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帮佣分责到位,完全不容梁尔璐插手厨房的活,先前嚷着要吃番茄炒蛋盖浇饭的男人刻意避开女儿视线,争分夺秒地倾身凑耳轻语:“怕你下毒。”
“谢谢提供思路。”她作力咬牙,挪远些餐椅。
头一回和梁卓熹共桌吃饭,小姑娘可怜兮兮扒拉着白饭,林瀚睿见状勾唇:“挑食,像我。”
跟难伺候的女儿眼神交流斗智斗勇就算,大的这个也嘴欠,气得梁尔璐饱了,没剩多少胃口:“世界上有无数个挑食的娃娃像你,恭喜你子孙满堂,人丁兴旺。”
“你不准给她吃零食。”对丧气的女儿丢过眸色,她重新示意林瀚睿。
他倒是眉眼弯弯,脸皮极厚,似乎接了她这小任务,便能相应提条件:“我明天能不能吃你做的番茄炒蛋盖浇饭?”
“不能,明天开始吃病号餐,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梁尔璐蹙眉,目光精准刺向女儿瞬间扯住林瀚睿衣袖的小动作,“梁双双,别以为你们同病相怜,是一个阵营了,全都得听我的话。”
避免与他多待,她放筷子上楼:“妈咪今天很累,你和靓仔叔叔玩吧。”
“靓仔叔叔,要抱。”
林瀚睿错愕女孩眨巴着眼的诉求,梁尔璐这社恐倒是养出了个亲近外人的小宝,他探看空无一人却缓响渐远脚步声的楼梯口,轻叹:“我也要……”
无措抱了孩子起身,他逛向客厅:“双双不开心啊,叔叔该怎么哄你?”
反而见她歪头,面露不解:“你不会吗?”
他应该会吗?林瀚睿理直气壮摇头:“不会,叔叔还没宝宝,你提示一下,妈咪平时怎么哄的。”
但不知怎么的,气氛略显尴尬。
“靓仔叔叔,你好没用,我的干爹们可会哄我了。”梁卓熹折腾着不乐意再被抱,短手短脚地攀上沙发置气,完全没多看男人一眼,“我不和笨蛋一起玩。”
“难怪妈咪不同意你当我的干爹,妈咪最聪明了,我要听妈咪的话。”
稚声宛如三支利箭,扎中林瀚睿心脏,他赶忙蹲沙发前:“你想吃什么?叔叔马上去做!”
岂料这孩子当即递来笑靥:“那也不是不行哦。”
鬼灵精怪的,无非是打算试探他能否会纵容她挑食。
家里不缺食材,林瀚睿思虑再三,拨通梁尔璐的电话:“双双不吃的菜未免太多。”
听筒对面却劈头盖脸训来话:“越不吃就越要加进去,谁惯的她?使劲加,不听话就搬出我,弄哭了?哭呗,谁管她啊,老娘辛辛苦苦做的饭,不吃就滚一边待着,相信我,她戏演够了会自己爬过去吃到舔空碗的。”
“梁尔璐,你好狠的心。”他一时没其余评价了。
“是啊,你深有感触,触景生情,情难自已,要哭了呢。”
满耳充满她因下班那事的报仇雪恨口吻,林瀚睿收敛笑腔:“不哭。”
此刻开始气急败坏:“喂,谁管你啊!小三,你不是很喜欢帮我带孩子吗?别再打电话给我,包括一切联系方式。”
挂断音利落,他弯唇,重新播放平板内的焖饭教程视频。
的确是懒人饭,林瀚睿趁热端了碗去梁尔璐卧室,放床头柜:“可以恋爱结婚,但不要生孩子。”
有个小孩正搁客厅嚎啕大哭。
一锅大乱炖食材的香味因高温迅速散开,梁尔璐瞥眼脸容疲惫的男人,轻笑:“谁要和你恋爱结婚,给你生孩子?”
敲门声打断她轻易降冷的氛围,便慢了神色无所谓的男人几步,掀开被子下床。
门外小萝卜丁似的女孩手捧饭碗,腮帮子鼓囊,仰脸瞅来:“妈……靓仔叔叔怎么会在我妈咪的房间呀?”
抓奸在床的冲击感强烈,林瀚睿面不改色,实话实说:“来告诉你妈咪,有不乖的小朋友挑食。”
梁卓熹小心翼翼地躲开母亲视线,扁嘴看向一旁:“靓仔叔叔,你是不是要和老婆离婚了?”
童言语出惊人,林瀚睿瞬间满头雾水,余光内是梁尔璐靠墙笑得直不起腰模样。
宝宝啊,还没结婚。
“你这么晚都不回家陪自己的老婆,一定是因为你们吵架了,你是不是让阿姨不开心了?快回家哄哄她嘛,不能让我妈咪被阿姨找麻烦的,你是笨蛋,做的饭也不好吃。”
竟是这么个逻辑,他远望小女孩的背影,如遭雷轰。
自己孩子什么机灵劲儿,梁尔璐最是清楚,差不多收了笑:“第一次做焖饭?我尝过了,好吃的*,你个傻子……做成适合我的口味,双双怎么可能会喜欢?”
“你该睡了吧,洗完澡吃药,睡我这,双双很独立,习惯一个人睡。”她眼看林瀚睿重现笑容,便冷脸踢踢他的家居鞋边缘,“对了,你遣散佣人吧,我不习惯。”
“你女儿在,我已经不让他们喊你夫人了。”男人合眼复睁,眸中透了些商量的意味,“房子太大,你一个人会累。”
这显然已是他最大限度的退让,梁尔璐不再越线。
林瀚睿该是去自己卧室洗澡了,她收回关注门缝缩小的视线,赶紧跑向行李箱,确认猫耳发箍仍在不透明隔层内。
位置靠近窗,梁尔璐听清细嗲的猫叫。
山间黑qq,目光隐约抓着一抹白跳远消失,频频漫进的室外温度闷热,只消这会儿接触,她足够觉得烦躁。
即将抬手关窗的当口,余光瞥见房门旁的林瀚睿跑来,二话不说重力扯着她远离窗边,动作是少见的粗鲁,却又忽而停步拥紧她。
语气忍了些别样的情绪:“别走。”
梁尔璐疑惑,贴着他周身洗漱后的湿冷潮气:“我刚才听到猫叫,好冰,你没用热水洗澡吗?”
肩头的沉默延续,她近乎能辨清男人几不可闻的呼吸,略久才听他答非所问:“我妈是从窗户跳楼。”
“你能抱抱我吗?”
简短字句中仅含有少量希冀,根本比不上施加于她的拥抱力道般无可撼动,梁尔璐垂眼注视自己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推拒着打破他可怜的期待:“睡吧。”
林瀚睿倒是没犟,由她顺当躺进被窝,不多时就感觉身旁下陷的落势,极快被他捞过腰与之面对面相卧。
男人双手拥抱的臂力狠重,亟待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冲动令梁尔璐骇然吃痛:“我真的不走……你别这样。”
无疑是熟悉的,一如之前酒店电梯内那次。
她强忍即将散架似的疼,从他怀中稍稍抬头:“你没吃双相障碍的药?”
林瀚睿面容绷直,冷白的额面沁出薄汗,隐现青筋脉络:“刚吃还没起效,现在是轻躁狂期,控制不了被害妄想,坚信你一定在骗我,也烦躁易怒……对不起。”
其实双方之间的距离已没空隙,但他仍然把她往怀里按。
梁尔璐痛得难耐,哼哼透气。
“对不起,就当我身上缺少了一块骨头,你用自己在填补。”
“你还挺文艺啊……”她嘶声,开始怀疑至今的职业生涯,“谁家骨科医生是这样治病的。”
“这种情况下你的嘴就让让我,别犟,否则你会受伤,我真的难以自控。”
男人合眸,微皱的五官泛出明显无奈,梁尔璐也没好到哪儿去:“你这么不相信,就占有我。”
“闭嘴!和处在躁期的我做。爱,你想死?对不起,我不是真心凶你。”林瀚睿试图理智,却依旧落败于混乱。
总感觉他这副死抗情绪化的模样挺痛,梁尔璐踌躇再三,目光盈满畏怯,仰头咬上他不安颤动的喉结。
仅是瞬息,她便被林瀚睿压在身下,男人直直相视而来的眸色幽暗如墨。
她舒眉。
活了,骨头舒服了。
明天骨头疼,是明天的事。
“药起效快吗?”一时情急,她忘记问这个了。
唇瓣处摁来林瀚睿指腹碾揉的力,深浅不一,他嗓音着欲:“理论上是一两个小时,梁医生知道我身体素质差,所以药物吸收速度会更慢,至于安眠药,是快的,但躁狂情绪能压制甚至消除睡意。”
“喂!你不早说,等等,昨天已经……别啊,我真会死的吧!”梁尔璐真服了,频频张口,脑子全然宕机。
男人却置若罔闻,挪开唇上的指节,转而在枕头按住她紧急往床沿攀的手腕,俯低脸的同时冷声:“看,你真的在骗我,你要走。”
“我要惩罚你。”
梁尔璐闭眼,但想象中压下的重量并未来临,唯独床骤然一轻的动静,慌乱脚步由浴室门落锁的响声彻底绝断。
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对抗病症的模样。
浴室静然,林瀚睿再次调了冷水冲澡。
夏季这样并不难受,他脑子却仿佛崩坏,一味地相信自己被梁尔璐欺骗,她只想逃,而他迫切想暴力占有她的念头达到顶点。
下午在办公室致她窒息时药效已经起,精神状态其实更正常些,但依然没控制住犯病。
雪亮灯光笼得香水瓶晶透刺眼,林瀚睿攥了往淋浴支架砸破,借玻璃碎块划伤左手五个指腹,血色顿时不息侵入倾泻的水液。
第54章 夏日
◎“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玻璃碎裂的猝然动静刺耳,梁尔璐跑向浴室,却也犹豫止步门前。
林瀚睿锁门的意思不言而喻。
试敲两下,没见人回应。
她掰转受到卡阻的长条状把手:“那你活着就吱一声?喂……你别死啊,否则你爸会怪我和谢柏延没照顾好你的。”
隔了段距离的水流照样哗然,可见他淋得有多狠,连带嗓音也使劲:“我说过了,你那张嘴今天就让让我,说点好听的话。”
“不说,我讨厌你,你才是骗子。”说出这话,她只得了一室沉默。
被梁尔璐讨厌了。
林瀚睿目眦欲裂地凝滞视线,冒血指腹的痛感持续,接连灼细了紧绷心弦。
分明处在躁期,他却郁得想死。
而短促有力的开锁声突兀,令他回神。
“太子爷,我来了!”
“好浓!我的香水……算了,太子爷有钱赔我十七八个的。”
“不愧是太子爷,没想到一元硬币就能开锁吧?”
“其实我是来重新刷牙的,全怪你那碗焖饭。”
布局俨然宽敞,梁尔璐走近些才探见淋浴间的玻璃轻轨,目光被地面的淋漓红水攫取。
她当即将茫然的林瀚睿扯离花洒下:“你疯了?十指连心痛!”
偶尔会有高烧不退的病人需要她扎指头穴位进行放血治疗,哭嚎得可惨。
“哑巴了?”顺手关停水,梁尔璐扶稳此刻弯腰抵着墙,绝对已是疼到头晕目眩想吐的男人,带去干燥的玻璃外壁靠坐。
也许一句哑巴说坏了,他出声反驳:“你可以去别的浴室刷牙。”
她听清林瀚睿语气中强压的嘶嘶颤意:“我就喜欢这间,不行吗?”
“充满回忆,是吧?”
“你这狗东西再说荤话试试?害我头发又湿了,自然卷发质真的很可怜!”
梁尔璐拂过几绺触碰面颊的湿发,撩去肩后,双手环住林瀚睿腰颈位置与玻璃未贴合的两处空隙:“我就勉为其难地抱抱你吧,药起效之前,你的狗爪子不准碰我!真的,我现在骨头还疼着……”
长时间冲冷水,失血且伤口沾水,这病弱祖宗可别感染发烧了。
不多拖延,她松开拥抱,瞥眼男人冷汗涔涔的苍白脸色,托高他的伤手之际,用抽取的几张洗脸巾用力压迫创面来止血。
整整五个,得疼死。
连她作为施救一方都下意识皱起五官,嘶声后仰。
因此听见林瀚睿漾声轻笑。
伤口深了点,出血量大,梁尔璐也同时按压指根两侧的血管。
掀开少许棉巾查看血流状况,她迅速换
第二节手指处理:“你就是看我工作内容太闲了,给我找活干,万恶的资本家。”
是左手,她视线便情不自禁地落向手腕,四年前那个烫伤只留下了没太明显的淡疤。
明明是白净修长的漂亮妈生手。
“你倒是胆子大。”
林瀚睿看似无来由的话,剥离她盯在陈年旧事的流连忘返模样,梁尔璐敏锐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怕你真死了,那我就……就会被你爸收拾。”
及时咽回“年纪轻轻守活寡了”,她拔高音量:“我刚才是不是让你别说荤话了?狗东西!”
没承想他真久久地闭嘴了,仿佛除此以外,不会说其余正常人话。
算是落个安生,梁尔璐依次止了血,细致擦去伤口边缘的血渍:“别动,还得给你消毒包扎,我去拿一下东西。”
“出去,你以为这一点痛就能让我彻底冷静?别让我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
“哎,你怎么油盐不进?”她怔忡得很,完全是被神色隐忍的林瀚睿推出了浴室,傻傻被他关门前扔下一句“不会自残了”。
但他这也仅是回光返照似的几瞬蛮力。
梁尔璐单手轻易推开即将闭合的门板,瞪看晕乎着站不太稳的犯愣男人:“你在骗我,你有前科!”
她捞过浴巾替林瀚睿囫囵擦拭身上肆意淌落的水,而后借助一跳,抛扔的长布条精准盖住了他湿漉脑袋。
省得他发犟脾气,梁尔璐趁机拽人离开潮冷浴室,凶巴巴地给安进被窝:“敢乱跑,我就用无情铁手让你整个晚上都没得睡,让小太子爷痛死!”
“你会吗?”揶揄的男声明显虚浮,如同洇出孱弱病色的脸容。
她倏地愣,理不直气也壮,面红耳赤间嗓门特别大:“我不会!”
“看来你老公舍不得你这双漂亮的手脏累,我也舍不得。”
梁尔璐正蹲在墙角的行李箱旁翻找碘酒棒与创口贴,险些被这荤滑黏腻的语意击溃理智。
杀人犯法。杀人犯法。
她坐回床沿,见林瀚睿垂眸皱眉着擦头发,乌黑尽数后捋,偶有丝绺松散地重新落回光洁额前:“是不是没太恶心犯晕了?手指受伤严重是这样的,等躺下会更好。”
“梁尔璐。”
闻声停下消毒动作,映入她眼帘的男人面廓紧绷,显然在忍耐什么。
“我不自残,就会想弄疼你,你放过我。”
道理她都懂,梁尔璐左右为难:“可,可是……你什么时候会变抑郁啊?”
岂料林瀚睿勾唇扯了笑:“宝宝,你真可爱,是病控制我。”
她当然是害怕的,虽已到收尾阶段,同样不免加快处理伤口的动作,再三确保五个指头的包扎足够服帖,梁尔璐第一时间缩回双手,欲言又止,局促交汇他情绪未明的寡淡眸光。
“那我教你,下一步需要为我换衣服。”
以为看错男人流转的平静眼波,她再次撞入这对无甚起伏的视线,却荡然惹得脑袋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