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属下真的安排人放进去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放进书房的东西,为何会不翼而飞。
“照你这么说,是禁卫军与刑部、大理寺一起帮着陆绅掩埋罪证?”戴着斗笠的黑衣人冷笑:“陆绅若有这个本事,又怎么还待在礼部不动弹?”
“来人,拖下去。”
“求主人饶命,属下真的把东西……唔!”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干脆利落地用匕首扎破了他的喉咙。
殷红的血顺着地板,流到黑衣人的脚底下。
“多好看的血。”黑衣人站起身,踩在尸体的头上:“敢欺骗我的人,怎么还有胆子留在这个世上?”
“主人。”杀手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自从周怀济被关进大理寺后,我们的人就再也查不到他任何踪迹,属下怀疑他已经死在了隆朝人手中。”
黑衣人没有说话,一脚踹开脚下的尸体,对杀手道:“不必再管他,他不会背叛我们。”
“是。”
“有一个人,必须除掉。”黑衣人把一幅肖像放到杀手手中:“云拂衣必须死。”
“是。”
“动手时一定要小心。”黑衣人再度开口:“云拂衣这个女人有些邪门,三年前多方势力追杀云家,她身中几箭落入悬崖还能捡回一条命,想要杀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请主人放心。”杀手单膝跪在黑衣人面前:“属下愿为我王付出生命。”
黑衣人满意地伸出手,把杀手扶了起来:“你的忠心,王兄从不怀疑。”
杀手看到黑衣人袖子下那双狰狞的手,连忙收回视线,怕惹得主人大怒。
“母亲,您已经在荷花池旁坐大半天了。”陆妍撑着伞,替陆夫人遮住空中的烈日:“父亲已经无事,你不要担心。”
在太阳下坐了这么久,陆夫人的手却冰凉无比,她看了眼四周,对陆妍道:“昨日我与你父亲置气,扔了几本他最爱的书到这个荷花池里。”
陆妍立刻明白过来:“母亲,您的意思是……”
父亲通敌卖国的证据,有可能就在那几本书里。
“你老实告诉我,昨天为何独自在院中傻笑?”陆夫人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昨天她生气闹出这一出,恐怕陆家上下此刻全部成了阶下囚。
“女儿并没有傻笑,是因为……”涉及这么大的事,陆妍不敢再隐瞒:“是拂衣来看女儿,女儿才笑的。”
“拂衣?”陆夫人提高声音:“你说的是云拂衣?!”
陆妍怕陆夫人误会云拂衣,连忙解释云拂衣当初是怎么帮她的,又是怎么照顾她的。
“她怕其他姐妹介意我跟她玩,从不在人前与我亲近,就连给女儿送东西,也都是偷偷爬围墙,她从来都舍不得我为难。”陆妍把伞扔到一边,紧紧握住陆夫人的手:“母亲,拂衣真的很好,她跟那些讨人厌的纨绔不一样。”
陆夫人看着被女儿拼命握住的手,苦笑道:“无论她是好是坏,有件事为娘必须要向你承认,她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陆绅走进院子,一改昨日的颓唐,显得意气风发。
陆夫人招手让他过来,把昨日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测,跟他说了一遍。
听完陆夫人的话,陆绅如遭雷击,愣愣地扭头看着荷花池,许久后才喃喃自语道:“我陆绅竟然瞧不起救命恩人,我可真是个畜生啊……”
“母亲,父亲怎么了?”
“不必管他,你跟我去云家走一趟。”
云拂衣正躲在院子里吃冰酥山,听到下人传话,说是陆太傅一家上门拜访,还特意想见她,她扒冰碗的动作顿住。
难道她偷偷投喂陆妍酱肘子的事,被陆太傅发现了?
她擦干净嘴,连忙跑向前院,希望陆家双亲不要因此迁怒可怜的陆妍。
跑到前院大门口,她就看到陆妍低着头乖乖坐着,一副不敢抬头的模样,她赶紧跨进门:“晚辈见陆大人,陆夫……”
“云郡主!”陆绅见到拂衣进来,拱手朝她深揖:“老夫鼠目寸光,狭隘无礼,特来向郡主请罪。”
云拂衣吓得原地起跳,三两步蹦到陆妍身边,小声问她:“令尊该不会是被我气疯了吧?”
他是太子的老师,若是被她气疯,她该怎么向太子殿下交待?
“陆大人,你这是作甚?”柳琼枝也被陆绅此举吓了一跳,起身道:“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并无误会,是老夫目中无人,狭隘偏颇,行事不端。”陆绅再次向拂衣作揖:“老夫心中有愧。”
拂衣连连屈膝回礼:“陆大人,您折煞晚辈了。”
她见陆绅长揖不起,只好也维持着屈膝的模样:“您学富五车,品德高尚,忠贞爱国,又是太子殿下的老师,为何如此诋毁自己?”
听到拂衣夸自己,陆绅以袖掩面痛哭:“郡主大义,老夫无颜面对郡主啊!”
他天天嫌弃云郡主是纨绔,人云郡主却觉得他品德高尚,他真畜生啊!
拂衣:“……”
文臣都这么情感充沛吗,不过夸他几句,怎么哭成这样?
第43章 失态
拂衣第一次知道,原来读书人想夸一个人时,能说出这么多优美的词汇。
虽然她并不知道陆绅为什么对她突然态度大变。
陆家带来的礼物,她不敢不收,因为她怕开口拒绝,陆绅又会掩面哭泣,她实在有些怕了。
把陆家三口送到门口,拂衣想对陆妍多说两句话,又怕惹得陆绅对陆妍不满,偷偷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安心回家。
陆妍笑眯眯地点头,注意到这一幕的陆绅默默扭开头,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也许,偏见才是最大的山。
御书房。
皇帝批折子批累了,对帮他整理奏折的岁庭衡道:“离岩国使臣还没说离开的话?”
“离岩近两年频频出现天灾,粮食欠收,他们还没在我们大隆讨到好处,怎么舍得离开?”岁庭衡熟练地批着一些问安折子,头也不抬道:“若非他们接连两年粮食欠收,怕打起仗来军心不稳,恐怕早就趁机进犯我朝边境了。”
“饿狼不敢轻易攻击敌人,但是饿疯的狼,却能不管不顾。”皇帝叹息,这两年老百姓的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一些,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
“暂时还饿不疯,儿臣昨日接到线报,离岩国君下令南胥、南乡等国上贡。”他一目十行,在满是废话的奏折上打了一个圈:“柿子挑软的捏,离岩见我朝对他们态度强势,又不敢冒着兵败的风险发动战争,倒霉的自然是周边小国。”
他们不敢打大隆,揍南胥这种弱小国家,却是顺手的事。
大隆是个体面国家,只要周边小国服从王化,就不会特意刁难他们。连先帝那种完蛋玩意儿,也只是喜欢让他们写吹捧自己的文章,不像离岩国,心情不好就让人家上贡。
在不要脸这件事上,离岩堪称天下无敌。
“若不是先帝……”皇帝哼哼唧唧,在儿子面前毫不掩饰对先帝的厌弃。
若不是先帝把国库耗空,他带兵攻打离岩还不是顺手的事?
“天气越来越热了。”岁庭衡早就听腻了皇帝想御驾亲征的抱怨,直接打断皇帝的话:“父皇什么时候去长央行宫避暑?”
皇帝有些惊讶地看了岁庭衡一眼,去年这个时候,衡儿可没提过这件事,今年难得见他主动开口。
“钦天监看过了,五日后就是出行的好日子。”皇帝把随行名单扔给他:“你若有想要增添的人员,就把名字写上去。”
岁庭衡翻开名单卷轴,发现上面只有官员的名单:“朝中重臣的家眷也应该随行,我们要在行宫住两个月,怎好让他们与家人分别这么久?”
“自然也有女眷随行,不过女眷名单在你母后那里。”皇帝随口回了一句,低下头继续批奏折,御书房里安静下来。
一盏茶后,他突然抬起头来,双目灼灼地盯着岁庭衡:“好小子,你老实跟爹交待,想要哪个女眷随行?”
“什么?”岁庭衡平静抬头,眉梢微皱:“父皇,你在说什么?”
皇帝见儿子平静的模样,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有些失望道:“为父还以为你喜欢上了哪家姑娘,想把她也带去长央行宫,原来是我想多了。”
“父皇,儿臣的奏折已经批完了。”岁庭衡把折子整理好,放到御案上:“剩下的您自己慢慢批,儿臣告退。”
“哎!”皇帝赶紧伸手抓住他袖子:“为父不过是跟你说笑,你别当真嘛。”
他对儿子讨好一笑,把一堆没批的折子放进儿子怀里:“江山虽然是朕的,但早晚也是你的,你帮着治理是天经地义的事。”
“唉。”想到去行宫要花不少银子,皇帝就叹息连连,拿过随行名单看了又看,又删去一些名字。
六部有左右两尚书,每部门留一个尚书驻守京城。
宗亲里,爵位低于郡王的也别去了。
能减就减,能省就省,坚决不能浪费。
等皇帝在名单上涂涂抹抹完毕,把名单下发给礼部后,岁庭衡把朱笔一放:“父皇,天色不早,儿臣该回去休息了。”
皇帝看了眼还很亮堂的天色,他的崽睡这么早吗?
岁庭衡回宸玺宫的路上,刚好遇到殿中省的掌印女官捧着女眷随行名单,叫住掌印女官,翻开了这份名册。
看到郡主一栏里,写着云拂衣的名字后,指腹轻轻摩挲过“衣”字,把名册递还给女官。
“殿下。”女官小心问道:“可是这份名册有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母后行事向来妥帖。”岁庭衡抬头看了眼仍挂在天空的烈日,长央行宫空气凉爽,还有跑马场与蹴鞠场,她若是去了,一定能玩得很开心。
官员与家眷随行的名单,在第二天就下发到了各府,云家一家四口有三个人能去行宫,只剩下云照白一个小可怜留守家中。
“没事,哥,虽然你不能感受行宫的凉爽,但是能继续体会家里的炎热。”拂衣啃完井水浸泡过的凉甜瓜,一边擦嘴一边笑得幸灾乐祸:“林小五约我去逛街,等我回来给你带酥山。”
云照白气得要去拧她的脸,拂衣提着裙摆就跑,带着夏雨与秋霜嘻嘻哈哈跑出了云家大门。
“这么热的天,他们两兄妹也不怕热。”柳琼枝摇着扇子,吩咐下人收拾去行宫要带的行礼。
“夫人,奴婢瞧着小姐与公子的感情再好不过,别人家的兄妹,可没小姐与公子感情好。”
“都没个正形。”柳琼枝无奈一笑,继续整理行礼。
拂衣陪林小五逛了半个时辰的街后,奄奄一息坐在首饰铺子的木椅上,这么热的天,林小五逛起街来怎么一点都不怕热。
“我不行了。”在林小五无数次问她哪个首饰更好看时,她站起身道:“姐妹,你先慢慢挑着,我去旁边甜饮铺子买酥山。”
“再过几日就要去长央行宫,到时候咱们未出阁的女眷会安排住在临近的院子,你不多准备点首饰?”林小五晃了晃手中的步摇:“我记得你以前可没这么随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拂衣摇着扇子:“现在的我,已经有了更高的追求。”
林小五:“什么追求?”
“追求国泰民安。”拂衣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先挑着,我等会就回来。”
“明明就是想偷懒。”林小五揉了揉脸蛋:“你去吧,等会再来找我。”
拂衣掏出帕子,帮林小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等着,我给你带冰饮回来。”
走出首饰铺,因为太过炎热,连路上的行人都比往日少,拂衣来到常去的甜水铺,发现铺子里多了一个帮忙的伙计。
“掌柜,又请帮手了?”
“云姑娘来啦,还是老规矩?”掌柜看到拂衣,笑得挤开伙计,亲自为她制作酥山。
“还是老规矩。”拂衣摇着扇子:“多冰少糖。”
“好嘞。”掌柜把碎冰装了满满一竹筒,在上面淋上甜汁与果肉,怕果肉多了装不下,他还使劲往下摁了摁。
新伙计看着掌柜殷勤的举动,主动把竹吸管放进冰碗中。
“云姑娘,欢迎下次再来。”掌柜把酥山递给拂衣。
“下次来就要两月后了。”拂衣把钱递给掌柜:“最近两个月我不在京城。”
“那我给您留些冰,等你回来再给您做。”掌柜愣了愣,随后笑道:“那时候山楂正好成熟,酸酸甜甜的酥山最是开胃解渴。”
“谢谢掌柜。”拂衣笑眯了眼:“我一回京就来找你。”她注意到新伙计似乎对她好奇,频频偷望自己。
“唉。”掌柜连连点头:“好嘞。”
新伙计也跟着笑,似乎心情很好。
拂衣用竹吸管戳了两下竹筒中的碎冰,没有立刻饮用,那新伙计的目光,也跟着拂衣的动作,转来转去。
“掌柜,你家新伙计什么时候来的?”
“近来天热生意好,我忙不过来,他已经来了三四日了。”掌柜以为拂衣对新伙计好奇,多说了几句:“他手脚麻利,还会算账。”
拂衣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一个小孩窜出来撞在她身上,手里的酥山也被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