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你这说的什么,我们也会照顾小北的。”贺海和林菀也纷纷表态。
“行了!”贺旌旗道,“不用你们照顾他,他是老子的儿子,老子能照顾好他,明天你们全部收拾东西,该回东北的回东北,回沪市的给我回沪市!”
“哪儿来回哪儿去,逢年过节有空回来看看就行,没空也不用回来!”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谁也别想和老子抢贺晏,明天去医院看完他就滚滚滚。”
“爸!”
“小王!明天一早给他们几个订好车票。”在贺家,也就只有贺旌旗会喊年过四十的王大伟小王了。
他进门后,就默默地待在门边的角落里,这时也是哽咽地应了一声。
“是,司令。”
贺旌旗扶着林桂芳回了房间,看着老两口的身影,在客厅里的几人,互相看了好几眼。
最后,崔婉和林菀这两妯娌竟是抱着低哭出了声。
崔婉进门的时候,贺晏还是个小少年,当时贺河在基层钻研,去的地方苦,把崔婉留在京市。
贺旌旗和林桂芳,一个在军区,一个在医院,两人是一个比一个的忙,家里常常不见他们的身影。
崔婉进门好几年,都没有怀孕,当时家属院、甚至她娘家那边也是在催她,还让她吃药。
贺河回家的次数也少,甚至,有一回崔婉去县里看他,听到了风言风语,还被一个女同志出言讥讽羞辱。
是当时才十几岁的贺晏替她出头,挡了这些流言回去,还帮她和贺河两人中间的隔阂消除。
这些年,在崔婉的心中,贺晏就如同她的亲弟弟一般。
而林菀,她在十岁那年,父母双亡后,被贺旌旗和林桂芳接到家中,当作亲生女儿照顾。
初来到家属院时,院子里的人说她克父克母,是灾星,是贺海和贺晏一直照顾她。
现在,好好的人,就这么躺在病床上,回来的这些天,她们心里止不住地怨恨那伤了贺晏的人。
害了贺晏的人,就该下阿鼻地狱,死后,还得遭受九道狱火焚烧才好。
贺河和贺海的心里也很是不好受,楼上的房间里,有道单薄的身影靠在墙上,静静地待着。
第二天天一亮,大人们装作昨日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聚在一张桌上吃早饭。
林桂芳道:“小秦,你做面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秦心是贺家的做饭阿姨,她的丈夫儿子全都死在了战场上。
后来,她也上了战场。
她是在一次受伤后遇见的林桂芳,再之后,她打不了仗了,也打不动了。
秦心先是回了趟老家,发现爹娘兄嫂全都没了。
她浑浑噩噩地在外面过了几年,直到再遇见林桂芳,以一手厨艺留在了贺家。
初时,她是不想留的,但在贺家住了几天,她发现贺旌旗和林桂芳两口子,真的是工作上事事劳苦,吃饭这事却不着急。
家中还有几个孩子,最后,秦心留了下来。
在贺家一待,就是这么大半辈子。
这些天,她的情绪也很是不好,一想起贺晏的事她就想哭。
她知道家里人最近心情都不好,她饭做得更细心了,但除了饭点或是照顾贺平贺安几个小孩,其他时候她都躲在她的小房间里。
秦心的眼窝子浅,她知道现在林桂芳她们正是最难受的时候,她不想在她们面前掉眼泪,引得她们更加难受。
这会儿,听到林桂芳的话,她扯了扯唇,露出个笑容来。
“芳姐,你喜欢就多吃点,厨房还有,你最近都瘦了。”
“小秦,麻烦你帮我多做点,装在饭盒里。”林桂芳道,“我要给小江同志带一份。”
小江同志?
在场的人纷纷想到了江盈盈,贺晏的对象。
当初他们俩处对象的时候,贺晏除了给京市的贺旌旗他们打了电话,几个哥哥能打通电话的,他全打了。
秦心怔了下,她应道:“哎,好,我去给小江同志做份新的。”
说完,秦心急匆匆地进了厨房,盘算着怎么在这短时间内拿出最能展现她厨艺的。
贺旌旗一行人到医院的时候,探视的时间也快到了。
到了医院门口,林桂芳等人有一瞬间说不上他们是什么心情,秦心紧了紧拎着食盒的手。
“走吧。”
一行人上了楼,走过长廊,在快到贺晏的病房时,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等待的江盈盈和葛大壮两人。
一行人瞬间加快了脚步,对上视线时,林桂芳觉得喉咙处有点灼热,她竟说不出话来。
江盈盈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他们,问候道:“伯父,伯母,你们好。”
“小江同志。”贺旌旗道。
林桂芳察觉到秦心拽了下她的衣角,她这才开口道:“小江同志,你吃过早饭了吗?”
“不介意的话,我们这给你们带了。”林桂芳也看向葛大壮,“小葛,别和我们客气,你过来一趟,辛苦你了。”
葛大壮慌乱摆手,“不辛苦不辛苦的,贺团受了伤,我们该来看看的。”
话一出口,葛大壮又觉得自己真是不会说话。
他刚和嫂子隔着窗户看着贺团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单是他,看到贺团这副模样都这么难受了,更别说贺团的家人了。
葛大壮垂下眼眸,他觉得自己不会说话,还是不开口说话好了。
这时,昨日的罗医生过来了。
“今天可以进去看望病人一小时。”他道,“但不能太多人进去,你们可以两个人或是三个人进去。”
“还有,若是中途病人出现了什么情况,今天的探视就中止。”
说完话,罗医生和一个护士在病房外守着,把探视的时间交给家属们。
江盈盈看着贺家人,她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贺晏吗?”
“当然。”贺旌旗道,“小江,你和小葛先进去看看他。”
对于贺旌旗的话,其余人没有任何意见。
江盈盈道:“谢谢伯父,那我和葛同志先进去了,真的谢谢。”
葛大壮不会说话,他直接朝着贺旌旗他们行了一个军礼,随后,他跟在江盈盈的身后进了病房。
在听到贺晏受伤的消息之前,江盈盈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走向他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
沉重到,不过短短十几步,她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呜呜,贺团,我和嫂子来看你了。”
葛大壮从进了病房开始,他的眼泪就没停过,他一边呜呜哭着,一边伸手抹泪。
江盈盈偏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把目光落在贺晏的身上。
“疼不疼啊?”
这么多天过去,他的身上依旧有厚重的纱布,眉骨间多了道伤痕。
她抬手,啪嗒,眼泪落在他的脸上。
江盈盈抬手去擦,“不小心哭了,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可以起来和我说话。”她道,“嗯,你可以马上睁开眼睛,然后凶巴巴地说,别哭了,哭得丑死了。”
她的指腹落在了他眉骨的那道疤上,“这应该留疤了吧,也还好,有疤也不难看。”
江盈盈搬了张椅子坐下,她也搬了张椅子给葛大壮。
“你有话想和你家团长说吗?”
葛大壮哭得正悲伤,被江盈盈这么一问,他直接打起了哭嗝。
“我、嗝、嗝嗝,嫂子,你,嗝,你说你说,嗝,我嘴笨。”说到嘴笨这两字后,葛大壮又哭了起来。
看到贺晏这副模样,他真的太悲伤了,从新兵入伍开始,他就是贺晏带的兵。
大大小小,贺晏救过他的命好几次。
可是,可是现在,他还没有报答他家贺团,在听说贺团处对象后开始攒的钱也没花出去,他家贺团就躺在了这里。
江盈盈道:“好,我先和他说说话。”
“贺晏,我是江盈盈,我和葛大壮同志从云省过来看你了,这一路上,多亏了葛同志对我的照顾。”
“要是你想回报我们这一路的辛苦,那就请你好好努力,早点醒过来报答我们吧。”
“贺晏,医生说你有很大的可能会在三年内醒过来,也有可能会就这样一睡不醒。”
“话说,你要是一直不醒的话,是不是不会老?那是不是以后,我变老了,你还一直是这个模样?”
……
江盈盈说了好多好多,但大多数话,她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贺晏的左手食指微微动了动,病房内沉浸在悲伤里的两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细微变化。
江盈盈擦了擦眼泪,看着葛大壮,道:“和他说说话吧,过两天就回去了。”
葛大壮抿着唇,“嫂子,我们要走了?”
事实上,也是该走的,这一趟,也就是因为贺晏是他们军区的,外出执行任务受了重伤昏迷。
江盈盈要过来看他,葛大壮才会被人派出来跑这么一趟。
在葛大壮问出话来后,贺晏的手指又动了几下。
第74章 醒来(下)
江盈盈是没打算那么快走的,她在家属院听到贺晏病情的那一晚,就已经下了决定。
这一次过来,她把她的存折钱票什么的全都带上了。
这病床上躺着的,是交往第二天就把全部身家给了她的贺晏啊。
即使他们的对象关系并没有维持多久,可江盈盈想,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贺晏也是不会离开她的。
若是他会,那就当她被猪油蒙了心好了。
这一颗真心喂给狗吃!
可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京市守着贺晏,葛大壮是陪她跑这一趟的,这年头,当兵的请假可不容易,她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烦着他在这边消耗时间。
“葛同志,你明天在京市再休息一天,后天还是大后天买票回去吧。”
“嫂子,你,不回去?”
“不回去。”江盈盈道,“我先守着他,等我死心的时候再回去。”
她的眼睛不过这么一会儿,已经哭肿了。
昨晚在医院走廊外等着贺晏做手术的那会儿,江盈盈何尝和贺旌旗林桂芳她们一样,是在强撑着。
回到招待所后,她一整晚都没睡着,也流不出眼泪来。
可进来看到贺晏的这十几分钟,她的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怎么止都止不住水。
“嫂子……”葛大壮抬手抹了抹脸,嗷一声哭了。“贺团,你要是醒过来就好了……”
江盈盈眼里起了雾气,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贺晏的身上,舍不得挪开。
这时,他的眼皮动了动。
江盈盈的呼吸滞住了,她眼睛连转动都不敢转,直直地盯着他。
葛大壮捂着脸低低地哭了好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这病房里有些安静。
葛大壮用手背把脸上的泪痕擦干,面上露出羞窘的神态来。
他真是,嫂子的心情比他还沉重,结果他没有安慰嫂子就算了,还在这自顾自地哭。
葛大壮努了努嘴,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如何安慰江盈盈几句。
这一看,他就发现了她的目光紧紧地落在贺晏身上。
葛大壮心里又是一阵感慨,多好的一对,这贼老天!
他顺着江盈盈的目光落在贺晏身上时,就发现了一大点!贺团的眼皮在动!
贺团的手也在动!
江盈盈和葛大壮两人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眼前的人。
贺晏的眼皮挣扎了好几下,他不动了,手指也不动了,仿佛刚刚那一幕是他们的错觉。
江盈盈说不出心中有多遗憾,她又看了他好一会儿。
“葛同志,我们走吧。”
她们已经进来有好一会儿了,探视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虽然贺家人说了不在意时间,她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但江盈盈不是那种人。
昨晚上,还有刚刚短暂的接触,还有他们红肿的眼睛、憔悴的神色,无一不证明了,贺晏这件事情对贺家人的打击之大。
他们是真心对贺晏好的人,江盈盈也不能因为贺家人照顾她是贺晏的对象,就把这一个小时全给占了。
葛大壮又用手背抹了抹脸,“好的,嫂子。”他对床上的贺晏道,“团长,我和嫂子走了。”
两人一转身,床上贺晏的手又动了起来,动作不大,挣扎了两下,没挣动。
江盈盈和葛大壮眼眶红红地出了病房,“伯父,伯母,现在还有时间,你们进去看看他吧。”
“哎,好。”
林桂芳她们也不多矫情地推脱,探视的时间就只有一小时,过了就不能进去了。
于是,林桂芳贺旌旗和秦心一起进去了。
走廊上,江盈盈和葛大壮与贺家的人打了声招呼,她挪了挪脚步,想了想,还是先不走。
葛大壮也暂时不想走,现在虽然不是在病房里,但是透着那小玻璃,还是能见到一点点贺团的身影的。
贺河和贺海是男同志,江盈盈的身份是他们小弟的对象,他们不好搭话,也不好意思搭话。
崔婉和林菀也不太好意思搭话,她们该如何和小姑娘说话啊,说她们是贺晏的大嫂三嫂?
这种对话的情景里,要是贺晏好好的,他帮忙介绍双方该多好啊。
于是,这走廊外的几人全都安安静静的,大家的目光都落在病房门上。
身高位置都好的,就能透过那一小片玻璃看到病房里的情景,其余人,就只能盯着那扇门看了。
林桂芳进了病房,看到她家小儿子,想到外面的江盈盈,眼泪流得更凶了。
贺旌旗抬手拭去她的眼泪,明明自己的眼眶里也泛着泪珠,嘴里却在“教训”她。
“行了,林桂芳同志,别哭了,儿子听到会笑话的。”
“我倒宁愿他睁开眼睛来笑话我。”话虽这样说,但林桂芳到底是不再哭了。
秦心看着贺晏的模样,心里很是不好受。
林桂芳和贺旌旗工作忙,几个孩子大多都是她带的。
她在病房里站了一会儿,心里堵得慌,和林桂芳两人说了一声,就退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秦心看到江盈盈还在,怔了下,朝她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
林桂芳看着病床上的贺晏,道:“小北,我们看到小江了,你眼光真不错。”
她夸道:“小江同志长得很好看,最主要的是,她到了京市,连歇都没歇一晚上,就来医院看你了。”
“妈看得出来,小江同志对你是真心的,是你不争气,没有福分!”
贺旌旗拍了拍林桂芳的手背,道:“好了,小江在京市的日子,我们问问她以后是什么打算。”
“不管她是怎么打算的,我们承她这份来京市的情,以后,她结婚的时候,给她添上一份嫁妆,当她的半个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