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
“笔走龙蛇，鸾翔凤翥，好字。”桑玄写不出这种字，但是她能看出来，他的字里表达出来的隽永狂放之意。
青年说道：“谢谢。”
桑玄暗自感慨，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倒是和他的性格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导致行为习惯产生变化。
老医师说过，头号的脑部受到重创，非一朝一夕能治好，能不能恢复记忆，全靠运气。
于是桑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非常轻，她对自己的力气有数，对方还是个病患，可不能加重他的病情。
“会好起来的。”
青年眼神微动，落在肩膀上那只纤细的手上，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焦躁的情绪，以往若是有人这般触碰他，他必定……
必定什么？
青年露出迷茫的神色，记忆被阻滞截断，他的反应都是出于本能做出来的，但是具体原因他却并不知道。
“嗯。”
青年隐隐觉得自己失忆前应该是个喜欢动手的人，但是他不能对救命恩人如此失礼，最终，他按捺住了那股别扭的欲望，低低地应了一声。
桑玄挪动一下手腕，和他击了个掌，灌输着心灵鸡汤：“这样就对了嘛，你的低谷期已经过去了，事情会越来越好，等我们把打手店做大做强，我没准可以给你点股份。”
“股份？”青年认为自己要学习接受别人的触碰，试着忽视掌心传来的温度，疑惑道。
“简单来说，就是灵石。”桑玄随便解释了一句，然后说起了其他的话题，“既然你成了我的伙计，那么这个守店准则你要牢牢记在心里。”
桑玄刷刷几笔写下几行字，递给他看――
①店主都是对的，请听店主的话。
②如果店主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③暂时只有两条，想到了再加。
④一切解释权在店主手里。
青年阅览完毕，默默抬眼看她，虽然只字不语，却透露着几分无语和古怪。
桑玄浑然不觉，继续培训道：“以后我说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说要上刀山你就不能下火海，乖乖听我的指挥，不要有太多个人的想法。”
输出了一盏茶时间的观点后，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青年一直默不作声，不过看他认真的表情，应该全部都听进去了，桑玄一脸欣慰地点点头，然后把他带回了打手店，给他认了下地方。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日常用品我们待会去市场走一趟，够用就行，不用太多，不然你欠我的债就还不清了。”桑玄有理有据道。
青年默认了她的安排。
“桑玄姐姐！”沈如意惊喜地叫道，她每天都会来坊市走一走，但是店铺一直是关闭状态，为此她失落了好久。
桑玄捏了捏她的包子脸，柔嫩的手感让人的心情都变好了：“小意，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赌坊的人还找你吗？”
沈如意回想道：“找过一次，问我知不知道我爹的踪迹，然后就再也没有找过我，我听闻他们去找我爹要债了。”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满是庆幸之色，幸亏遇见了桑玄姐姐，出了个好主意，她才摆脱了赌坊的人的纠缠。
沈如意赖在桑玄怀里，她的个头正好到桑玄的肩膀下方，桑玄摸着她的脑袋，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回头一看，青年安静地注视着她们两个人。
桑玄给双方做了介绍，然后说道：“小意，头号是我招的伙计，以后就是他给我看店，没有生意的时候，他会一直待在店里，你呢就来店铺，这些饲料得卖出去，不能放着发霉。”
她转头对头号叮嘱：“小意是这个铺子的前主人，低价把铺子卖给了我，我们交情不错，以后如果有人找她的麻烦，你帮衬着点。”
桑玄没有把租店铺的事情说出去，人心隔肚皮，还是得留个心眼。
青年想起苛刻的守店准则，沉默地点头。
沈如意眨巴下眼睛，有意和他交好，试探说道：“头号哥哥？”见头号只是抬了下眼，没有反感的迹象，她继续说道：“你叫我小意就行。”
“小意。”头号从善如流地叫道，身为打手店的伙计，他开始有了打工人的自觉，不枉费桑玄给他念叨了那么多话。
“头号哥哥能被桑玄姐姐看中，成为店里的第一个打手，想必身手必定不凡，不知道和赌坊那些人比起来怎么样。”沈如意好奇地说道。
桑玄看向头号，头号看着桑玄，二人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还没有测试过头号的实力。
不过，能御剑飞行的至少是筑基修士，加之那流星般的速度，满打满算应该有快要接近金丹的修为。
桑玄顿感不妙，实力这么强，等她的仇家上门的时候，岂不是轻易就能阻拦住攻击。
桑玄抿了抿唇，契约都签了，想反悔都没门，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意了。
不过事情还有转机，万一头号只是个筑基初期的小卡拉米修士呢。
桑玄对头号说道：“给我来一掌。”
“咻！”
青年深刻地贯彻了守店准则，猛地挥出一掌，速度快如闪电，眨眼间打在了桑玄的胳膊上。
刹那间，空气都紧绷了起来。
沈如意紧张兮兮地看着桑玄：“姐姐，你没事吧。”
桑玄动了动胳膊：“只是麻了。”
头号撤回手掌，站在一边。
桑玄欣然道：“好样的。”连她都打不动，那实力肯定强不到哪里去。
青年却在思索，方才攻击的时候，有力量阻止自己使力，这具身体显然藏着秘密，自己需要摸索清楚。
桑玄在小意的带领下，来到了卖日常用品的店铺，一口气给头号置办了家具，顺便买了个屏风，到时候床就放在屏风后面，睡觉可以隔绝路人的视线。
两间店铺不算远，三人来回走了几趟，把家具运回了打手店，经过一番布置，生活气息就冒出来了。
店铺内，买卖的饲料归到一处，住人的地方在另一处，二者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桑玄躺在靠近门口的摇椅上，略微发力，身体便随着椅子微微晃动，明媚柔和的光线照过来，让人产生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沈如意觉着有趣，便跟着桑玄买了张摇椅，她学着姐姐的样子躺在椅子上摇晃，一脸静谧安然的模样。
青年则端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摆放着一个三棱柱状的牌，其上写着咨询两个字，一看笔势，便知道是他亲自书写的。
他扫了眼两个快要睡着的人，随后便平视着前方，一丝不苟地看着过路人，试图用眼神招揽到客人。
但是被他看到的路人，无一例外都加快了步伐。
青年看着无所作为的店主，心想，这样下去就要坐吃山空了，难道他来了之后客人就不会上门了吗。
这时，他想起桑玄之前说过的话――万一打手店没有生意，现在想来，她对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基础的了解。
他不知道的是，打手店岂止是没有生意，分明就是一直没开张过。
桑玄突然感觉脊背一凉，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向身姿挺拔的青年问道：“什么时辰了？”
青年如实回答：“才过去不久。”
桑玄收起摆烂的心态，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们不能干等着，先把名气打出去，等有了业绩，客人就会信任我们，给我们下单。所以，我们需要主动寻找客源，价钱可以便宜点，但是生意务必要做成！”
她一拍桌子，雄赳赳气昂昂道。
青年说道：“店主，裂了。”
桑玄低头一看，桌子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纹：“……失误，头号你去扯块布盖一下，不能让客人看到我们如此贫穷。”
青年伸手要钱。
桑玄大气地给了一块灵石：“去吧。”
第15章 隐魑山鬼
执法堂堂主方广白目露精光，看着牢里关押的邪修，沉声道：“你且听好了，如果还不供出你的同伙，本尊会对你使用搜魂术，你应该知道这个法术的威力。”
“轻则残疾，重则痴呆！”他吐出冰冷无情的八个字。
邪修身上布满了被拷问过的血痕，他垂着脑袋，有气无力道：“我不知道，你们这群疯子，快放开我。”
“冥顽不灵，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装疯卖傻，既然你不肯交代，那本尊就不客气了。”方广白一个闪身，来到邪修面前，掐了个法决。
刹那间，邪修的记忆尽数展现在他的脑海里，只要他想搜寻哪个片段就能搜到，而他的目标是这个邪修坠落之前的画面。
根据监察堂弟子的讲述，他们看见两道人影朝宗门飞来又消失不见，立马赶去现场，但是只找到了一个人。
妖精秘境的事还未查明白，弟子们的精神都紧绷着，恰好这个邪修撞上来，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别有用心。
而那个不知所踪的同伙绝对不能放过！
起初，执法堂弟子把邪修带到内牢审问，他给众人表演了一下失忆，不管怎么逼问，他都说不知道，要不是在他的储物袋里发现了邪修的法器，真要给他骗过去了。
突然，方广白一顿，在邪修的记忆里，他和那个所谓的同伙并不是一路人，相反，他们发生了不小的冲突，以至于双双冲撞到地上。
至于邪修为什么失忆，却是不得而知。
方广白闭了闭眼，神识勾勒出那个人的容貌，随后寥寥几笔画在玉简上，冷冷地命令道：“查！”
“遵命！”
弟子接过玉简，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刹那间信息传入了脑中――那人一张普普通通的大众脸，扔进人群似乎立马就能看不见。
方广白目光深幽，虽然邪修的目标不是天封宗，但是这个人不一定，因此以防万一，他们必须找到这个遗漏的人，确保对方没有恶意。
……
青红城。
头号把买来的布铺在桌子上，遮盖住了桑玄留下的罪恶痕迹，桑玄满意地点头，然后伸手：“剩下的灵石给我。”
青年默默地看着她，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桑玄顿感不妙：“花完了？”
青年应道：“嗯。”
桑玄又问：“一块布要一枚灵石？”
“不是。”青年拿出了一沓布。
桑玄：“……”
“你个败家伙计，是不是缺心眼啊，我要这么多布干什么，把你缠起来当球滚吗？”桑玄质问道。
青年耿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桑玄斥责的话噎在喉咙里，嘟囔道：“最不济砍砍价啊，我给你买家具的时候你都看到了，喊价要狠，这样和商家有拉扯的余地。”
“学会了。”青年真诚地说道。
桑玄拿出一个小本子，记了一笔账：“虽然你诚心地悔过了，但是失去的钱不会再回来，所以我要把钱记你头上，有问题吗？”
“没有。”青年觉得这钱根本不算什么，尽管他现在身无分文。
桑玄合计了一下，关于打手店宣传的事可以放一放，先去把宗门的任务给做了，这个甲等任务比上一个要复杂得多。
“你在这里看店，有消息就用传讯玉简通知我，如果我赶不回来，你一个人去做单，记得保护好自己。”桑玄把玉简递给他。
青年微笑：“店主放心去吧。”
目送桑玄离开后，他的笑意逐渐变浅，最后消失了，板正地坐在位置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沈如意悄悄看了他一眼，头号哥哥真是严肃，这样都把人吓跑了吧。
某个村子。
“老伯，我就是去那里除山鬼的，你就告诉我隐魑林在哪里吧，我是天封宗的弟子，你放心，区区山鬼，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原来修士大人来自天封宗，老夫有眼不识泰山，那隐魑林就在我们村子往前翻过两座山头的地方，山鬼狡诈，大人多加小心。”
桑玄拱手：“多谢老伯，告辞。”
甲等任务的内容――隐魑林疑似有山鬼出没，修为大约在炼气高阶，接任务的弟子不能低于炼气七层。
桑玄的修为在半个月时间的消磨中，已经来到了炼气七层，正好满足任务要求。
任务中有隐魑林的相关情报，百年前，此地出现大量山鬼作祟，害死了不少百姓，天封宗派弟子绞杀山鬼，于十三年前确认此地再无山鬼。
如今，有百姓误入隐魑林，被一个模糊的影子吓得半死不活，上报之后，宗门初步判定是山鬼卷土重来。
桑玄是第一个来查探情况的人，主要起到斥候的作用，如果没有山鬼那就万事大吉，如果确认出现山鬼并且数量不小的话，宗门便会接手此事。
两个时辰后，桑玄终于来到了隐魑林。
只见连绵山脉中架着广阔的树林，从眼前纵横到无边无际的远方，散发着沉寂幽深的气息，宛若一只吞噬血肉的凶兽，令人望而生畏。
“好地方。”
桑玄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树叶的簌簌声响在耳侧，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这片林子显然许久没有人踏足过，地上堆满了脆弱的落叶，每走一步就有踩碎的脆响，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挡住了太阳光线，腐朽阴冷的温度弥漫在周围。
桑玄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她穿的弟子服饰是普通的衣料，并没有抵挡寒冷的作用，她调动灵力游走到胳膊，驱散了冰冷之气。
“咻！”
突然，背后闪过极快的影子。
桑玄余光捕捉到的时候，便转过身去看，然而那影子却消失不见了。
跟她玩心眼？
桑玄心中清楚，方才不是她的错觉，那山鬼已经出来了，可是这点伎俩并不足以吓唬到她。
她暗道，赶紧正面出击，她一定会放水的。
“咻！”“咻！”
余光处又闪过影子，桑玄立马转身，几次下来，都没有看见，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明明感觉到了存在，却怎么都看不到。
桑玄有理由怀疑，这个该死的山鬼在拿她开涮，她眯了眯眼，狭长的眼睛显露出狐狸般的狡猾。
然后，不管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黑影，继续抬脚往里面走去。
就在这时，落叶摇晃的声音更大了，连带着树木本身都开始产生了轻微的晃动，它们就好像要活过来一般，诡异又邪肆。
然而桑玄穿梭在明显不正常的树林中，步伐没有一刻的停顿，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很快就走了一大段路。
“咻！”
熟悉的声音传来，桑玄抬眼望去，十米远的树木后方出现了影子，身躯奇长，异常纤细，再瘦些几乎和竹竿一样。
它就是山鬼？
桑玄手持着长剑，一步步朝影子走去，影子顿了一会，舞动着长手长脚，猛地朝她扑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