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谕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我又不是傻子,他们对我真好还是假好,我知道的。”
萧承冀被她咬得骨头有点酥,又握住她的下巴摩挲两下:“在他们家住着,真没有受什么委屈?”
颜谕轻轻地摇了摇头。
萧承冀轻笑一声:“好,就算他们之前和郑家真有什么,只要及时站对位置,本王不和他们计较。”
“官场上的事情,我在闺阁知晓不多,也不好猜测,但我只清楚两件事情。”
萧承冀道:“什么?”
“两年前,上一任按察使被调走,正常状况下,我舅舅应该上去接任。”
颜谕道,“但我舅舅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朝廷调来一个新的接任。殿下您说,要是我舅舅和郑舒关系好,难道郑舒不该提拔他上去?别说什么新来的能力更强,我舅舅也不差。再说,这些要紧的位置上,都是只论关系不论能耐。”
萧承冀一时间倒没有想到这些人事变动,颜谕的话一针见血,他回想了一下人员官职,确实琢磨出了味道。
他捏了捏颜谕的脸:“不错,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颜谕道:“我在邵府这些年,家里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都要读书认字,邵家祖上行医,祖上的医术也要学,家风要传下去。晚辈一心都在学问,夫人和老夫人都崇尚简朴,不搞那些铺张浪费的排面。内宅能做到这样,他们在外面做事的不会太过分。”
萧承冀挑了挑眉:“也要你过那种寒酸的日子?”
“人家是侯府,怎么可能寒酸?不铺张浪费而已。”颜谕道,“再说,我是客人,肯定对我很好。我特别讨人喜欢,人人都喜欢我。”
萧承冀确实理解不了颜谕的厚脸皮,在萧承冀看来,就算是银子,也不可能人人都喜欢,譬如他就不喜欢大肆敛财。
更何况是个人。
他都不知道颜谕是怎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人人都喜欢我”这句话的。
但看看颜谕这副娇娇模样,他又诡异的觉着她的话很有道理。
……其实颜谕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毕竟是为了让邵家在萧承冀心里有个好印象,故意这么说的。
不喜欢她的人当然也有,但颜谕一向都是记好不记坏,不喜欢的人和事儿要忘记,不必时时放在嘴上和心上。
譬如眼前这位难伺候的殿下,颜谕总觉得萧承冀看她就不太顺眼。
不过,萧承冀提醒得是有道理,邵家那边还是需要敲打敲打的。
以前默认颜谕会嫁给五皇子,邵家那边多多少少会偏向五皇子这一派的人,而且对秦王一派人隐隐带着敌视。
如今颜谕嫁给了萧承冀,萧承冀手下的人又要接管玉湖,一切肯定要有一些变化。
颜谕之前知道萧承冀的权力挺大的,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大,能插手如此重要的人事安排。
以前颜谕还以为萧承冀就算是个王爷,见到那些封疆大吏也要客客气气十分忌惮的呢。
萧承冀让人从吏部调来了一些文书,看了看南边这些年的官员变动和各个官员的履历。
看过之后发现和颜谕刚刚说的确实差不多。
上一任按察使被调走之后,论资历和能力,应该要颜谕的舅舅上来,最后空降的却是英国公郑参的学生。
看样子,郑家对邵家的态度确实不是太好。
萧承冀一边看一边和颜谕说一些事情,说实话,萧承冀都想把颜谕提拔到自己手下当官。
她把大魏律法记得清清楚楚,基本上看一遍官员的履历就能把这个人生平揣摩对七八成,颜谕要是个公子哥儿,温家门庭肯定能被重新撑起来。
不过,当王妃似乎也不错,前途更大一点。
如果换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当王妃,萧承冀恐怕完全不想理会。
第74章 过年[4]
第二天颜谕就回京城了,她晚上回到的府上,听管事儿的跟在她身后讲了不少事情。
颜谕这边回来,卫如萱也被送来了。
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五皇子对她是存着许多愧疚的。
卫如萱心里难受啊,她不敢相信,到了这么危险的境地,五皇子竟然把她给送出去,让她来承受。
可木已成舟,卫如萱只能洗脑自己说是心甘情愿的,把一切当成她喜欢五皇子,因为喜欢五皇子,所以愿意帮五皇子受罚。
这么一想,她渐渐的麻木了,心里也平衡了许多,不去怨恨五皇子。
她身上受伤这么严重,肯定不能伺候五皇子,那些嬷嬷聪明得很,鞭子只打在她的身上,没有打在她的脸上,一张脸还是完好的。
五皇子不忍心看她病病歪歪躺在床上的模样,加上行宫的条件确实没有京城好,在京城养伤更方便些。
卫如萱心里难受,回到五皇子府之后整天整天的哭,哭完了之后还要给皇后抄佛经。
她受伤的事儿,郑皇后也听说了。
如今拖着一身的伤痕,伤口上都敷了药,都是浓郁的药味儿,当然不能去郑皇后跟前伺候。
所以郑皇后让她抄经,说她既然不能左右伺候,就抄抄经表示一下孝心吧。
上头有这样一个恶婆婆,卫如萱一边哭一边抄。
郑皇后对卫如萱倒是很满意。
最近郑太后又寻思着给五皇子寻一门婚事。
那天郑参被五皇子一番话堵得心口痛,回来就向太后告黑状。
他说五皇子被身边的女人给带坏了,没有以前那么听话,现在五皇子对他自己的皇子身份沾沾自喜,还拿身份来压郑家。
郑太后觉得卫如萱确实是个祸害,把五皇子挑唆得不像话,就想把卫如萱给除掉,再给五皇子娶一个家世不错的王妃。
郑皇后不同意这件事情。
卫如萱在郑皇后眼里挺不错的,她觉得这孩子老实本分,愿意听自己的话。
再说卫家的门第也不错,就能给五皇子当正妃,再找个什么正妃不如就把卫氏给提拔上来。
郑皇后现在成了皇后,再也不是郑参能够随便拿捏的女儿,作为一国之母,她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再者,她跳出来搅局的话,按着郑皇后平时搅屎的功夫,肯定能把局势搅得一团糟。
有郑皇后护着卫如萱,郑太后一时间还真不好下手。
冥冥之中卫如萱保住了一条小命,长夜漫漫,她又一边哭一边抄佛经去了。
颜谕又回了一趟邵家,和两位嫂嫂说了说话。
骆氏和张氏来了京城之后,一切倒还习惯,这边没有公婆要伺候,两人其实清净很多。
一开始她们还担心,颜谕嫁到秦王府之后会和她们疏远,毕竟她们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可是颜谕来了几次,还是像婚前一样对待她们,骆氏和张氏也慢慢的放下心了。
马上要过年了,骆氏给颜谕做了一身新衣服,东西倒是很轻,但重要的是心意,骆氏一手苏绣比当地的绣娘还要厉害,京城少有这样的工艺,一针一线格外细密。
骆氏这辈子是生不出孩子了,就盼着颜谕早点给秦王生个小世子,还是得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地位才会更稳固。
骆氏拉着颜谕的手絮絮叨叨了一些话,颜谕看着骆氏精神有些憔悴,担心她最近过得不好,偷偷的问了问张氏。
张氏犹豫了半晌,因为是家里丑事,她怕颜谕大过年的生气,笑着道:“没什么,大嫂有些想家了。颜儿,你和王爷要好好的,提防着家里小妾有孕,把自己身子养好,早早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
颜谕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肚子。
她也想要个孩子啊,皇家有个孩子确实会稳固地位。
关键是萧承冀看起来有点烦她,对这方面不太上心,现在萧承冀不在京城,更没有机会了。
颜谕软磨硬泡半天才晓得怎么回事。
向哥儿是邵隽良长子,有志气爱读书,平时聪明伶俐,特别讨长辈喜欢,唯一缺点就是姨娘生的。
当初骆氏怀孕,向哥儿的生母担心骆氏生下男孩儿拦了向哥儿的路,便设计暗算骆氏,让骆氏从此不能怀孕。
向哥儿的生母被关去佛堂后,他便养在了骆氏膝下,这些年表现得十分懂事孝顺。
前两日向哥儿吃了碗醪糟,小孩儿没喝过酒竟然醉了,醉后就开始说胡话,对着骆氏说她不是自己亲娘,等出人头地后便要把骆氏撵出去,让亲娘从佛堂里出来。
向哥儿年龄小,酒醉说了胡话,被当成小孩儿不懂事轻飘飘的过去了。
骆氏不能生,忍也得忍,不能忍也得忍。
颜谕隔着窗子看看骆氏落寞的脸庞,想起她小的时候守岁犯困,骆氏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涂上一些清凉膏。
那时候骆氏刚刚嫁过来不久,和现在的颜谕差不多大,薄荷叶的味道仿佛经过漫漫岁月袭来,当时骆氏还是少女,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却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
颜谕也不清楚十年之后,自己会被深院高墙磨成什么模样。
邵隽良和邵隽守回到府上,一听说秦王妃来了,赶紧过来拜见。
颜谕让骆氏、张氏和邵府丫鬟下去,只留了自己的丫鬟嬷嬷,和他们两个说了一下郑舒被调回,薄峰要上任镇玉总督的事情。
朝廷的公文还没有下来,邵隽良和邵隽守没机会知道。
不过颜谕说了这么一嘴,邵隽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娘娘放心,邵家与郑党并无往来。等新任部堂抵达,邵家会听从部堂差遣。”
颜谕点了点头,而后道:“今天我见到向哥儿了,孩子自幼被谁养着,心里就对谁亲。这孩子看起来不适应京城的生活,应该想他生母了,倒不如送去翎城他生母跟前养着。”
邵隽良道:“娘娘体恤犬子,想的确实周到,臣明日一早便让人把向哥儿送回去。”
第75章 过年[5]
颜谕这边离开之后,邵隽良赶紧吩咐人准备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把向哥儿给送回南边去。
他本来想问问骆氏,看骆氏是不是在王妃跟前说了什么,不然无缘无故的,王妃怎么会说这么一通话?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问不问的也没有多大意思了。
内宅里的这群妇人和王妃的关系最近,她们在王妃跟前想嚼什么口舌都容易。万一惹得骆氏不高兴,骆氏再去王妃跟前告状,邵隽良反而下不来台。
向哥儿那天酒醒之后,绝口不提自己酒醉时说了什么,他人儿虽小,实际上精明得不行,也是因为酒醉才把真心话吐了出来。
听到他爹要把他撵回翎城,去他生母跟前待着,向哥儿瞬间就呆住了,清醒过来后哭着喊着不回去,还给骆氏各种磕头,求骆氏把他留下来。
在姨娘跟前养大和在夫人跟前养大的待遇完全不同,骆氏已经不能生了,再熬几年等他长大娶妻,他就等同是长房嫡曾孙,将来要继承家业的。
骆氏自那天听到向哥儿的真心话,就对他有些冷淡,今天更是木着脸不说话。
向哥儿哭喊着磕头:“娘,我错了!我该死!我那天酒后失言,说的全都是胡话!”
骆氏表情冷冷的:“我不是你娘,你亲娘是谁,你回去找她。”
下人忙把向哥儿给拉了下去。
张氏嘲讽的看了向哥儿一眼:“看这孩子伤心的样子,像是亲娘死了呢。”
向哥儿被拉走之后,客厅里瞬间寂静了下来。
张氏叹了口气:“幸好现在就发现了这孩子的人品,真养出个白眼狼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骆氏低着头默默给手中的鞋子绣花。
张氏又道:“对这么个孩子好,还真不如对颜儿好,咱们当初没有白疼颜儿,只在她面前提了这么一嘴,她就把事情摆平了。有时候想想,生个儿子还不如生个颜儿这样嫁得高的女儿。”
骆氏咬断了手中的丝线。
不管怎么说,颜谕总归是帮了她,给了她一线希望。
骆氏这两天确实想死,不想活着了。
从她嫁入邵家的大门起,她就没有开心过,未出嫁的女孩儿把这里当成是天堂,她们看到的景象和嫁进来的媳妇儿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听到向哥儿那番话的时候,她的心都凉了,一边寒心,一边又希望自己丈夫给自己一个公道。
可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又有什么公道?只能继续替他养着孩子,嗯,这孩子长大以后肯定不能把她撵出门,却能让她不自在,生不如死。
骆氏不知道颜谕在王府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反正希望她比自己更好,别像自己似的,年纪轻轻就没了盼头。
既然颜谕帮了她,那她以后也要争争气,安庆侯府的长房长孙媳妇,不能让人看低了。
和邵隽良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她也知道邵隽良在想什么,他是怕自己再向王妃告状。
骆氏倒没有告状的意思,只让邵隽良白天好好做事,早日升迁为秦王殿下效劳,作为王妃半个娘家人,邵隽良支棱起来了,王妃在秦王面前也有底气,权力都是相辅相成的。
晚上就多去妾室房里,早点再生个儿子,这回骆氏要从小抱在自己膝下养。
秦王和五皇子打赌,五皇子还赌输了的事情终究是传到了郑太后和郑皇后的耳朵里。
郑太后觉得丢脸,真是丢脸啊。
不过她庆幸五皇子不是个傻子,还知道把侧妃扔出去替他受罪。
郑皇后本来就对卫如萱观感不错,出了这么一件事,她更觉得卫如萱舍身去救五皇子,是个听话媳妇儿。
唯一遭殃的就是颜谕。
郑太后的手伸不到行宫里去,没办法再教训秦王。
只能拿颜谕来撒撒气。
偏偏颜谕又挑不出什么错处,一举一动都合乎规矩。
郑太后就每天把颜谕叫来请安。
现在郑太后上了年纪,老年人睡得少醒得早,往往不到五更天就醒了。
她醒了,要颜谕每天到她跟前请早安。
颜谕就没有起过这么早的床。
天还没有亮,她就被丫鬟从床上叫了起来,睡眼朦胧的去上妆,穿上一套一套厚厚的衣裳。
从温暖的房间里一出来,外面屋檐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凌,月亮还挂在发蓝的天上。
凝夏扶着颜谕进了轿子:“太后娘娘可真会折腾人啊。”
颜谕揉了揉眉心,一句话也没有说。
既然嫁入了皇家,上面这个婆婆的话,不得不听。
结果一踏进寿康宫,看见血淋淋的一个太监的死尸被拖拉出去。
颜谕被吓了一跳:“怎么在太后娘娘宫里打死人?不怕坏了寿康宫的风水?”
一位嬷嬷道:“贱手贱脚的,竟然敢偷太后娘娘屋里的东西,当场打死已经给了他面子。”
月下颜谕看那太监惨白着一张脸,嘴上都是血,眼珠子翻着青,就像画里的鬼似的,她被吓得扶住了凝夏的手,继续往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