衣服穿正好，等再热起来，估计就没人买了。
这边和百货大楼搞合作的四人忙得热火朝天，那边林芳就回了娘家。
她和男人去省城检查，结果出来了。
第23章 给你买的
“真是书凡的事儿？”孔春莲字不认识几个，报告书看不明白，只一边看一边问闺女。
确定了原因，而且不是不能治，林芳心里稳当，“妈，那报告上写着呢，弱症，说是那啥活力低，这种情况，女人难怀孕，我说我怀过三次，医生还说不可能呢，后来问过没保住，才说那是因为我身体太好，要不然可不好怀孕。”
即使只有母女两人，孔春莲声音还是压低，“那咋样，能治不？”
林芳笑起来，“能。”
一个字就让孔春莲长出一口气，“那可好，好，这回妈放心了。”
林芳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自从结果出来，书凡那个自责，说都是因为他，我才受这么些罪，那天晚上，还红眼了。”
吕书凡是真难过，想到因为自己，媳妇这两年哭过多少次，吃过好些药，关键还受罪，他心疼自责得不行。
不等孔春莲说话，林芳自己也感慨，“确实是不知道难受多少次，妈你知道，我身体好，三四个月其实觉不着啥，就是心里难受，医生也让我们放心，说对我身体没影响。”
“但是要说受罪，还真没有，自打
第一回以后，家里不管有啥好吃的，都给我，吃喝上再没亏着我，不说吃香喝辣，可想吃什么他都给买，他那点工资，都花我身上了，宁愿自己亏着，我还想着，要是他能吃好些，说不准这两年能养好呢。”
这事，谁能早知道呢。
孔春莲摸摸闺女的脸，“虽然你婆家那家人都是拎不清的，可书凡人不错，对你好就成，咱们也不求别的了，拿药了不？”
林芳嗯一声，“三个月的药，医生说到时候再看，说他这种不是先天的，治疗半年到一年就能好。”
回来的路上两口子就讨论过，估摸着是那几年里闹的，吕家因着那点成分问题，虽然没受大难，可也是散了家财，那段时间家里也受过为难，吕书凡被堵着淋过雨，还生病一场，到底伤身。
她心里过一遍，倒也不说，当时她要嫁吕书凡，家里不太同意的点，也是这个，她转而说起别的，“这回，真是多亏了秀秀，要不是她说，我再不能想到是这个原因，还不知道要哭多少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