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扶着后腰慢慢坐下来,伸手招呼着容妙也一块儿坐下。
“知道你是江南人士,本宫特意吩咐了膳房那儿做了西湖醋鱼和龙井虾仁,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王贵妃扬了扬下巴,示意宫人给容妙布菜。
晶莹的鱼肉裹着浓厚酸甜的酱汁,入口软嫩。
容妙将鱼肉放进嘴中小心地咀嚼着。
“味道如何?”
容妙倏地弯了弯眉眼,温声道:“嗯,吃起来与江宁府的口味没什么差别。”
王贵妃眼中笑意加深,“你喜欢就好。”
她身旁的碧水也跟着暗暗地松了口气。
“对了,你再尝尝这个东坡肘子。”贵妃挟起一筷子肉放到容妙盘中,“小厨房煨了好几个时辰,连骨头都煨酥了。”
容妙看着盘中的肉,眉心不由自主一跳,胃里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
她身后的碧水更是如临大敌。
容妙不自觉地收紧了手中的筷子,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
“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容妙顿了顿,试图将肉夹起来。
荤油的味道不断地往鼻子里钻,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她的脸色几乎是唰得一下就白了,甚至都来不及回话。
碗筷清脆相撞一声,旋即跌落到地板上。
容妙捂住嘴,黛眉狠狠地拧了起来,侧过脸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的腰微微佝偻着,连带着漂亮的锁骨也深深地凹陷下去,背后精致单薄的蝴蝶骨也愈发明显。
贵妃也不由得放下了筷子,惊诧地问道:“怎么了?”
“去传太医!”
容妙杏眸里水光还在不停地转悠着,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不用了……”
话音未落,椒房殿中的宫人已经去叫太医了。
碧水迅速地端了杯清茶递给容妙,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容妙连灌了好几口,勉强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她别开视线,错开目光不去看盘子里的东西。
太医来得很快。
容妙知道这会儿拒绝也不行了,她抿了抿唇,暗暗地叹了口气,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腕。
她其实就是闻到荤腥的味道想吐而已,却弄得如此大阵仗。
太医替她把着脉,迟迟没有说话。
就连原本镇定的容妙也不由得忐忑了起来,不会是她身体真的出什么问题了吧。
“向太医,她没事吧?”王贵妃坐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向太医缓缓收回了诊脉的手,朝贵妃拱手道:“回娘娘,这位姑娘应当是有喜了,只不过月份尚浅,脉象不是那么明显。”
她怀孕了?
容妙这时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镇静,不可置信地睁大了杏眸,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摆在桌上的那只手的手指都微微蜷缩起来。
王贵妃也震惊地看向她,她扭头问向太医,“当真?”
只见向太医笃定地点了点头。
方才这位姑娘就是脉象浅所以他才号了好长时间的脉,心中已有定论才说出来。
容妙的檀口微张,仿佛还沉浸在这个惊人的消息中。
反倒是王贵妃率先反应过来,脸上满是喜色,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有孕了,这是大喜事啊。难怪你刚才干呕不断,险些吓到本宫了。”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向容妙的小腹,眸光微动。
这应是萧翊的第一个子嗣。
萧翊如今被派去晋阳了,若是能立功归来,今后在朝堂上必定是扶摇直上。而容妙怀上了他的孩子,自然是跟着水涨船高。
就算萧家不喜欢容妙,但是看在萧翊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最后也只能接受纳她进门了。
“宝蓝,你去备些清淡的饭菜。”王贵妃抬头吩咐道。
容妙这时才回过神来,她迟疑又试探地抬起右手慢慢放在小腹上。
她真的怀上了萧翊的孩子?
……
“将军,晋阳府城要降了!”
副将喜气洋洋地冲进帐篷喊道。
萧翊立刻抬起头来。
晋阳终于要降了,胡人这段时间也彻底安静下来了。
“备马。”
萧翊骑在马上,微微眯起黑眸,顶着刺眼的光线看着晋阳府城的城门。
副将仰起头朝城墙上的人喊道:“开门投降!”
下一刻,紧闭的城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萧翊下意识握住了剑柄,细细的剑穗缠绕在他的指尖。
面对即将投降的晋阳军队,他的下颔线紧绷着,刀削般的轮廓愈发凌厉,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鹰隼般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出城的军队。
“不对!”萧翊暴喝一声,“全员警戒!”
萧翊握紧了缰绳,倏然从剑鞘中猛地抽出了长剑,发出一道铮铮的刀剑声。
只见出城的军队并没有向他们投降,反而拔出了武器刀剑相向。
萧家军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迅速地列出整齐的军阵,斩杀冲上来的晋军。
两军战况焦灼。
轰――
城墙上的大炮响起,重重的炮弹狠狠地砸进军中。
萧翊挥剑砍掉面前士卒的头颅,面沉如水,“上弩军和抛石机!”
尽管晋阳诈降在他意料之中,没想到还是要走到攻城这一步。
百名士兵用力向下拉住h索,百斤重的h石重重地砸在城墙上,城墙微微地晃动了一下,立刻在城墙上面砸出一个大洞。h石击中城墙掉落下来又砸死了好几名晋军,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就被巨石压到底下。
弩军列阵排在盾兵后面,瞄准后齐齐射出弩箭。
前方一排的晋军如同割水稻般,统统都倒了下来。
“杀!”
各部纷纷发起冲锋,训练有素的萧家军立刻将局势反转。
晋军龟缩府城一月有余,士气早已消磨,远不如萧家军。此时奋力抵抗着萧家军,效果却不甚明显。
晋军节节溃败。
就在萧家军即将攻入城中之际。
“将军!胡人!”
只听得副将高声喊道。
萧翊将长剑狠狠捅进敌军的胸膛之中,飞溅的鲜血泼到他的身上,剑穗的穗尾也被浸上了血液。萧翊回头一看,面色严峻起来。
五万胡人从后方杀来,与晋军呈包夹之势。
如今晋阳城下只有三万的萧家军。
而晋军与胡人加起来却高达十万,兵力悬殊,纵然萧家军勇猛无比,却还是被敌军扭转了局势。
傅宣朗那个混蛋居然真的联合胡人通敌卖国!
源源不断的胡人包围住萧家军。
“列阵!”
萧翊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手臂上的青筋突起。
各部迅速集结起来,盾兵抬起盾牌阻挡在前,挡住前方的弓箭和刀剑。后排的弩军和长枪手交替着,弩军替换弩箭时,长枪手就顶上去朝攻上来的敌军用力地戳刺着。
冲上来的敌人倒了一排又一排,却仍像是数不清的蚂蚁一样包围上来。
……
未央宫外,容妙用过了清淡的午膳没有多留,就找了个借口和贵妃告退。
王贵妃准许后还特意借了台轿辇给她,让她不必步行走回清心阁。
容妙坐在轿辇中,双手叠放在小腹上。
她垂下眼睫,长睫微微颤了颤。
还没等她体会到欣喜的感觉,她的双手猛然一收。
“姑娘,怎么了?”碧水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问道。
平时容妙在她眼中就极为娇贵,这会儿在碧水眼中她更是如同易碎的瓷器一样,磕不得碰不得。
容妙的眼中划过一丝异色,不知为何她的心脏突然猛地紧攥了起来。她紧紧地抿着红唇,双手用力地扣在一起,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碧水见她这副模样,立刻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方才闻到荤腥味了,这会儿又有点不舒服。要不要我一会儿去太医馆再请个太医给您好好看看?”
上回姑娘才被毒蛇咬过,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病根,可得找个太医再给她好好看一下。
容妙松开紧攥着的双手,她抬起鸦睫,黛眉无意识地微微蹙了起来,迟疑地道:“……应当是吧。”
“那好,一会儿我就去请太医过来。”碧水点头道,“您如今怀了身孕,可不能和之前一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她不由得再度嘱咐道。
上次姑娘突然窜出去救王贵妃简直是吓了她一跳。
容妙缓缓垂下眼眸望向自己的小腹,里面孕育着她和萧翊的孩子。
“我知道了。”容妙轻声道。
那股不安与心悸却仍然萦绕在心间。
第80章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清香。窗外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湛蓝得宛如蓝色的宝石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清香。
窗外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湛蓝得宛如蓝色的宝石。
如今天气不复之前那般燥热,清风徐徐抚过带来阵阵凉爽。
容妙的手搭在窗沿上,安静地抬头望着天空。
碧水一进屋就看到容妙站在窗边发呆,她快步走到容妙身边,“姑娘,您别一直站在这儿了,先坐下吧。”
昨日从未央宫出来后,她特意又让人去请了太医。
容妙确确实实是怀孕了。
之后不止碧水,整个清心阁的人都将容妙当作国宝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碧水更是紧张地不行,她之前从未照顾过孕妇,一朝容妙突然有孕,这会儿就连她稍微站得久些都觉得不妥。
容妙侧过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的身子不至于那么娇弱,只站了一小会儿而已。”
只可惜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容妙在她心中再也没有了信用度。
碧水扶着她的手带她走回椅子旁。
容妙只得顺着她坐到椅子上,她抬起头问道:“萧翊今日有寄信来吗?”
“还没有。”碧水安慰道,“不过晋阳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或许世子的信还在路上。”
容妙轻轻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嗯。”容妙低低地应了一声。
“姑娘,贵妃今日派人送了几盒燕窝说是给您补补,一会儿我就让人炖上。”
容妙的长黛下意识微微拧了起来,正要拒绝时顿了顿,“……好。”
她忽而开口道:“我想去书房写封信。”
“好。”碧水心知她这是担心萧翊了,将她慢慢扶起来。
容妙坐在书桌前,碧水替她用砚台压住宣纸、磨好墨。容妙握着毫笔,看着空白的宣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提笔写了起来。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神情专注。
须臾,容妙才停了笔。
她握着毛笔悬在空中,逐字地检查着。
墨汁在笔尖汇成水滴,啪嗒一声落在纸上,立刻晕开了浓浓的墨色,在整洁干净的宣纸生出了一个突兀的污点。
容妙下意识拿远了笔,看着已经染上了墨渍的纸,抿了抿红唇。
她沉默了半晌,又拿起一页宣纸,将信上的内容又仔仔细细地抄了一遍。
……
晋军与胡人勾结,诈降之际联合围剿我军,镇国公世子至今下落不明,恐凶多吉少。
傅宣恒看着前线快马传来的消息,目光慢慢冷了下来,他的手一寸寸地收紧,手臂上的青筋突起,信纸被他狠狠地揉在掌心,可怜地皱成一团。
他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清贵俊朗的脸庞布满可怖的阴云。
“立刻增派援军,务必给朕找到萧翊!”
傅宣恒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傅宣朗那个王八蛋居然真的通敌卖国!
如今萧翊生死不明――
“备马,去宗人府!”
……
屋门被砰的一声打开,狠狠地砸在墙上,又反弹回去。
傅宣恒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把就攥起了躺在床上的傅宣朗的衣领,将他从床上薅了起来。
他几乎控制不住喷薄而出的怒气。
傅宣朗正躺在床上睡觉,突然绷紧的衣襟勒紧了他的后颈,后脖颈一紧就被迫直起了上身。
“谁啊?”
还没等他睁开眼睛,脸颊一痛。
整张脸都别了过去,疼痛瞬间通过神经传递到脑子里,左脸立刻浮起了红色。受到重力侵袭,铁锈味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他吃痛地低呼一声。
他睁开眼睛看向来人,还没等他看清身前的是谁。
又是重重的一拳。
傅宣恒完全丢掉了身上儒雅温和的伪装,身上的戾气暴怒尽览无遗,手下丝毫都不留情。
直到分明的指骨上沾满了鲜血,身下的傅宣朗的痛呼声愈发微弱。攥紧了他的衣领的手又紧了紧,过了片刻才克制着松开了手。
傅宣恒压抑着胸腔中的怒意,脸部轮廓愈发锋利尖锐,与之前展现的温润气质截然不同。
“立刻下令晋阳府城投降。”傅宣恒冷声道。
他的目光愈发森冷,垂眸看着软在床上满脸是血的傅宣朗,“我知道你有渠道传信。”
傅宣朗蜷缩在床上低声呻吟着,恍惚间听到傅宣恒的声音。
他一手捂着脸,俊朗的脸此时已经不成人样了,他忍着疼痛竟低笑出声。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傅宣恒,眼皮已经开始肿胀,他只能通过微眯的眼缝中看到傅宣恒阴沉的脸。
“呵、呵呵……”
他躬着身,口腔内壁破裂,口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他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傅宣朗放下捂在脸上的手,重重地抹掉嘴角的血迹。
“皇兄说什么呢?”傅宣朗抬起头看向他,“臣弟这段时间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宗人府,什么都没干呀。”
他的语气无辜,眼中却盛满了得意之色,受伤的嘴角挑了起来。
傅宣恒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他的语气也森寒起来,“是吗?”
他的右膝抵在床沿,缓缓地弯下身躯。
两人都能清楚地看清对方的神情。
“这么看来宗人府还是不能关住你。”傅宣恒咬着字道,“通敌卖国,还是更适合关到诏狱去。”
傅宣朗的瞳孔猛地一缩,脸部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气定神闲地嗤笑道:“看皇兄这着急的架势,应该是萧翊出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