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哥哥气不过,去富家公子府上讨说法,直接被打死了,连尸首都没找到。
老伯的老伴受了刺激,一病不起,就靠着老伯卖苦力养活她呢!”
苏长河只觉得自己被什么重重的敲击了一下,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纶继续道:“你觉得那个壮实的监工很可恨吧!”
苏长河重重的点点头,别的他看不清楚,这个还是很明了的。
那个监工根本就不把这些老百姓当人看。
康纶摇了摇头道:“事实上他是京城最受老百姓欢迎的监工之一,不,不只是欢迎,应该说爱戴!”
苏长河觉得康纶是在拿他开涮,他委屈道:
“康大哥,虽然我读书少,你也不能这么忽悠我吧。那个监工凶神恶煞的,还动辄对那些工人动手,他们恨他还来不及呢,你居然用了爱戴这个词!”
康纶垂眸:“他确实凶巴巴的,人称闵阎王,从来没有好语气,怒急了还会动鞭子,但你发现没有,他手底下有妇人,有老者还有孩子。这些人在其他监工的手下是找不到活干的,只有他,宁愿自己少赚些,也愿意给这些人一条活路!”
苏长河觉得今天什么事情都不对了,他瞠目结舌地说:“这不合道理啊,他明明不把他们当人看的!”
“长河,我们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就想那些踩死农夫,霸占他家田产的富家少爷,在我们看来,衣冠楚楚,实则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在百姓眼里,他们比阎王还可怕!”
“康大哥,大朔的律法写得清清楚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几个官家子弟,大朔的律法,难道是摆设吗?”苏长河理解不了。
康纶长叹一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那些公子哥儿还有他们背后的家族,有多少人的手是干净的。
但是,他们欺压的,是手无寸铁,毫无关系的百姓,他们的命,比蝼蚁还不如,死了也就死了。
有不服气的,去告官了,结果,小命怎么丟的都不知道,只因为那些官员不敢得罪权贵,将状子悄悄按下,还要到权贵面前卖个乖。”
苏长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眼中的大朔,是繁华的,平和的。虽说有战事,那也是在千里之外的南疆和西境。
现在的京城在他眼里,犹如一个身披华服的翩翩君子被人掀开了袍子,里面满是臭虫和跳蚤。
康纶知道这一切对苏长河的冲击有多大,但是,他总要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当初自己被纨绔子弟周承业诬陷,苏长河仗义相救,那时候,他就知道,苏长河与那些草包公子不一样,他有血性,有正义感,大朔需要他这样的世家子弟。
康纶拍了拍苏长河的肩膀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选择在翰林院任职,而不像你大表哥一样,当个地方官,造福一方?”
第277章 大隐隐于市
康纶本来可以选到地方任职,像他这种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在京城要出人头地太难了。
可是,他这种没背景的小透明,去了地方,只能当个县官,倒也能护一方百姓,可康纶的目标从来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城。
如果,他有赵立明那样的背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外任,自己的能力加上家族背景,不出五年,就能当个刺史。
在有些功绩,这还不得一路扶摇直上。
可他,若去了县份,这辈子,也许只能当个小县令。
这些,现在的苏长河不会懂。
苏长河说:“因为康大哥喜欢做学问,翰林院就适合你这种才高八斗的人!”
“非也,我留在翰林院,是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可以替劳苦大众发声又被别人听见的机会!”
说这句话的时候,康纶站得笔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悲壮。
苏长河似懂非懂的看着康纶,他发现自己从不曾了解过康纶。
康纶见苏长河一脸蒙圈的样子,笑了笑说:“长河,今天带你来这里,是想让你看看京城的另一面,不要一叶障目,也希望你日后长大成人,能对这些底层人多一份悲悯。”
康纶只说了一半,更多的,他是想让苏长河看透了世家大族的本质嘴脸,能体会人间疾苦之情,成为一个不一样动物存在,但这些他不能说。
苏长河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是一份承诺。
康纶知道时机未到,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今天的事情对苏长河已经是不小的冲击了,后续的事情,还得慢慢来。
便故作轻松地说:“你方才不是说找我有事吗,瞧我,给你说了半天废话,你有什么事来者?”
苏长河发现,自己那点小心思,跟康纶心里的大义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而且,他找到了今后的目标。
他连忙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康大哥而已。”
苏长河其实想问问,那个带头踩死菜农的浑蛋是谁,那个逼死人家姑娘的畜生又是谁,可是他忍住了。
康大哥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可以让他卷入这些事情中来。
从那日起,那个背孩子的妇人和那个老伯的身影,就一直在苏长河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再也不想着如何建功立业,拼命赶上姐姐和妹妹的步伐了,他在谋划一件大事。
这日下了学堂,裴远像往日一样将手搭在他肩上说:“长河,桂花巷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甚是不错,走,咱们叫上你小叔和萧逸一起去尝尝,对了,晓晓不是对吃最感兴趣吗,咱们带上她一起去,我可好久没见着她了!”
苏长河兴致缺缺地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说完,一个人自顾自地走了。
裴远都记不清这是最近苏长河第几次拒绝自己的邀请了。
他问萧逸:“萧逸,你俩不是关系最好吗,长河他到底怎么了?”
萧逸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知情。
裴远又看向唐永宁:“你是他表叔,你总该知道点儿什么吧!”
唐永宁也摇了摇头,苏长河最近确实有些奇怪啊!
裴远见问不出话来,就弃了他们俩,悄悄跟着上了苏长河,他觉得,苏长河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祖父说了,有晓晓那个福星,只要跟着苏家的人,准没错,他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果然,苏长河没有回家,而是带着侍从吉祥离了大路,往偏僻的京郊去了。
裴远得意地想:“我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有鬼,阿福,跟紧了!”
只是没走几步,就看不见苏长河跟吉祥了。
裴远问阿福:“苏长河人呢,怎么眨眼就不见了!”
阿福也懵圈啊,明明刚才他们就在前面。
裴远有些恨恨地说:“苏长河,你小子肯定背着我干了什么事,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裴大少,是谁又得罪你了,让你准备掘地三尺?”
说话的正是苏长河,他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裴远背后去了。
这倒不是苏长河有多厉害,他二舅妈李云姝给的暗卫早就发现了裴远,给他报了信。
裴远跟苏长河经常在一处,暗卫还想着知会苏长河一声,否则,裴远和阿福此刻早就被放倒了。
看着苏长河云淡风轻的模样,裴远莫名的来气了:“苏长河,你可真不够意思,我有什么好事,都惦记着你们几个,你呢,有好处,一个人偷摸就过来了,我真是看错了你!”
面对裴远义正言辞的控诉,苏长河只觉得好笑:“裴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好事撇下你了,你看看这里,像是有好事的地方吗?”
裴远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条破败的街道,他也不知道苏长河来这里做什么。
但是,不管他做什么,断然没有抛下自己的道理。
他索性耍起赖来:“我不管,反正我们是好兄弟,你去哪都得带上我!”
苏长河皱了皱眉头,好言劝慰道:“裴远,不是我不带你,只是,这事你最好还是别掺和!”
裴远一副我就知道你小子有事瞒着我的表情,说道:
“你能掺合的事情,我为何掺合不得,走!”
苏长河知道他的脾气,这裴远认准了谁,就像狗皮膏药,撕都撕不掉,便说:“这可是你自己要去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裴远一副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的样子,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放心吧,走着!”
苏长河摇了摇头笑道:“有你哭的时候!”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往前走了,吉祥和阿福相视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苏长河一路都在打听一个叫吴伯的人的住处,最后,终于让他们找到了。
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房子,裴远兴奋地说:“都说大隐隐于市,长河,这地方一看就非同一般,你要找的高人就住在这里吧!”
苏长河白了裴远一眼:“兄弟,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然后就探进脑袋问道:“屋里有人吗?”
第278章 我们都有靠山
裴远赶紧整理了一番衣服,见高人,态度自然是要恭敬的。
虽然苏长河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看他那么小心翼翼的样子,里头的人绝对不简单。
苏长河在门口询问了好几遍都没有得到答复,索性直接进去了。
苏长河现在可算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一贫如洗,屋子里面所有的家具就是一张木板拼凑起来的床,两张自己歪歪斜斜的小凳子,看样子,就是用工地上的废料自己做的。
泥土嵌在灶台上面,只有一口缺了一半的锅和两个破碗,锅里还有黑乎乎的稀粥,上面满是苍蝇。
裴远差点没吐出来,小声嘀咕说:“这高人口也太重了!”
苏长河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了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老妇人显然耳朵不太好使,眼神也不好,所以并未发现家里来了人。
待苏长河走近,老妇人见了苏长河,瞳孔骤然放大,发出惊恐又怨恨的声音来:“你还我女儿!”
苏长河一晃身,枕头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裴远身上。
裴远怒道:“苏长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真没想到啊,你还好这口。”
裴远心里,已经将苏长河想成了一个无比浑蛋的人了。
苏长河白了一眼裴远,连忙解释说:“吴婆婆,你别误会,我不是伤害你姑娘的人,我来是想帮你的!”
“呸!”吴婆婆毫不客气地啐了苏长河一口。“活着,我不能将你如何,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裴远啧啧啧地说:“苏长河,你可藏得太深了,你看这老婆婆都被你气成啥样了,不是我说你,事情不能这么干,要姑娘,你跟我说啊!”
“闭嘴!”苏长河呵斥了一声,然后又耐心地跟那老婆婆说:“婆婆,您告诉我,是谁害了你闺女,我替你讨回公道!”
老婆婆恶狠狠地盯着苏长河说:“害死我姑娘的,不就是你们这些穿红戴绿的公子哥吗,我杀了你。”说完,整个人疯了似的朝苏长河扑了过来。
可惜,她已经是半身不遂,连够都够不着苏长河,人累得够呛,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一个苍老又愤怒的声音:“我跟你们拼了!”
裴远回头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手拿着一根木棍,踉踉跄跄地朝他们打来,老者虽然孱弱,那表情,却是无比凶狠。
裴远一把揪过苏长河,这才避了过去。
裴远有些鄙夷动物看着苏长河,质问道:“你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这二位是要跟你拼命呢!”
苏长河显然发现了跟这个吴婆婆是无法沟通了,还是得跟吴老伯聊聊。
“老伯,你别打,是我呀!”苏长河握住老伯再次挥舞过来的木棍说。
老伯显然对苏长河印象深刻,这不就是那个差点害他丢掉饭碗的小子吗。
吴伯手里的力道松了些,不悦地说:“原来是你,怎么哪都有你!”
苏长河好言劝慰道:“吴伯,你先别生气,我不是你眼中的小混子,我来,是想问问你闺女的事!”
老伯脸色的马上变得十分难看,含泪道:“我与老婆子都蜷缩到阴沟里讨生活了,你们就不能放过我们吗?”
苏长河知道吴伯定然是以为自己和那些欺负她女儿的人是一丘之貉,这才对自己戒心那么重。
他耐着性子说:“老伯,你误会了,我就是见不惯这世道不公,想替你和你的女儿讨个公道。”
老伯心如死灰地摇了摇头:“公道,这世道就没有公道,我与老婆子苟延残喘至今,就是想看看,那个畜生,会不会有报应,可结果呢,他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我在女儿坟前起过誓,会给她和哥哥讨回公道,可如今,我连死都不敢了,我没用,没脸见他们啊!”
吴伯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放声大哭起来。
苏长河知道了,老人家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子气呢。
他蹲下身子,无比郑重地说:“我叫苏长河,我爹是平定西境的苏大将军,我姐姐是大朔的第一个女官,我妹妹是安乐郡主,只要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苏长河也不想借家人的名声来做事情,可是,如今,只有抬出他们,吴伯才会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吴伯听她说完,眼睛都亮了起来:问道:“你是镇国公府的小少爷?难怪,还会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子说上几句话。
镇国公府施的粥最是浓稠,里面还有肉,我去吃过几次,后来人多,就挤不进去了!”
这京城施粥的人家自然不少,这可是博名声的好机会。
但粥与粥又有不同,这些,底层的百姓最是清楚的。
镇国公府少夫人不仅施粥管饱,还送衣物钱粮,口碑是最好的。
“没错,就是我,那日见过老伯之后,你的事情我就一直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事情的缘由,没办法替你讨回公道。”
老伯摆了摆手:“小公子,你是个好的,可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为了给女儿讨回公道,我买了田产铺子,从梁州到京城,不知道告了多少衙门,没有一个受理的!”
裴远现在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往苏长河旁边一站说:“老伯,若是你觉得他的身份还不够,再加我一个,我祖父是当朝丞相,你若真有冤屈,我们两人一定替你申冤。”
吴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当初闺女被荼毒,下手的人,也跟这两位差不多大吧。
所以吴婆婆看见他们,才会如此惊恐愤怒,这世道,当真是变了吗?
苏长河跟裴远对视一眼,两人郑重地朝吴老伯点了点头说:“吴伯,你的事儿,我们管定了!”
吴老伯摇了摇头:“孩子,当初,那人只是一个刺史,便能一手遮天,如今,他身居高位,还有一个不得了的父亲,对付她,哪里那么容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官官相护,你们家的大人也不愿意卷入这种纷争的。”
第279章 逛青楼
苏长河劝道:“老伯,你从梁洲转展到京城,不就是不甘心吗,你就跟我们说说,就算我们帮不上忙,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就告诉他们吧,兴许,这事儿就成了吗,咱们也能安心的去找他们兄妹了。”
老婆婆自从老伯进来之后,就一直安静地听他们说话,不管这两个年轻人是不是一时兴起,总之,不会再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