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救我!——金西啾【完结】
时间:2024-12-01 14:55:10

  七十二小时,天翻地覆。
  天空灰霾,飞机横穿欧亚大陆板块,珠穆朗玛峰于云层冒出顶来,人类工业文明所制造的建筑变得万分渺小、生命也微不足道。
  机舱内黢黑,连夜灯都未亮起,穿过颠簸气流,轰隆隆的噪声中,冯又又睁开眼,于昏暗中转头看过道左侧的贺不疑。
  他闭着双眼,脊背挺直的像旗杆,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很久。在他内侧靠窗的座位上,是一个笨重方正的匣子。
  咔哒轻响,安全带被解开。
  手指停留在座椅边缘,顿了两秒,冯又又站起来,她穿过狭窄过道,到贺不疑面前。
  她伸出手,触碰他脸颊。
  贺不疑的脸颊肌肉绷的很紧,像一把碰了会断的弦。
  冯又又注视他片刻,感到一种心酸。
  一种无力感传递到了她身上,她慢慢蹲下来,将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长发铺开,遮住半边雪白秀美的脸颊。
  过道的夜灯因为她亮起来,微弱刺目的白光黯淡的照着,笼罩两人,身影一高一低。
  贺不疑睁开眼,垂眸。
  片刻,大手抚摸她的头发、耳朵,拇指摩挲她的脸颊。
  冯又又抬起头来,与他对望。
  ……
  天边乌云沉沉,风雨,迟迟不落。
  清晨,飞机落地海城,十八辆全黑的汽车严阵以待的守在出口,贺不疑二人坐上一辆加长林肯,于车流中央,环绕海城半周。途径港口、码头,船只在熹微晨光中静止,船上人员站立甲板之上,低头默哀。
  进入城内,开上半山,至已设好的贺家灵堂中。
  两侧俱是着黑衣的宾客,乌压压的,分立在道路边、大门前。
  冯又又至此止步,由贺不疑抱盒入内,将之方方正正的安置在灵牌之下、贺家绵延百年的门第之中。
  穿堂风将白幡吹得呼呼作响,深色横梁和瓷质相下,贺不疑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向着吊唁宾客致谢。
  四下很静,宾客们心思纷转,暗自打量着他。
  每个人都清楚,贺氏变天了。
  丧仪三日,来往祭奠的宾客如流,直到最后一天,送灵出殡后,人流才消减下来。
  从公墓回来,人尽散了,贺不疑屏退所有人,独自穿过偌大灵堂,静静的在里面呆了很久。
  夕阳西下,稀薄的日光散去。
  贺不疑连日未眠,脸瘦了一圈,棱角越发锋利,疲惫至极,他在灵堂后的一隅闭目休息。
  人坐在一张笔直的木椅子上,眼睛闭上,陷入浅眠。
  找到他后,老管家拿来毯子,冯又又比了个“嘘”的手势,伸手接过,给贺不疑盖上,动作极轻。
  老管家有事,动了动唇,冯又又抬抬手,示意出去说。
  两人走到外面,独角兽的两位高管同事正在那里等。
  冯又又微愣一下,旋即走上前,“公司有事吗”
  二人对视一眼,低声道来。
  冯又又静了数秒,随后说:“拜托你们二位处理好,原则是不要影响公司上市,需要时,我也可以出面,但你们不要把这些事拿去烦贺不疑。”
  “……是。”
  “贺总还好吗”
  “几天没合眼,现在终于睡了。”
  徐思澜一直没有找到,贺新诚死的不明不白,事情已成一片疑谭,引起行内诸多猜测。
  贺新诚生前着手梳理的贺氏财务问题悬而未决,资金链条上数不清的蚂蚱正在跳脚。
  贺不疑是贺新诚独子,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与父亲决裂三年,关系终止于这场死亡。
  没人能想象,贺不疑在承担什么样的压力。
  两位高管相互望望,也打算还是不要拿这些小……不大不小的事情来烦他了。
  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动作也轻,但贺不疑睡得太浅,不免还是被吵醒,在他们商议时走了出来。
  几人都是立刻消声,同时望向他。冯又又反应很快,去拉住他的手,摸摸他的额头:“你才睡了半小时,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没事,醒了贺不疑将她手攥进手心,目光扫过独角兽两名高管。
  “您还好吧”一名高管开口,神色中只有对他的纯纯担忧,“我们放心不下,来看看您。公司一切都好,您不用记挂,同事们都惦记您。”
  贺不疑点头:“多谢。”
  他眼底挂着乌青,短短几日,人瘦了许多,眼神中的意气风发被沉重、肃穆取代。
  两人暗暗叹气。
  正要继续寒暄,外间突然传来喧闹声。
  贺不疑抬眸,皱皱眉头。
  红色警灯在车顶转动,警车停在门前空地,数名身着制服的人走了下来。
  贺不疑一行迎上前去,询问来意。
  警察向他展示文书,客气但强硬的请他上车。
  风雨落下了。
  当夜,海城公安同时发出两封警情通报、红色通缉令,徐思澜榜上有名,涉及罪名有合同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洗钱等。
  贺氏因涉嫌单位犯罪而被查封了财务室,警察突入贺家的同时,另一支进入集团总部,将所有财务票据全部封存原地,等待审计。
  贺不疑作为密切关系人,被带走接受调查,二十四小时后,检方的通知送达,他被解除人身羁押,回到居所地进行监视居住。
  石破天惊,行内外沸沸扬扬。
  贺氏股价一夜暴跌。
  牵一发而动全身,独角兽海外上市计划被迫叫停。
  风雨飘摇之际,冯又又低调乘车来往于海城公安办案中心与贺不疑的住处,但仍然被许多镜头对准,拍下了数张照片,发布在各种媒介平台上。
  她也成了风暴中心的人物。
  记者堵在办公楼下、小区门口等必经之路上,纠缠着问她问题,关于独角兽、贺氏、贺不疑以及她的私生活。
  在一些很官方的商业名词之外,有记者另辟蹊径,刁钻的探究她和多名男性之间的关系,虽然显得格格不入,却也让不少人都竖起耳朵来。
  冯又又全都闭口不谈,在保镖的护送下沉默的穿梭于长枪短炮之中,一片片鳞甲从肌肤里钻出,疼痛但坚实。
  真正让她蓦然回头、停下脚步的,是一名长相青涩、挤的满头是汗的实习记者。
  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问她说:“据说您从小受到自闭症困扰,没办法和陌生人打交道,研发天马的初心是让ai代替您与外人交流并做出独立决策,之前提到的几名男性的暧昧关系实际都是天马所为,是否属实”
  “天马面世至今,闻名的都是数据处理和文字编辑方面特长,似乎尚未听说在提高实际生产力中有所应用,相反,ai可能带来侵权法律风险、失业风险,引发的道德危机倒是已经露出一隅,对此,您和独角兽又有什么看法呢”
  年轻的嘴唇一张一合,时常偷看一眼手中卡纸草稿,丢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么爆炸的问题。
  冯又又脑中轰然一声。
  草蛇灰线,原来如此。
  舆论的线,从贺不疑一张照片莫名其妙上网开始,贺不疑强势回应引起网友热议,之后轮到冯又又进入公众视野。那天高管们到灵堂来请示她,说网上又翻出了她和那几个相亲男的旧帖子,重新对号入座,用低过下限的词汇进行描述,塑造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她来。
  她请他们妥善处理,只要不这节骨眼上对公司产生影响即可。
  但原来,这不是终局状态,惊雷最后落在这里。
  公关陈经理阔步从建筑内走出:
  “‘据闻’不是诽谤的免罪金牌,提问式的虚构不能在法庭上成为你的辩护理由,记者是公众喉舌,每个字都有份量,道听途说的东西最好谨慎开口!”
  这位老道醇厚的职场精英疾言厉色,掷地有声,“你听清楚了吗!”
  年轻实习生面色涨红,呐呐不敢言。
  周遭一众同行握住录音笔,心中暗暗称了称。
  “不仅对他,还有所有人,”陈经理呵斥,“我们会对每一份不实报道追究到底!看看到底是你们报社嘴巴硬,还是我们独角兽的法律团队拳头硬!”
  他单手虚挡在冯又又身侧,护送她离开人群,进入建筑之中。
  冯又又的背影消失在了大众眼中。
  -
  “是温水,您压压惊。”
  经理将玻璃杯放到桌上,看向面色苍白的冯又又。
  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于心不忍来。
  贺不疑平时将冯又又护的严严实实,独角兽一应对外事项、麻烦的不麻烦的,都是他带人处理。冯又又是罩在玻璃底下的花、温室里的鸟,她的羽毛不沾一点风霜尘土。
  外界风雨来势汹汹,他们这些老江湖都觉头疼,更何况是她。
  “贺总还不能恢复通讯吗”他还是希望贺不疑能主持大局,“他状态怎么样我申请去看看……”
  “陈经理,”平静温和的女声低低的响起,“贺不疑的会客室我能用吧钥匙在哪里。”
  陈经理的话音戛然而止。
  ……
  跑车肆无忌惮的停在独角兽楼下,一老、一青两名男性,并带一名西装革履的社畜一同走入独角兽。
  他们在独角兽漫步,眼神贪婪的四处端详,嘴角的笑意挥之不去。
  “周总,小周总陈经理走出来,面无表情的与二人问好。
  二人是理数传媒的东家与少东家,理数传媒是一家把持百分之五十以上海系媒体的大集团,在该行内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年轻的这位少东家曾是天马石榴裙下客,挨过贺不疑一顿揍。
  陈经理给两人带路,到会客室里。
  冯又又坐在里面等,神色殊静。
  约半小时后,谈话结束,两个周被请走。
  走出几步,小周忽然轻笑一声,脚步调转,弯腰靠近冯又又。
  隔着桌子,冯又又抬起头,直直看着他。
  “又又,”小周笑道,“我有个提议。”
  “你和你妹妹一起陪我几晚,价格我再往上抬一个点。”
  “亏是亏多了点,不过双胞胎,我还没玩过呢――”
  啪。
  火辣的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将他脑袋打偏过去。
  被贺不疑拖着打这个球那个球,冯又又的臂力见长。
  小周维持那个偏头的姿势,僵硬了几秒,脸上涨起怒意。
  他狠狠吐出一口唾沫,指着冯又又鼻子骂道:“臭婆娘,给脸不要脸,等着老子把你踢出公司!”
  高管已听见动静,一拥而上,拖着他的胳膊、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弄去一边。
  冯又又仍坐在原处。
  直到动静变得微弱,室内剩下她。
  图穷匕见。
  是理数集团在围猎他们的独角兽。
  在预上市公司的上市前夕,制造有影响力的舆情,胁迫公司低价出售一部分股票给他们,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是不择手段、引人不耻的所谓商战。
  他们像在岩石后方伺机的秃鹫,阴仄仄的等待着。
  今日贺氏高楼坍塌、贺不疑缺席,秃鹫瞄准时机,飞扑而下,亮出爪牙。
  冯又又轻轻的吐出胸口浊气。
  咔哒轻响,高挑的女人从内室推门而出。
  “都录到了吗”冯又又抬眸。
  关辛羽颔首,把录音笔检查一遍,插进胸前口袋。
  之后,她倾身过来,隔着桌子与冯又又握手。
  “非常精彩,”她说,“感谢您。”
第60章
  以独角兽为角力点,传媒业两大派系开始斗法。
  遍地可见关于天马、关于独角兽的讨论,往往今日危言耸听的确认替身传闻、声讨AI之危害,明日又画风一变,说某些人真是什么都编的出来,这样明显的针对内资高科技企业,是不是有五十万下场。
  bbs、微博、大小博主,全都下场,赶进这场喋喋不休的热闹里。
  他们讨论AI、天马,讨论科技的现在与未来。
  目光如炬者,则在追踪、分析这场没有硝烟的商业战争。
  谁都知道,贺不疑因案件缠身,正在住所监居,独角兽重要决策一应由另一位女性创始人冯又又过手。
  预期中的温和、拖延没有发生,她在公关策略中展示出极其坚定、极富有原则的一面,绝不接受任何折中妥协的方案,相反不断加注,有种势要一决生死的悍勇。
  贺不疑在科技公司内大量雇用金融财商类人才的优势此时显现出来,他们比行内任何其他科技公司、互联网公司都更加机灵老辣,明白如何对这场危机进行应对。独角兽势单力薄,但先前几轮融资的股东们没有一个吃素的,此时不拉他们下水更待何时
  高管层组队连夜飞向四小龙国家,拜访几大资本财团,他们让股东们相信,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买卖,这波独角兽要是上不市,机构股东的钱都打水漂去吧。
  新的注资如强心剂,周转入场后,开始形成优势。
  财力拼不过,说话声音就大不起来,理数集团的股东对周总这次决策提出异议,怀疑自己的钱被填进了无底洞里,更引人担心的,是与对方派系连年平衡之后,突然发生这样大的比拼,一旦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老周把持集团有些年头,说话还算有用,短暂的力排众议,增加更多人力物力投入其中。
  他赌的,是独角兽在花别人的钱,很快会花到金主爸爸肉疼,割肉止损。
  他赌的,是贺氏集团无法处理烂账烂案,贺不疑信用跌底,无力回天。
  他的确有信心,因为贺氏的问题比想的要严重,初次审计后资金漏洞竟然达到百亿,资金问题集中在几个投资子公司上,不久前,贺新诚正是提案要将这些公司给贺不疑继承,贺不疑因此更加被严格监视,无法与外界通讯。
  在这场战争之中,时间变成决定性的因素,时间将揭开面纱,看谁笑到最后。
  冯又又有一整个月都没有见到贺不疑,在各种事情的干扰下,她的高敏人格终于爆发,数次,她因焦虑发作而突然从会面场合消失,躲入黑暗的休息室里,长夜漫漫,她不再回家,但父亲、妹妹会来看她,呆在她的身边。
  宁长舒在这时回到海城,来到冯又又面前。
  经年未见,她的人生导师依然温煦如初见。
  温声细语的疏导长谈后,宁长舒把一份长长的文档交到冯又又的手上,那是贺不疑记录下的关于她的点滴小事,长达八万余字。
  她笑了、哭了、睡了几个小时、与人说了几句话,字字朴实,字字关心。
  那是爱的来信,绵密的春风吹入心中,腐植在地底的根系土崩瓦解,墙壁轰然坍塌,密不透风的藤蔓在日光之中挥舞、消解,化成一场大雨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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