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想表现的温和点，可刻意做出来的表情，总不如无意中那么自然，竟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阴险感。
唐秀秀噗嗤一下找出来，“你还是别这样。”
林振武眉头紧皱，“哪样？”
唐秀秀努力板着脸学他平常的样子，“你还是这样，就这样，严肃起来，酷酷的。”
她补充，“我喜欢。”
林振武看她笑的可人，知道她说的不假，一时不知什么滋味，他在村里风评怎么样，他知道，村里那女孩子，就没有不怕他的，就算远远见他，也会早早躲开，被他看一眼，就吓得哭，也包括之前的她。
“以前怎么害怕我？”
谁让你在村里名声差呢，都快能止小孩夜啼，“因为以前和你没关系，可现在你是我未婚夫，当然不怕，振武哥，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任是谁，被一个漂亮女孩，认真注视，这样全身心信任，心里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林振武伸手牵住她，点头，“保护，以后，谁也不怕。”
“走，去百货大楼。”他脚步轻快。
八十年代初，政策改革头两年，在乡下，许多人还不敢私自做小生意，可县城里，改革春风已经冒出尖尖角，不管什么时代，总不缺有眼光抢机会的人。
县城里，起了一栋三层的百货大楼，从日用百货到时兴服装，再到自行车缝纫机，家用家电，应有尽有。
里面是水泥地，打扫的很干净，日用百货一层，每个柜台上，几乎都带着玻璃罩，需要什么，高冷的售货员会给拿，有着浓厚的年代色彩。
大宗商品依旧是需要票，虽然各种票据即将退出历史舞台，可这时候，它还是硬通货。
他们这趟，主要是到二楼服装区。
这年头，城里人结婚，三转一响成为趋势，三十六条腿已经有些不够看，可在农村，根本没那么多讲究，特别穷的家庭，什么都没有，直接换亲的也有，家里不行的，只要双方同意，男方出点桌椅板凳，女方陪嫁铁锹镐头的也有，很多人，还是认钱，真金白银最动人心。
南山村的风俗，男方家准备好婚房，彩礼钱给女方送去，基本就什么都不用准备，讲究点的女方，锅碗瓢盆，床单被褥都会陪嫁一些，算是有个过日子的底。
所以像林振武这样，婚前带着媳妇买东西的，实在少有。
他看唐秀秀好奇看来看去，一副什么都没见过的样子，“第一次来？”
可不是，唐秀秀点头，“第一次来县城。”这么具有年代感的超市，她还真第一次见。
林振武见她看来看去，满脸好奇，心里一软，“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给你买。”
虽然服装区的摆设没有后世那么琳琅满目，设计新潮，可到底也是这个时代的潮流前线，好些衣裳还是很能看的，唐秀秀眼睛都亮起来，“走吧，看看去。”
林振武还记着这次的任务，“先看红衣服。”
毕竟是县城，竟然有一整个区域都是婚庆服装，女士红外套红裤子，红裙子红毛衣，红皮鞋红皮靴，初春时节的衣裳，还挺全乎。
林振武看着满眼的红，少见的有些局促，“你挑。”
对于红色，唐秀秀很是钟情，上辈子还是社畜时，下班后，她也曾一席烈焰般红裙，游走在喧嚣酒吧，看直过一众人的眼。
不过这个时代的服装，就保守很多。
她眼光精准，不一会就选中掐腰上衣加直筒裙的套装，问林振武，“这一身怎么样？”
她白嫩小脸，被红衣映衬，都带上些绯红，明艳动人。
林振武清清嗓子，认真看过，点头，“好看。”他觉得，她穿什么应该都好看。
他看在另一边坐着的卖货员，“售货员，这身衣裳拿出来，我们试试。”
售货员眉头一皱，刚想说试了就要买，抬头对上林振武的视线，话又憋在嘴边。
真是的，挺板正个小伙子，长那么凶，她站起来把衣服拿下来，“试可以，别弄脏，弄脏你们就得买回去。”
唐秀秀看她代答不理，一脸高冷的模样，顿时咋舌，果然网上说的没错，这个时代的售货员，不用低声下气，没有考核指标，好干的很。
不过也就这几年了，她不答话，进换衣间换衣服。
这身体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矮，她还是习惯一六五的身高，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她想着，以后要好好补营养，二十五还鼓一鼓呢，何况她才十八。
她还没说话，林振武转头就冲售货员点头，干脆利索，“买。”
唐秀秀就知道他是非常满意了，“好看吧？”对于服装选择和搭配，她可是个中好手。
林振武看她一眼，低头嗯一声，又抬头，若无其事，“不赖。”
“夸人都不会夸”，唐秀秀在他面前转个圈，小小裙摆微微扬起，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春活力，“说，我超美。”
见林振武只看她，不说话，她掐腰，颐指气使，“说呀。”
林振武抿唇，跟着说，“超美。”
“这还差不多。”唐秀秀抬一下下巴，朝他抛个媚眼，转身去换衣服。
林振武一时站着没动，只听后面有两个人在小声说话，“快看快看，她穿的那身，真好看，腰好细，怎么这么好看。”
“看到啦，她长得白，衬的好看，我看你也选她那身试试，你也白。”
“嗯嗯，欸，你看她表情了吗，哇，好像大小姐，又娇气又可爱的，你看你看，她对象耳朵红啦。”
“别说别说啦，人家都听到了。”
两人挤挤挨挨朝着售货员走过去，林振武掐一下手指，淡定又骄傲。
老子媳妇，就是美。
整个大楼逛下来，唐秀秀发现这时候的生产力还是不行，产品勉强齐全，可是种类还是太少，也是，这才刚开始，再等三年，那才是各行各业，百花齐放，各种商品井喷出现的时候。
她转头看林振武，自己旁边就站着个第一批富起来的大佬，这感觉真不错。
林振武两手都提着东西，看她看过来，“还想要啥？”
唐秀秀摇头，“行了，我买够多的了，回家吧。”
林振武是真舍得，衣服鞋子就不说了，护肤脂，雪花膏，沉香粉，手提包，许多唐秀秀都不知道，他倒是清清楚楚，看的出来，他攻略做的很全。
这一通下来，小一百没了，搁着村里，许多人家一整年省吃俭用，攒一百块都难。
林振武点头，“成，这回先买这些，等以后，再买别的。”
至于要买什么，他没说，唐秀秀也没在意。
对于东西，唐秀秀是无所谓，这些都是以后过日子要用的，让她说，直接放林振武家就行。
但林振武不愿意，这时候嫁人，可是有风俗，过门这一天，陪嫁跟着新娘到男方，东西进了家，都要摆在新房里，给亲戚邻居看。
穷点的人家就罢了，稍微有点陪嫁的，都喜欢拿出来炫耀一下，唐云云要的桌椅铺盖，也是等着这时候显摆。
之前心思还没那么强烈，现在，林振武必不能让自己媳妇被看轻。
桌椅他家就能做，铺盖他姐做的，其他的，必须要有，还得好。
唐秀秀拗不过他，只能答应，“成，放我家，我过门的时候带过去，成了吧。”
“不过现在不拿，他们给我准备个箱子，回去的时候买把大锁，回头过门头一天，我把东西拿回来放进去，第二天带着，就成。”
她眼睛滴溜溜转，古灵精怪的，林振武就知道她没想好事，干脆问，“想啥呢？”
唐秀秀哈哈笑出来，“想唐云云呗，等回去，我必得每天对着那空箱子，哭天抹泪一阵，让她得意呗，等结婚那天，给她惊喜。”
第10章 显摆
还有几天才结婚，唐秀秀无聊的时候，演的不亦乐乎，让唐云云更是得意，特别是赵胜利带她去过一次县城，她虚荣心膨胀到极点。
“爸妈，县城可真好，那路都是水泥的，一点土星子都没有，那百货大楼，比大树还高，里面可宽敞，胜利哥带我从一楼逛到三楼，天底下什么东西都有卖的。”
这天晚上，被赵胜利带着去县城玩了一天的唐云云兴奋极了。
一家人吃着饭，她迫不及待分享，“和那里一比，咱们的供销社就是个麻雀窝，一楼卖日用百货，二楼是衣裳，三楼全是大家伙，我们还看了电视机和自行车呢，我天，那电视机可真好，里面有人唱歌呢。”
唐志飞是去过县城的，那是他听着同学有人说县城多好多好，撒泼打滚求着唐二顺去过一次，对唐云云说的不太感兴趣，听到电视机，他倒是眼睛一亮，大嘴一张，问，“姐夫给买电视机？”
刘红翠嗔他一下，“说什么呢，那电视机多贵啊，镇上都没几个人家买得起，更别说咱们南山村，看看就是长见识了。”
唐云云一脸骄傲，“就是，我可是看了好一会，听了一整首歌呢，不像有些人，连电视都没见过。”
唐秀秀对她的阴阳怪气敬谢不敏，呵，不好意思，来之前，她家里，85寸电视是标配，电影院，22*16的超大屏幕，也是司空见惯，羡慕你个十寸的小黑白电视？
她不说话，唐志飞却是没停着，“那二姐，姐夫给你买啥了？”
说起这个，唐云云又是一脸娇羞，“胜利哥可是给我买了两个蛤蜊油，这回我也有蛤喇油用了。”
他们家，只有一个蛤喇油，用两年了，而且只有唐志飞才能用，他们其他人，冬天都是拿着块猪皮蹭蹭手，在脸上抹抹，就是唐云云想用点蛤喇油，唐二顺都不让。
刘红翠一脸笑，“哎呦，真买啦，云云有本事，这就能哄着胜利给买东西了。”
唐云云那个骄傲，“那是。”
唐志飞看不上，“才九分钱一个，姐夫没给买别的？”
唐云云不满，“你个死小子，就会败兴，胜利哥还给我称半斤饼干呢，我一个不给你吃。”
唐志飞在家里受宠，那是一点亏不吃，龇牙咧嘴，“我才不吃，散称的邦邦硬，我让爸给买一整封的饼干去，哼。”
唐云云气的要打他，他起来跑到里屋，边跑边说，“二姐夫小气鬼，小气鬼！”把唐云云气的直哭。
唐秀秀乐得看戏。
不过唐云云心里还是得意的，因为就算赵胜利给她买的东西不多，可也比唐秀秀什么都没有强啊。
特别是出嫁前待客这一天，她是真风光了。
村里，出嫁女方流行过门前一天待客，这时候，唐云云的五斗橱和方桌大椅子都摆在院里，谁看了不说好。
“哎呦，你们这，十六条腿啊，二顺，大手笔。”
唐二顺笑呵呵的，“家里不富裕，原想着打个五斗橱就算了，可丫头非要桌凳，这不，就给打了，有什么办法，儿女都是债。”
尽管知道，还是有人问了句，“没秀丫头的？”
唐二顺早就想好说辞，“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林亲家就是木匠，家里桌椅板凳不缺，也不用置办，至于其他的，她带着一百块钱呢，回头啊，想买什么买什么，省的我们置办的她不欢喜。”
虽然什么都没有，到底是不好看，可那一百块钱打底呢，真真是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晚上，唐云云乐得不行，“哎呦，唐秀秀，你就一个破箱子，还挂个大锁干什么，笑死个人。”
唐秀秀点头，“我还真怕被偷。”一百块钱的东西在里面呢。
唐云云切一声，“别给自己脸上贴金，等明天你看吧，得被笑话死。”
她因为有陪嫁，彩礼说好的带一半过去，剩下的一半到时候拿回来，那自然是可以，可是那林家，陪嫁一点没有，这一百块钱还要拿回来，就算是应了，心里又怎么痛快，还不知道怎么磋磨人呢。
“唉，唐秀秀，你也别难过，你啊，就这命，受苦受累的命。”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以后多享福，睡着的时候，满心甜蜜。
可等第二天，刚起床她就傻眼。
“你，你……”唐云云满脸震惊。
唐秀秀杏眼微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我怎么？”
“你从哪里偷来的衣服，还打扮的这么……唐秀秀！”唐云云咬牙切齿。
唐秀秀一身红色套装，掐腰上衣显得她腰线完美，半身裙到膝盖，小腿纤细，搭配同色高跟鞋，显得她很是高挑，她自己盘了头发，点缀了粉中带红的渐变小团花，看起来精致又有型。
她回眸看唐云云一眼，一脸无可奈何，“唉，家里没人给我做，振武哥只好给我买一身。”
唐云云看着她的打扮，从橱柜里拿家里早就给做好的直筒大红长衣长裤，外加头上的大红朵花，还有一双红布鞋。
“唐秀秀，啊啊啊，你故意的是不是！”自己原本觉得喜庆的衣裳，越看越土，唐云云气得要掉眼泪，生生忍着。
前几天有多兴奋，现在就多憋屈。
唐秀秀挑眉，这就受不了了？刚开始呢。
她对着镜子抿一下口红，“大喜的日子，生什么气，你想，你陪嫁那么多，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呢。”
唐云云重重哼一声，“你知道就行！”
她刚要再说什么，刘红翠推门而入，声音喜悦，“云云，起吧，赶紧打扮……”
抬头撞上唐秀秀，她声音戛然而止。
唐云云找到靠山，“妈，你看唐秀秀，她就是故意这么穿，让我出丑！”
刘红翠却是眼珠子一转，立马笑脸相迎，“秀秀，你这身衣裳，可真好看，你看，可是啊，这春天冷，你上回在地里还晕倒了，这半截裙子，多冷，我看，要不你和你妹妹换着穿，你看我给做的，长裤子，穿上保管你暖暖和和的。”
唐云云听得眼睛一亮，颐指气使，“就是，唐秀秀，快脱下来。”
她要是能穿上这身衣裳，得多好看啊。
唐秀秀全部收拾好，转头看看刘红翠母女俩，一句话噎的两人脸上红红白白，“你们真是，一张纸上画个鼻子，脸大。”
她懒得再说，推门而出，走到堂屋去。
唐二顺坐在堂屋，村里嫁闺女，女方家讲究甚少，只男方来接时，父母说来两句话，本家的婶子把闺女扶出大门，就算完礼。
时间还早，家里还没外人，唐秀秀进门毫不客气，“爸，一百块钱给我吧。”
这是早就定好的，唐二顺和刘红翠昨天商量半晚上，虽然知道钱能回来，可到底肉疼，可要是不给出去露个面，今天更是说不过去。
他掏出卷在一起的十张大团结，声音严肃，“好好拿着，等回门的时候，一大早就带过来，听到没？”
唐秀秀拿个红帕子接过，包在一起，“知道。”拿不拿回来，还得两说。
唐二顺刚注意力都在钱上，这会才发现唐秀秀的穿着，他眯眼问，“你这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