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打翻了贵人的酥山,小孩吓得坐在地上不敢说话。
储藏冰十分不易,酥山这种小食对普通人来说是昂贵之物,普通人家很少有舍得花钱买来吃的。
“现在知道怕了?地上烫,起来吧。”拂衣把小孩从地上拉起来:“下次走路小心些,早些回家去。”
“谢谢漂亮姐姐。”小孩见拂衣没有责怪他,对拂衣感激一笑,蹦蹦跳跳离开。
这小屁孩虽然冒失,但为人很诚实嘛。
她转身看向新伙计,对方在低头擦拭桌面,连细小的角落也没放过,看起来确实是个勤劳小伙。
她作势欲重新买一份,就听到有人唤她。
“拂衣。”
拂衣回头,看到太子殿下高坐在马背上,刺目烈日下,他的皮肤白得仿佛在发光。在这个瞬间,拂衣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山间清爽,连夏季的炎热都忘记了。
“天气这么热,你怎么不在府中?”岁庭衡注意到拂衣额头上满是汗,细碎的头发粘在她的耳侧,白皙的脸蛋透着淡粉,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巴巴。
他翻身下马,从内侍手里接过油纸伞,撑开遮在拂衣头顶:“身边伺候的人怎么也没带?”
“夏雨与秋霜帮我买东西去了,我在首饰铺坐得难受,就来买酥山。”拂衣看了眼地上已经化了大半的酥山,凑近看岁庭衡的脸。
岁庭衡撑伞的手僵住,努力不让自己显出异样,任由拂衣打量自己。
“殿下,这么热的天你骑在马背上,竟然不出汗?”拂衣惊叹,不愧是如玉似的人物,无论时候都如此不染尘埃。
“我不太容易出汗。”见拂衣好奇,岁庭衡解释道:“即使是夏天,手也偏凉。”
拂衣盯着岁庭衡撑伞的手,这只手离她仅半臂距离,白润如玉,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殿下,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拂衣的伸出食指:“臣女能摸一下你的手背么?”
岁庭衡沉默片刻:“可。”
夏蝉不知躲在什么地方鸣叫,吱吱哇哇吵得他心乱如麻。
软软的指腹,如云朵般碰触到他的手背,又风一般消散,他甚至来不及感受云朵的温度。
“真是凉的哎。”拂衣忍不住再摸了一下岁庭衡的手背:“殿下,你果然有天人之姿。”
手长得这么漂亮,还这里清爽凉快,牵起来一定很舒服。
未来的太子妃有福了。
遮挡在拂衣头顶的伞晃了晃,岁庭衡侧过头,深吸一口气,夏蝉怎么越来越吵了,吵得他脑子都开始犯糊涂。
他低下头,不敢让拂衣看到自己眼中翻涌的情绪,地上已经化开的冰水,吸引了他全部注意,仿佛这样他就不会再慌乱。
地上的蚂蚁嗅到了甜水的味道,爬到了竹筒与吸管上,岁庭衡甚至在想,会有多少蚂蚁爬到竹吸管上。
“殿下,难得这么巧,臣女先请您去茶……”
“拂衣!”岁庭衡突然紧紧拽住拂衣的手臂,力道大得拂衣有些生疼。
她诧异地看着岁庭衡,见他出尘如仙的脸上,出现了恐慌与无助。
“传御医。”他丢了伞,手指不小心碰到拂衣的手背,拂衣恍惚以为自己碰到是地窖冰块。
“传御医!”岁庭衡抖着声音对身后的金吾卫道:“即刻去传!”
金吾卫意识到不妙,连忙把四周团团围住,还有人快马加鞭去请御医。
“殿下?”拂衣见岁庭衡手抖得厉害,以为是他身体出了问题,顾不上规矩礼仪,扶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谁知下一刻她就被岁庭衡揽住了肩,他似乎怕吓着她,极力想要声音变得温柔,却控制不住的颤抖:“酥山有毒,你、你吃了多少?”
“别怕,别怕。”他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御医马上就来了,你一点事都不会有。”
拂衣怔怔地看着太子,她从未想过谪仙般的太子,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那年她落下悬崖时,爹爹与娘亲似乎也这样看着她,眼中只有无边的痛苦与恐惧。
“殿下。”她往后退开一步,连忙开口:“您别担心,臣女还没来得及碰它,它就打翻了。”
地上的蚂蚁还在舔食化开的冰水,吸管上的蚂蚁已经跌落在冰水中,已经没了性命。
她回头看向甜水铺,新伙计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身就跑。
岁庭衡看着他奔跑的背影,飞身取下马背上的弓箭,拉弦一射,箭羽直直对着新伙计穿背而过。
他扔掉弓箭,指腹仍颤抖着。
“我失态了。”炎炎烈日,他侧过苍白的脸,对拂衣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优雅温柔:“你无事就好。”
第44章 利用工具
他的视线只是短暂停留在她身上,随后便飞快移开,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拂衣看着地上那团黏腻的冰水,弯腰准备捡起掉在地上的伞,岁庭衡的动作却比她快一步。
他撑着伞再度遮在她头顶,所有目光都放在前方被箭射中的刺客身上,不再看她一眼。
这一箭力道极大,把刺客射了个对穿,金吾卫把他拖过来时,他痛苦地抽搐着。
甜饮铺的掌柜已经吓得瘫坐在地,浑身哆嗦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谁派你来暗杀云郡主?”岁庭衡神情冷漠地看着这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刺客:“熟悉云郡主的生活习惯,甚至连她有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都知道,所以这条街上的刺客肯定不止你一人。”
他抬起没有撑伞的手,食指轻晃:“查,但凡云郡主常去的商铺,全部彻查。”
“是!”金吾卫四散开来,一些隐在暗处的侍卫也都闪身离开。短短片刻间,街道上变得安静下来,无人敢轻易走动。
“掌柜,你先回铺子里等着。”拂衣见甜水铺掌柜吓得不成人样,开口道:“不要害怕,只要查明与你无关,你就不会有事。”
“谢谢云姑娘。”掌柜忙不迭点头,他吓得站不起身,连滚带爬回了铺子里。
“殿下。”拂衣看着脚下的影子,忍不住开口:“殿下?”
握伞的手紧了紧,岁庭衡神情平静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拂衣从他手中拿过伞,把伞举高:“日头大,你没遮住自己。”
岁庭衡避开她的视线:“没事,我不热。”
拂衣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把伞移开。
“拂衣!拂衣!”
安静街头响起林小五撕心裂肺的叫声,她提着裙摆从一家铺子里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金吾卫,林家的丫鬟远远跟在后面,跑得龇牙咧嘴。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她抓住拂衣的手,满脑门都是汗:“我听说有刺客要杀你?!”
“我没事。”拂衣见林小五满脸恐惧,眼神往旁边瞟了瞟:“有太子殿下在,我不会有事的。”
在拂衣眼神示意下,林小五才注意到站在拂衣旁边的岁庭衡,屈膝给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表妹不必多礼。”太子微微颔首。
林小五愣住,她外祖母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姐姐,所以她母亲是当今陛下的表姐,论理她确实可以算作太子的远房表妹,但这是太子第一次称她为表妹,她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被突如其来的“表妹”称呼惊到后,林小五发现几步远的地方,金吾卫还架着一个胸口插着箭的人,他的脚下滴滴答答流着血,吓得她头皮发麻。
“别怕,是活人。”拂衣遮住她的眼睛,对岁庭衡道:“殿下,麻烦你派人送林县主回府。”
“不行,我要陪着你……”
“别闹,你从小就见不得这些。”拂衣没有松开她的眼睛,“过几日我们在行宫慢慢玩,这两日乖乖待在府里,不要出来。”
“可是……”
“别可是,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呢,有他在你不用担心。”拂衣抬头见夏雨与秋霜也回来了,叫来秋霜,让她跟金吾卫一起陪林小五跟她的丫鬟回府。
“表妹放心,孤一定会把云郡主平安送回家。”岁庭衡开口:“你先早些回去,免得郡主担心。”
见太子也开了口,林小五不再坚持,老老实实由金吾卫护送着离开。
“夏雨,你回府跑一趟,让爹爹与娘亲不要担心。”拂衣笑了一声:“有太子殿下在,再稳妥不过了。”
“是。”夏雨朝太子福了福身,躬身退了下去。
或许是天太热,岁庭衡的耳朵不知何时已经红透,他见拂衣一直高高举着伞,开口道:“让我来吧。”
他本就比拂衣高大半个头,拂衣为了照顾他的身高,就要一直举高胳膊,这样太累了。
正准备上前替云郡主撑伞的莫闻听到太子殿下这句话,轻手轻脚退到三步之外,把头低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怀疑自己脑子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不然怎么会觉得,太子殿下心仪云郡主呢?
太子也不过是经常给云家送赏,不过是邀请云郡主到宸玺宫做客,不过是把那几箱从不让人碰的话本都送给了云郡主,不过是……
莫闻身体晃了晃,天太热,蝉太吵,他的脑子也太乱。
可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殿下与郡主以往从无来往。
他实在想不明白,殿下究竟是何时对云郡主起了这种心思?
几名御医被金吾卫从马背上扶下来时,胳膊腿儿都在打颤,看到殿下还好好站着一点事也没有,他们齐齐松口气:“微臣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是哪位身子出了毛病?”
“几位大人来得正好,烦请几位大人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毒。”拂衣主动开口,指向脚边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冰水,地面只剩一层黏腻的糖霜混合着泥灰,看起来十分恶心。
几位御医看了眼浑身血呼啦差的刺客,聪明的没有多问,全都围到了那团干涸的冰水旁。
做皇家大夫的,医术好就行了,不能多嘴。
“殿下,天气这么热,我们先去茶楼里坐着等吧。”拂衣看了眼岁庭衡红得发透的耳朵:“臣女有些热了。”
“好。”岁庭衡转过身收起伞,跨过茶楼台阶时,把手伸手拂衣手腕旁,又飞快收了回来。
太子身边不缺能人,拂衣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端来了冰盆与清茶,那个中箭的刺客被金吾卫押在外间,他努力抬起头,用满怀恨意的眼神盯着拂衣。
拂衣若有所思,他为何不恨用箭射他的太子,反而更恨她?
外间时不时传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血落下的声音。
岁庭衡没有下令给这个刺客止血,拂衣也没有动作,她甚至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半个时辰后,金吾卫又押着三个普通人打扮的男女进来,他们原本还在大声喊冤,见到浑身是血的刺客后,都安静下来。
“看来你交待的没有问题,他们果然是刺客。”拂衣放下茶盏,面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殿下,看在他举报有功的份上,先带他下去止血吧。”
刺客本就奄奄一息,听到拂衣的话以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这个女人为何污蔑他?!
他想要跟同伴解释,可是金吾卫碰到了插在他身体里箭,他痛得彻底晕了过去。
“他虽然暂时保住了命,你们可还没有。”拂衣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看了眼被拖出去的刺客背影,对另外两男一女道:“只要你们也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我可以替你们求情,保你们一条命。”
“少假惺惺的,要杀就杀,我们不吃你这一套。”为首的刺客面无表情开口道:“早晚有一日,会有人取你首级……”
哐当!
一个茶盏砸在他的头上,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对郡主妄言,”岁庭衡用手帕擦着指尖,缓缓开口:“拖下去凌迟处死。”
剩下的两名刺客瞳孔巨颤,他们没有想到,传言中温和的太子开口就是凌迟极刑。
什么仁德君子,都是骗人的话。
“孤知道你们是死士,即使是处以极刑也不会说出幕后主使。”岁庭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孤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们还不愿意说,也判凌迟。”
“不必等一个时辰。”女刺客苍白着脸道:“你现在就可以处死我们了。”
说完,她哈哈大笑:“只是不知道你今日凌迟了我们,明日还有何人夸你是仁德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