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躲开容月姐姐的视线。
容月姐姐看着温温柔柔,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最重规矩,时常警醒她们。
丫鬟们若无要事,本就不可私自去外院。
尽管她们只是想去大门口偷偷看一眼小姐,但毕竟是违反了规定,仍要小心提防。
一群人逐渐接近正门,转弯处,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容月姐姐。
最前面带头的丫鬟着实吓了一跳。
因是拐弯处,后面的丫鬟没有看到前面的容月,依旧往前走。
一个往前走不要紧,一批人往前走就是大事了。
你踩着我的裙角,我撞到你的屁股,人挨着人,在紧邻正门的拐弯处齐齐摔倒。
容月本是一心扑在门外,焦急看着外面的街道,准备迎接主君和小姐。
此时注意力被后面的声音夺去了。
后面倒成一片的丫鬟还未来的及捂着屁股呼痛,看到容月看过来的视线,齐齐惶恐低头。
你拉我我拉你,一群姑娘相携站了起来。
最终为首的鼓起勇气:“我……我们就是,就是想来瞧瞧,瞧瞧小姐。”
后面大胆的丫鬟垂头附和着:“我们也想念小姐。”
容月气笑了,最终也未责怪她们不守规矩,不成体统,默许了她们在门口迎小姐。
几个丫鬟看到容月的表情,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皆高兴起来,跑到门前站齐了两排。
小厮们胆子比丫鬟们大些,簇拥着便往正门这里来了。
见丫鬟们排着整齐的队,也跟在后面排起了队。
侍卫就更不怕了,他们领头的现在还在外头追主君呢。
他们老大比他们还兴奋,传小姐回家消息回府的时候,高兴的都忘记了用轻功,鞋都快跑飞了。
这种没面子的事情他们一定会替老大保密的,一定不会说出来。
正门已经占满了丫鬟小厮,无妨,他们比这群普通人厉害,区区小事难不倒他们。
侍卫们一个个施展轻功,上了树。
站得更高,看的更远,他们这个位置,能看到两条街开外呢。
区区围墙根本不是问题。
下头有小厮发现了他们开阔的视野,羡慕的不行。
“兄弟,能把我也捞树上站着吗?”
下头有小厮压低了声音央求。
侍卫一身正气,还带着我会轻功你不会的骄傲,下巴一扬,故作高深的摇摇头,那意思:不行。
小厮降低了要求:“那你告诉我们小姐还有几条街才能过来。”
侍卫看着小厮仰视的目光,还有下面听到小厮的话,而共同望过来的一整批视线。
眼巴巴的。
他最终看到了容月的目光。
容月作为首席丫鬟,贴身伺候小姐的丫鬟,主君的心腹,在府邸的下人之中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
一瞬间,侍卫感受到了肩上担子之沉重。
他郑重点头。
与周围侍卫说了这事。
周围的侍卫也一并郑重点了点头。
小姐是大家的小姐,小姐回家的第一手消息自然要大家一同分享。
欢欣的气氛中夹杂着紧张,众人站在这里,齐齐等着陈岁桉回家。
“距离小姐回家还有三条街!”
树上的侍卫尽忠职守。
没多久,侍卫继续播报。
“距离小姐回家还有两条街!”
众人跃跃欲试,又按捺住探出的脑袋。
“距离小姐回家还有一条街!”
众人屏息站直,以最好的面貌迎接小姐回家。
“小姐已到,开门!”
守门小厮领命,手脚麻利上前。
门外楚霁川拉直缰绳,马停下来。
楚霁川先下了马,然后回头伸出双手,将马上的陈岁桉托举着抱下来。
陈岁桉摆脱了系统的控制,再也没有那倒霉的肢体接触分值影响她和楚霁川接触,她珍惜和楚霁川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也珍惜着和楚霁川肢体接触的每一分每一秒。
在城门口那是有百姓在,她尚且维持着矜持和体面,此时回家了,她全身心放松了下来,只想跟楚霁川贴贴。
楚霁川将陈岁桉托举着,准备轻轻放在地面上。
结果陈岁桉那本该站直的双腿盘在了他的腰上。
楚霁川呆住了。
他本能环住了陈岁桉的腰,怕她摔下来。
本能之后,他又觉得这是不对的。
不成规矩。
况且这还在外头,还未回房。
于是他腾出了一只手,推了推陈岁桉,示意她:“桉桉,到家了,该下来了。”
陈岁桉像一只无尾熊,双手环住了楚霁川的脖子。
她把脸放在楚霁川的脖颈蹭过来,蹭过去,软绵的声音带着几分瓮声瓮气:“不下,我回家了。”
罢了,不想走路,便不走吧。
楚霁川顺着她,准备抱她回房。
刚转身,那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整个府邸的人声音高亢嘹亮:“欢迎小姐回家!”
陈岁桉听这震天动地的声音,只觉得虎躯一震,接着四肢尴尬的开始僵硬起来。
怎么回事,她难得撒个娇,就被围观了。
全看到了?真的全看到了?
陈岁桉手脚并用,麻溜从楚霁川的身上滑下来。
双手尴尬的捂住脸,小碎步式前进,还顺着指缝往外描。
她本意是想确认一下究竟有多少人看到了她如此丢人的模样,结果顺着指缝,她看到的是一张又一张熟悉,且真诚的笑脸。
手不由自主的放下来了。
他们都记得她。
他们,都在等着她回家。
欢乐的氛围里,陈岁桉的眼睛发酸。
为首站着的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贴身伺候她的容月,还有为她做一次三餐从不间断的厨娘。
二人看着陈岁桉眼眶含泪,也忍不住难受。
陈岁桉走上前,拉拉她们的手:“你们都还记得我。”
容月感怀道:“如何能不记得呢,小姐是我们陪着长大的呀。”
陈岁桉听到这话,眼泪终于止不住掉下来。
穿书局没有骗她,她真的回来了。
她完完全全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她不是外来者,她被这个世界完整包容的接纳了。
所有人的记忆里都多了一个陈岁桉。
容月连忙将陈岁桉的眼泪抹去:“小姐回家是开心的事,如何能哭呢,不哭了。”
陈岁桉吸鼻子,听话点头。
厨娘自小姐进府之后便开始给小姐做饭,见此情此景,也不由感怀。
她擦掉眼角眼泪,笑着道:“小姐赶了这么久的路,饿坏了吧?我去给小姐做晚膳。”
容月也道:“小姐累了快回房歇着,我们不耽误小姐的时间。”
于是一整群人都觉得陈岁桉赶路累了,应当回去休息。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被众人围着的一幕,难得的没有恼。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这些曾在他手底下战战兢兢的人,胆子纷纷大了起来,变得无视规矩礼仪。
那个冰冷如冰窖的府邸,变成了一个温暖又其乐融融的家。
“小姐快休息,我帮小姐把马栓好。”
“我帮小姐烧水,备小姐洗漱之用。”
“我去帮厨娘生活。”
“我去帮容月姐姐收拾衣裳。”
“我,我去把院子再打扫一遍。”
“我去喂小姐的猫儿狗儿。”
下人们纷纷找活儿,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
陈岁桉在楚霁川的陪同下回到了熟悉的西院儿。
一猫一狗被照顾的很好,油光水滑,躺在窝里懒洋洋冲她挥了挥爪子。
一只鸡在树下,墙边拴着一头羊。
鸡不是曾经的那只,羊是山羊,也并非是羊驼。
可这带着陌生的熟悉感更让陈岁桉动容。
他们尽自己所能,在布置自己曾经住的地方。
陈岁桉踏进房间,墙上还是楚霁川最初让她去私塾而写的诗句,走风游龙的两行字,她曾经日日都能看到,分外熟悉。
床榻边圆桌上是竹笼儿,一大一小,一白衣红两个小人并排在笼子外坐着。
旁边还放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磨喝乐。
磨喝乐,她逃跑那日央求着楚霁川帮她买的。她为了转移楚霁川的注意力,而随口说的话,被楚霁川牢牢记在了心里。
床头还摆着话本子和果腹蜜饯,枕头旁边是丫鬟按照原来小熊的模样重新缝制的一只熊。
楚霁川自陈岁桉进来,便忐忑不安。
这里的鸡、羊,还有那只熊,都不是原来之物品。
就是那磨喝乐,都不是最初的那个。
不知道陈岁桉是不是会在意。
她会因为他找不到与原来一模一样的物什而怪他吗?
看到陈岁桉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只玩偶熊上,楚霁川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他犹豫着开口:“那是我画了样子,给绣娘做的,做了几十个,只有这个最像……”
陈岁桉哇的一声又哭了。
她转身又扑到了楚霁川的怀里,像一只无尾熊一样紧紧抱住了他。眼泪鼻涕一同蹭在他的身上。
“你全记得,你全记得。”
楚霁川更慌张了,桉桉是在怪他将她短暂忘记了一段时日吗?
他连忙解释道:“只有最开始不记得,后来就想起来,后来全想起来了。”
陈岁桉哭的更厉害。
这得受了多少罪。
楚霁川稳稳拖着陈岁桉,走到床边坐着,这样他便可以腾出一只手安慰她。
楚霁川伸手一下又一下,缓慢轻柔的拍着陈岁桉的背:“桉桉不委屈了,不委屈,我知道桉桉为了回来受了很多的罪,我都会补偿。”
“我都会一一补偿桉桉,桉桉不要再离开。”
楚霁川一丝一毫都没有考虑过自己,他满心满眼都是陈岁桉。
陈岁桉眼泪流的更凶。
这个傻子。
楚霁川最初的记忆的确是被毁掉了,她同穿书局确认了无数次。
可没了记忆的楚霁川,究竟是如何将这一切恢复如初的呢。
刻意想起会头痛欲裂,想起一点,他的记忆就会重新被抹掉一点。
他究竟要经历多少次痛苦,才能将她曾经住的地方如此完整的复刻出来呢?
陈岁桉又变成了吸饱水的海绵,一戳就淌眼泪。
楚霁川安抚她的动作只能轻了又轻。
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她流的眼泪更多了些。
陈岁桉在楚霁川的怀里慢慢停止自己的抽噎,她平静了自己的心情之后,十分的不好意思。
她抬起脑袋,露出通红的眼眶,还有吸吸鼻涕:“你衣服脏了。”
“无碍。”
楚霁川仔细看陈岁桉,确认她的确是不准备继续掉眼泪后,才放松下来。
“得去换一件新的。”
陈岁桉指挥着。
“好。”
楚霁川有求必应。
楚霁川将陈岁桉抱起来放在床边,接着往东院去。
后面传来哒哒的小步子声。
楚霁川回头,陈岁桉就跟在他的后面,像一条尾巴。
楚霁川又往前走了两步,陈岁桉又跟着他走了两步。
楚霁川动,陈岁桉跟着动,楚霁川停下,陈岁桉跟着停下。
陈岁桉感受到楚霁川回头的目光,讪讪的笑着:“我就想跟你呆在一块儿。”
于是就这样,陈岁桉跟着楚霁川,一同去了东院儿。
楚霁川的衣裳都是浅色的,整齐摆放在衣柜里,乍一看去没什么区别。
陈岁桉随便拿出一件给楚霁川,丝毫没有回避的自觉。
楚霁川将衣服抖开,伸手解自己身上的腰带。
只是身旁的毫不收敛的视线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毫不收敛的视线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楚霁川无奈道:“你看我更衣,这不合规矩。”
陈岁桉看着楚霁川谪仙般的脸,又想了想自己此时猥琐的表情,觉得那确实多少有些亵渎了他,于是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跑到屏风后头。
但陈岁桉内心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成分,她是怕楚霁川不好意思。
楚霁川换衣服很快。
并且楚霁川觉得,陈岁桉一定是偷看了,否则不会在他将腰带系好的那一刻从屏风后冒出脑袋。
陈岁桉笑嘻嘻,她从楚霁川的衣柜里抱出一堆的衣裳,她抱出了展臂能抱出来的最多数量,颤颤巍巍往自己的西院儿去。
楚霁川不解陈岁桉的意思:“桉桉这是作何?”
陈岁桉闭口不言。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打算让楚霁川同她一起住。
太不矜持。
于是陈岁桉沉默,楚霁川也不再追问。
他甚至上前接过了陈岁桉手中的衣裳,像一个尽忠职守的侍卫跟在她的身后。
回到西院儿,陈岁桉将自己衣橱里成堆的衣裳抱出来一部分,然后把楚霁川的塞进去。
她满意的看着两堆衣裳贴贴,心里满足极了。
哦对,还有。
陈岁桉又哼哧哼哧往楚霁川的东院儿跑。
“桉桉还要去作甚?”楚霁川问。
陈岁桉不理他。
她又从东院卧房里拖出一条锦被和一个枕头,抱起来就往自己的西院跑。
楚霁川跟在后面,看着她回西院后,将自己的枕头放在她的枕头边,将被子放在她的被子上面。
他后知后觉明白了陈岁桉的意思。
陈岁桉转头语重心长的提醒他:“我现在不需要同你保持距离,也可以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我们之间最好一点距离都不要有。
陈岁桉的此番行为对一个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本性的病娇而言,无异于打瞌睡递枕头,皮薄馅儿大的肉包子就这么塞进了恶狗的嘴里。
陈岁桉又扑到楚霁川的怀里,抱紧了他的腰,满足的叹了口气。
楚霁川恍惚道:“你不觉得我拘束了你?”
“不觉得。”
“我们便一直呆在房里?我记得你是喜欢出去玩的,不如我们……”
“一直呆着。”
“不喜欢出去玩。”
楚霁川的脑袋彻底宕机,一时之间,他分不清自己的黏人的病娇,还是陈岁桉是那个黏人的病娇。
幸福来的过于突然和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