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她摆手赶她。
云行乖巧走了。
实验室的旁边是别的实验室,她装着一副灰溜溜的样子打开门,钻进去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不等她先出声巡视,便听到对面“啪啪啪啪”许多个小手拍打玻璃的声音响起来。
一群身高不及她腰的小孩子像取暖的企鹅一样挤在一起,趴到玻璃上,她们好奇地盯着她,嘴巴里发出些奇形怪状的——但也确实是人类幼崽会发出的声音。
……
这多少还是有点震撼。
她一下子被这一幕冲击的有点无措,站在门口不知道下一步再怎么动弹。
苍天,真是人的不能再人。
身后的门轻轻顶了她一下,是刚才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打开门来,那人一推没能推动,见是她在门口堵着,伸一根手指去戳她肋间:“保镖,愣着干嘛,往里走哇。”
“噫!”她被戳的一跳,立刻让开了路,问道,“这些也要销毁?”
“要的呀,”白大褂绕过她,手指轻快的在厚重的玻璃墙上点了点,里面的小孩子闹哄哄地挤过来,拿手掌与她相对,好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有趣事情,咯咯笑个不停。
她笑眯眯的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圈:“好喽,待会儿就解脱喽。”
云行:“……”
云行:“不是,这人道吗?”
“不要觉得不忍心,”那人耸肩,“刚才是不是觉得它们很可爱,是不是觉得它们很可怜?那是它们的自我保护的机制,唯一的天赋就是这个啦,很没用的。”
“而且安乐死很快的,”她说,“在这种时代既不用当人,也摆脱成为实验体的命运,这多人道呀。”
“我要是现在打申请,你觉得我有多大的把握能接手?”云行环顾四周,听到自己又在问。
那人思考一下:“百分之八九十?不过真的假的,你又要搞这么一群奇珍异兽回去?”
云行:“才十二个,也不差这点吧,我现在已经债多不压身了。”
“随便你,”那人也并不劝说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爽快地答应下来,“那我先把这里收拾了,待会儿去给你打报告。”
云行点头,帮着她清点各项实验的进度与数据报告,最后让室内清洁的机器人进来打扫房间。
“我能直接把这里打开吗?”云行指着那面厚重的玻璃墙,“里面是无菌仓?”
白大褂头也不抬,将各项信息录入进网络:“不是,他们随便做的隔离,你打开就行。”
云行放心了,手指轻轻贴上玻璃,仿佛魔法一般,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洞瞬间出现在上面。
“哇——”“呀——呀呀——”
感受到云行对它们没有恶意,矮小的实验体们叫的很开心,它们的行动不太小心,一群人径直从这个洞口跑出来,挤到云行的周围,绕着她咿咿呀呀的叫。
“好了好了,”云行手忙脚乱的安抚它们,像一条刚上岗还没熟悉业务的牧羊犬,“待会儿都乖乖和我回去,知道了没有,听得懂人话吗?”
她转着圈拍它们的头,试图让它们先乖乖站好,白大褂看都不看她们这边,敲了敲键盘,锐评道:“极道幼师。”
云行甩手,一簇水花直击她的后脑,那人一只手捂住脑袋:“投降。”
眼前的小孩还是蹦蹦跳跳,它们长相相似,圆脸圆眼,以正常人的审美来看不丑也不漂亮,完全是平平无奇看不出异状的长相,如果有不知情的人来看,只会觉得这是一群比较活泼的小姑娘。
“妈妈!”后排一个小姑娘对着她喊,云行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将她抱起来,要捂住她的嘴。
见云行将她抱起,其他人立刻有样学样。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她们伸着手,声音又脆又尖,妈妈妈妈不绝于耳,云行没办法,把怀中的小孩放下,和她们挨个击了下掌,在地上盘腿坐下,然后尽量将她们都拢过来。
“不许叫我妈妈。”
她眼神瞥向坐在一旁耸着肩偷笑的女人,眼角乱跳,又重复了一遍:“不可以叫我妈妈。”
小孩子们安静下来,她们感觉到云行好像有点不高兴了,眨着眼睛,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点不知所措。
云行:。
她沉默了一会儿,挠了挠头:“这样吧,以后要我老师,知道了吗?”
她重复一遍:“要叫老——师——”
第33章
“要叫老——师——”
风暴久不止息, 云行依旧沉浸于她的睡梦里,头脑昏沉。
周围的人也都如她一般昏倒在地,四周景象一片狼藉。她体内能量的气息上下起伏, 脑内系统也好像承受了冲击一般嗡嗡作响,七色光晕在她周身流转, 又在空气中消散。
「嗡——」
天地间能量向她汇聚而来, 脑内的噪声渐渐被削弱, 足有几十分钟过去,才逐渐恢复平静, 一股陌生而纯粹的力量涌上她的四肢百骸, 重新充盈起她的身体。
「醒过来,」系统说, 「不要继续。」
云行睁开眼,天光已然大亮,正午的阳光透过眼皮照进眼睛里,红呼呼一片,她眯起眼睛,抬起手要挡光,看到眼前伸直的手背却先愣了愣,紧接着又低头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
破损的外衣上分明沾染了斑斑血迹, 皮肤上却不见丝毫的伤口,她揭开手臂上厚重的血痂, 内里早已恢复如初。
她还压在卫嘉身上,对方的身体倒是个不错的垫子,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硌人, 她大脑放空了两秒,见对方胸前还有个半掉不掉的宝石扣子, 就又很诚实地帮她拽下来,放进自己口袋里。
不远处原本平整的土地上被炸出了一个足有一米深的圆形大坑,周围地表上还有些碎石和断枝划过的痕迹。她拿胳膊撑住腿站起来,向坑内眺望,见卫易山安静地躺在里头,胸口还有起伏,大概率是没死,碎发盖住眼睛,伤口流出的血液缓慢的染红土地。
真是好极端一小孩。
云行心有余悸,她揉了揉脑袋,被他这么一炸之后,又觉得身体有点不好使,颈椎病犯了似的,脖子疼,还有点头晕。
她甩了甩头,跨过卫嘉,向鱼亚二人那边走去,走起路来脚上也软绵绵的,但也不能说是浑身不舒服,在某种意义上,嗅觉灵敏了不少。
在场两个omeg息素的气味比血腥味更明显,她鼻子动了动,脑袋终于转过弯,哦,刚才卫轶想和她说的是易感期。
哈哈,她拿手指按人中,心说天杀的,她投胎又不在海棠,干嘛还要整这些有的没的来烦她。
周围几人都还昏迷着,鱼亚与卫轶也同样。她蹲下来,鬼鬼祟祟把鼻子凑近卫轶嗅了嗅,还是那股仿佛晨间树林一样的草木味儿,她又去嗅鱼亚,打了个喷嚏,倒是在鱼亚身上闻到满鼻子花香。
也不知道他俩信息素是不是搞错了,云行又打了几个喷嚏,招招手,一株树苗在一旁破土而出,迅速地长大抽条,她点了点二人的方向,要它帮她把这俩人抬起来,先移动到一边去。
参星婆婆消失,她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但不管怎么说,留在原地都不那么明智,于是她决定把二人搬得离战场远一些。
鱼亚沉甸甸的,抱着她比抱着一头老牛都费力,公主抱是不可能公主抱的,她脚步虚得狠,只能尽量把鱼亚往肩上扛,一旁那根枝条则尽职尽责的抬着卫轶,将他举的高高的,随云行向前走。
她扛着鱼亚走在前边,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过身,让那托着卫轶的树枝再靠近些。
卫轶脖子上还是上次在边界区买的那个颈环,皮质的,没什么弹性。
颈环紧贴在脖子上,云行伸出一只手指探进去,向外轻轻勾了勾,开了这道小口,果然闻到更浓郁的草木香。
还真的蛮有效果,云行深吸一口,免得待会儿被肩上的鱼亚呛到。
他弟弟好像也戴了个,她凑近了些,仔细去观察这个皮制的带子,就是忘了看看弟弟那个是什么样的,他家财大气粗,应该质量会比这根更好些——至少也要比这个更软一点才行,这个摸起来就不太舒服。
她这样想着,手指又向外扯了扯,卫轶原本也快醒了,被她弄得不舒服,呼吸有些不畅,他轻轻“唔”了一声,睁开眼,感觉脖颈处贴着一根手指,来来回回扯他的带子玩。
他咳了声,看向云行,云行飞快地把手抽出来:“你听我解释。”
卫轶:“解释吧。”
云行没话了,悻悻地缩着肩膀向外走了两步,卫轶伸出手,给自己重新调整了一下颈环的位置,觉得位置合适了才放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向云行问到:“这是在哪儿? ”
云行把鱼亚又往肩上揽了揽,双手环住她的腿:“我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怕再睁眼还要和他们面面相觎很尴尬,就先带你们跑了。”
“把我放下来。”卫轶拍拍身下的树枝,示意它先停下,“你走了有什么用,卫易山能追你到天涯海角,他们死了吗?”
“没有,应该都还活着。”云行说,“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卫轶双手撑着树枝坐起来,树枝向下降,让他的脚慢慢在地面上踩实,见他已经回复了些力气——至少已经能自己站立,这才完全松开他,整根树枝缩了回去。
他皱着眉头,掌根不停地按揉眉心处,有一股陌生的力量汇聚在那里,那力量很平静,没有展露出任何有攻击性的意图,就像是一团已经被净化提炼却完全无主的能量,除了额间隐约传来的凉意,倒是没有什么其它的不适感。
那是灵君在风暴中轻吻他的眉心留下的赠礼。
他轻声叹气,给云行搭了把手,生灵的力量注入进鱼亚的身体,在空虚的经络中慢慢回旋着,云行与他离得近,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后颈紧贴皮肤的黑色带子,这玩意没有任何色情的含义,但就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她扭过头去,生怕自己再看会变成一个大垃圾。
卫轶浑然未觉,一直到鱼亚垂下的手指动了动,才收回力量:“我回去一趟,你留在这里照顾她,应该还来得及。”
云行:“啊?什么来得及?”
卫轶抬眸,乜了她一眼:“家事。”
——
卫嘉眼前尽是模糊的血痕,血在她的眼睛上凝固住,让她几乎难以睁开双眼,身上没有力气,体内的水灵几乎被抽干,有一只脚踩上她的手背,她吃痛,发出一声呻吟。
“我问,你答,”卫轶踩住她的手,将一柄短刀抵在她的脖颈上。
卫嘉声音有些哑,被卫轶按着,尽可能语气如常:“何至于此呢?我没想要伤你性命。”
卫轶懒得与她废话,脚下用力,鞋底碾过她的手指,有轻微的骨裂声响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问到:“姐姐呢?”
卫嘉又哀叫了一声,她怕痛,身体微微颤抖,但听到这个问题还是笑出来。
她的嘴角破了,血浸到她的嘴巴里,一开口牙齿上都是血迹:“姐姐这不是在你面前嘛。”
卫轶吐气,刀刃向下抵了低:“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你不是两年前就丢下她逃了吗,怎么?”卫嘉还是笑,说话的语气都嘲讽起来,她说,“不过你如果现在回去,大概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你会后悔吗?她有些顽固,不过品质很好,”眼睫被血液粘住,她眯着眼睛瞧他,“当然,也可能是我们的方法有改进,你看,易山的耳坠是她的一部分,她比妈妈漂亮多了。”
卫轶一拳打向她的腹部,她呕出一口血来,气息变得虚弱极了:“哈哈,你也想回去分走她的一部分吗?毕竟只有生灵能使用……”
卫轶直起身子,没再动她,看她的目光中尽是冷意,卫嘉也渐渐不再笑了,她清楚卫轶会杀了她,姿态反而放松下来,好像是她仍在高位,出于怜悯才回答他的问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卫轶:“母亲要娶谁?北城没有其他的生灵家族,是平民?”
卫嘉又要咧开嘴角:“平民的基因哪里能稳定呢?是谢家的小公子,是与西城的联姻。”
卫轶:“时间是?”
卫嘉道:“半月后。”
她偏了偏头:“你想阻止他们吗?凭你?还是你那两个alpha?”
卫轶学着她的口气:“你想知道吗?是谁在问我?只能在地上爬的你?”
“我怎么知道易山会用到妈妈,”她说,“ omega判断局势的能力真差,即使是生灵也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卫轶问:“这就是你的遗言?”
卫嘉也问:“你也要杀死家人,而且还是要凭借一己私欲,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呢?”
卫轶耸肩,干脆没有回答,手上短刀从她的脖子上移开,挽了个刀花,直直插入卫嘉的胸膛。
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把,刀身上刻有有精美的纹路,血液顺着这些纹路蔓延上来,银白的刀身上浮现一幅血色的装饰画——母鹿舔舐着孩子,周围是鸟与花。
“你真是…”
她注意到这把短刀的纹路,阖上眼睛。
“母亲下周在贝叶区……”卫嘉声音几不可闻,有血沫顺着她的喉管涌到嘴巴里,嘴角勾起,“要不要试试……”
他收起刀甩了甩,一道血线落在土地上,卫易山在坑底,他自边缘走下去,见他艰难地呼吸着,右耳上姜黄色的耳坠闪着光。
他筋脉尽数断裂,那耳坠也没有蕴藏太多的力量,若说想修补他的身体,完全是杯水车薪。
卫轶蹲下来,将他的耳坠摘下来捏碎,眼睛不抬,问道:“也给你一个痛快?”
第34章
卫轶处理完家事回来,鱼亚已经醒了,她枕着云行的大腿,两个人分食一只路过的鸟。
见他回来,她伸手打了个招呼,向他举起手里那节翅膀,什么也没问,只问他要不要吃。
云行见卫轶身上溅上了些血点,其实也隐约猜得出他去做了什么,目光上下左右来回的偏,就是不想去仔细看他,卫轶表情平静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自然的坐到云行身边,向她伸出手来:“给我一点。”
“哦。”云行手里只剩下一副被烤的油亮的鸟身, 不知道应该给他拆哪一部分,便干脆都塞给他。
她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 一边觉得不太能接受,一边又觉得都这样了何必矫情,嘴巴里的肉柴得很, 她嚼嚼嚼, 吃不出味道, 转念又过来安慰自己,没关系,强迫一个一向遵纪守法,人生中最大的过错是等路上没车偷偷闯红灯的女大学生瞬间接受这种残酷现实并不合理。
初见面时他是要杀自己的,即使她躲得快,刀子也依然差点扎穿她的脑袋,后来也是这样的,云行想,这边的人打架都很凶,下手都是明明白白的要杀人的招式,鱼亚与卫轶之前谈论起来也是稀松平常的口吻,只是她运气还算好,这副身体本身的实力也不错,一直不是被杀的那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