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浅遥奓毛:“这你别管,总之就是感情好。”
易居安敷衍道:“好吧,关系好。让我瞧瞧这个与你关系好的楚大人之女,叫什么。”
“陈岁桉……”
易居安终于觉得事情有几分不对劲起来:“闺女,这名字好像真的有些熟悉?”
易浅遥脑海里蹦出零碎的画面,这画面真实无比,却又与实际不同。
画面中一会儿是一女童变成了惑人的貌美女子,一会是她与这貌美女子共乘一车,不多久又变成了她与貌美女子相携上樊楼。
院子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的人。
有侍卫领着院子里的人去了更开阔的园子。
初春外头虽仍旧微冷,但处处是勃勃生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不拘礼节的布衣平民席地而坐,高兴无比。
平常哪里有着机会来鼎鼎大名的楚大人府邸,就是穷尽一生,都是不得进来的。如今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刚刚带他们来的侍卫保证,楚大人只是问话,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于是众人皆放下心来欣赏美景。
有身份地位的一众官员们三三两两坐在亭台楼阁,有的在说着朝堂政局,亦或是公务政事,更多的也是在猜测楚大人此番找他们前来,意欲作甚。
来的人不仅有年长的为官者,更有为官者的子孙们。
周若逢、马云闲、花朝瑾、方闻雨都是被从太学带出来的。
四个人面面相觑,刚进楚府,手里就被塞了话本子。
四个人在园子里寻了个坐的地方,专心看了起来。
看了不久,花朝瑾先开口:“你们觉不觉得这地方颇为熟悉?”
马云闲是个急性子,听闻此话点头:“是的,总觉得好像来过楚大人府邸一般,尤其这池塘,甚是眼熟。”
方闻语接话:“我倒是觉得,这池塘前面的屋子更眼熟。”
周若逢点头:“看着适合用来作私塾。”
四人皆沉默了。
书上那女子只有姓名,不过只言片语描述了她的神情姿态,此时好像如在眼前,仿佛他们真的与她相识一般。
陈岁桉三个字不像是简单的名字,而是一段消失了的,记得不甚清晰的时光。
随着他们在记忆里的深入挖掘,她的一颦一笑都变得清晰起来。
没多久,大相国寺的住持和几个僧人也过来了。
住持穿着袈裟,后面跟着一众僧人,也由侍卫引导着,进了这个大园子。
也幸好楚大人的府邸够大。
园子入口处的侍卫脚下有一个木箱,随着入园之人不断增加,木箱里的书也在不断减少。
每一个人,手里拿到的书,扉页上著书人的姓名,都与自己相同。
楚霁川多智近妖,在张榛将话本抬进来没多久,他便发现了书中内容皆围绕一个叫陈岁桉的女子所写,而写书之人,都是大梁京城之中的人。
上到朝堂宰相,下至小贩走夫,都写过话本。
于是他将侍卫全部派了出去,按照姓名,一个一个找到了对应之人。
楚大人来到院子,众人皆停止与身边人交谈,窃窃私语的声音消失了。
楚霁川一身圆领长袍,头戴玉簪,卓尔不群,似不沾染尘埃的仙人,遗世独立。
“说说你们,记忆里的……陈岁桉。”
“说的好,有赏。”
陈岁桉,这个他们不久前在书中看到的,频繁出现的名字,陌生又熟悉。
脑海里断断续续出现了一些曾经没有的画面。
这些画面让他们怀疑原本记忆的真实性。
身居高位的官员们默不作声。
赏赐于他们而言,并不具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更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平民,太过急躁失了身份。
席地而坐的布衣倒没那么多的顾虑。
那些看过自己写的话本之后,从脑袋里冒出来的画面被紧紧抓住。
一个小小的女孩仰头问着身边的大人:“我可以吃一根糖球吗?”
一穿着麻布衣的人站起来:“我先说,陈岁桉喜欢吃糖球。”
候在一旁的丫鬟拿着早准备好的赏银,给了说话之人。
在他身边的人见到实打实的赏赐,也迫不及待站起来:“我也有话讲,陈岁桉喜欢玩竹笼儿。”
有人紧随其后:“她还喜欢吃蜜饯,张侍卫来我铺子买了一车的糖呢。”
字字句句,楚霁川听到清清楚楚,这些人所言,与他所著书中内容吻合,他根据他们的话去回想,那脑海中没有的,不甚清晰的轮廓,在一点点清晰起来。
他回回想,回回只觉得痛苦。
熟悉的画面让他头疼欲裂,像是刚想起什么,就要被强制性的剥夺一般。
他忍着疼痛,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心底有极为清晰的声音告诉他,他得知道这女子是谁,他得记起来那些似乎被剥夺的记忆。
不断有人在说着与陈岁桉有关的事情。
“陈姑娘不爱礼佛,却愿去寺里拜佛,一拜就是半日,虔诚认真,是贫僧所见心思最为纯净之人。”
这是大相国寺的住持。
“陈姑娘来大相国寺长住仅一次,除了在自己的厢房,其余时间都用来祈福,直至楚大人来接她回家那日方止。”
这是僧人。
“陈岁桉……小姐喜欢新衣裳,我们会按照小姐说的描花样子,还会将将猫猫绣在小姐的衣襟上。”
这是府邸的绣娘。
“小姐没有架子,同我们一处玩耍,端午节还会同我们一处喝酒吃肉。”
这是西院儿的洒扫丫鬟。
“小姐有一院子的动物,主君会时时过来,亲自喂。有鸡、有猫、有狗,还有一只像羊的东西。”
这是小厮。
“小姐喜欢睡觉,总睡到日上三竿在罢休,小姐床边还有一只小熊玩偶,平素都喜欢抱着的它睡觉。”
这是容月。
“小姐率真活泼,性子爽朗,主君……主君很惦记小姐,为了养小姐,挖空了心思。”
这是侍卫张榛。
“桉桉她,心思善良,爱热闹,也极喜欢你。”
易浅遥看着楚霁川:“吃到好吃的东西,都想着要给你带一份回来。”
易居安补充:“主君也很在意她,把我招进府中,只是为了给她写书。”
“桉桉她不爱读书,最头疼的事情是去私塾。”
花朝瑾也说话了。
“桉桉性子活泼,花朝节的时候还偷偷跑出来玩儿,结果,被楚大人您罚了。”这是马云闲。
“先生教书的时候,陈岁桉喜欢看外头池塘边的花草。”
“楚大人会陪同陈岁桉一同去大相国寺过浴佛节。”
院子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着看话本之后,自己脑海里短暂浮现出来的画面。
三个朝臣也上前一步。
“楚大人会带着一个娃娃上朝。”
“臣还记得,主君与那女娃娃在待漏院共食胡饼。”
“微臣隐约记得,楚大人身边还有一貌美女子,应当是陈二公主。”
楚霁川听着时不时传进耳中的话语,脑海中怎么都聚不起来的画面逐渐拼凑起来。
他似乎能依稀看到她的脸了,看到那张时刻都笑眯眯的的脸。
那些像是被人凭空挖去的记忆,也在众人的提醒之下一点点的回归到他的脑海之中。
陈岁桉这三个字经十人传,百人说,已经不像是话本上一个虚妄的名字,她像有了生命,有血有肉。
她像是一个真正生活在大梁的人。
楚霁川很明白,他忘记了叫陈岁桉的,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现在他在众人口中,那些只言片语,甚至是支离破碎的话中,一点一点将那些本该被他好好珍藏的记忆黏合,一点一点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
楚霁川头疼欲裂,但是他近乎固执的将众人的话塞进自己脑海里。
他不知道这些有关陈岁桉的记忆为何会消失,但是他待如珍宝的东西,就该好好的,永远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若是连他都不能记得陈岁桉了,那么他该用什么去证明陈岁桉是真的存在过呢?
她带走了很多的东西,带走了她养的鸡,养的羊,她睡觉会抱着的小熊玩偶,还有很多很多东西。
这看似已经消失的东西似乎磨灭掉了所有陈岁桉存在的证据。
但是陈岁桉真的存在过。
楚霁川想着还在自己桌上耀武扬威的黑白猫,和狮子狗,觉得陈岁桉是真真切切陪他度过一段能让他珍藏心底的时光。
这猫狗是他与她一起养的。
所以本厌恶动物的他甚至允许它们进了书房,甚至爬到他的书架之上他都一笑置之。
他爱的不是猫狗,他爱的是陈岁桉。
楚霁川不顾身上的不适之感,拿过下人准备好的笔墨,在纸上挥毫,画出了那张他本该日思夜想,却被强行剥离于他记忆的那张脸。
他落笔地速度极快,画的却轻柔,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画了一张接着一张。
他不知道这些找回来的短暂的记忆是否会再次离开,他本能的想抓住与陈岁桉有关的一切。
画中有幼年的陈岁桉,一双小狗眼真诚含笑,眉眼弯弯。
画中还有成年了的陈岁桉,婴儿肥不在脸上,姣好的面容上生了一双含情眼。
楚霁川画了一张接着一张,他边画,边命丫鬟将这作成的话散给园子里的众人。
拿到画的每一个人见到微妙微细的神态,记忆中的那点本可以被忽略的画面也被逐渐加深。
楚霁川命人将画送给宫廷画师:“画万份,张贴于大梁的每一角落。”
画作完了,园子里的众人拿了赏赐,先后离开了。
不过一日,满京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陈岁桉的名字。
事实经过十人之嘴就会变成流言,流言说的多了,也就没有人怀疑其真实性。
于是陈岁桉的事情经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她从一个话本子上的人物,真正被传成了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
楚霁川这么久没有成婚?
都是假的,他跟陈二公主秘密成婚了,皇家之事,他们想瞒着,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如何能知晓。
楚霁川无子嗣?
究竟是谁在说楚大人的瞎话,楚大人明明有一女儿,宠到天上去了。
什么?没见过他的女儿?
哝,画上不就是吗。
楚大人的妻子女儿如何会被张贴在画上?
哦,他惹媳妇不开心啦,媳妇闹脾气带着闺女离家出走啦。
这不正张贴告示到处寻找呢。
所以陈岁桉究竟是楚大人之妻,还是楚大人之女?
嚯,那你可得去问楚大人啦,人家后宅之事,我们平民听一耳朵便罢了,你管人妻子女儿姓甚名谁呢?人家楚大人可没管你儿子是叫牛蛋还是铁蛋。
什么,你还想了解了解这个陈岁桉。
看《桉桉传》嘛,里头记录着陈岁桉的所有喜好,建议熟读背诵。
楚大人亲自执笔撰写,为寻妻女所著,文采斐然着呢,多学习学习。
你问为何要熟读背诵,这你可就问对人啦。
因为这个陈岁桉,楚大人勤勉朝政,百姓生活越来越好啦。
百姓生活不仅好了起来,还有获得意外之财的机会。
第一批去楚大人院子里头的众人都发了横财,带出来的钱够做小本生意。
这还是普通百姓带出来的赏赐,那些高官带出来的说不准就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前程呢。
你说这事情与熟读背诵《桉桉传》没有关系?
你这可就愚钝了,关系大着呢。
楚大人说了,若见陈岁桉并提供线索者,赏金万两呢。依照楚大人对妻女的宠爱程度,封侯封爵或许都尚未可知。
妻子闹脾气离家出走,这气消了,可不得就回来了。
你只需把画上之人的脸孔记牢,再背熟陈岁桉的喜好,多去她喜欢去的地方溜达溜达,指不定下一个改变命运的就是你呢。
拿好这本《桉桉传》,快背诵去吧,哥们儿可是把这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告诉你了。
一时间,大梁京城之中掀起了桉桉热。
百姓经告示台要仔细端详陈岁桉的画像,吃饭饮茶朋友聚餐要互相聊聊读《桉桉传》后的心得体会。
陈岁桉的喜好被研究透彻。
喜甜食,喜食肉,喜芙蓉糕。
喜热闹,喜节日风俗,喜祈福。
京城外城门众多,每一扇门都是进程的必经之路。
百姓生活富足了,闲暇之时就爱到这进城门的大街上摆摊子,碰运气。
要说赚钱?根本不指望这摊子赚钱呐。
那为何要摆摊子,卖什么芙蓉糕糖葫芦?
当然是为了等楚大人的妻女回京来呀!
你们就怎能笃定她一定回来?万一不回来呢?
这话一问出来,满京城的百姓都不答应了。
黄口小儿满嘴胡言,去去去,一边玩。
尽说什么不着边际的晦气话呢。
这里就是陈岁桉的家,她扎根之处,《桉桉传》还写了陈岁桉喜欢楚大人。她最爱的楚大人都在京城里呢,她肯定会回来的!
大梁京城经过楚霁川的治理,宁静祥和,适宜居住,百姓安居乐业,引众多人前来。
京城最大的门是南熏门,南熏门间接的御街一直通向皇城。
街上小贩摊子自州桥一直摆到了南熏门正门。
空气之中是糖葫芦和麦芽糖的甜腻气息,小贩的吆喝此起彼伏。
除了糖葫芦和麦芽糖,还有卖芙蓉糕的,有卖冰沙果饮子的,还有的小贩卖起了红烧肉、肉臊面。
街上不仅仅有小食摊,还有玩具摊。
竹笼儿、小面鼓,连只乞巧节盛卖的磨喝乐,在初春也被小贩拿来摆在摊子上。
每个小贩摊最顶都绑了祈福红结,远远看去,御街两侧火红一片。
整座城都以最好的姿态,最宜居的面貌,最令陈岁桉喜欢的模样在等。
满城所有人在等,等陈岁桉回家。
阳春三月之末,冰封河面破冻,柳树冒出嫩芽,花树冒出花骨朵,只待一两个月后便可迎风簌簌落下花瓣雨。
一女子独身一人,穿着明红的颜色,夺目靓丽。胸前衣襟绣着大片牡丹,葱葱郁郁,牡丹丛中,一只黑白猫隐约嬉戏其中。
出城进城之人来来往往,她眉眼弯弯,站在南熏门门前。
“我回家啦。”
【📢作者有话说】
回家啦回家啦,剩下的都是甜甜甜甜饼~感谢在2023-02-11 01:39:42~2023-02-13 15:3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