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轶的精神情绪有些不稳,云行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感觉到他的双手还有些发颤。
要说奶妈职业就是这一点不好,云行想,气成这样也没办法潇洒的放个大招,真怕他在沉默中憋死自己。
她弯了弯腰,矮下身子观察卫轶的面色,头脑中还是有些不冷静的战斗欲望跃跃欲试,她和鱼亚对视一眼,向她挑了挑眉毛。
鱼亚已经没什么力气,见云行对她又挑眉又努嘴,领会到她这是又想干什么,觉得好想叹气。
她学着卫轶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对着对面卫嘉三人打了个响指,手指径直指向卫嘉手中的藤笼。
几乎拼上最后的力气,一条巨大的树根自地面之下翻起,从她们的方向直向那个笼子延伸去。
云行拍了拍卫轶的背,随着树根轻巧地跳跃出去,在身旁木灵与火灵的掩护下疾奔向卫嘉的所在地。
前后左右皆是土壤翻动扬起的飞沙走石,她从这其中冲出,卫嘉早有所觉,手腕一翻,将参星婆婆置于身侧已经成型的水牢之内。
“你是他的情人?”卫嘉哼了一声,她张开双臂,环绕她周身飘浮的水球像子弹一样射向云行,“不如来为我家工作,弟弟送给你也没关系。”
“你怎么长得眼。”云行配合着鱼亚的攻击从高处跃下,她动作不够优雅却是迅捷有力,对卫嘉比了个中指,“不合适,我是不愿做奴隶的人!”
水弹射来,她在空中灵巧翻身,冲着卫嘉撞去,带着一副要与她比划拳脚的架势,卫嘉沉下身子,似乎已经做好准备,却不想她凭空借力一转,一头扎进旁边禁锢着参星婆婆的水牢之中。
她在水中吐出一大串气泡,卫嘉意识到云行的目标是什么,水流猛然搅动起来,刀刃一般锋利。
水灵果然很烦。
她竭力伸手抓住笼子的边缘,用力一扯,接着藤条编的笼子瓦解开,云行握住其中冰凉的手,鱼亚看准时机,一根木柱从地上猛地顶起。
“哈!”云行抓着参星婆婆的手从水牢之中脱出,灵君身材干瘦,抓着她就好像是抓着一把轻飘飘的骨头,她的手指上爬满黑色的瘀斑,指甲又长又尖利,被云行握住手时还在不停地挣扎。
云行将她塞到怀里,免的她被卫嘉的攻击打中,她又挣扎了几下,力道渐渐弱下来,云行从水牢里出来,四周火焰的温度刚把身上的衣服烤干,却忽然又觉得胸口湿湿的,云行低头,听她哽咽一声,叫了句老师。
……这谁家倒霉孩子受了委屈先喊老师啊。
她摸狗似的快速搓了搓她的头发,权当是安抚:“我教资考三门有两门不及格,不兴乱叫的哈。”
她操纵着周围的植物,倏忽感觉它们的移动变得更加轻盈灵活,便知道是鱼亚的木灵在逐渐接管,她干脆将参星婆婆向后方抛去,然后整个人直扑向站在三人正中的卫嘉。
她特地踹了半空中那暗黄的玉石一脚,将卫嘉扑倒在地上,两个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卫嘉动作不慢,头发却碍了事,被云行攥着拉扯住压到身下,胳膊绞着她的喉咙。
云行身上带着薄薄一层粘稠的火焰,火焰接触到她的身体,将她烧的略显狼狈。
她胸前的晶核闪烁,刚刚飘浮起半掌的高度便被云行一把扯下来,吊坠上光芒立刻黯淡,她也重重咳了一声,挣扎的力道都变得虚弱不少。
二人战斗发生的极快,林瑾瑜二人还没靠近,祁桓却不愧是老辣的猎人,那件斗篷却又从远处飞射来护住她,云行担心再待下去要被围攻,她毫不恋战,立刻回返。
“送你!接着!”
她把那个湛蓝色的吊坠扔给卫轶:“高兴没!这种嘴臭的亲戚你听她放屁!”
卫轶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袖子抹了下脸,嘴角往下压,他接住那枚吊坠,搂着参星婆婆没说话。
“帅啊!”鱼亚在他身后拍手喊了声,她冒了一头的汗,太阳穴一旁的血管突突直跳,手掌一击一合,云行的身后噌噌噌升起来数道高大的屏障。
卫嘉被扶起来,卫易山在一旁支撑住她的身体,源源不断的能量被传送过去,一直到面色都发白,这才勉强让她稳定下来。
她一生中头一次这样的狼狈,自小顺风顺水的alpha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她盯着云行的身影:“我要杀了你。”
背后的屏障悉数破碎,气浪冲击过来,云行索性就地一滚,她一翻身,冲着卫嘉做了个鬼脸,双手划着圈对她比了两个下竖的大拇指。
“哈哈!”她大笑。
卫嘉气的肝疼,卫易山敛眉低目不敢看她,林瑾瑜也直觉不妙,暗自向旁边躲了躲,云行已经又回到鱼亚和卫轶的身前,她和鱼亚啪地击掌,两人看起来都为把卫嘉气个半死而兴奋异常。
卫轶也跟着勾起了嘴角,他半蹲在地上,参星婆婆被他搂在怀里。
[别担心,别担心。 ]他不断将这句话传递给灵君, [我们都会帮助你,我们没有恶意。 ]
身体内过度膨胀的生灵被压制住,她头脑逐渐清醒,嗓子里好像堵着什么,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
“嗯。”她勉强站着,能感受到脸颊上有紫黑的印迹掠过,留下一道凉意。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眼前尽是风与火,时而有飒沓银光闪过,旁边有个男的抱着她,确实没有恶意,不停地送过来这些安抚的话。
她听到耳边有熟悉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被什么东西牵引,然后遇到黑洞一样被吞下去。
她顺着那股力量的方向扭过头来,见到一块小小的骨头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来自身上的哪个部位,被盘的圆润润的,各种混杂的能量只进不出,被强行封禁在其中,沉淀出些浑浊的颜色。
敌与友划分的清楚明了,她微微张开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梦魇”的能力精准点上卫嘉几人,几人眼前的景象纠结扭曲。她身体晃了晃,浑身更是无力,便干脆倚靠在卫轶的肩上。
“诶?”那个熟悉的声音凑近,她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过来很大力地摸了摸她的头,紧接着又给她递过来一个漂亮的金属扣子,“真够灵性的,拿着玩吧。”
那人飞速给她塞了个小扣子,又迅速折返回去和卫嘉继续撕扯起来,扣子就是从卫嘉身上扯的,两人肉搏间就像是两头激战的野兽一样野蛮。
她打得爽快,一拳一脚毫不花哨,明明身上挂满了血淋淋的伤口,却也依然不见力竭。
卫嘉被她这样的态势压制,再加之被梦魇影响,眼前好像有黑影交织,很快便落入了下风去。
会输。
会死。
战局已经乱七八糟,卫易山嘴唇都发白,耳边有心脏打鼓的声音,他后退几步,眼神在地面的狼藉中逡巡,终于找到地上那块被云行踢开的石头捧在手中。
“妈妈,”他语调哀伤,喃喃的呼喊,“妈妈……帮帮我们。”
一道裂痕自那块圆润的骨头上出现,他手上再度用力,裂痕咯吱咯吱在上面攀满,一道清脆的碎裂声自战场的后方传来,异常清晰的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草叶被吹动,风声响起,一场能量的风暴以他为中心开始聚集。
云行感觉自己的能力在飞速流逝,那无形的风暴正疯狂吞噬所有人的力量。身边鱼亚身体一歪,她透支的过多了,此刻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云行咬牙,火大,又给了卫嘉一拳。
“鱼亚!”卫轶接住鱼亚,神色焦急,他没有松开拉着灵君的手,能力不断为双方输送过去,看情况却依旧于事无补。
鱼亚还是昏迷着,风暴逐渐成型,脸上似有刀割般剧痛。
参星婆婆的身体软软地靠上来,卫轶以为她同样昏倒,却没想到她大睁着眼睛,黑斑褪去,一片清明。
第32章
那能量的飓风霸道极了,参星婆婆倚靠着卫轶,感受到他的身体正因为能量的极速流失而发颤,于是她轻轻挣开他的手。
甫一分开,她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原本还略带些婴儿肥的脸颊像放了气的气球,皮肉松垮下来,显出尖尖的颧骨,身体迅速衰败,两段锁骨之间隐隐透出一小块翠绿色的光晕。
[不要动, ]信息立刻传来,卫轶伸出手又要将她拉住, [请相信我,我会帮你,不要松开我的手。 ]
她的身上被卫嘉等人设了禁制,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这禁制使她经脉中的能量完全沉寂,既无法调动也不能控制,如今面对这有如黑洞般吞噬能量的漩涡,她的身体就像崩溃的堤坝,丝毫不能拦阻住能量的流逝。
她再次甩开卫轶的手,久未发声的嗓子扯出嘶哑的回应:“不用了。”
她原本早就该死去了,漫长的时光让她的身体损坏腐朽,是生灵不断将她修复崭新。循环无端、周而复始,坚持的职责成为她的本能,膨胀的能量替她接管身体。
生灵褪去, 沉眠的思想才又浮出水面,再睁眼时四周竟然已经变成全然陌生的样貌, 她眼睛转向四周,定格在云行身上——所幸职责已尽。
十年?百年?千年?
她面前还有个坚持着要救她的年轻生灵,这段时间模糊的记忆之中有他的影子,她招了招手,要他把脑袋放低些,感受着前方那个即将生成的能量场蕴含的惊人伟力,轻轻吻了他的眉心。
[不要管我, ]她尝试着移动自己的身体,对他传回信息, [你救我,所有人都会死。 ]
那道莹绿的光从她锁骨中心的天突穴向外蔓延,包含的尽是些暖洋洋的复生之意。
老师。
她手掌交叠,抚上绿光闪耀处。
云行快要睁不开眼睛,她骑在卫嘉身上,对方已经软绵绵安静静地倒下,就差变成一具尸体,林瑾瑜靠在树下,祁桓不知所踪,大概是刚才抢走她的人设偷跑了,令她感到非常惋惜。
再向身后看,鱼亚倒下,卫轶托着她,参星婆婆整个人萎缩成了一小把,她走过来,细瘦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凹陷的皮肤衬得她眼球又大又突出,眼神有些木讷,从背后的飓风的中心缓慢转向云行。
云行也快要支撑不住了,她们两个对视,云行看到她颤巍巍走来的样子莫名其妙的想笑,说实话,她现在的形象简直像个可怜的家养小精灵。
她嘴角抖了抖,想憋住,但还是笑出来了,参星婆婆脚步一顿,仍然朝她走过来。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行,身后那个能量旋涡聚起的风也无法撼动她,步伐颤颤巍巍,脚步却一步一步落得很稳。她用锋利的指甲划破颈上的皮肤,血肉之中露出一枚灿烂的晶核。
那晶核的形状有些怪异,不像是完整的一片,但云行直觉地意识到,这绝对是她目前为止见到的晶核的最高等级。
「离开她!」
她的系统突然发声,将她吓得浑身一震,脑子里嗡嗡响起来。
来不及动作,身前的女孩便扑向她,她伸手要挡,手按上她的脖颈,那枚翠绿的晶核正抵在她的手心,一时间仿佛失去了听觉,时间停止,万籁俱寂,那晶核涌出热流,融化在她手心。
「离开她!」系统大叫。
“我走了。”女孩声音细弱,难以听清。
云行的手上都是她的血,发黑、粘稠、微微发凉,她不知道参星婆婆这是怎么了,有些发愣的看她,女孩此时跪在地上,好像下一秒就要咽气似的,云行要扶她,她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依靠着自己站了起来。
背后风声重新在云行耳畔响起,参星婆婆好像用光了力气,她现在站都站不稳,踉跄的被卷向身后的风暴。
「离开她!她要自爆了!」
女孩被卷进去,最后一刻抬头看她,抿着嘴没有说话。
耀眼的白光从暴风中心亮起,这一瞬间世界当真变得寂然无声,气浪在其中爆开,吞没云行的身体。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觉得好像有烈日一样的灼灼暖意席卷全身,系统的声音好像受了干扰的老电视,听不清,嘈杂的让人只觉得吵闹心烦。
记忆的碎片不断回闪。
“啊呀。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啊了一声。
云行捂耳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啊呀。”
她也啊了一声。
巨大的玻璃柱从地面直连到顶端,内部是空心的,装满浅蓝色的液体,一只只或大或小的扭曲人形泡在里头,小的不过巴掌大小,大的有小腿那么长。
显然用的是人类的基因,但却又带着鱼类的特征,原本该长耳朵的地方好像长着鱼类的胸鳍,左右各一,小的实验体鳍上的鳍条更密些,大的实验体则就只剩下很少数的鳍条,宽大的鳍膜连接上皮肤,让它们变得像一扇巨大的耳朵。
“他们这是培养的什么玩意儿?”她放下刚才捂住耳朵的手,抱臂,伸长脖子,围着中央这个巨大的培养缸啧啧称奇,“看着像家养小精灵,他们下一步准备开始研究魔法了?”
“啧啧,天真!”她身旁的人说,“魔法已经被我们两个完全承包!这种研究方向啧啧啧,拙劣啊拙劣。”
她看向发声的那人,那人看不清脸,穿着白大褂,从上到下包的严严实实,只有透明的防护眼镜中露着一双上挑的眼睛,眼下的黑眼圈相当深重。
“你这是多久没睡了。”云行听到自己问她,声音关切。
那人一眨眼,给她比了个“五”的手势,云行战术后仰,指了指培养缸:“要不先别处理这些东西了,你进去泡一会儿,恢复恢复。”
“谁知道里边加了什么,”那人说,“可别再给我泡出俩猪耳朵来。”
她手指在面前大屏幕上来回滑动,培养缸内自下方注入进大团的墨绿色液体。
云行问:“猪?”
那人点头:“看不出来吧,基因大杂烩,混合了将近三十个物种。”
“呃,呃,看不出来……”云行说,“目的是…?”
“一开始报告里说是想要混杂出一种稳定便捷的实验动物,同时具备多个物种的特点,方便各个实验关口的实验。”她啪嗒啪嗒在屏幕上打字,又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但是结果显然不如人意,这玩意也就耳朵带了点鱼类特征,还长得是胸鳍,甚至更离谱的是再长大点它们都能缩成正常耳朵,整个回归人形,你要是愿意教它,它还能跟你对话,有独立的思想,人的不能再人。”
“我知道了,”云行猜测,“伦理问题?人道问题?”
“哎呀,差不多,反正就是叫停了,但你也知道九号这边,不想放弃嘛,就偷摸的打擦边球,没想到后来就闹成这样了。”
云行惊讶:“真的假的,咱们现在还纠结伦理人道?我还以为咱俩那么搞之后多少放松限制了。”
那人听了恨不得上来捂住她的嘴,手中笔记本卷成一个卷敲在她脑袋上:“我那不是只嚯嚯你一个人吗,而且他们都给咱编的光伟正了,你就忘了原来是咋回事吧,哎呀我早晚给你这破嘴害死。”
云行立正,手指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那人挥挥手,指挥她去另一个房间看那些更成熟的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