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房两侧的东西耳房旁边的小门过去就是后院了,萧翊替她安排的下人都住在后头的后罩房里。
容妙站在廊下,刺眼的阳光在青石板上漫射着,她微微眯起眼睛。
院子里搬运东西的下人进进出出的。
“姑娘,世子让我们替您置办了些家具物什,还有些东西也还在路上。”管家和容妙说道,“世子还吩咐了,若是您有什么需求,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容妙转头看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礼貌地说道:“好,多谢张叔了。”
张才英对上容妙的视线不由得愣了愣。
这处宅子是傅宣恒在萧翊成年之后送给他的。
因为萧翊以前为还是太子的傅宣恒办差,所以他常常待在东宫,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等到出宫回府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了。
为了补偿萧翊,当然也是为了更好地差遣他,就送了这处宅子给他。
别看这处宅子小,但是距离皇宫比较近,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放到外头都是有价无市。
不过虽然傅宣恒送了这处宅子给萧翊,但是他大多时候还是住在国公府里。若是在宫中待得晚了,就干脆直接在宫中歇下了。
所以这处宅子他也并不怎么常来,这里的下人也就三两个,平时打扫一下院子。
本来萧翊是准备带容妙回府,所以这里什么都没准备,这一下反而打得张才英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因为容妙来了,萧翊添置了好些东西和人手,一时间宅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不过好在这位容姑娘看起来不是个计较这些小事的人。
张才英忍不住又偷偷瞟了身前的容妙一眼。
这位容姑娘长得沉鱼落雁,光是站在这儿都仪态万方。若是没从世子随从口中隐约得知她的出身,他都要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难怪会被世子带回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张才英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
午后的太阳很晒,即便容妙站在廊下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潮。
容妙没能站多久就回了屋,屋中摆着冰鉴,里面盛满了冰块。
“姑娘,是荔枝。”碧水打眼一看,惊奇道。
冰鉴里还浸着新鲜的荔枝。
容妙也诧异地看了过来。
张才英立刻说道:“这是圣上今天刚赏给世子爷的,世子特意让我拿给姑娘。”
就连宫里都没多少呢,圣上赏了世子一筐,世子让人取了一半送回镇国公府,剩下的一半就都送到这儿了。
他将一碟冰镇过的荔枝放到容妙的手边。
“多谢张叔了。”容妙客气地道,“我在京城初来乍到,不太了解也望张叔多多指点。”
她的语气温和友善,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姿态。
张才英连忙躬身道:“不敢不敢,姑娘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容妙弯唇,轻声应道:“好。”
“那我就先出去安排新来的仆役。”
容妙微微颔首。
张才英出去后,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都减轻了,有条不紊地重归清净。
室内冰鉴里的冰块散发着丝丝寒气,将炎炎暑气驱散。
容妙半卧在软榻上,手肘撑在石青色的引枕。星月坐在她的对面,环视了一眼屋子。
碧云和碧水坐在绣凳上,将碟子中的荔枝剥出来,晶莹剔透的果肉盛在盘子里。
荔枝在京城算得上稀罕玩意儿,毕竟荔枝娇贵难以运输,但在江南偶尔也能尝一尝。
碧水方才也是惊奇在京城居然也能见到荔枝。
容妙支颐懒懒地看着碧水熟练地将荔枝果肉剥出来,再将核仔细地取出来。
碧水抬眼瞧了她一眼,忍耐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您说这萧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48章 “什么什么意思?”容妙挑了挑眉反问道。碧水将手中的荔枝果肉放到盘子里,抬头看着她,皱着眉……
“什么什么意思?”容妙挑了挑眉反问道。
碧水将手中的荔枝果肉放到盘子里,抬头看着她,皱着眉说道:“就是将您安置在外头啊,这不就是――”
碧水憋红了脸,还是没能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姑娘在江宁府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他救下,又帮萧翊套取情报,再和钟雁芙闹翻,进京路上受牵连遇到了刺杀。
结果进京后却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捞不着,没名没份地在外头养着。
容妙动作从容优雅地将荔枝果肉放进口中,冰凉清甜的汁水在嘴里弥漫。
“萧翊不也说了不会很久的,找到合适的时机就会接我进府。”
相比起碧水的不忿,容妙就格外冷静。
碧水的眉毛拧成一团,她一时语塞。
合适的时机?
平日里这种鬼话在芙蓉馆听得还少吗?
有多少姐妹都听恩客说过,只要等时机成熟我就赎你出来。
实际上呢?
只不过都是男人的花言巧语罢了。
姑娘向来聪明,怎么会突然这么天真呢。
容妙看着碧水快要皱成一团的脸和不知道该说她什么的表情,就有些忍俊不禁。
不止是碧水,就连她对面的星月也有些不解。
容妙将石青色的引枕抱在怀里,她沉静道:“妾与外室,又有什么分别呢?”
更何况,说出来旁人可能不信,她的确相信萧翊不会放任她不管。
如果萧翊当真一开始就准备让她做外室的话,也大可不必安排在这皇城根下。她方才在车上大致地扫了眼周遭,都是些官宦勋贵的府邸。
今日萧翊将她安置在这儿,明日这消息就会传出去。
难道蓄养外室的名声很好听吗?
萧翊非得给自己找罪受?
容妙从张才英口中探听到了一些关于镇国公府和萧翊的情况。
镇国公萧明诚膝下子嗣单薄,萧翊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妹妹。萧翊虽年近二十,却仍没有订婚娶妻,在京中的儿郎中也算是少见的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萧翊仍未娶妻的缘由尚未可知。
既然萧翊选择将她安置在这儿,就说明镇国公府有阻力。
至于是什么阻力――
既然他作为镇国公世子都认为难以解决的话,容妙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仅凭自己就能处理。
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在容妙还不能确保自己在萧翊心中的地位之前,待在这处宅子里也是不错的选择。
容妙一边吃着荔枝,只觉得十分惬意。
“更何况,你瞧在这三进的院子,咱们还能住正房,若是真进了镇国公府咱们未必住得这么宽敞。”容妙温声宽慰道,“也没什么不好的。”
也不知道是萧翊吩咐的,还是管家安排的,直接将容妙的一应物什都放进了正房里。
但是容妙的种种想法,显然碧水无法体会,只以为是姑娘在自怨自艾。
……
暖色的烛火摇晃着。
容妙半靠着软榻,手上敷了祛疤的药膏。在京郊时手上被荆棘和树枝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划痕,为了不留疤,必须要每日坚持敷药才行。
手上敷了药,不能随意动作,她就只能靠着软榻发呆,眼神放空。
萧翊一进门就看见容妙坐在软榻上静静地望着前方的模样,清冷的月色笼罩在她的身上。
温柔姣好的眉眼在此刻竟显得像画卷般不太真实,带着几分孤寂清冷的滋味。
让萧翊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直到萧翊走到容妙身侧,垂眸看着她好一会儿,容妙才终于发现了他。
容妙抬眸望向萧翊,硬生生咽下了那声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萧翊,“你今天怎么――”
萧翊今晚这么会来这里?他今天没有回镇国公府吗?
“我来陪你。”
容妙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今天中午和他说的话起了作用。
萧翊的衣服没有换过,应该是刚办完差就回到了这里。
容妙弯起唇角,她坐直了身子仰着头看着萧翊,放软了声音道:“我还以为你至少要等到过两日才能来陪我呢。”
萧翊看着萦绕在她眉宇间的清冷消失了,杏眸里盛着潋滟的波光,整个人像是瞬间生动了起来。他今天办了一天的差,满身的尘土和汗味,所以他只是伸手揉了揉她柔顺的青丝。
“答应过会来陪你,我不会食言。”
容妙笑了笑,“我知道。”
“我让人帮你备点热水?”容妙问道。
萧翊点了点头,“好。”
萧翊沐浴一向不习惯有人伺候,容妙回头望了眼浴室的方向,将手上敷着的药膏擦掉。
这时,她的眸光一凝。
白色的亵衣搭在凳子上,他忘记带进去了。
容妙下意识望向传来哗哗水声的地方,有些迟疑。
算了。
看在他今天没有回府,而是选择来这儿的份上。
容妙拿起搭在凳子上的亵衣,往浴室走去。
浴室的水声愈响,连绵不绝。
直到夜阑更深,就连桶里的水都已经凉了,萧翊才让人重新送干净的衣服进来。
容妙身上的那件月白色的衣裙已经被水浸透,碎成几片躺在地上。
萧翊将容妙从浴桶中稳稳地抱了出来,神情间满是魇足。
容妙无力地靠在萧翊的肩头,任由他替自己擦干净身体,如同玩偶一般任由萧翊帮自己摆弄手脚,穿上衣服。
她颀长的颈项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蔓延到下面的丰盈处更为严重,还有清晰的指痕。
就连白白嫩嫩的藕臂上也留下了暧昧的痕迹。
容妙面色酡红地躺在他的怀里,带着几分云雨过后的娇媚之色。杏眸水润还有些迷蒙没有焦距,甚至眼尾都泛着旖旎的粉色。
早知道刚刚就不进去送衣服了。
容妙这会儿累得连指头都抬不起来。
一直到萧翊将她抱到床上搂住她,她躺在萧翊的怀中沉沉睡去。
萧翊反而没有了睡意,他静静地侧眸看向躺在身侧的容妙。容妙闭着眼,她的睡相很好,乖巧地躺在他的臂膀中。
随着她均匀的呼吸,胸膛微微地起伏着。
萧翊略有些烦闷的心情烟消云散,他抬起手指,带着几分沐浴后水汽的发丝轻轻地缠绕在他的指尖。
第49章 “你昨天去哪儿了?”萧明诚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萧翊。“昨日去了宫中和大理寺。”……
“你昨天去哪儿了?”
萧明诚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萧翊。
“昨日去了宫中和大理寺。”萧翊如实答道。
“那昨晚呢?”萧明诚接着问道。
语气极其不善,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萧翊沉默了片刻。
萧明诚脸上的怒意浮现,他怒道:“要不是今日下朝后晋王和我提起,我都不知道你竟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竟然学那些不学无术之人玩乐狎妓,简直是胡闹!
“你立刻就将她遣送走。”萧明诚不容置疑地说道。
萧翊抬眼直视着父亲的怒意,他忍不住争辩道:“父亲,她不是您以为的那种人。”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不会将她遣送走的。”
萧翊沉了声说道。
萧明诚顿时怒气上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怒喝一声:“混账!”
他一把抄起手边的沉重的砚台就朝萧翊狠狠砸去。
萧翊站在原地也不躲,竟是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砚台重重地砸在他的额头上,他却连闷哼都没发出。
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你去了一趟江南,就将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都学会了是不是?”萧明诚怒不可遏道,“你一个堂堂镇国公世子,居然蓄养外室,还是个青楼女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父亲,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将她遣送走的。”
鲜血蔓延了他半张脸,萧翊却没有低头。
“你!”
萧明诚伸手指着萧翊,那副固执的模样叫他愈发生气。
他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桌上的长鞭。
长鞭凌厉的破空声在房内响起。
大夫人林书雁匆匆地从后院赶到书房来,一进门就看见萧翊背脊挺得笔直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有些地方都被鞭子抽得有些破裂了,还有隐隐的血色印在外衫上。
额间上被砸出来的伤口堪堪结痂,之前流下的鲜血干涸在他半张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林书雁扶着门框的身形都不由得晃了晃。
“别打了!”她扬声道。
萧明诚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扬起鞭子又是一记。
林书雁立马扑到萧翊的身上。
萧明诚的手已经落了下来收不住了,原本一动不动跪着承受着鞭打的萧翊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回过身将林书雁护在身后。
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身上的伤处,终于让他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萧明诚看到林书雁险些被打到,也是双目不由得瞪大了。
林书雁却只顾得上萧翊,她听到萧翊的闷哼,有些焦急地道:“翊儿,怎么了?娘这就让人给你喊大夫――”
等到她吩咐完下人赶紧去医馆找大夫,才有工夫抬起头看向萧明诚。
“翊儿才刚回来,你至于这么大的火气吗?非得把自己儿子打死才甘心是吧!再打下去,你干脆连我也一块儿打死算了!”
在家中萧明诚的脾气火爆,而林书雁性格温吞柔顺,所以平日俩夫妻甚少起什么争执。
只除了在子女的问题上――
萧恬是女孩,才十三岁还年幼,对她的管教并没有那么严格。而萧翊身为长子,又是未来的镇国公,萧明诚对他的教育严厉到近乎严苛。
三岁起就让他开始学文习武,还不到齐腰高的小豆丁就已经在校场顶着烈日,摇摇晃晃地扎着马步。刚从校场下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书房听先生讲课,然后回屋做功课,这样日复一日。
十岁就被萧明诚扔进军营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了不知道多少回,身上是旧伤上又添新伤。
林书雁与萧明诚在萧翊身上不知争执过多少次。
面对林书雁愤怒的目光,萧明诚身上的气焰还是收敛了下来。但他还是拉不下面子,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但终究还是停手了。
“母亲,我没事。”萧翊宽慰道。
林书雁心疼地看着萧翊,用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迹,鲜血干涸在脸上很难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