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往前走,这灯是她从路边摊上买东西搭添头来的,便宜又实用。
桑玄根据滑落的速度估算了下,天坑底部距离地面大概有上百米,此时坑底除了油灯再无其他亮光。
“头号?”
桑玄举起灯照了照,地面被绿色植被覆盖,散落着叶片残枝,倒是看不出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头号下来的方向明明是这里,可他人呢?
桑玄就感觉自己下来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因为她现在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目标,就等于找不到求死的办法。
那她下来,也是无用。
“头号!”
桑玄发出最后通牒。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大,竟然惊动了一尊神秘的妖兽。
黑暗中,两点绿光悄然浮现,不同于萤火虫的明绿,它是幽暗的,阴凉的,让人脊背生寒。
桑玄手臂瞬间起了鸡皮疙瘩,盯着那抹绿光越来越近,提着油灯的手紧紧攥住,随时准备爆发。
“是我。”
熟悉的嗓音响起,修长的身影从阴影处现出真身,青年顶着依旧俊美无俦的脸,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竟然变成了冒着绿光的竖瞳,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桑玄本来条件反射地就要攻击,听见他的声音,便松懈下来,结果下一秒看见他的眼睛,差点又要动手:“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说得有些磕绊。
头号:“说来话长。”
桑玄:“那就长话短说。”
头号沉默了一下,道:“我找到了臭味的来源,那是被一个人制造出来的,那个人说他是天封宗的弟子,要我救他。”
桑玄惊呼:“啊?”
这么巧么。
她问道:“那你的眼睛呢?”
青年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那个人来者不善,我和他交了手,他会用毒,我的眼睛被他毒了。”
事实上,他见到那个人后,第一想法便是杀了对方,虽然没有付诸行动,但可能被对方看出了杀意,所以就对他用了毒,还威胁他,说自己是天封宗弟子,若他想解毒,就送自己回宗门。
他静静地听完对方的狠话,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对方打了个半死,要不是临时听到桑玄的呼唤,他这会应该把对方活活打死了。
青年眸子微眯,他有种感觉,自己以前杀人是很利索的,不过那个人的威胁惹怒了他,他就起了折磨的心思。
桑玄气鼓鼓道:“那还了得!”
她乜了青年一眼:“你不想要你的眼睛了?杵在这当个木桩子有意思吗?还不快点逼问出解毒的法子。”
青年愣了下,道:“我感觉我是死不了的。”
“感觉?”
桑玄拧着他手臂上的肌肉,气笑了:“你的感觉值多少钱,比你的命重要吗?如果你感觉错了,你是要被毒死的!”
青年看着那只手,疼倒是不疼,只是心里泛上一股神奇的感觉,他平生似乎没有被人这么训过。
桑玄推了他一下:“带路啊!”
青年听话地“噢”了声,带着她前往那个人的位置,其实并不是很远,大约十分之一盏茶时间就到了。
走的时候,头号心中有想过,是不是应该把那个人杀了,不过他想了想,好像又没有必要,杀与不杀并不影响结果。
黑暗中,他走得如履平地。
桑玄就跟在他后面,稳稳当当地来到了一个山洞,洞口被杂草覆盖,很是隐蔽,不仔细些就忽略过去了。
拨开杂草,就看到有个狼狈的人影倒在角落,双手被绑在身后,失去了行动力,凌乱的头发垂下,盖住了脸。
山洞布置简单朴实,物件除了木架子就是床和家具,那些木架子数量极多,占了一半的空间。
桑玄踩在平实的地面,视线掠过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停留在了一个丹炉上,心中了然,此人是个丹修。
桑玄发问:“他是晕了,还是死了?”
头号思索道:“应该是在装死。”
桑玄抱着双臂道:“还挺狡猾的,幸好我早有远见,离他远远的。那个谁,我也是天封宗的弟子,大家是同门,不打不相识,交出解药,好聚好散。”
躺尸:“……”
桑玄皱了皱眉头,看向头号:“你觉得他演的成分有多少?”
青年毫不犹豫:“百分百。”
他走之前,此人嘴里还在叫嚣,即便被断了八根肋骨,还是相当嘴硬,哪有可能就死了。
青年并拢食指和中指,以指化剑,朝地上躺尸的人遥遥一指,强烈的杀意对准对方的脖颈。
眼看危险近在咫尺,对方竟然保持良好的演技,依旧一动不动。
寂静的山洞中,仿佛飞过一排乌鸦。
桑玄看了眼头号,一言难尽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真的晕了?”
方才头号的攻击不是对着她去的,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正常修士早该忍不住反击了,但是此人却好似死了一般。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真晕死过去了。
头号:“……”
他没有想到,夜继良早就是强弩之末,完全是凭借着一腔志气撑下来,等头号离开后,那股气就散了。
所以,夜继良是真的昏迷而不是装的。
他大步上前,掐住对方的人中,活生生把对方掐醒了。
“咳……咳咳,哪个混蛋!”
夜继良发出剧烈的喘息,他整个胸腔涌上剧痛,严重压迫着呼吸,即便如此,他仍有余力咒骂头号。
“挨千刀的,咳咳……我才不会屈服!”
夜继良吹开面前的头发,凶恶的眸光盯向青年,似要将目光化成利刃,一柄一柄洞穿他。
头号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出身后的桑玄。
夜继良看到她,愣了下,不过他立马反应过来,他居然有同伙,两个人一起团伙作案。
“?*?哼,你以为加上她就可以了吗,痴人说梦!”
他夜继良缺什么就是不缺傲骨,当初和家族百般对抗,占据了上风,而今都没有后悔过。
桑玄拧了下眉心:“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我问你,交不交出解药?看在同门的面子上,我替你了结这份恩怨。”
夜继良明显顿了下:“你也是天封宗弟子,有证据证明吗?”
“怕我讹你啊,我才没有那份闲心。”桑玄取出弟子令牌给他看,“睁大你的眼睛,令牌是否作假?”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夜继良知道:“是真的。”
因为头号的误导,桑玄以为夜继良是个挑事的祸头子,语气相当恶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都是你惹出来的乱子,臭味传到了村子里,扰得村民白日劳作,夜里搬家,两地奔波,苦不堪言,宗门收到了消息,我这才接了任务赶来。”
她突然大踏步向前一步,锋利的眼刀几乎要切割他身体的每一寸:“你是丹修,宗门自有炼丹室给你炼丹,安全无污染,偏要另辟蹊径,在天坑下炼丹,以致于祸害了村民的生活,如此行径,寡廉鲜耻!”
夜继良被一通说教,关键她说得挺有道理,青白的脸色瞬间涨红了,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窒息了一般。
桑玄惊道:“你不会说不过我,就要死给我看吧。”
夜继良感觉心口顿时插了一把刀子,连肋骨断裂的痛楚都顾不上,辩驳道:“我乃事出有因,并非故意在此地炼丹。至于那臭味,我很抱歉,我的鼻子失灵了,暂时闻不到任何味道。关于小米村的村民,我会做出补偿。还有宗门的任务,我会跟你回去解释,必不会让你的任务受挫。”
此番话有理有据又通情达理,倒让桑玄吃惊地挑了下眉。
第26章 拒绝买卖
桑玄见此人并非想象中那般无理取闹,耐下心道:“我的任务不急,你先把解药给他,我就信你三分。”
夜继良扭头,幽幽地看向头号,冷哼道:“他也是天封宗弟子?”
桑玄道:“不是。”
夜继良一脸早有预料的模样:“我就说宗门何时出了这样的弟子,要真如此,其他弟子该哭了。”
断裂的八根肋骨,让他深深地知道青年的残忍,这样的人在宗门,对其他弟子来说,绝对是个噩梦。
在宗门内,有人把他夜继良传得凶神恶煞,好像在路上看一眼,就会取其狗命,实则他只是和试药人做了交易,他给灵石,对方赌命。
不缺钱的人也不会选择来试药,他自问毫不亏心。
桑玄迷糊地看了眼头号:“他怎么了吗?你别转移话题,解药赶紧拿出来,没看见他那眼珠子都绿得发光了吗?”
“嗤,没有解药。”夜继良硬气道。
在他看来,桑玄漠视了青年的凶残行径,那她本人也差不多是这种人,毕竟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然而桑玄根本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给自己喊个冤,她又不是透视眼,哪里晓得他的肋骨断了。
“不到黄河不死心是吧。”
桑玄看向头号,道:“他给你用的哪种毒药?我们给他也用用,看他舍不舍得给自己拿解药。”
这招就叫做,釜底抽薪!
夜继良脸色一变,糟糕,他最新炼制的毒药还留有少量在瓶子里,挣扎了一下,双手却被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青年环视一圈,在床底下找到了滚落的玉瓶,长臂一伸便够到了手里,之前夜继良掏出瓶子对他洒了毒药,就被他打落在地。
尽管如此,他还是吸收了一些药粉,眼珠子一下子有了明显的变化,至于身体的其他部分,暂时未产生不适。
他真心觉得这毒药不会对自己有妨碍,只是桑玄非要解药,他就只好随店主去了。
桑玄接过玉瓶,作势对准夜继良,似笑非笑道:“配合一点,少受些罪,何必死犟着,你说对吧。”
她抖了抖瓶子,想把毒药抖出来。
夜继良沉默了一下,知道自己非招不可,但这结果就未必如愿了,他硬邦邦道:“没有解药。”
桑玄手一抖,差点真的把毒药洒了。
夜继良瓮声瓮气道:“我向来喜爱钻研丹药,这是我前几天随便捣鼓一下的成品,臭味大概就是它发出来的。因为是失败品,所以不会有解药。”
桑玄指着架子,质问道:“那么多瓶瓶罐罐呢?”
夜继良低头道:“都是失败品,一概没有解药。”他顿了下,解释道:“我炼的药是要有人试药的,不知道效果,只好全部都搁置了,自然是没有解药的。”
他只知道,这些都是毒药,攻击的时候往修士身上招呼就行。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你落到敌人的手中,他们用你的毒药来折磨你,而你却还没有解药吗?”桑玄叉腰喊道。
夜继良淡然地看着她:“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桑玄:“……”
她把玉瓶摔在地上:“去你大爷的!”
“头号,这不能待了,你赶紧跟我回青红城,找医修给你看身体。”桑玄拉着青年的手就要走,连任务都不管了。
这垃圾任务不做也罢,改天去任务堂把夜继良给投诉了。
桑玄用玉简的留影功能录下夜继良,就觉得可以交差了。
青年反握住她的手,道:“不急。”
他闭上眼睛,几息后,再度睁开,只见黑眸如潭水般幽深,已经不见那慑人的绿色,恢复了正常。
桑玄情不自禁地抬手触向他的眼睛,伸到一半时,紧急刹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样就好了吗?”
青年摇头:“确实无碍。”
这话桑玄听到了第二次,终于放下心,她好奇道:“那个毒药是针对眼睛的变色吗?你是怎么收回去的?”
青年说了句玄乎的话:“冥冥中有种感觉,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桑玄指着他:“好一个谜语人。”
青年笑了笑,他说的是真的。
解决了心头大患,桑玄看向夜继良:“你不像是正经丹修,见天地研究毒药,迟早有一天要被反噬,把你的弟子令牌拿出来,我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天封宗哪一号人物是这样的,反正她是没有听说过……等等,似乎有一个人符合这样的形象。
桑玄看向夜继良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夜继良不舒服地动了动身体,说道:“我的弟子令牌在储物袋,你给我解绑了,我就给你看。”
储物袋上有修士的神识,除了本人外,其他人若想打开储物袋,只能灭掉这抹神识。
桑玄朝头号歪了下头,头号收到示意,右手一挥,气刃便割断了绳子。
夜继良手腕充血,麻木僵硬,稍微动了动,牵扯到了胸腔的伤势,肋骨发痛,令他咬紧了后槽牙。
桑玄看着这一幕,以为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嘲笑道:“你的速度比乌龟还慢,难不成拖上个一时半刻,你就不用验证身份了?”
夜继良不肯以伤势示弱,手臂一挥,摸到了腰间的储物袋,一块令牌出现在手中,他翻转令牌,将正反面展示给她看。
天封宗内不同级别的弟子令牌是不一样的,级别越高,令牌花样越是繁复,眼前之人的令牌和她一样同是外门弟子。
桑玄心中有所猜测:“你是,夜继良?”
夜继良被叫破名字,肉眼可见地僵住:“你认识我?”
这话等同废话了,他后知后觉地想到,既是同门,那么认出他这个宗门名人也不是难事。
夜继良肩膀一垮,强撑以来的气势顿时消散,有种“既然被戳穿身份,那我就不装了”的意味。
桑玄见他瘫软在地,皱了皱眉头,不就是被她抓住是臭味的幕后元凶,有必要自暴自弃么:“你不用气馁,回去向宗门自首,洗心革面就行。”
夜继良眼前一片重影,脑袋晕乎乎的,桑玄的话在他的耳中,变成了一片嗡鸣声,咿咿呀呀得吵人烦。
“扑通!”
他脑袋一歪,彻底昏迷了过去。
桑玄倒吸一口凉气:“嘶,他这是畏罪晕倒了?”
夜继良:“……”
如果他醒着的话,一定会为自己正身,他明明就是因为受伤才晕的,可惜他已经人事不省。
头号面色平静,虽然他是知情人,但是没有解释的想法,任由桑玄误会夜继良。
桑玄看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脑壳有些疼,这东西还得夜继良自个来收拾,她和头号要在山洞待一晚上,等他醒过来。
“那臭味还在吗?”桑玄问道。
青年指着地上的玉瓶:“还在。”
“先把它销毁了,用火吧。”
青年打了个响指,一抹橙红色火焰出现在斜上方,跳跃的火舌宛若心脏般有生命力跳动,在青年的指挥下,急速飞向瓶子,火焰沾上瓶身,立刻蔓延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