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笑盈盈的,今日里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襦裙,深蓝色的褙子,头上插上了几根蓝宝石的钗环,有了几分仪度。
“小侯爷夫人,前几日里都想过来拜访您,小果子说您不见任何人,说您一切都安好,我才没有过来……”
盛觅觅笑道,“多谢您关心,盛府的事情,连累不到我头上,再说了,盛江南他杀了我姨娘,我与弟弟还是受害人,他如今这下场,是大快人心,总算替我姨娘报仇了,暗卫司明察秋毫,不会连累无辜的,所以,没有什么事情。”
周夫人含笑点头,“嗯嗯。小侯爷夫人不管怎么样,这次是受到惊吓了,真正没想到,盛江南害人不浅,你们是受害者,我们周府也是呐。”
“这话说起来,确实是的,盛江南造假银钱案嫁祸给你们周府了,害你们周府这般下场,现在真相大白,你们周府是不是应该减罪了?”盛觅觅问。
一瞧见周夫人走进来,她就知道应该是有好消息。
现在再看她这般眉目止不住笑意的神情,就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就听周夫人喜滋滋地回道,“是的,减罪了!除了我们老爷之外,周府的女眷以及未成年男丁罪都赦免了,还把周家宅子还给了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搬回老宅去居住了。”
“那太好了!恭喜!恭喜!”
盛觅觅是发自心底地替她高兴。
两家人之间还是有一定渊源的,都是让盛江南害的。
周夫人眉目舒展,“关于咱们周让小龙虾的铺子,我们打算还是继续做下去,虽然免了我们周府女眷的罪,可是当家男人还在外面发配,没有入朝为官,断了经济来源,我们一家老小还是要生活的。”
盛觅觅回道,“那这样再好不过了,省得我又要去找个生意搭子,只是你们搬回周府了,恢复了良民身份,再去做生意,不怕别人笑话吗?”
“我们周家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也都看淡了,自己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实在,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周府不止妇孺老幼要生存,还有读书郎要供上学院,再说了,这生意我们也做熟了,情况一片大好,周记小龙虾现在在大裕上京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别家有跟风的,也赶不上我们家的老顾客多,放弃也太可惜了。”
周夫人今天来,有两层意思。
一是和盛觅觅报喜,说周府女眷免罪的事情。
二是和盛觅觅说下生意上的事情。
“嗯呢!那咱们就继续做下去,我有个想法,既然现在有了稳定的客流量,咱们光卖小龙虾与糕点可能单调了一些,别人容易模仿,咱们再增加几项独特的吃食生意,来吸引更多的客人……”
周夫人抓到了重点。
“独特的吃食?”
盛觅觅嘿嘿一笑,“烧烤!万物可烧烤!”
“愿闻其详。”
一番解释之后,周夫人的眼光都亮了。
一连叫了三声好。
“我心里正愁小龙虾过了季之后,咱们店面就要关门了,这下好了,解决这个难题了,那这样,我们的那个店面是不是就小了,岂不是要扩大店面了?再把旁边的两间店再一起租过来吧!”
“可以,要是银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再投资点。”盛觅觅手里现在不缺银子。
毕竟卖了两间铺子。
周夫人忙摆手,“够了够了,最近的盈利,咱们还没有分,拿来再租两间铺子是绰绰有余的。”
“那就好。”
***
教坊司。
盛夫人一身粗布的衣裳,手里提着水桶与抹布,和一众罪奴们一起打扫卫生。
她以前很少干这种粗活,养尊处优习惯了,干得不如人家好。
盛家女眷进了教坊司,各自就被分散了。
年轻的女子就会被分派出去当官妓,乐妓等,不用干这种粗活。
年纪大的妇人,没有资格当官妓了,就被当成最下等的粗使丫环婆子们。
盛夫人手脚慢了一点,就被看守的婆子狠狠地抽了两棍子。
“磨磨腾腾的,你当你还是盛府里的当家主母啊!进了我们教坊司,你们就是那最下等的罪奴,干活手脚麻利点……”
盛夫人脸红耳赤,她何曾受过这种气!
她以前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蚂蚁,现在拿着棍子抽她。
“我……”她想解释一下,她没有偷懒。
一个字刚出口,那个婆子又是一棍子抽过来,抽到她的膝盖骨上。
她没站稳,跌倒了。
水桶一下子哗啦倒在了她的身上,衣衫都打湿了。
膝盖骨上传来剧痛,让她痛苦出声。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她目睹了那婆子将赵姨娘捂着嘴,抽打着推进井里的情景。
她都看到了……
只是她没有制止。
她知道盛昌源代表盛江南的意志。
赵姨娘是盛昌源从小的大丫环,当了通房之后,盛江南宠她,让她连生一子一女,她虽然是当家主母,不该拿一个姨娘放在眼里,那是有失她的身份,可是……
心底多少还是介意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当真心甘情愿去当乐伎……
结果,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盛江南要处置赵姨娘,也正合她意,就没有声张。
后面她就以赵姨娘自杀处理了,还叮嘱了下人们,不要乱说话。
当然,她也没有多嘴,去问盛江南为何如此?
她嫁给盛江南的时候,以为他是个文人,后面见他行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有些可怕,特别是他杀了赵姨娘的事情,既然是秘密处理的,她就当不知情。
现在回想起来,也幸亏没问。
要是问了,她估计也早就没命了吧。
赵姨娘死了之后,她留下的一双孩子,疯了的那个倒好说,她甩手不管,让盛江南处理。
没疯的那个,盛觅觅,她看到她总感觉有几分心虚。
所以,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也不管她,也不短她吃喝月银。
如果不是她女儿盛洛儿提醒,让她替嫁侯府,她也许到时候随便找个远的门户将她嫁走,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盛觅觅出嫁之后,想把盛安知这个疯子接出府去时,她第一时间就拒绝了。
她害怕盛觅觅治好了盛安知,挖出当年真相,影响盛江南,影响盛府。
她害怕的东西,果然是对的。
真就让她实现了。
她恨盛觅觅,她更盛江南。
她这辈子为了维持盛家当家主母的体面,做了许多的事情,养儿育女,管理内宅,自认为事事都做得比上不足,比下是有余的。
还生了一双儿女,都有才名美名,结果,都被盛江南给毁了!
她与赵姨娘有什么区别?
赵姨娘也是生了儿女双全,落得惨死下场。
她也是为盛江南生了一双儿女,落得现在,比死也差不离了的下场。
她怨气横生。
那个婆子见状,又是一棍子抽下来,“你是不是不服?你还不服?你一个进了教坊司的罪奴,你还有什么不服?晚上来我屋里,给老娘洗脚,喝老娘的洗脚水,要不然,三天不给你饭吃!”
“像你这种初进入教坊司的罪奴,都是这副死德性,不饿你们几天,你们不知道天高地厚,就算饿死你们这种罪奴,也不打紧,随便报个什么名目上去,说你们自己不想活了,寻了短见,上头连派人下来查都不会查,还给教坊司省了粮食……”
“除非你拿银子来孝敬老婆子,给你网开一面。”
……
说着,那市侩的眼神,一直瞟在她的身上。
盛夫人全身粗布衣,“我们进教坊司的时候,所有值钱的东西,不都是让你们搜走了吗?”
那婆子三只眼一横,“谁不知道你们盛家是做假钱赚真钱的人,家里的钱多得没地方堆,随便藏一点,估计都了不得,你身上是没有了,你应该还有藏的银子吧,狡兔还有三窟呢。”
不怀好意。
“真没有。”
那婆子冷哼,“晚上就等着来我屋里给老娘洗脚,喝老娘的洗脚水吧!”
就在这时候,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的身后。
“古嬷嬷,我们盛府女眷当真没有藏银,所有的家产都被抄了,不过,古嬷嬷看着我的分上,对我母亲好一些,我以后赚到了银子,再孝敬古嬷嬷不迟。”
那姓古的婆子,回头一看,“呦,是盛大小姐啊!”
盛洛儿温婉一笑,“我素来在京城里还有几分才名,我当艺伎出场子,大头银子自然是教坊司里得,但也会多少有些赏银,到时候得了,都与古嬷嬷,这些都好说,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没得那么的看重。”
古嬷嬷还不松口,那几两赏银,哪里比她想象当中藏银多?
就听盛洛儿又道,“古嬷嬷卖我个情面,我也卖古嬷嬷一个情面,古嬷嬷令子在外面沾染上了赌瘾,欠了账,嬷嬷没少拿教坊司的东西出去卖掉吧,要是让人发现了,古嬷嬷这份管事好差使可就丢了呢!差使丢了都好说,可以再找,但偷卖教坊司的东西,可是要打几十个大板子的,嬷嬷年纪大了,能不能挨得住呢……”
她说话很是轻松的语气。
前世,她接触过这位古嬷嬷。
在教坊司里当差,被发现偷摸东西,打了板子赶出去,就混迹于市井,到处做些不正常的事情骗人钱财。
她前世给宁皎月请来的神医,就是这位古嬷嬷骗她的,当时,她轻信了她,请来了那位假神医,把宁皎月给治死了,后面,侯府去一查,发现就是个江湖骗子。
她当时还真以为是个大名鼎鼎的神医。
现在见到这位老故人,却是在她的手下讨活计,想报仇都一时报不了。
可以去举报她偷鸡摸狗,把她换走,可是换走了她,教坊司的其他管理婆子们,也不一定是个好东西。
这位古嬷嬷还有把柄在她的手里拿捏着,兴许还能给她母亲一点好日子过。
反正,这个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
都是能利用就先利用。
不能利用之后,再说。
那古嬷嬷听了盛洛儿的话,“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们不是刚来的吗?”
几分惊疑。
盛洛儿淡淡笑道,“我们盛府虽然没落了,但人脉还是有的,没有你看到的这么好欺负呢。”
虚虚实实,虚张声势。
古嬷嬷一下子被唬住了,“行了,我以后照看些你娘,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好的,好的。”
等古嬷嬷走了之后,盛夫人才缓过神来。
“洛儿?你?”
千言万语,为什么她的女儿也是头一天来,知道这么多教坊司阴私的事情。
盛洛儿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母亲,您别问,你身上的衣裳湿了,回去换一身吧。”
盛夫人神情百般复杂,最后落了泪,“洛儿,你千金大小姐,当真心甘情愿去当乐伎……”
“没什么不好的,我琴棋书画乐样样精通,不用人教,直接就可以去当头牌,盛家大小姐已经死了,以后,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
盛洛儿眼底闪过怨毒。
“我会让盛觅觅两姐弟,都得到她们该有的下场,母亲,你以后受苦了,也别怕,你还有女儿我。”
盛夫人在这一刻内,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儿。
这让她心里又难受又害怕又悲凉。
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少年不可欺啊!
***
族学。
“今天是今年上半年的大考,你们大家都要认真点,这次考试会很全面,很难,考试得甲上者,可以族学毕业了,去京城里考大书院……”
族学里的学子们,齐声道,“我们舍不得夫子,我们不去考大书院!”
宁曜阳的喊声最大,嬉皮笑脸的,乐不可支。
屈老夫子狠狠地瞪他一眼,“别皮,族学是启蒙班,你们不去考大书院,在族学里混到十岁,也要退学的,老夫能力有限,规矩也严,学到十岁了,还在老夫这里考不到甲上的人,这辈子也没有读书的命了,也该去别处学门道谋生,找更适合你们的路,所以,你们好好考,别想长久地赖在族学里……”
下面孩子们这才回答了一个好字。
稀稀落落的。
看起来,积极性都不怎么高。
宁曜阳感受到了屈老夫子话里的淡淡伤感。
他收起嬉皮笑脸,振臂一呼,“那我们就好好考,大家一起上大书院啊!有信心的兄弟们,跟我一起冲!”
大家哈哈大笑,被宁曜阳给带动了,“好好好!冲大书院!”
“好好考!给屈老夫子放个长假……”
“就是,屈老夫子的那只鸟天天骂我们蠢材,朽木不可雕,咱们不能让一只鸟小瞧了去。”
宁骥也暗中握紧了拳头。
屈老夫子对宁曜阳笑眯眯起来。
这臭小子,捣乱第一名,拉气氛也是第一名。
这小子这回考试之后,应该就能在族学里结业了,他能教给他的,他都学会了,他的学问远不如姬夫子,他除了年纪比姬夫子大许多之外,书本知识,人品见识,思维方式等,所有都不如人家。
他是服气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是好事啊!
大裕国人才辈出,他身为半截入土的人,也乐于看到,甚至是欣慰。
宁曜阳这小子,有大前途,不能再在他这里耽误时间了。
原本,每年都是下半年才大考的,屈老夫子特意把时间给提前了半年。
想让宁曜阳早日进大书院,明年开春,说不定都能去考个童生了。
如果宁曜阳明年开春能考上童生,那么,他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看到他考上秀才,考上举人……
那是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比他喝了陈年老花雕还要美上几分的事情。
开始分发试卷。
这次考试与以往不一样,考试多,考试时间长。
分上午场与下午场。
中午也不让回家吃饭,都是让小厮回家去取饭菜,送过来吃,吃完,继续考试。
宁曜阳听说了,大手一挥,请了全族学的兄弟姐妹们一顿饭,当然是他的月例银子请的,让侯府那边做了丰盛的饭菜,用食盒拎过来吃的。
每个人一个食盒,用小碟子装了四五样菜品,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熬得烂烂的鸡丝粥。
几个庶子们在家里,很少吃到这么好的饭菜,都不由得感激宁曜阳。
宁曜阳很嚣张道,“大家不用客气,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咱们的散伙饭了,小爷我肯定要族学结业了,去冲大书院了,今后,你们想见小爷一面都难了,毕竟你们不是个个都能考个甲上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