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雨又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盛宁被司机撑着伞接到车上,只有裤脚被沾湿了一些。
汽车缓缓行驶。
路过公交车站,盛宁看到沈恪正在那等车。
他没有打伞,肩膀上罩着一件校服外套,脊背挺的很直,又倔强又清冷。
只是短短的一个照面,汽车便从沈恪的面前疾驰而过。
“等等。”盛宁跟司机说,“掉头去接一下沈恪。”
“诶。”司机答应,顺口夸赞地说,“大小姐您太有善心了。”
公交车站30米内不许停车。
漆黑的迈巴赫商务第二次接近公交车站后,很缓慢地开了一小段路程,最后停在路边。
雨水掉在车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盛宁淡定坐着,一动不动的。
司机疑惑:“沈恪看到咱们了吗?要不要跟他说一声?”
说完,司机习惯性地往后视镜扫了一眼,又突然改口,“啊,不用叫了。”
因为沈恪已经缓缓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很慢,等他走到后开车门上车,已经是一分钟之后了。
沈恪的头发被沾湿,正不停地往下滴着水珠。
司机赶快给他拿毛巾,顺便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诶?
你怎么知道我们接你来了?”
沈恪此时脸色苍白,是疼的。
肋骨骨折看起来好像很好恢复,可只有骨折过的人才知道,即便用上最好的固定带,也还是会疼。
不管是行走坐卧,还是说话,又或者呼吸,都会疼。
沈恪的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回答司机的疑问,说:“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盛宁懒得听他们的废话,打断道:“开车吧。”
司机立刻闭嘴开车。
后面一片安静。
从上车开始,他们互相之间根本没有说话,却又看起来完全不用说话。
就这么心照不宣着,好像说一个字都是多余。
司机一个人在前面默默琢磨着。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呢?
明明以前也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回家。
大小姐和沈恪他们两个,怎么突然把他抛下,变得这么默契了?
第66章
周末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
周一早上,陈清荣意外在公交车上和沈恪遇见了。
车上挤满了上学和通勤的人。
陈清荣用力挤进去之后,就看到了坐在残疾人专座上的沈恪。
沈恪暂时又变成了残疾人。
胸腹处的固定带,将他的上半身一直维持着挺直的状态,看起来倒是清爽利落,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多么难受。
他们对视了。
陈清荣干脆挤过去,站在了沈恪的身边。
他拉着头顶的扶手吐槽:“怎么就又受伤了,你才好了几天?”
虽然说挤公交可以有残疾人专位,但那也没有健康的人站着挤公交舒服。
沈恪无奈地回:“我也不想。”
陈清荣非常好奇他这次又是怎么伤的。
可沈恪这人心防太高了,每次不是转移话题,就是已读乱回。
他一想到这个就气。
直接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结果没过三秒,陈清荣就憋不住了。
“诶,无线耳机?”陈清荣指着沈恪的手,“你终于舍得买了?”
“不对。”
陈清荣想到沈恪原本就有。
只是沈恪一直把那宝贝耳机放在书包里,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
可今天陈清荣看的很清楚。
沈恪他分明是从校服兜里掏出来的。
于是陈清荣改口说,“你终于舍得拿出来了?”
沈恪单手捏着耳机,把盖子打开,又咔哒地合上。
“嗯。”他说。
陈清荣眼尖地看到耳机盖子上的粉色卡通图案,“这不是小姑娘用的吗?”
沈恪回:“她看不上。”
我去,还真有。
陈清荣的心里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突然有一种自己家的白菜去拱别人家鲜花的感觉。
“谁啊?”陈清荣在脑子里不停的检索,首先排除说,“不能是毛莎吧?”
沈恪的脸骤然一黑,把手心里的耳机握的严严的,仿佛担心它听到什么脏东西。
沈恪:“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陈清荣放心了。
倒不是讨厌毛莎,主要是陈清荣比较怕好友被骗进豪门当赘婿。
陈清荣:“听说当他们有钱人的赘婿可惨了,简直就是受气包,谁都能踩两脚。”
“是吗?”
沈恪垂眸,若有所思。
不过,再惨应该也没他现在惨。
“不是。”
陈清荣以为自己眼花了,忍不住地凑近观察,问,“你怎么一脸向往的表情啊?”
……
沈恪立刻正经起脸色:“你看错了。”
-
系统提醒盛宁:【宿主,下一个剧情点马上要到啦。】
盛宁敏锐地感觉到系统语气不对,于是问:【怎么了?】
在盛宁的面前,系统是一秒也憋不住。
它可怜巴巴地跟宿主说:【男主他好可怜啊,又要被欺负了。】
虽然剧情已经乱七八糟,但是故事主线依旧没有偏离。
【在故事主线里,现在是角色和主角团矛盾最大的时候,角色找了校外的小混混敲打男主,但很恰好,他们是男主的初中同学。】
【小混混们恶意在宁明高中散播男主的过去,在流言最强烈的时候,角色又故意当众承认,侮辱,让男主在全校的面前丢脸,导致好多人看不起他,让男主在学校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这么一解释,盛宁就明白了。
盛宁:【所以现在剧情已经开始了?】
系统:【是的,现在学校里已经开始在传了。】
盛宁:【那就继续按剧情走吧。】
【啊?】系统失落,【我们还要伤害男主啊?】
系统是个端水大师。
这点盛宁很早就知道了。
盛宁解释:【如果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能坦然面对,不要说当男主,男人都算不上。】
系统被说服了。
语气也理直气壮了起来:【宿主,那我们什么时候欺负男主?】
盛宁:……
-
“沈恪!高二的毛莎找你,出来一下。”
很大的一声呼唤,聚集了全班大部分人的视线,都灼灼地盯着沈恪。
沈恪没什么表情,慢慢地走出教室,站到了毛莎的面前:“什么事?”
沈恪的个子还在长。
现在站在面前,已经很有压迫感了。
毛莎不可避免的脸颊红了红。
然后她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我想跟你解释一下,虽然我知道你的身世,但是我发誓!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沈恪点头:“知道了。”
这让毛莎不禁怀疑:“你知道最近的流言吗?不知道的话我……”
沈恪打断她,说:“我知道。”
“唉,你也别太伤心。”毛莎的好心没有被采纳,但她还是持之以恒地输出,“你看看你在他们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要是真把事闹大了,不用给他们家留脸面,把盛元虐待你的事都说出来,让他们难堪。”
沈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似笑非笑地顺着问:“然后去你们家当赘婿?”
毛莎眼睛一亮:“可以吗?”
“不可以。”沈恪拒绝的毫不犹豫。
“切。”毛莎讨了个没趣,不爽地撇了撇嘴,走了。
-
关于沈恪身世的事情,学校里流传着很多个版本。
甚至有人翻出了盛家当年收养孤儿的新闻报纸。
“听说当年盛家有过一次危机,好像是跟对家打价格战,导致没钱发给工人工资,大批的员工离职,工厂直接停摆。”
“当时盛大山把房产都卖了,拿着钱挨家挨户地请工人回去工作。”
“也就是那个时候,盛大山的司机捡了一个小男孩,听说无父无母,盛大山就把这孩子带到盛家养了。”
“老一辈的人特别讲究情怀,他们看到盛大山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身为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所以都愿意再相信他一次,纷纷回到工厂复工复产,帮盛家度过了这次危机。”
十几年前纸媒盛行,记者的功底也高。
把一个收养事件写的跌宕起伏,情绪丰沛。
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盛家当年确实收养了一个男孩。
就连温崇俊都忍不住找沈恪八卦。
只不过他有点老师的包袱,没有直接开口,而是迂回道:“听说你这次月考计划考到600分以上,怎么样?有信心吗?”
沈恪很保守地回答:“尽力一试。”
“好!不错!”温崇俊就是欣赏这样的年轻人。
但他也没忘了这次的八卦:“最近学习生活上有困难吗?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会不会影响你的学习?”
沈恪:“谢谢主任关心,我自己可以处理。”
现在温崇俊不欣赏他了。
这小子明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可他就是不说。
滑不溜手的。
“主任,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沈恪转身要走,却被温崇俊叫回来,说:“你先给我透个底,事是不是真的?你就只用回个是还是不是,我好帮你控制一下。”
“谢谢主任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处理。”
温崇俊疑惑:“你自己怎么处理?”
沈恪没回答,而是抬头冲他温润一笑。
当即,温崇俊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当主任当久了,这种搞事之前略带腼腆的微笑,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沈恪恭敬地冲他点头,然后离开。
“不是,等等,你说清楚。”温崇俊急的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说,“你别给我搞事。”
“就算搞事也不能搞大事。”
“听见了没有?”
回应他的,是沈恪转身离开的背影,还有直接关闭的房门。
温崇俊喊了个寂寞,于是很无奈地坐了回去
这是造了什么孽,让他碰上这么一群难管的学生。
-
温崇俊以为沈恪很快就有大动作。
于是特别提防着他。
结果沈恪他一直都在教室里安静的学习,并且不回应任何人的问题,看起来相当的无害。
但有时候不回应也是一种回应。
相当于直接默认了这件事。
甚至有吃瓜人还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沈恪在宁明高中的唯一一个校友。
然后从那位珍惜校友的口中,他们听说了不少关于沈恪的事情。
相传沈恪在初中的时候一点也不帅,头发和穿着都很土,而且他特别的节省,学习刻苦,成绩也好。
而且据这位校友描述,那个初中是个很垃圾的住宿初中,到处都是不学习的混球。
沈恪之所以去那个学校,是因为学校给他开出了巨额的奖学金。
沈恪因此被盯上了。
好多的人找他要钱,稍不顺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沈恪的骨头也是硬,无论那些人怎么打他,他就是不屈服,就两个字:“不给。
于是日常都是鼻青脸肿。
后来挨打挨的多了,沈恪开始反抗。
因为来欺负他的人太多,再加上沈恪学习能力很强,于是在不断的实践下,他打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但沈恪并没有因此获得安宁。
在一群无知妄作的学生们中,沈恪这样的,简直就是个异类。
沈恪被他们孤立了。
他们聚在一起嘲讽沈恪的一言一行,就算沈恪他只是坐在教室里低头写字,在霸凌者的眼中,都滑稽的像个猴子。
王宏杨听完已经眼泪汪汪了:“老大怎么这么可怜。”
陈淑容也在旁边点头,感慨:“怪不得老大他那么帮我们。”
段仪嘤嘤嘤地说:“可能沈恪学长从你们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所以才主动伸出援手。”
“我说。”
盛宁打断他们,不耐烦中掺杂着一丝无奈,“聊八卦一定要围着我的桌子聊吗?你们没有桌子?”
“不是聊八卦。”段仪正色道,“我们这是在开会。”
盛宁的桌子,在她不睡觉的时候,就完全是段仪的根据地。
现在也是占的理所当然。
开开开。
盛宁做手势让他们继续,自己往后靠在椅背上。
段仪回归嘤嘤嘤的情绪,紧张道:“我听说他们高三都已经开始孤立沈恪学长了,不会又要悲剧重演吧?”
王宏杨表情严肃:“说不定!老大刚跳级进去,跟他们都不熟。”
陈淑容咬手指:“不会造成创伤吧?”
他们一人一句。
最后把视线落在盛宁的身上,期望着她也说一句。
但盛宁却没有丝毫共情,她甚至冷笑了一笑,嘲讽:“不如把他叫来,让他亲自回答?”
直接拒绝三连。
陈淑容:“不不不。”
段仪:“那倒不用。”
王宏杨:“那多没礼貌啊。”
“真不要?”盛宁甚至深入地问了一下。
三人依旧是一口拒绝。
盛宁用手指托着下巴,兴味十足:“相比你们这种无端的猜测,我更想知道沈恪的真实想法。”
可惜,她提前把他从身边踹走了。
错过了一场好戏。
“大小姐你真是有点恶趣味。”
段仪西子捧心,“就是可怜了我可怜的沈恪学长。”
可是人本身就是一个喜欢恶趣味的生物。
相比各方面都很完美的学神,人们更喜欢看完美学神从前的悲惨经历。
现在的沈恪就处在这么一个状态。
他依旧各方面都完美的无懈可击,学习刻苦,待人接物温和有礼。
可现在别人一看到他的脸,就会立刻联想到他古怪的身世,以及从前遭遇的狼狈和不堪。
于是显而易见的,他再次脱离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