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小水快速地说，拿过陈天歌手中的麦克风。
第27章
“你？”陈天歌皱了皱眉，打量着小水。
她难以想象，平时就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小水，能够在这种着急忙慌的情况下起什么样的作用……
小水点点头，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
她需要，快速地集中注意力。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她可以唱歌……
只是，水妖唱歌，是一件极度消耗精神力的事。
自从昨日，得知自己来到萨尔托斯所必须背负的使命开始，她的精神便有些萎靡涣散，其实这种时候，并不适合开口。
可是，这一刻，她必须强迫自己，从那种茫然不安的心境中抽离出来，开始唱歌……
……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现场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声音。
当第二个音符响起，绝望推搡中的人们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却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当第三个音符响起的时候，人们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力量，在帮助他们……
他们回过头，看到了那个，闭着眼轻声歌唱的女孩。
女孩穿着再平常不过的青色帝大校服，身后还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她的面容因为距离遥远而看不清，却莫名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她的浅蓝色长发披在腰间，如海浪一般，神秘而悠远……
温柔动人的歌声从她口中缓缓流泻而出，并不是令人惊艳的曲调，却有着平复人心的可怕魔力……
生死当头的极度恐慌，竟在这首歌声中全部消散了……
此刻人们心中只有温柔和平静。
她是谁……
为什么会这样……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起作用……
人们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可是，这一刻，却没有人舍得开口，打破这奇妙的、有如遇神的一刻……
陈天歌的瞳孔缓缓缩紧。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小水的歌声，已经不仅仅是动听，更不仅仅属于水妖一族的种族特性。
陈天歌作为一个音痴，自从联邦占领塞壬星后，想尽办法搜罗了许多从塞壬星传回来的水妖唱歌的片段，寻找灵感。虽然水妖们唱歌确实非常动听，却并没有这样令人惊艳的感觉。
小水的歌声，虽然听起来并不强势，其实却是一种碾压级的存在。
她的声音在响起的那一刻，瞬间便清空了在场人们所有的恐慌、不安，强迫所有人接纳她想要表达的那种温暖平和的情绪，让人们成为了她希望他们成为的模样……
这已经不再是种族特性，而是小水自身特有的能力。
哪怕大屏障破裂，可以诱发基因病的毒雾缓缓降下，聆听着她的歌声的人们，都没人再能恐惧得起来……
就在这时，隐隐的嗡鸣声响起，逐渐接近，扩大。
数以万计的飞梭呼啸而至，有如密密麻麻的蜂群，近乎遮蔽了大半天空。
——联邦军方的人员，赶到了。
机械广播音再次响起：
【帝国军事大学周边已划为贰级危险地带，军方正在建立隔离设施，请人们有序登上飞梭，紧急撤离，我们绝不落下一人。 】
人们被这声音打断，终于从歌声中找回自我的意识，看着缓缓降下的飞梭，欢呼起来：
“来了！军队来了！”
“我们得救了……”
他们开始排队，一个接一个地登上飞梭……
“不要再唱了。”
低沉淡漠的熟悉嗓音，突然自很近的地方响起。
歌声停止了。
小水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浅蓝清透的双眸中，仍然闪烁着遥远空灵的情绪……
陆骁正站在她面前，一身暗灰大气的军装，面容冰冷，黑眸暗沉。
他的身后，是有序撤离的人们，以及无数低空悬停的军用飞梭。
陆骁见到小水的神情，眉间微微一蹙，淡淡的不安自心底泛起。
她像是，刚才已经抽离了这个世界，现在才缓缓回笼。
“怎么了，不好听吗？”小水有些恍惚地笑了笑，因为唱歌而发亮的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她的歌声所表现出的强大感染力，其实是以精神消耗为代价。
在精神力充沛的时候，小水可以自如地切换自己的心境，歌声中蕴含的情感，也可以收放自如。
可是现在，一曲唱罢，她感到，有点吃力。
这也正是当初，在察觉自己的歌声能够净化外海毒素时，她没有立刻自告奋勇跳出来的原因。
她本能地察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抗那么强大的污染源……
精神力耗竭，对星际时代的人们来说，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小水平日里从来没有遇到过需要消耗那么多精神力的状况，对此也一无所知。
陆骁却曾在某次远征中，因为被困在敌围之中，体会过过度损耗精神力的痛楚，战争虽然胜利，他却也花了很长时间，才从精神损耗带来的副作用中恢复过来，自那以后，再没有上过一线。
如今，他看到小水现在的状态，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观察着她的状态是否有不妥之处，一边缓缓开口解释：
“莫瑞尔攀爬到大屏障上方，设置了炸弹，引爆了帝大上空的屏障脆弱点。毒素正从空洞向下沉降。帝大周边已经在快速重新建造屏障，这个地带，我们选择暂时放弃，”陆骁清晰简明地说，“这里不再需要你，先回去。”
不再需要……我？
小水脑子很迟钝地转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陆骁在说什么。
她轻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陆骁漆黑的眼眸，沉沉望着她，眸底隐着一丝担忧……
小水思绪已然被掏空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要把衣服还给陆骁的事，只是顺从地按照陆骁的指令，转身往回走。
陆骁快速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怎么了？”小水回过头，浅蓝清透的眼眸，认真凝视着他。
陆骁手掌紧了紧，近乎克制地，缓缓松开。
“先等等，我叫人送你。”他说。
“好。”小水点点头，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
联邦人类经过多年的基因筛选，长期营养供给充足，大都身材高大。
小水的个子却不是很高，微微低头站着的时候，才到陆骁的胸口罢了。
她此刻的位置，离他很近，不知为什么，陆骁有一种将眼前的细瘦的人影揽进怀里的冲动。
只是，他们如今的关系，却并不足以让他顺理成章地将对方揽入怀中……
他几乎是非常努力，才控制住让自己不要伸出手，做出那种突兀的行为。
也正是在这时候，小水才看清今天的陆骁。
熟悉的深灰色军装，熟悉的冰冷神色，以及眼底那熟悉的、深不可测的眸光……
她总是看不穿陆骁的情绪，却莫名地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神秘，却有些温暖……
“不必了，陆元帅。”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一艘金色的皇室私人飞梭已然降落在一旁的空地上。
查理斯王子从飞梭上走出，在众人的护卫下，走上了舞台：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来保护她的安全。”
陆骁冷冷地看着查理斯，眼底深黯，没什么波澜。
查理斯话音顿了顿，看向小水，微笑：“况且，这里还需要你。”
“需要我？”小水困惑地看着查理斯，又回头看看陆骁。
刚才，陆骁明明说这里并不需要自己……查理斯却说出了相反的话。
小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陆骁，想了想，最后，走到了查理斯身边，与他站在一起。
昨晚，她已经答应了查理斯，要和他订婚……
不管她自己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如今，这个婚约，势在必行……
本该是慌张凌乱的场面，一对佳人站在一起，一个金发蓝眼，雍容尊贵；一个浅蓝眸发，空灵美丽，反而让周围好似成为了什么知名选秀现场。
陆骁看着面前的一幕，眼神暗了暗。
好似有芒刺扎入眼里，拔不出，剜不掉。
——名不正，言不顺。
有一瞬间，他心中闪过了这句话。
不知为何，这一刻，小水下意识地不敢看陆骁。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我现在就过去吧。”她抬头，对身旁的查理斯说。
她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陆元帅，我们就先告辞了。”查理斯察觉小水的局促，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向飞梭走去。
只将陆骁一人留在了身后……
查理斯的笑意，似乎比平日要灿烂几分。
“你叫我留下来，是要做什么？”
小水一边问，一边悄悄向后瞧了一眼。
陆骁已经不在原地，一艘黑色的飞梭正缓缓升空，似乎是向着屏障破裂的地方去了。
不知为何，她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查理斯唇角上扬，看起来心情好极了，轻声说：
“你知道，我们订婚，周遭反对的声浪有多大，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以后也许不会再有。”
“机……会？”小水迷茫地看着查理斯。
她当然记得，查理斯周围的人，对他们的事有多抗拒。不仅陆骁一开始便表达了对此事的反对，连查理斯的母亲，当今的王后殿下，也曾经拒绝接见她……
查理斯点了点头。
他抬头，望向人造天空上那个黑灰的圆洞，面上的表情，让小水感到陌生：
“用你的歌声，阻止毒素蔓延，帮助修复屏障。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不……
她做不到……
小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以她的精神力……怎么可能独自去阻止这样一场灾难？
查理斯说：“陆元帅说，要放弃帝大周围的区域，任凭它被毒素污染，以后再想办法收复。可我并不这么认为。我的想法是，绝不能向屏障之外，让出萨尔托斯的一寸土壤。”
小水的手颤了颤。
“我、我可能做不到……”她颤抖着说。
“毒素还有六分钟就会沉降到地面，这里的人疏散不完，总会有人被污染……”
查理斯抬头看着天空的圆洞，微微一笑：
“小水，我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
……
……
第28章
选择权……
查理斯的说法，让小水感到有些茫然了——
她真的有选择权吗？
自从与查理斯那双如海的蓝眸对视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好像注定好了似的，无法挽回地滑向了今天这一刻。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从故乡塞壬星来到了相隔数万亿光年的萨尔托斯，从一只无忧无虑的水妖，摇身一变成为“联邦王子的意中人”，身后则背负着塞壬星被压迫的无数个性命……
此时此刻，若她不唱，眼前这些无法及时被疏散的人们，大概率会染上伴随终身的基因病。
若她唱了，不但他们有可能健康地活下来——
她与查理斯的婚约的阻力，也会因此消散许多。
这样一来，塞壬星的水妖们，也能因她而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她有什么理由不唱呢？
她其实，根本就没有选择权。
“嗯，我唱。”小水慢慢地说着，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圆洞。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好像不带什么情绪：
“六分钟是么？应该足够把设备什么的重启恢复。”
她转过身，重新走向舞台。
附近的人群，仍在军方的保护下，持续疏散中。
淡灰色的毒素，也缓缓压下。
小水闭了闭眼，强制性清空了所有的思绪，开口了……
……
…………
………………
……
小水的记忆，出现了严重的断层。
她对过往的印象，停留在开口唱歌的那一刻。
再后来，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只记得，自己唱了很久、很久的歌。
唱到嗓音沙哑，嗓子刺痛，嘴里充满淡淡的血腥味。
下一刻，她已经穿着一身素白的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根手指。
“再比划一次，这是几？”熟悉的苍老声音在她面前说。
比划？
她又不是没有嘴。
小水张口正要说“2”，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从喉间传来。
她发现，自己说出口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几不可闻。
“别说话，用手比划给我。”熟悉的白胡子老医生严肃地制止了她。
小水抿了抿唇，视线微微一凝，也朝他比了两个手指。
“很好，总算是恢复过来了，”白胡子老医生松了口气，“你可能会发现自己的记忆不大完整，没有关系，那段记忆不重要，不用执着于回忆它。这几天我们可能会经常见面，我叫吴刚 ，你可以在心里叫我吴大夫……哎，别别别，别张口，在心里叫就好，你现在嗓子需要休息和恢复……”
吴大夫说了许多，小水听得似懂非懂。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治疗过程中了。
其实，如果她了解得再多一点，就会知道，吴大夫是曾经帮助陆骁治疗精神力耗竭的医疗专家……
小水知道自己短期内最好不要说话，想了想，用光脑投出一个小小的虚拟屏：
【之前，我怎么了？ 】
吴大夫看着她，抖了抖长长的白胡子，叹息一声。
他用小水投出的虚拟屏，打开星网。
一个热搜头条的虚拟全息影像弹跳出来——
那是一个演唱会的转播片段的截取。
画面里，一位有着浅蓝色长发和尖尖耳朵的女孩，正闭着眼歌唱。
她看起来专注极了，好像是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在唱这一首歌。
如果说，这只是一个长得漂亮的异族女孩静静唱歌的画面，或许并不会霸占这么久的热搜头条。
更引起轰动的是，是她空灵而神奇的歌声，不仅让人神奇地平静下来，而且——
吴大夫缓缓开口了：
“当天在场的人里，只有少数几个离得太远的人染上基因病，即使如此，他们的症状，也比以往那些直接呼吸到毒雾的人轻得多，只要下定决心休养一段时间，都可以痊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