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种地方，江宿秋便带了充当保镖的段绪一同前去，在河岸上看见几个稻草棚，里面蹲满了衣着单薄破烂的男男女女。
应是刚抢完一批活，正有不少人失望地往稻草棚走来。
他们看见向这边走来的江宿秋和段绪，虽然看穿着上不是多有钱的人，但来找活的都是好事，便一拥而上抢占先机。
江宿秋看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向自己冲来，愣了愣，旁边的段绪早一步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她把眼睛往棚子那边瞧，喊道：“有孤女吗？”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三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跑来，个个都喊自己是孤女。
这个年龄……
“也没孩子？”
三人小跑的动作齐齐僵住。
江宿秋大声地补充道：“要未成亲的年轻孤女，做长期活，不是什么重活，一月工钱……”
到现在她也不清楚这个时代的工资，只有最开始在范府听过一个月七百五十文的工钱。
但那是大府，自然是不能一样的。
想了想她又接着说：“工钱看情况，人少四钱，人多五钱。”
接着周围便传来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江宿秋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拍了拍前面的段绪问：“我给你的工钱是不是给多了？”
作为一个没有操心过工钱该给多少的公子哥，段绪理直气壮地表示不知道，无辜地瞧着她摇摇头。
“未成家的孤女……”
“不会……是接客吧？”
听有人嘀咕，江宿秋立刻朗声回应：“是接客。”
可听着他们的语气，不是正经的样，接客怎么了……
她琢磨着，反应过来后，怒翻白眼：“只接女客！想啥呢！”
只接女客能是什么地方？
他们都是长期等在这里的，离开这里也只是去干活，干完就立马赶回来等下一个活，知道美甲的人不多。
但美甲作为一股忽然掀起的新潮，还是有人认了出来，棚子里传来一声惊呼：“这是那个，一天赚几十两的美甲店老板！”
江宿秋嘴角抽了抽，倒是没怎么在意这夸大的胡话，她的心里正愁着，要是这种地方没有合适人员的话，还能再上哪里找呢？
东边码头那里应该也有这种地方，只是离得远，原主一家没时间往那边走，如今只好姑且去试试吧。
她正要转身离开，面前棚子里的其中一个，踌躇地站起了两个少女。
她们见江宿秋看了过来，眼神躲避地犹豫道：“我二人是一对姐妹，父母双亡，其他亲戚也因为饥荒各自找活路去了，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俩人打包啊……
江宿秋面露尴尬：“我先算算。”
月租六两，家里四口人吃喝玩乐算二两，这帮人工钱一人四百文的话，就是二两，每月一共要支出十两……
还没算店里点灯烧水炭火、以及冬天添置衣被之类的钱……
她心痛地捂住了脸，先把话说好：“我现在刚换了个店，还不知道能赚多少，你们两姐妹一起的话，我可能会把月钱减一点，但最少也是三钱，当然人多赚的多，你们工资也会涨回来的。”
三钱，三百文，地上蹲着的不符合要求的这些人听着，也馋哭了啊！
主要是稳定工作，美甲店工作也是个体面的活，不用天天大冷天的在这里等着，一天到晚可能都等不到一份活！
见江宿秋意思是同意一起收下了，两个姐妹赶紧拉着手过来，泪涟涟的在她跟前行礼，声音颤抖：“小女子名宋珍，妹妹名宋珠，掌柜的不嫌弃我姐妹二人愚笨低贱，我们愿当牛做马报答掌柜。”
听着她们的慷慨陈词，江宿秋只是满腹疑惑，三百的工钱就这么高兴了？
给这公子哥的工资一定是多了！
说起来段绪这个私塾先生的活也没干什么，他教什么了？
就教小花大地胳膊肘往外拐了！还敢来领工资！
想到这里，江宿秋就狠狠地瞪了段绪一眼。
莫名被瞪的段绪：？
带着两个长工先回院子洗了澡，江宿秋又拿了自己的两身衣裳给她们换上。
小花和大地像两只猫似的，趴在门边好奇地看这两个陌生人。
两姐妹换了这辈子穿的第一件干净衣裳，也畏手畏脚地缩在角落。
看了眼自顾自坐在院子中央雕木人的段绪，江宿秋无奈，自己去拉了小花大地出来，给他们分别介绍：“这是你们宋珍、宋珠姐姐，和我一样都是孤女，大家以后都是要朝夕相处的。”
说完又对两姐妹招呼道：“这是我弟弟妹妹，叫小花，大地，都是乖孩子，别怕。”
俩姐妹听见江宿秋竟然这就记准了两人各自的名字，早已是满心感激，要知道在河边棚子里住了一两年，那些人仍然分不清二人。
再听江宿秋说自己也是孤女，不由惺惺相惜，心下便对她亲进了不少。
江宿秋在刚见她俩的时候，就特地找了两人的不同，宋珍的头绳短了半截，宋珠的头绳洗掉色了，这才这么快记得清楚了。
她又问了二人住哪里。
说出来的地方比江宿秋的土屋还惨，好歹她原主一家三口还有个窝，这孤苦伶仃的两姐妹只能和同样流浪的女人在一个避雨棚里一起挤着睡。
如今才刚认识，江宿秋还不确定这对姐妹是什么样的人，而且非亲非故，一上来对人太好，作为上司不好立威，后院是不会让她们来睡的。
当然也不能让她们回去住，一听就不是能住人的地方。
“晚上等打烊了，你们在店里打地铺吧，我给你们买被褥。”江宿秋如此安排道。
闻言，两姐妹便喜出望外地连连感谢，她二人何时见过这么好的房子，遮风避雨又暖和，更是从没想到做个长工还能有这些好处。
之后江宿秋便带了她们去成衣店做衣裳，顺道又置办了床铺的东西。
平常放后院，睡觉再搬去铺，两人自是连声答应无二话。
第35章 挺直腰板
傍晚做饭时，新搬的家还不熟悉，一家人磨蹭了很久。
江宿秋坐在院中桌前，在箩筐里摘着菜，后院就不大点的地方，却有段时间没见过那双姐妹了。
不由纳闷嘀咕：“珍珠呢？”
“买馒头去了。”
对面传来段绪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江宿秋抬头，见他仍然认真雕琢着木人摆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皱皱眉：“买馒头干嘛，又不是不给她们吃饭，你怎么不拦着。”
段绪没再回答，只是抽空抬手，指了指脸上刚去铁匠铺拿回来的面具。
行吧，这个人要隐藏，宋珍宋珠还只是外人，这个人不能在她们面前说话。
江宿秋静静地看着他，记得他还要半年才能回京，半年不能自由说话，也真是苦了他了。
似乎是察觉了停留太久的目光，段绪缓缓抬起了面具露出的双眼。
江宿秋立刻挪开眼，正巧看见宋珍和宋珠从后门缝隙里钻了进来，一人怀里抱了个纸包。
她起身迎了去，笑着道：“你们都住这里了，也不差一口吃的，咱这个活是包吃住的，今晚就一起吃吧，都做了我们这些人的量了。”
姐妹俩一进门就听到这话，受宠若惊地互相看了看，才连连点头感谢：“谢谢掌柜的。”
从第一眼见到她们两个，就一直是弯着脊梁骨点头哈腰的，江宿秋看着不由心疼，想教她们自信些，但是刚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人，哪敢自信呢。
恐怕满心都是患得患失吧。
“你们既然到我的店里做工，就得把腰背伸直了。”江宿秋叉着腰，歪着头用明亮的眸子看着她们，“因为你们也代表了我的店，我的美甲超厉害的，不需要这副样子去接待，我们面子很足的。”
第一次听掌柜教诲，宋珍宋珠依然是连连点头，听完感到不对，便赶紧把弯惯了的脊背挺直，结果一伸直就感觉头顶有块压迫的板子，瞬间又弯了下来。
江宿秋便接着给她们做心理建设：“我的货可是各大府的小姐都赏脸的，你们在这里干几天，一出门就会被认出来你们是美甲店的人，都会自愧不如的呢！”
“毕竟不用花钱就能做一份和月钱一样贵的美甲。”她又嘟囔一句，就走了。
宋珍宋珍面面相觑，什么？一份美甲，要三百文？！
这也有人买？！
那边，江宿秋已经走到了小花旁边，看了看垒着的六个碗，都挺大，可以一碗装下饭和菜。
“待会儿盛菜的时候，直接装进每个人的碗里，咱不用盘子了。”
忽然这么说，是因为江宿秋担心幽门螺旋杆菌，人家天天啃馒头，可能是最安全的胃了，这样分餐吃对谁都好。
听得清楚的段绪没什么反应，小花大地莫名其妙地齐齐扭头向她看去。
“有钱人就得这么吃，虽然咱还不是有钱人，但是先练习，以后成了有钱人就可以立刻习惯。”
江宿秋说得认真，小花大地虽心有疑惑却也乖乖点头，段绪在身后无声地笑了。
正背靠着墙强迫自己习惯挺直脊梁的姐妹默默地听着，看着这片和睦的景象，也放松了不少。
对姐妹的岗前培训花了一天的时间。
教了梳妆打扮后，给她们一人负责一层楼，专门迎客收钱，若是客人少也可以端茶倒水。
姐妹二人认字已是困难，算术更不是一时半能教会的，只能小花和江宿秋每做完一个客人就在号牌上把价格写上，让她们按号牌的价格收钱。
安排好了店里的人员工作，江宿秋便也忙着出门了。
地图上早早就标记了顺连酒楼，不愧是大店，就在中心大街上，离得不算远。
走了约莫一刻钟，江宿秋便到了顺连酒楼门前，抬头一看，入目碧瓦朱檐，恢弘大气。
还没进门，便有小二忙不迭地跑了来。
“这位小姐要喝点什么？”
“有蜂蜜柚子茶卖吗？”江宿秋边往里走边问。
小二一听，眼里一亮，吹捧道：“哎哟，小姐好品味，蜂蜜柚子茶才刚做出来，就来订购了！”
“多少钱？”
“一罐一两，不贵，一罐能喝一个月！老少皆宜，里面还含有蜂蜜这等稀罕物！”
江宿秋跟着走的脚忽然就停了，接着就笑着往门口退去：“我回去问问当家的，钱没带够，真是不好意思了。”
一个人一个月喝一罐，她的店里那么多客人，一个月不得喝五十罐？
专利卖六十，六十罐就回本？想的真好。
不顾小二的劝留，江宿秋来得有多快，溜得就更快，路过一个茶铺子时，去买了些价格中等的茶叶便回转了。
路上倒是碰见几个老顾客，认得江宿秋，见了就拉了手问还做不做美甲。
原先店铺在搬完东西后，门外贴的新店地址也一并揭了下来。
没有手机的时代，信息传播得太慢了。等茨里街见过换店告示的人口口相传，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江宿秋向老顾客们说了新店地址和开张的大致时间，便急急地回了店里。
这小巷子也没人会主动来逛，得采取些措施了。
店里各处都被擦得锃光瓦亮，江宿秋召集了小花大地和段绪，四人开始抄写开业的传单――
“美甲换新店，开业大酬宾，贵宾一个价，全场都八折，持续三日，不必担心挤不上。”
最后再附上一行新店地址。
“你这什么打油诗，字数都没对上。”段绪抄完一份，语气中满是嫌弃。
“能一眼看出重点！”江宿秋用笔头敲敲他，“哼，我去找珍珠来封你嘴！”
姐妹便她被喊来磨墨，看着小花和大地两个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就能写出一手不错的字，她们不禁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桌上还摆着两张长长的价格表，宋珍和宋珠磨墨也无聊，便盯着价格表看，也想记一记，迎接客人的时候也方便些。
目光一落上去，就被三百文一套的三星套装吓到了，再不知天高地厚地往下看去，还有六百五十文一套的，最后一套竟然要一两。
两人对视一眼，脊梁骨忽然间地就挺直了。
四人抄了两百份传单，江宿秋便给四个大人一人分了五十张，去四个街区发，出发前给姐妹两人也各自贴了一副甲片。
小花大地则跟着“哑巴”段绪，充作讲解员。
有前车之鉴，江宿秋担心两姐妹被欺负，便把还沉迷美甲的宋珍宋珠分去了西街和东街，让段绪去了是非之地南街，自己则自告奋勇地过了桥，去了北街。
结果进了北城，走了没一会，她便在路人手上见了三四次美甲。
江宿秋心里有了个大概的认识，默不作声地寻了条女人多的街，走在街口见一个单独漫步的女子，抱着传单快步凑近了去。
“姐姐对美甲感兴趣吗？”
听到声音的女子奇怪地看了来搭话的江宿秋两眼，摇头道：“太远了，没工夫去。”
女子说完便侧身要走，江宿秋连忙退了两步又问：“姐姐觉得在叠岚坊就能做美甲，还算远吗？”
“不是在西城那边？”闻言女子也停了脚，纳闷反问。
江宿秋便把传单给了一份，说：“姐姐你看，美甲店换了新址，就在过了桥再拐个弯就到了，开店三日内还有和贵宾一样的八折优惠。”
女子拿着传单还没看，目光便被江宿秋手上的四星甲片吸引了去，喃喃问道：“你这个要多少钱？”
“姐姐好眼光，这一套打八折五钱多，店里还有许多物美价廉的款式，也有比这套更华丽高贵的款。”江宿秋笑着说完，见旁边又路过一个年轻女子，便也拦了下来。
她还未开口，先前那女子又追问道：“是明天、后天、大后天吧？”
江宿秋知她问的是开店优惠日期，笑意连连道：“是，姐姐若是这三天没空来，日后到店办贵宾卡后，也是八折优惠的，贵宾卡在店里有详细介绍的。”
女子看着传单若有所思地缓缓走了。
刚被拦下的年轻女子见这副景象，好奇道：“什么东西？”
江宿秋便把传单给了她一张。
年轻女子看了一眼，惊喜道：“搬地方了？这么近了？”
江宿秋莞尔点头。
“明天、后天、大后天？”
她再次含笑点头。
年轻女子便满脸喜色地快步离去了。
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女子在边走边跟别人说，江宿秋后来发传单便快了些，才走了半条街，手里的传单便被主动来要的人一扫而空。
宣传出去了，江宿秋便也不多留了，扭头就低调地离开了北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