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有心情在这时开玩笑。
手机早早交给了老师,不能带进考场,即便温淇竹突然萌生出想要和周淮聿说话的念头,也只能捏捏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深深吸一口气。
不差这几分钟,考完有更多时间和对方说话。
6月8日下午,最后一笔落下,有种难言的轻松和恍惚在心头蔓延开。
哪怕从来没有检查的习惯,在这场决定性的考试面前温淇竹还是转了性,认认真真、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才放下卷子。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稍一转头就能看见窗外熟悉的操场和常青树
有麻雀自窗外飞过,翅膀和空气相撞发出扑棱声,清脆动听。
少女捧着脸,望着麻雀在空中留下的划痕,微微愣神。
考试铃响起时,好像自己也变成了那只展翅高飞的麻雀,即将奔向自由又宽阔的天空。
顺着人流走出考场时,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枝头的绿意好像比以往还要浓郁。
日光愈发热烈,潮热难安的夏才刚起了个头,而她的中学时代却这样轻巧利落地落下帷幕。
盛大的,又悄无声息的。
“走啦竹子,你还在看什么?”
陈姝妤挤开人群来到她身边,熟练地挽上她的胳膊,灿烂的笑容冲破茫然无措感:
“我们现在毕业啦!”
温淇竹眨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对高考结束这件事有了实感,也朝闺蜜绽开笑容:
“走,今晚必须犒劳自己一顿大餐!”
“那当然!”
喧嚣渐盛,中学时代的压力被远远抛在身后,怎么追也追不上。
对未来的期待冲散了走出考场那一瞬间的迷茫。
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我明天要去染头发!”
“我要烫羊毛卷!”
“我要吃火锅!这段时间担心肠胃受刺激一直忌口,馋死我了。”
“还有烧烤!全部来一遍!”
“这么一数……两周时间都不够啊。”
“没关系,咱们有整整三个月的暑假呢。”
“说得也是,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竹子你下周过生日诶!十八岁必须好好办才行。”
“当然,我已经和爸妈商量好啦。”
“到时候去哪儿过?”
“你先猜猜看嘛妤妤。”
“好啊,居然在这件事上卖关子……”
明晰的阳光洒下来,无数少年正式迈入未来的新征程。
欢声笑语传得很远。
///
6月12日是温淇竹的生日。
温父温母特地为她准备了成人礼,邀请她从小到大相熟的朋友们同往,在饭前露脸说了几句话后便体贴地把时间留给了她们。
这个年纪的女生见到陌生人多少有些内敛,但是充满五颜六色的气球和花束的房间总是能很快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再加上主角温淇竹非常擅长活跃气氛,没多久她们就打成一片,玩得不亦乐乎。
一整个下午,她们把能玩的桌游都玩了个遍。
只不过刚到下午六点,本次成人礼的主人公温淇竹便开始心不在焉,频繁低头看手机。
“竹子,你到底在等谁的消息呀?你一分钟至少看了十次手机。”一个女生直言不讳地指出了她的反常。
陈姝妤和阮诗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暧昧的笑。
“还能有谁?”
“肯定是那个人啦。”
温淇竹不太好意思地捂了下脸,警告地瞪她们一眼。
其他女生立刻被勾起了兴趣,一个劲儿追问:
“谁啊?”
“不要打哑谜嘛!”
“竹子你读了高中居然多出那么多小秘密,我可是会伤心的。”
“就是就是。”
女生们把温淇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声讨她的不厚道,毫不掩饰自己对好友感情问题的好奇。
总归现在已经高考结束,即便有喜欢的人,即便有想要谈恋爱的愿望,也不再是需要避着人、不可提及的敏感问题。
温淇竹脑子里乱哄哄的,耳道里塞满好友们不同的声线,好几次开口想要解释都没找到机会,最后忍无可忍地高举双手表示投降,提高音量大声说:
“我错了我错了!我说还不行吗!”
大家齐齐噤声,兴奋又期待地盯着她。
于是,在温淇竹化繁为简的叙述和陈姝妤翻出的合照辅助中,在场众人都大致了解了周淮聿的存在。
“确实长得好帅,成绩也好,最重要的是对你很好,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那这么说,今天竹子生日他居然没有任何表示吗?”
“还是说……竹子其实就是在期待周淮聿的祝福?”
“朋友的祝福终究还是比不上心上人简单的一句‘生日快乐’,好伤心啊。”
“所以周淮聿为什么没有来?”
在大家善意又戏谑的调侃中,温淇竹不可招架地红了脸,抬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替不在场的周淮聿辩解道:
“他才不是没有表示,只是我更想念好久不见的大家嘛,想着和大家玩得尽兴之后,再和他见一面。”
陈姝妤绘声绘色地重复她的话:“哦——和我们玩完再去见周淮聿啊——”
“看来还是我们更重要嘛。”阮诗韵也笑着接话。
与此同时,温淇竹的手机蓦地亮起来,一条Q.Q消息弹出来,其中内容毫无遮拦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小聿同学:【我到了。】
女生们爆发出压抑的尖叫声,场面瞬间变得更加热闹,有人帮温淇竹理头发,有人帮她正衣襟,有人掏出口红帮她补妆,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便把她往包间外推。
“快去快去!”
“争取今天一举拿下他!”
“不行,要是他表现没有满分就不许在一起!”
“走吧走吧,咱们这么漂亮的竹子真是便宜他了。”
就这样,温淇竹被好朋友们推搡着迈出了包间,怀揣着大家的鼓励,一步一步下楼,看见了站在楼下的周淮聿。
少年身穿铅灰色的衬衣,简约的版型勾勒出他优越的身体线条。
整整一个学期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不少,人往那儿一立,就像一棵挺拔的白杨。
温淇竹罕见地有些忸怩,停在距他几步外的地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叫他:“周淮聿。”
连名带姓,看似不亲昵,却有种别样的暧昧感。
又或者,只是夏日的风带来的错觉。
周淮聿应声抬头,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优越的眉骨和眼皮之间压出一条浅浅的双眼皮褶皱,让那双丹凤眼看起来愈发深邃迷人。
他扬唇浅笑,朝她伸出手:“生日快乐。”
温淇竹快步朝前走了几步,手搭进他的掌心,仰起脸看他,故意问:“我的礼物呢?”
少年侧了侧身,露出身后一辆线条流畅、价值不菲的黑色豪车,朝她轻挑了下眉:“上车看?”
她往里探了探头,并没有见到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司机张叔,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周淮聿,又看了看车:“你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吗?”
“嗯。”
周淮聿替她拉开车门,露出副驾驶上包装精致的礼盒和相互簇拥的大束玫瑰。
“可是你不是十月的生日……”温淇竹来不及惊喜,忧虑地发出一连串询问,“你还没成年,考不了驾照吧?总不能壕无人性到无证驾驶吧?”
大概是没想到她第一反应会是这个,周淮聿愣了一瞬,才失笑道:“我去年就成年了。”
“等等,那岂不是去年才是你的十八岁生日?”温淇竹大吃一惊,思绪立刻跑偏,止不住开始后悔,“那我准备的礼物实在是有点儿敷衍了……”
她还以为周淮聿的十八岁在四个月后,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准备呢。
周淮聿垂眼看她,眉眼温柔下来:“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
“不行,我必须给你重新补过一次生日。”温淇竹胡搅蛮缠。
他轻叹一声:“之后再说,今天你是主角,好吗?”
清润的声线柔柔地滑进心里,她登时什么脾气都没了,只知道讷讷地点头,迈着红扑扑的脸钻进了副驾驶。
还没来得及关门,就听见楼上传来陈姝妤超级大声的呼喊:
“玩得开心啊竹子!周淮聿你必须把竹子全须全尾送回家!”
话音刚落,立马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
温淇竹惊慌地抬头,瞧见朋友们正挤在包间窗边,嬉笑着冲她招手。
——刚才她和周淮聿的互动肯定被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她羞恼地大声道:“非礼勿视知不知道!”
楼上的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唯独周淮聿表情认真,郑重其事地回答陈姝妤刚才的话:“好。”
这一幕让温淇竹脸颊的温度烧得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朋友们放过了他俩,周淮聿才坐上驾驶座,带着她驶上公路。
意外很稳。
温淇竹抱着花和礼盒,新奇地东看看西看看,忍不住开口追问有关开车的问题:“那你是什么时候去学车的?”
“高二寒假。”
“高二寒假……你是不是有点儿太着急了?大家不都是高中毕业才学吗?”
周淮聿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继续平视前方,语调平缓:“因为想你生日的时候亲自来接你。”
“现在看来,计划完成得很顺利。”
温淇竹抱紧手里的礼盒和玫瑰花,害羞地抿了抿唇,欲盖弥彰地大声道,“哦,你那么早就开始计划了啊!”
“嗯,很早就喜欢你了。”周淮聿说得坦然,连眼神都没有偏移。
她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一下,被抱在怀里的花束包装纸沙沙作响,其中灼灼盛放的玫瑰散发出浓郁芳香,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无形中将二人圈在一起,拉近距离。
“……”温淇竹彻底缴械投降,手忙脚乱地捂住脸,很没道理地指责,“周淮聿,我觉得你变了。”
“怎么变了?”
“你以前从来不说这种话。”
周淮聿反问:“你不爱听吗?”
她很纠结地思索片刻,最后如实回答:“爱听,就是有点儿不习惯。”
说完,她像是想通了什么,又恢复了以往的厚脸皮,自我鼓励似的补充:“你多说几次我就习惯了。”
周淮聿看了她一眼,忍了忍,还是轻笑出声。
“好。”
车窗外,太阳尚未彻底没入地平线,车子沿着滨江路行驶,仿佛一直追着太阳跑。
温淇竹眼珠子一转,生硬地转移话题:
“我们这是在追太阳吗?”
“嗯。”周淮聿答,“看看能不能赶上日落。”
“去滨江公园那里吗?”
“对。”
南榆滨江公园的日落很出名,堪称是最佳观景点,温淇竹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但想到这大概是周淮聿第一次在滨江公园看日落,而自己是见证者,就不自觉滋生无限期待。
温淇竹立马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为他加油:
“加油周淮聿,我们一定能追上!”
周淮聿翘起唇角,眉宇间显出独属于少年人的散漫,一脚油门踩到底:
“嗯,肯定能。”
黑色的不知名豪车载着他们,在人烟稀少的滨江路和时间来了段痛快淋漓的赛跑。
即便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激烈的风飞驰而过。
就在太阳没入江面前,他们成功抵达了滨江公园。
“快走快走!再晚点儿日落就要结束了。”
温淇竹急匆匆地下车,绕到驾驶座这边,拉着周淮聿小跑到江边。
今天是工作日,滨江公园人很少,只有三三两两遛狗的老人和小孩。
少女定睛看着眼前震撼人心的景色,目光不自觉偏移,落在周淮聿的侧脸上,又迅速收回。
浓烈的、几乎要刺破视网膜的金色淌下来,将云朵染色,最后融入波光粼粼的江水中,远处错落有致的楼房揉进一片温柔的蜜色里。
尽管曾亲眼见证过,但是此时此刻,温淇竹还是看痴了。
是一场盛大的、难以忘记的浪漫日落。
而身侧的周淮聿不知何时转过头来,注意力完全不在日落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琥珀色的眼底倒映出金乌和澄澈的江面,以及少女的侧脸。
太阳彻底没入江面,只留灿烂的金色被风赋予生命,脉搏有节奏地跳动,极霸道蛮横地朝四周扩散。
直至将视野里的一切都染成金色。
周淮聿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启唇轻声道:“温淇竹。”
她应声回头。
连绵天光中,少年几乎与光融合为一。
青松压雪般清润微哑的声音低低飘进耳里。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第54章 不可降解04
温淇竹缓慢地眨动眼睫, 挣开眼前因长期凝望产生的一层薄薄的雾。
天色彻底暗下来。
路灯次第亮起来,明灭的光重新将黑夜染成团团暖暖的橘色,江面也浮现出迷幻不清的倒影, 随着风晃动、闪烁, 明明灭灭。
周淮聿紧抿着唇, 目光紧紧地盯着温淇竹的脸, 不错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
暖橘色的路灯在他脸上落下痕迹, 映得他五官更加深邃,瞳色更加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