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好意思问,那晚在草地上折腾那么久,肯定着凉了。
或许是因为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出乎意料地没有拦她。
最后如愿离开颐彰公馆,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迈凯伦停在单元楼底,温书晗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推门下车,披散的乌黑长发被风吹乱,衬着一张血色微弱的脸蛋,着实让人心疼。
陈言肆压着眉眼,紧绷又淡漠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几米距离,他漆黑视线跟随她摇摇欲坠的背影,随即下了车,跟她上楼。
电梯里谁也不说话。
陈言肆在一旁凝神看着她,她觉察他复杂的视线,没转头看他,时不时吸一记鼻子,半张脸掩在围巾下,委屈巴巴的。
到了家门口,温书晗一进门就把他堵在门板之外,探个脑袋仰头看他:“你走吧,我要吃药休息了。”
陈言肆不知在想什么,默然片刻,喉结轻轻一滚,哑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倦然眨眼,气他:“不回了,你想得美。”
...
头疼鼻塞,连着两天都没好。
冬天生病等于踏入恶性循环,平时稍微不注意保暖,感冒就卷土重来。
幸好住回了公寓。
其实她总在想,陈言肆会不会有些奇怪的癖好,比如在她生病的时候会更想欺负她。
在她休息的这两天,手机群里的消息她一直没看。
今早醒来时打开通知,她掌心都要被震麻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主要是她和陈言肆谈过恋爱的事情被一传十十传百,沉寂已久的高中群和大学群再次活跃起来。
[啊啊啊天杀的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单身!]
[有人说他俩是青梅竹马,从高中开始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了,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俩谈了很多年,该发生的肯定都发生了吧,住不住一起又有什么所谓呢(酸了.jpg)]
[他在床上一定很顶吧?]
[让人下不来床的那种?]
正在床上躺着保暖的温书晗:“......”
[你们真是,搞得人心黄黄]
[别猜了直接问啊,当事人不就在群里吗,你们谁艾特一下]
“......”一群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温书晗]
【温书晗已退出群聊】
清净不少。
片刻,她的三人小群里又有新的话茬冒出来。
许悦:[有病啊这pdf谁做的,老娘撕烂他的嘴]
徐伊然:[快出来你被造谣了,人呢人呢??@温书晗]
......好郁闷,又发生什么事了。
温书晗点开一看。
整整十页pdf,排版水平很次,数十排密密麻麻的字眼,还有零零散散几张模糊不清的偷拍照,场景包括但不限于她被陈言肆接回家,以及凌晨她被他揽着肩膀出入会所。
内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车轱辘子话反复转,来来去去都是一个意思,说她傍金主,脚踏多只船。
温书晗潦草看完,心中竟毫无波澜。
她还生着病,打字没什么力气:[什么时候发出来的?]
许悦:[我靠你终于出现了]
徐伊然:[今早就有了,社交平台上传开了,我这份还是大数据给我推的,一帮人在评论区要资源,好多吃瓜博主都在发,我连夜举报了]
清纯明媚白月光落入泥潭,被金主玩弄最后日渐腐烂的戏码,众人简直百看不厌。
不知道是谁的低级手笔,她暂时不想分心去管。
毕竟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解决鼻塞。
与此同时,金澜电影节开幕式的独舞选角公布,主办方官微艾特了温书晗的工作号。
本质是个好消息,但在这档口公布,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果不其然,等她到达剧院继续完成编舞项目的时候,选角的事又被话剧团那帮老熟人拿来做文章。
三人成虎添油加醋:“我就说吧,能跟路柠处成朋友的人能干净到哪儿去,不都是攀着金主上位,独舞选角肯定是内定的,水可真深]
温书晗无心辩驳,只想感冒快点好。
隔天回到舞团,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很怪。
休息时间,温书晗独自坐在角落,心如止水拧开保温杯。
赵妍跟她关系好,不信那些莫须有的谣言,第一个过来关心她:“你还好吗?”
温书晗喝完一口热水,吸一记鼻子:“不太好......”
说的是感冒。
赵妍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她被谣言重伤,顿时打抱不平:“好无语啊,不知道哪个傻逼嫉妒你,造这么low的谣......”
说着,立刻看向另一边正在练习花式起腰的廖晓雨:“喂,是不是你干的?”
廖晓雨一脸无语:“你没事找事是吧?我有必要造温书晗的谣吗?”
自从上回被亲爹教训一顿,她老实得不得了,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也不敢私下搞小动作了。
赵妍“嘁”一声:“谁知道呢,毕竟某些人内心阴暗,见不得别人好。”
廖晓雨翻个白眼。
——“书晗。”
于荷在排练厅门口,意味深长地对她招招手:“你过来一下。”
“......好。”温书晗顶着昏沉沉的脑袋,跟着于荷往办公室走。
要谈的果然是谣言的事。
“这里面说的都是真的吗?”于荷开门见山地问,甚至还跟贴心地打印了一份pdf,生怕温书晗不知情。
作为在新生代舞蹈圈里小有名气的舞蹈演员,水平极佳,作品又刚拿奖,冷不丁碰上这档子事,不仅对温书晗个人影响不好,对舞团声誉也会造成影响。
温书晗病倦感十足,耷着眼睫摇了摇头:“不是真的。”
于荷不会为难她,只是秉持客观态度追问:“那这些照片是真的吗?这些早晚接送你的车又是怎么回事?是你男朋友吗?合同里虽然没说不能谈恋爱,但也不能私生活混乱,你明白吗?”
于荷知道她档案信息很普通,而照片上的车子落地少说三百万,只有一辆也就罢了,但这明显每周不重样,什么家庭能负担得起这种程度的消费,肯定不是她的车。
温书晗斟酌片刻,刚想说这是亲戚家的车。
话没说出口,办公室外传来风风火火的高跟鞋声。
舞团同事都在办公室门口围着偷听八卦,这会儿冷不防被来者吓一跳。
陈知棠一如既往挽着端庄发髻,神情严肃:“堵着干什么?让开。”
众人诧异,纷纷让出一条道。
“这谁啊?怎么这么眼熟?”
温书晗听见门外动静,愣了愣。
转头看去,陈知棠已经大大方方踏进来,限量款手袋随意往桌上一甩,抱起胳膊挡在她身前:“谁造谣?”
于荷端详她许久,突然睁大眼睛起身:“您是......陈老师?”
办公室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众人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位一幅写意画卖出一辆豪车价的陈知棠吗?美术馆为了展陈她的大型画作,甚至不惜重金把天花板都加高了。
吃瓜欲望进一步燃起,大家都好奇她跟温书晗是什么关系。
陈知棠刚在美术馆处理完事情,中途听高速冲浪的裴嘉彦说温书晗被造谣。
她立刻赶了回来,废话不多说,她拿起桌上打印出来的pdf稿,嗤之以鼻:“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这不都是我们家的车?她平时开的车是很便宜,但也不代表她只有那么一辆。”
那辆低调的沃尔沃是她工作之后自己攒钱买的,是家里最最便宜的车。
本来陈知棠给她买了一辆七位数的RS7,她觉得不太适合自己,就一直没开,放在老宅车库里都快积灰了。
温书晗茫然眨了眨眼,陈知棠接着输出:“这房子也是我们家的。这套,还有这套,这一套也是,写的还是我们晗晗的名儿呢,她回她自己家,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儿?”
于荷一时哑然,表情讪讪:“请问您跟书晗的关系是......”
“我是她小姑。”陈知棠把几页废纸甩回桌上,“什么金主不金主的,晗晗是我们家的孩子,是我们陈家养大的,你们不知情就觉得她好欺负?”
门口低语连连。
哪个陈啊,当然是新闻播报员口中频繁出现的那个“陈”。
温书晗是陈家认定的亲孙女,整整十年相处下来的感情,只深不浅。
大家纷纷噤声,八卦以病毒之势继续扩散。
各个群聊里接连出现陈知棠说话时那段录音,大家借着八卦的劲儿,相当于变相帮她澄清。
不费吹灰之力。
“好了,说也说够了,晗晗病还没好,我给她请一天假。”陈知棠一锤定音,“她跟旭昇的合同也快到期了,至于续约的事儿,等考虑清楚了再说。”
下一秒就牵着她推门而出,落落大方破开众人视线。
阴差阳错,她跟陈家的关系就这么被揭开了。
到了候梯厅,温书晗冷不丁止步,陈知棠也跟着停下,回身:“怎么啦?不想请假呀?”
温书晗静了几秒,讷讷开口:“棠姨,谢谢你......”
“哎,谢什么谢。”陈知棠摸摸她脸颊,“傻孩子,一天到晚说谢谢,总觉得别人好,怎么就看不清楚自己的好呢?”
温书晗心下滞顿,慢半拍抬眸。
她在原生家庭里没有得到过像样的偏爱,导致她在情感理解这方面稍稍迟钝,也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一些来之不易的好。
宛如心口蒙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她韧性很强,胆子也不小。
帮路柠挡私生饭不是她第一次冒着风险挺身而出,她真正铆足了劲往上冲的那一次,是陈知棠被前夫骚扰的时候。
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月,陈知棠在京大国画系担任特邀教授,平时有不少事务要处理,温书晗就给她当个小助手,帮她整理学生交上来的画作,顺便也学点东西。
陈知棠前夫是个如假包换的凤凰男,婚前凹出艺术家气质极尽浪漫,婚后却三番两次出轨。
那天傍晚在教学楼地下车库,前夫来堵人,说要和陈知棠好好谈谈,拿回儿子的抚养权。
陈知棠当然不让步,说着说着,前夫不知被她哪句话刺激到豌豆大小的自尊心,一时气急,竟然动人打人。
曾经朝夕相处的丈夫是这副德行,陈知棠一时吓懵。
眼看着一拳就要落下来,温书晗瞬间上前拦住他。
那男人看着文雅,其实野蛮劲十足,她用来挡他的手一阵生猛钝痛,差点要断了。
最后一番折腾,陈知棠急忙联系私人保镖过来处理,又报了警,心疼死了:“傻孩子,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她忍痛说没事。
哪里没事,实打实骨折了。到医院,医生给她右手手臂打了石膏,叮嘱她未来一个月都不能有大动作,让她借着暑假好好休息。
不过她闲不下来,经常借着卧室落地窗的玻璃倒影温习舞蹈动作。
陈言肆就是那时候第一次翻阳台进来,趁她不注意,气息沉沉地自身后抱着她。
她手上还打着石膏,被他抱得动不了,懵懵的,还有点紧张:“你......你怎么翻阳台啊,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只是吻过一次的关系,他却像破了戒一样,总喜欢跟她肌肤相贴。
他微微粗喘,低头啄吻她泛红的耳垂:“好想你。”
他二十岁,她十八岁,彼此之间仍有青涩的悸动,她小小声问:“你是想跟我接吻吗?”
陈言肆顿了顿,揽着她肩膀将她转过来。
黑黢黢的视线勾勒她眉眼,有点血气方刚的躁动:“温书晗,别把男人想的这么单纯。”
听出他话里的荤腥意味,她快速眨了眨眼,眼神躲闪。
脖子上还挂着石膏带子,模样有点傻气。
陈言肆看着她不说话,她咽了咽喉咙,嗓音温软清澈:“等我......石膏拆了的时候,再看看吧。”
陈言肆看她乖得像只鹌鹑,兀地懒笑一声,掐她软乎乎的脸颊:“另一只手不是没事儿?”
“......”
没想到他这么坏。
凌晨,她坐在他身上学着用手。
他喘息沉重,眼尾泛红,神情时而懒散时而紧绷地看着她,直到她面红耳赤对他说累,他的手掌就覆在她手背上,继续。
当时她心跳很快,脑海中全是他忍耐时克制又放浪的表情。
最后他眉心一紧,喉咙深处沉出一记闷哼,脑袋如释重负般垂了下来,呼吸深埋她肩上。
她有点无措,一手搭上他黑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给他顺了顺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