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一口气,“走吧。”
于是云行走在前,鱼亚落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引着他下楼,到卫琼文居住的楼层时他要停下脚步,却见云行还在向下,便干脆停下来:“还要继续下去吗?”
云行说:“是的呀,小少爷去花园里了。”
廖应旗又在原地顿了顿,手指在楼梯旁木质的扶手上轻轻摩挲。
“花园?”他发出个疑惑的音节,向走在他身后的鱼亚看了一眼,云行回过头来,他收回目光,“好吧,还以为不需要花太长时间。”
云行道:“他总是心血来潮,兴许还想叫您再陪他赏会儿花喝些茶呢。”
“嗯。”廖应旗点头答应。
他们走在家中的连廊上,穿过一栋栋或高大或低矮的建筑,这连廊修筑的就很有卫家的风格,有洁白的石顶为他们遮蔽太阳与风雨,周边通透,见得到外面苍翠的林海。
“哒哒哒”
三人沉默地向前,周边逐渐没有了旁人的影子,这段路静悄悄的,只余虫鸣风吹以及他们路过的脚步声响。
廖应旗停下来:“琼文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呢?”
云行疑惑地“嗯?”了一声,鱼亚也暂停下,站在他们的身后。
廖应旗似是无意,又好像在询问她们,廊外的树枝动了动,他道:“真奇怪,发生什么事了,他从不在上午赏花。”
“啊,这个……”云行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她开口刚要解释,一枝巨大的木枝便从一旁的窗口猛地射进。
数道虬曲弯折的枝条从两侧席卷而来,直打向二人的脑袋,云行跳起来,“哈”了一声,周身火光涌现,交织移动的木头上冒出熊熊的火,鱼亚弓身,手中的刀刺向廖应旗脖颈间,被他侧身躲过,他脚步向左,云行立刻从反方向跟过来,火海以她为中心颤抖了一下,两人一击相碰各自退开。
云行活动了一下肩膀,依旧与鱼亚一前一后包围在他身边,火焰沾到摇摆蠕动的树枝,它们退回到廊边卷积到一处,三人角力,倒显得是枝条自己虎视眈眈。
“他怎么了。”廖应旗双脚分开,踩实在地面上,袖中滑出一柄银白的短剑。
云行偏过头去,扶了扶斜插在腰后的短刃,甚至没将它取出来:“你这人真是麻烦,没骗你,人在前面等着,不信去看。”
三人又瞬间战成一团,鱼亚是B级,但实在烦,从他攻击的路径到对木灵的控制都被她压缩拖慢。
不等火将枝条烧出滚滚浓烟,新生的枝芽便从伤处鼓起,三个高级猎人在这偏僻处的战斗竟然没引起任何别人的注意。
廖应旗自然有心想闹出更大的动静,偏偏鱼亚的存在叫他的能力大打了折扣,树木将他们的命令都听进去,既在这窄小的走廊中腾挪辗转,又不断迸发出新的绿意将火焰的标志掩盖。
她们好像百战的士兵,攻击的节奏快如疾风骤雨,这叫他心中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不该提前判定这里是他的主场,在楼中时就该发难。
他确实很长时间没做过战斗的营生,偶尔几次也是全凭等级便能轻松碾压下去,鱼亚的刀锋划过他的胳膊,他觉得有些吃力,木灵动作灵活又稳健,偏偏那个火灵也对肉搏相当擅长,动作间不见花哨却自有章法,两人配合默契,将他逼得心中警铃屡次大响。
即使是相同的等级也各有不同的高度,云行的能力要比他更强大,他真不敢想象面前这个与卫琼文差不了几岁的青年是怎样的天才水准,即使放在本家也不定有人能比她更好,这真少见,他呼吸从平稳变得急促,额头有汗水落下来。
身上华贵精美的衣服被火烧出血淋淋的口子,眼前有银光一闪,他后退,从回廊之中猛然跃出,云行吹声口哨:“躲什么呢,不去见你的少爷了?”
云行声音轻佻,口中的话所透露出的信息更叫他难以置信,他额头一侧青筋狂跳:“你们敢!”
鱼亚落到他背后,林木舞动,廖应旗这下真的恼恨极了,他咬牙咬的面部轻颤,眼睛瞪大,露出里头的红血丝。
“你们该死。”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同时一阵惊人的能量波动从他周身爆裂开。
整座树林几乎都跟着颤了一颤,他嘴唇有点抖:“……我要杀了你们。”
第58章
A级的能力者发起火来可真吓人。云行伏低身体,将手中的刀背到身后,整个人变得像一把随时会射出的满弦的弓。
廖应旗的眼睛发红,身影在四周暴涨的林木中显得渺小又可怕——只可惜她也是A级, 前几天又刚确定自己是世界的主角,见到发颤的树林也不觉得恐惧, 只怕他引来别人的视线, 带来原本不必要的麻烦。
鱼亚在这样的战斗中相当吃亏,树林已经不听她的命令,她被腾挪的树枝抛向空中,又有枝条如蛛网一般攀上她的身体,体内的能量顺着密密麻麻的枝条不断被导出。她心惊,挣断手臂上的细枝,又用刀刃将重新涌来的枝丫齐齐斩断。
她不敢再大意, 跃回云行身后,略有喘息, 说道:“小心。”
“他的能力有点偏门。”鱼亚的双手有些微颤,外放的木灵能力被夺走一小部分,身上被缠绕过的地方麻酥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
云行侧眼看她, 点头, 十分认真的答应一声。外面不只有粗壮的枝干,白嫩细密的根须同样攀上走廊的地基, 菌丝一样层层叠叠地涌上来,看起来有些恶心。
她将火焰压缩成一个低矮的圈,问鱼亚:“你去外面能够控制他支配边缘的植物吗?”
鱼亚说:“可以,不用强求,叫人别那么快发现就是了。”
云行比了个大拇指:“懂我。 ”
于是就像摩西分开红海, 火焰撕裂绿林,鱼亚“嘿”一声,在火焰的保卫中冲出这段交战的核心地带。
廖应旗自然不允许,他刚要截断她的前路,便被云行猛然欺身压下,刀刃相抵,摩擦出一片短促的火花。
于是他又只好被迫集中起注意力,专心应对起云行的攻击。
“怎么?将她支走。”廖应旗那柄刀材质坚硬,打造的也相当平整漂亮,两人的脸都在其上完整地映出来,他说话的声音像随着喉咙里的气流一起被吐出来一样的轻,“单打独斗,你就这么自信吗?”
云行:“是啊,最近雄性激素分泌的很旺盛。”
她一脚踢上身后袭来的木枝,借力又回身挥刀直刺下去,说道:“我现在还很想对别人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
廖应旗躲开,却又被她当胸踹了一脚。木灵难以靠近云行的身侧,他只得退后,后背紧贴一处枝干,树影纷杂,他躲闪,几乎隐身树丛之中,被迫迂回起来与她战斗。
那些枝条触手一样向云行抓来,她从地面跃起,在树影间腾挪,脚步无声,动作迅疾。这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但靠近人烟的那侧似乎确实被鱼亚压制下来,她长出口气,眼睛瞟到下方廖应旗一闪而过的影子。
她脚步在树枝上一点,从上方一跃而下,径直向廖应旗的头顶踩去。
廖应旗自然注意到她的行动,他侧身,脚步一错离开原处,未等反击,便见到不远处走来一个模糊人影,衣着打扮与卫琼文一般无二,他恍惚了一下,却几乎立刻又反应过来两人的不同。
“廖叔!”那人用与卫琼文相似的口气喊他一声,甚至远远挥手与他打了声招呼。
“你们……”这声叫喊实在杀人诛心,他目眦欲裂,胃部翻腾恶心的好像要呕出血来。
诸多枝干挤在一处如树墙一般拔地而起。云行滑溜的像条鱼,屡次从缝隙之间溜出去,身体贴着地面,对廖应旗爆冲过去。
枝条缠绕成极尖的刺,从背后对准云行的后心,木刺坚硬,即使是被火烧灼也难以立刻化为灰烬。
她似乎对此还浑然未觉,眼睛里还因为打斗透着一抹兴奋的光,手中的短刃被廖应旗的武器划出几道豁口来,又被她用高温熔到一起。
木刺射过来,她的身影也瞬发而至。廖应旗只稍微偏过身体,这原本是云行的死局,她该被急速飞来的木刺牢牢钉到前方的树干上,却不想那缠绕的木刺还未接触到她的身体便自行分散开来,廖应旗大惊,云行手中短刀直直插进他的喉咙里。
他嘴唇颤抖,血沫从口中涌出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口中发出“嗬嗬”的气音。
云行蹲下,将短刀从他喉咙里拔出来。
“不好意思啊,忘了告诉你,”她说,“我也是木灵。”
她伸手去抹廖应旗的眼睛,帮他把那两个瞪得有点突出的眼手动关闭。
“造孽哦。”她甩甩刀,回头看向从不远处走来的卫轶,“你干嘛刺激人家,叫人家去世都不安心。”
卫轶翻了个白眼,云行站起来,周围的树木渐渐恢复了原貌,一把火突兀的从廖应旗身上燃起。
卫轶说:“我明明是想帮你,没想到他不太好骗。”
云行作揖:“好好,谢谢谢谢。”
“走吧,”卫轶“哼”了一声,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向前方轻轻一歪头,“肯定有人被吸引过来了,先去处理他们。”
“遵命,”云行手上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复杂的手势,尖着嗓子贱贱道,“谨尊懿旨~”
这里的动静果然引来庄园内巡逻的人,鱼亚半蹲在树冠之间,此时脚下已经有了五六个倒地的身影。
见两人从远处走来,鱼亚招呼一声:“快来。”
她指指地下横七竖八的守卫,对云行这么快将廖应旗处理完也丝毫不觉得惊讶。云行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闭上眼,还是那副于心不忍的死出:“你就不能自己埋了吗?”
鱼亚说:“埋了要臭。”
alpha们的鼻子灵敏的要命,她尽量做的干净些,云行心说好好好,经常杀人的朋友果然经验丰富,只好对这位专家暂时妥协。
她挥手又送他们火化套餐,鱼亚从树上跳下,轻飘飘的,只惊起地面上的灰尘来。
这里的植物都已经恢复的正常,鱼亚杀了一整个巡逻的小队,没有一人被放出去,他们都闭上嘴巴合起眼睛,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消息走漏出去。
可惜廖应旗是借来的,不知道他方才请了多久的假,最好请了一整天,这样才不至于有人在意他的去处。
“还会有人来吗?”云行问。
鱼亚说:“不用管这里,这里已经和我们无关了,走吧,没时间处理这些不入流的家伙们。”
他们折返回他们的住所,从四楼的最右侧开始,轻轻敲响每个人的房门。
卫城来的猎人们都是客人,他们不用参与贝叶区庄园的任何工作,安心享受招待就是他们日常的活动项目。多数猎人是好动的,但如今恰好是午饭时间,他们挨个敲开了门,无声屠宰了所有打开房门的倒霉蛋。
一层楼中只有五个房间没有开门,人在屋子里吃饭的时候总是脆弱的,他们接连杀死了十八个B级和六个C级,而后房间中的盘子被他们规整的摆到收餐的地方,站在走廊尽头望过去,这层楼除了吃饭吃的快了些一切都很正常。
不过这确实耗费体力,云行呼吸有些急,身上也已经沾上了好几处血迹,这代表她和鱼亚的新衣服基本又都趋近于报废,两人形容间都略显狼狈,如果再对比几乎没出手、身上干干净净的卫轶,那就只能说劳动分工的差距让她很是痛心。
他们点了一下人数,从卫家带来的B级猎人基本都被她们杀了个干净,本家的人与另一些C级暂且不表,再接下去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上楼做掉那两个A级。
“还有至少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云行思索,她的头发也有些汗湿了,此时抛着一个精美的小摆件玩。那似乎是纯金的,原本属于某个猎人,她见到时觉得一见如故,就灵活地又降低了一下道德底线,顺手将它牵到自己口袋里。
抬手时又看到自己的袖口,那上面沾着尘土和血液,混在一起有些发黑。
她指指鱼亚和自己,很是期待的询问卫轶:“老板,衣服包洗吗?”
卫轶挤出个嘲讽的哼声:“穷酸,脏了就丢,都穿两天了还想要洗。”
鱼亚把头扭过去,咬着下嘴唇,没笑出声音来,这对话似曾相识,云行刚才还遗憾地问过她破掉的地方怎么补补丁更自然好看,被她用几乎同样的话顶了回去。
云行表情遗憾的天崩地裂,她收起那个小摆件,用指甲抠衣服上的凝固的血,这次的衣服材质与先前穿的都不同,血液都渗进里面,落下来的只有些浮于表面的细粉——她又懒得真拿盆水来揉搓一下试试,于是只能拿很可怜的眼神看卫轶,但卫轶这次没有心软的意思,直到再走进屋里,她也只收获了一个白眼。
好吧,再见。云行抚摸了一下光洁的布料。宝贝我会永远记得你。
三人再次安顿下来,躺沙发的躺沙发,躺床的躺床,然而还没休息多久,房门处却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响。
刚用同等手法做了坏事,云行很警惕,她与二人交换了眼神,二人躲藏起来,她雪刃握在手里,把门缓慢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你好,”门缝里是上午见到过的女人,她见开门的是云行,说话也迂回了些许,向门内轻瞟了一眼,眨眼道,“廖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云行眼睛向屋里微微转了转,把门又打开了些,握着刀的手藏在房门之后:“您来得正好。”
她低声说道,自己向后退了一步,为她让开一个进来的空隙。
“请进,”她低头,“他们正在一起,我正想着……哎呀,您确实该去帮帮廖先生。”
云行从前方避开,那女人便看到客厅里散落一地的杂物和破碎的玻璃,她走进来:“这是怎么……”
云行还在原处,似乎想要关门,她便自觉向里走了几步,却不想脖间突然一凉,手下意识捂上去,刀刃割裂了气管,她一时间无法发出声音。
“这个啊,”云行又一刀捅向她的胸口,“这是有人死在这里。”
第59章
今天一天都过得紧张刺激又充实, 包括早起吃饭,杀人焚尸,杀人焚尸, 以及最后又来杀人焚尸。
云行一边焚尸一边坐在旁边给自己喂了口小零食,小零食每天跟早饭一起送来, 新鲜美味, 天然无公害。
此时厚重的地毯里已经藏了至少三个人的骨灰, 她拍拍手掌:“你说最后剩下的那个人会不会再来一趟。”
鱼亚扶额:“还是休息休息准备跑吧,剩下那个再过来估计就要直接打起来了。”
“万一呢, ”云行说, “打起来也没太大关系吧,对方顶多还剩两个A级,嗯……几个B级来着?”
她嘴巴里嚼嚼嚼,有种已经杀人杀麻了的感觉,上午的行动顺利的要命,她有点膨胀,觉得自己十分无敌。卫轶又给她塞了一把肉干,把她嘴巴合上敲她的头:“上次一个A级配上四个B级都伤成那样,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云行口齿不清:“他们是用道具作弊。”
卫轶:“你怎么知道这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