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云行是知道的。青年的态度转变的奇怪，不像好心指路，倒像是有什么龙潭虎穴在等着她。
但是，云行停下来，抱臂看着面前高耸的城墙，黑影还在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推了她一下。
“好啦阿婆，我不用催的，这就去。”
她向青年指引的方向走了三天，黑影一路跟随她行动，不知是因为它的存在还是因为青年指路确实良心，这三天她并没有再遇到什么需要战斗的怪物，第一天时还有些提心吊胆，如今甚至都觉得有些轻松自在。
最好的情况是她真的能到达北城，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再打个副本，如今看来她算是赌对了。
面前北城的城墙高耸坚固，城头有哨塔，做的样子还有几分美观，只不过哨塔上并没有人放哨巡逻，只有零零散散几只鸟落在上面，不慌不忙地梳理自己的羽毛。
城墙中的门洞比起城墙本身显得不够高大，与云行之前所看的影视作品不同，这个门洞并没有配上厚重的大门，空荡荡的，正对着森林，门口没有人盘查或站岗，云行暗道他们心大，也不怕有野兽闯进去伤人。
云行能看见里头的街上有人影走动，她回身握住乔阿婆的一只手，很商业很正式的摇了摇：“阿婆，再见啦，这几天谢谢你。”
黑影歪了歪头，也摇了摇手，慢慢退回森林之中，消失在云行的视野里。
云行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走进城门，这城墙砌的很厚，云行走了约摸有五米还没到头。
她伸手摸了摸城墙，似乎是泥土砌成，但即使用力也抠不掉几层墙皮，她猜测这是这个世界土灵的杰作，啧啧称奇。
「你身上有生灵的种子。」
沉默许久的系统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云行疑惑，走出城门，阔别多日的人类世界展现在她的面前。
“说明白点，听不懂。”
建筑物胡乱分布，只勉强留出中间一条歪歪扭扭的街道，面前有低矮的土屋石屋，制作粗糙的木头房舍，建筑风格却不似云行印象中的哪一种，如果硬要说，有点像废墟再利用。
云行进城，周围几个人警惕地看过来，上下打量云行几眼，又见她从森林中来，都由着她经过，并不阻止。
「是生灵的一种能力，它会与你五感相连，传递回你的所见所感。」
听上去像是plus版的运动相机，云行大脑自动理解，她左右张望，城中的空气显然不如森林中清新，风带来若有似无的一点臭味，但她依旧有点愉快的深吸一口气：“生灵的种子？信息是传给乔阿婆还是那个男的？”
「是B级的能力。」
云行翻了个白眼：“我们分开起码三天了，你现在才告诉我，你看我进城有点太高兴了是吗。”
她不算生气，毕竟原本就觉得那个小白脸打着什么坏主意，结果竟然只是侵犯一下她的个人隐私，区区这点小事，她不在乎。
「我无法探知，种子到了北城才开始发芽。」
“能弄掉吗？”云行余光瞥到阴影处，一人正对着墙上厕所，她移开眼睛，夹着嗓子小声撒娇，“好系统，想想办法吧~”
「我不认为需要消除。」系统一如既往的无用且冷酷，「他的力量最多保持两天，不需要因此暴露我的存在。」
没用的东西。
云行叹息，嘤嘤嘤地小声哼哼，系统不再理她，云行也就只好作罢。
她一路向内部走，想要更多的了解一下这个北城的情况，如她所料，内部的建筑比城墙边的房屋好了不少，房屋之间的街道逐渐变得宽阔而直立，不到半天的路程里居民的道德文明程度也显著提高，已经少有人在街边就地解决屎尿屁问题，人们向她投来的视线也越来越少。
“嘿，年轻的猎人。”路边摆弄钱袋的摊贩身穿一件外围镶黄边的红色小褂，凑到云行的身前对她挤眉弄眼，“你看起来可真狼狈，是从中城拿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他比云行矮一个头，肤色白皙，说话的语调有一种奇妙的韵律。
“呃，我…”他硬凑上前，倒是又把云行吓了一下，原本想解释一下，但话到嘴边还是住了口，“没有。”
“真遗憾，看来猎人小姐第一次出城收获不丰呢，不过没关系，这也是常见的事，”他语调轻快，说着说着甚至在云行怀里转了个圈，他仰起脑袋，向云行挑了挑眉毛，褐色的眼睛反射阳光，显得十分明亮，“再有下次记得考虑我，我会永远是您最好的货商。”
云行下意识扶了他一下，觉得他行动有点好笑：“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出城呢？”
“嘿。”商贩摘下小帽，“小姐，我说了，我可是北城最好的货商，自由的猎人都要与我打交道，您这样美丽的alpha，如果我曾见过自然是不能忘怀的。”
好典型的npc商人。
云行挑眉，对他笑了一下，自认现在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样子受不起这样的恭维，只礼貌回应：“好的，下次再见。”
“好的，请在这条街道任何一处呼唤我，我是沙罗，随叫随到。”
仿佛印证他的随叫随到，他手抬起小帽挥了挥，然后整个人和他路边的小摊子一起消失不见。
云行觉得惊奇，她依稀记得一开始见到乔阿婆时，它也有这样类似的瞬移手段：“又是生灵吗？”
这穿越可被她捅到生灵窝子了。
「土灵，C级。」
“喔。”云行随意应了一声，“我还没看到他摊子上都是什么。”
日头高悬，北城的街上少有树荫，她有点饿也有点渴，又走了一会儿，干脆找了个阴凉处蹲在路旁，观察来往的行人。
仿佛误入了一个不熟悉的小镇，云行撑着下巴，这个世界的衣着打扮倒是没什么怪异之处，有几分现代的影子，云行如今的穿着混进来也不显突兀。
她所在的这条街道似乎比较繁荣，街边有人叫卖吃食和一些她不太认识的杂物，有几人带着武器说笑走过，云行猜测这才是真的猎人，伸着脖子多看了几眼。
他们似乎很兴奋，推推搡搡进了一家旅店，云行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听到偶尔传过来的笑声。
好像一直把人类的生活想的太美好了，她重新又翻找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口袋，并没有突然翻出一沓现金之类的奇迹发生。
「如果你需要钱的话，」系统建议，「这条街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如果有机会，我想当个好人。”云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拽了拽衣服的下摆和袖子，“我比较倾向于自食其力。”
她双手拢了一下自己散在肩膀上的头发，跟着几人的脚步进了那家旅店。
第6章 麦饼
“其实我觉得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违法犯罪。”
云行从旅舍出来，又进了两家餐馆，三处作坊，却没有一处是愿意招工的，她重新蹲在墙角，怀疑自己一直追求的方向有问题。
她现在是个人高马大的alpha，在森林里时就是小动物不离口的状态，如今不过半天多不吃不喝，就已经有点受不了，抱着头开始数星星。
正是饭点，街上四处都有食物的味道飘过来，她低着头，一边流口水一边想流眼泪，盯着地上的裂缝正自怨自艾，却见到地上石砖之间的缝隙里颤颤巍巍长出一小截翠绿的幼苗来。
云行：。
系统：「恭喜，木灵，D级。」
我受不了了。云行继续抱头，但到底没舍得拔掉这棵摇摇晃晃长大的幼苗。
实际在中城和青年打架时云行便感觉仿佛自然而然控制过植物，后来几天再做尝试时却一直没有成功，云行先前以为那是错觉，没想到在她饥渴难耐时木灵竟然重现眼前。
系统也感慨：「没想到能突破阈值。」
“闭嘴吧你。”云行莫名的无地自容，缝隙里的幼苗只是一株杂草，几息之间又抽的高了些，叶片摇摇晃晃扫了扫云行的手背。
云行也伸手去捏了捏它的叶子，拉小手似的拽了拽：“不吃你。”
她扶墙站起：“我说其实是因为我内心深处有更妙的渴望，所以突破，你信不信。”
系统：「信。」
“你很上道。”云行点评，扶着墙慢悠悠摸索，北城绿化实在一般，一直到这条街的尽头才找到一株她觉得合适的植物。
她尝试控制这株植物，不似火灵让她对火焰如臂使指，她开始实在有些难以下手。
这感觉很奇妙，像她尚且中二的时候妄图通过脑电波掰弯勺子，无处下手又无处控制。
她轻轻捏着植株的叶子，植物只微微随风摇动，几十分钟下来憋的她腿肚子都转筋，系统默默无言，最终见她似乎急的要发火才再开口：
「你可以尝试闭上眼睛。」
云行深呼吸一次，闭上眼睛，重新尝试控制这棵小小的灌木。
她闭上眼睛，这次却仿佛看到无数白丝抖动，一点一点乱七八糟的缠绕上叶片和树枝。
「你的能力很初级，应该首先尝试与植物保持联系。」
“但刚才那棵草我什么也没做。”她不解，小声犟嘴。
「那是你力量爆发时催生的。」涉及到异能，系统变得前所未有的专业，它平稳耐心地指示云行，「让这些线连接到植物上。」
“有点难。”云行嘟嘟囔囔，啪的拽下手中的树叶，又睁开眼睛深呼吸几次，好维持一个心态的平和。
「你不应该这样浮躁。」系统并不客气，「这并不像你。」
云行闭眼，面前一张白色的网重新以她为中心铺展开，她别扭地控制一条细丝搭上灌木的枝条：“你错了，这就是最真实的我，我是浮躁大王。”
她尽量放松，来回移动几次过后似乎找到了一些窍门，细丝移动的越来越轻易，最终密密麻麻绑在灌木上。
她睁开眼睛，枝条随她的心念而动，嫩绿的芽迅速绽成新叶，她满意，心情迅速好转，街上人来人往，她扶着树枝眨眼轻笑：“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
——
云行躲在街道转角，待熙攘的人群走过之后才状若无意的溜溜达达回到灌木旁。
没有风吹，植株的树叶依旧哗哗作响，旁逸斜出的拥挤树杈渐渐分开，露出之间一张尚且温热的麦饼。
系统没有道德，说话的语调也基本没有起伏，但恨铁不成钢的精神已经基本传递到位：「大材小用。」
云行可不管，乐颠颠的双手捧过这张饼：“怎么这样说，这分明是帮助我增长熟练度的绝佳方式。”
咬一口下去麦香溢满齿间，她几乎要被这充满了人文关怀的食物感动的热泪盈眶，她咳了一下，迅速把一整张饼全部塞进嘴巴，然后赶紧逃离现场。
「上不了台面。」
“我记仇的，这人刚才骂我可凶了。”她砸吧嘴，“谁知道就碰上他了嘛，可恶，我生平最恨不招员工还骂人的hr。”
一张小小的麦饼不足以让她吃饱，但也足以让她恢复一点元气，秉持着穿越以来被迫养成的少食多餐的原则，云行选择离开犯罪现场继续上路。
“你有没有发现我的人生已经进阶了，”云行抹了抹嘴巴，“我从野人进化成乞丐，是不是听起来很可悲的进化之路。”
「你不是乞丐，」系统反驳，「你更贴近强盗或小偷。」
云行哼了一声，并不以为耻，她离开原处不过十步距离，便失去了对那株灌木的感知，脑中有被牵扯的感受，好像与它辛苦连接起来的白线被拉断，她轻啧一声，理智上并不觉得可惜，只回头又远远地看了一眼。
“木灵和火灵有点不一样，”她自语，“与植物有连接，就这么直接走开好像是我始乱终弃似的。”
「五灵自然是不同的。」
云行不是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微妙情感，闭上眼睛又重新散开感知，细密的白线伸展出来，网罗住地砖之间冒出的零星杂草。
要连接它们比连接更大型的树木显然容易的多，似乎越弱小的植物越容易被她连接。
她尽可能的让精神的触角向远处伸展，同方才一样，至多十步便不可探知，看样子控制的范围并不因为植物的种类和数量而改变。
云行放慢脚步，时不时阖上眼睛对着白线冥想一番，累了就在街边歇脚，再控制着植物去偷点店家或路人的吃食，结果倒是如她所说，对木灵的控制越来越熟练。
她在城中混了三天，北城很大，有山有河，山水将北城各处区分成这样一处一处的人类聚落，她如今所在的区域是北城边缘的一个小镇，生活着普通人和极少数的五灵异能者，除了需要睡大街，云行在这里过的倒是相当自在。
她躺在沿街的屋顶上，控制着一颗藤蔓悄悄缠绕上楼下正对人骂骂咧咧的店长腰包，掏了几块硬币出来，植物们包裹着硬币送到她手上，她乐呵呵笑纳，抛着玩了几下，然后塞进口袋。
倒也不是为了什么替天行道主持正义，单纯骂人的时候被偷最无知无觉。
系统已经不理会她的这些动作，任由她过的像街道上一条快活的野狗，在垃圾堆里刨刨捡捡吃这种边角料的小垃圾。
她行动轨迹乱七八糟，偷偷抢抢却意外的符合北城的精神风貌。这里没有执法者，常有小冲突爆发在各处。
民风彪悍啊。
云行翻下墙头，双手插进口袋里，街道并不都是直立的，她便大致找通向北方的道路，试图找到这个小镇的边界。
第7章 鱼亚
她漫无目的，只随着心意一路往北城深处去，住房和街道便愈发错落有致，此时的街道已经不似城门口的景象，这里的建筑已经逐渐有了规划过的痕迹。
她闭起眼睛，与植物的连接已经越来越熟练，木灵实在是一项隐秘而悄无声息的技能。至少在这种有人烟的地方，比起她更熟悉，然而太过引人注目的火灵，她更愿意守着刚刚习得的木灵小偷小摸一路走到底。
丝丝缕缕的白线从她视野中伸出，她这两天运用了不下十次，对它们的操控已经愈发轻松。
白线轻盈地绑缚上周围的草木，植物随风摆动间与她心意相通，她观察一番，随机选了个衣着打扮还算不错的路人，然后便控制着这位倒霉蛋周围的枝条伸向她绑在腰间鼓鼓囊囊的皮袋子。
那袋子像个小腰包，塞得圆圆鼓鼓，在云行视野中来回摇晃。
小骚包，我要把你狠狠地偷了。
云行眯了眯眼，动了动手指。
那人留着头浅棕色的短发，一身衣服穿的整齐利落，嘴巴里含着一根小糖棍轻轻哼着歌，一副心情颇佳、毫无防备的模样。
枝条鬼鬼祟祟的伸向这位青年的女士，等那人刚好脚步稍慢，枝条便轻轻探进去。
云行闭着眼睛倚在墙根，这位女士的好心情也几乎要随着她腰包里的钱币转移到她身上。
“咳咳。”
随着枝条挑开一道小口子，那人慢悠悠地咳了两声，紧接着那枝条便突然停了下来，云行眉头一跳，视野中缠绕上那根枝条的白线尽数断裂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