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那你打死我吧。
温淇竹胸腔剧烈起伏,心快跳出嗓子眼来。
不是因为产生肢体接触紧张的,而是被气的。
她一鼓作气,用力戳了下周淮聿的额头,自己配上“砰”的打枪音,又吹了吹“枪口”并不存在的硝烟,气势汹汹地说:“现在你死了,该倒下了。”
“嗯。”周淮聿不以为然地点头,“我复活了。”
温淇竹:“……”
对方如此油盐不进,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实。
冲着周淮聿的发顶呲牙咧嘴好半天,温淇竹才认命地打开笔帽,开始奋笔疾书,还不忘小声吐槽:
“你这人怎么软硬不吃,好讨厌……”
周淮聿写字的手顿了顿,撩起眼皮看她。
少女正埋头苦写,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窗外雪还在下。
她穿了件鲜亮的红色羽绒服,领口照样有一圈毛领,似乎很是钟爱这样的设计,也的确很适合她。
在只有灰白黑的单调冬日里,这抹红蛮横地撕开一道口子,把灿烂的色彩照进世界里。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复而低下头去。
看似作业已经写了好几页,但每道题都仅仅一道干巴巴的公式,之后的步骤全都没有展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一道题都没看进去。
///
等温淇竹做完英语作业,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冬日的太阳西沉得早,天空尚未彻底阴下去,雾霾拦在半空中,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温淇竹无比疲惫地拖着沉重的腿,踩着周淮聿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就连道路两旁堆积的雪都没办法勾起她的精神。
英语已经把她彻底榨干了。
她垂头丧气,机械地跟着周淮聿往前,连问一句目的地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来北楦理由,她特地买了一双雪地靴,棕色直筒,差不多到小腿肚的位置,鞋底很厚,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和她想象中那种软绵绵的脚感不一样,像是踩着冰沙在走。
几天下来,雪地靴的鞋头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水痕,又在行走的过程中覆上新的雪花。
温淇竹专心致志地低头去追周淮聿上一秒留下的脚印,力求每一步都恰好踩进雪地里的脚印里,完全没注意到对方何时停下了脚步,猝不及防撞上去,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捂着鼻子扬起脸:“怎么了?”
少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她奇怪地朝斜前方探了探身,去看周淮聿的表情。
周淮聿下颚线绷得很紧,那双丹凤眼冷如霜雪,正直直地看着某个方向。
“周淮聿?”温淇竹试探着喊了他一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还没看清那里究竟有什么,少年忽然转身挡住她的视线。
“我去趟便利店,等我一下。”
他语调平稳,听不出异常。
温淇竹顺着他黑色的高领毛衣向上看,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浅眸眸底澄澈,不复先前的冰冷。
她眨了下眼睛,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不适合追问,只默默点头说好。
等少年走后,她才再次看向方才那个方向。
小巷口空无一物。
她拧着眉,努力回忆。
刚刚仓促瞥了眼,好像看见了一张和周淮聿长得五分相似的脸,但从身材姿势来看要年长许多……
不会是周淮聿的父亲吧?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周淮聿已经回到了她身边。
少年将手里的生椰味面包和小鱼同学气泡水递给她:“先垫垫肚子。”
“我们现在不是去吃饭吗?”温淇竹的视线在那瓶小鱼同学上微妙地停顿一瞬,又迅速移开,赶紧接过气泡水和面包,不解地问。
周淮聿说:“不是,先去个其他地方。”
她点点头,看了看他手里那瓶乌龙茶,暗自记下他的口味,随后举起自己手里的生椰味面包,故意使坏:“周淮聿,我要是不吃这个口味的面包怎么办?”
“你在学校吃过。”周淮聿眼也不眨。
“看来你还挺关注我的嘛。”她美滋滋地低头去撕面包的塑料包装,小小咬了一口,只感觉夹心面包格外甜。
“那段时间,你不是总因为要去买水和零食推掉各种工作吗。”周淮聿冷不丁道,“每一次,你都买的生椰面包。”
温淇竹:“……”
这事怎么还没过去。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快走吧快走吧。”
周淮聿看她数秒,轻哂一声,没有再追问这件事,将手揣进大衣衣兜里:“往这边走。”
眼见好不容易敷衍过去,温淇竹长舒一口气,赶紧跟上他的脚步,继续朝未知的目的地走。
天渐渐暗下来。
靴子沾上的雪实在太多,无端增加了不少重量,温淇竹走着走着忽然蹲了下去,累地连连摆手:“歇会儿再走,我走不动了,怎么这么远啊。”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他俩不骑车,又想起地上的积雪还未清理,无论是骑自行车还是打的都不太方便。
周淮聿退回来,也在她跟前蹲下,同她平视:“我背你?”
什么?
温淇竹呆了一瞬,一时忘了摆手。
这话过分纵容,而周淮聿的神情又过分从容,就像是说了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害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背你。”见她一直没反应,周淮聿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她愣怔地喃喃:“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啊周淮聿。”
不然,他怎么会为了不耽误时间,主动提出背她这个暧昧又亲昵的提议。
闻言,周淮聿蓦地笑了。
他平日的笑容太少,冷峻的眉眼在风雪里一弯,就勾起无限温柔,顿生波光粼粼。
温淇竹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色字头上一把刀”,又用力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严肃些:“你别笑,我问你话呢!”
“那你自己走吧。”
周淮聿也不解释,直接起身,欲迈腿继续向前。
她立马就后悔了,赶紧抓住他的大衣衣角,改口道:“我刚才被冻糊涂了,说的话不算数,谢谢你背我啦聿神。”
少年垂眸看她,嘴角的弧度若隐若现。
最终,他还是蹲下身,后背朝向她。
“上来吧。”
第42章 第42次心动
温淇竹也不再忸怩, 抬手环住周淮聿的脖子,趴上他的后背。
冷空气烈得不行,稍稍吸一口, 就像是有刀片顺着鼻腔刮进去, 疼得吐气的力气都没了。而凉飕飕的寒风也见缝插针, 顺着袖口和裤脚往里钻。
她的围巾裹得不够紧, 拦不住冷空气和寒风的双重攻击, 不仅呼吸受折磨,脖子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重新系围巾, 又无奈腾不出手来,只能缩缩脖子自我安慰。
周淮聿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侧头, 淡声道:
“快到了。”
这算是在安慰她吗?
温淇竹翘起嘴角, 先是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 出声说:“好。”
少年继续背着她向前走。
路旁的枯树枝丫上堆着一层厚厚的雪, 时不时被风吹落少许,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雪雨。
睫毛也沾上雪渍, 拦住大半视野,隔着朦胧的白,只能看见街道模糊的大概轮廓。
少女下巴靠在少年肩上,隔着厚厚的衣物贴着他的后背,能感受到对方向前迈步的动作, 胸口渐渐热起来。
温淇竹悄悄抬眼看向周淮聿。
他的侧脸映在橘调的路灯下, 流畅立体的轮廓愈发柔和。
第一次见到周淮聿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张脸帅得过分, 还有种不属于南方的新鲜感。
明确自己的心意后,更是怎么看怎么养眼。
用眼神描摹了一遍对方的五官轮廓后,温淇竹心跳越来越急促。
明明羽绒服够厚,但是心脏跳动得过分剧烈,耳边咚咚声不止,她总担心会被对方发现端倪,不断调整呼吸,想要将心跳平息下去。
偏偏事与愿违,心跳声更大了。
对方肯定能听见。
恶人先告状,温淇竹小声指责:“周淮聿,你心跳声好大。”
周淮聿脚步不停,很坦然地认下了。
“嗯。”
“你倒是很坦然嘛。”她意外扬眉,一下子来了兴趣,专注地竖起耳朵听,想要看看他究竟是在敷衍,还是真的心跳很快。
少年弯了弯唇角,淡定道:“你的心跳也很响。”
温淇竹被戳破心思,一下子哑了声,欲盖弥彰地埋下头,不肯承认:
“是吗,你听错了吧,是你的心跳。”
他不置可否,只轻轻笑了声。
温淇竹自觉脸颊越来越烫,也不再吭声,慌张地左顾右盼,企图找到点儿其他话题把这件事揭过去。
恰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旁的草丛传来微弱的呜咽声。
她的注意力瞬间转移,扭头看向朝一旁的草丛,不太确定地说:“周淮聿,你有没有听见那边草丛有什么声音?”
少年停下脚步,侧耳去听。
“有,可能是流浪动物。”周淮聿征询她的意见,“要过去看看吗?”
“当然!”她拍了拍周淮聿的肩膀,示意他把她放下来。
周淮聿刚一蹲下,温淇竹便灵巧地跳到地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慢慢朝草丛靠近。
拨开面前凝着雪霜的杂草,手电筒直直的一道光线照进去,正好照亮地上那团不断抖动的灰白色。
温淇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有些吃惊:“是只小狗狗诶,感觉只有几个月大。”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那只缩成一团的灰白色小狗,只觉得指尖的温度无比冰凉。
那只小狗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朝她看过来,眼下有两道很深的泪痕,惶恐无助的圆眼里写着无尽的不安。大概是因为太冷,它又很快闭上眼睛,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弱。
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她顾不上别的,赶紧把围巾摘下来裹住小狗,又把它抱进怀里,努力给予它温暖,随后回头,语速很快地问:
“这附近有宠物医院吗?它情况好糟糕,得赶紧送到医院去。”
“马路对面有一家。”周淮聿在她身侧蹲下,目光滑过温淇竹毫无遮挡的脖子,一边回答,一边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系上。
少年温热的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下巴,又很快移开,利落地帮她系好围巾后就收回手:“五分钟就能到。”
温淇竹的睫毛飞快地颤了颤。
围巾还留有余温,裹在脖子上,抵着下巴,能很清晰地嗅到周淮聿身上那股很特别的清苦香气。
这样的行为,似乎比任何一种肢体接触都来得更加亲密暧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那条黑白相间的围巾,又看看已经站起身的周淮聿,猛地晃了晃脑袋。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温淇竹抱紧怀里的小狗,也跟着站起来,朝宠物医院的方向走。
///
抵达宠物医院时,医院前台正好换完衣服走出来准备下班,在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后紧急打电话给住在附近的医生,把他叫了回来。
小狗被放在盛满温水的盆子里回温,医生说等体温恢复正常后再给小狗喂点儿流食,暂时不能吃其他东西。
温淇竹和周淮聿坐在宠物医院过道的长椅上等待。
她紧闭双眼,双手合十,担忧地祈祷:“希望小狗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从小她就很喜欢猫猫狗狗,在小区碰到也会买零食去逗它们。眼下亲身经历拯救一条小生命的过程,更是浑身神经都被牵动,诚心诚意地希望小狗能活下来。
周淮聿侧目看向她。
宠物医院的白炽灯太冷,让墙砖地板都没什么温度,温淇竹坐在冰凉的铝合金材质的长椅上,身上那件红色的羽绒服和周遭的环境色对比强烈。
少女脸上的忐忑不安太显眼。
她好像一直是这样,对万事万物都格外关心,也从来不吝啬好意。
周淮聿无声地按了按自己虎口处那道浅疤,冷不丁开口唤她:
“温淇竹。”
“你有没有想过,那今天之后它该怎么办?”
见温淇竹看过来,他继续说:“我家养不了,你只是来旅游,我们都不能对它负责。如果任它继续流浪,以它现在的体质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残忍的现实猝不及防在眼前摊开。
她救了一次,那之后小狗再陷入今天这样的境地,又要怎么活下去?
北楦的冬天大雪不止,连人都觉得难熬,何况是小动物呢。
如果今天她没有听见小狗的叫声,他们没有发现它……
温淇竹不敢再想下去。
她咬了咬下唇,努力往乐观的方向思考:“我们可以把它寄放在宠物店里呀,要是遇到喜欢它的主人,它就能有新家了。”
周淮聿表情不变:“它不是品种狗,宠物店不会收的。”
“那……你是北楦本地人,能不能找到什么渠道收养它?”温淇竹不死心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