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国王陛下。”
她回忆着查理斯刚刚说过的话，认真地重复道：
“今后，我和查理斯将会彼此扶持，荣辱与共，携手一生……”
……
……
第31章
小水对自己的承诺，再认真不过。
在塞壬星，每个水妖的一生，只会有一个爱人。
一旦许诺终生，夫妻之间便要永远忠诚于彼此，为彼此付出全部的生命与心血，不再去看旁人。
不只是爱丽丝和海天，每一只水妖，都是这么做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水妖们的社会构成单位灵活而脆弱，他们常常没有固定的居所，如果不建立绝对稳定的链接，很难在险恶的海底生存下来，建立更大规模的国度。
小水也是受着这样的观念熏陶长大。
在她心中，一旦做了决定，要与查理斯成为伴侣，两人便要对彼此有着绝对的忠诚和付出，不会再考虑其他任何事。
无论链接他们的，究竟是爱情，还是其他感情……
……
……
“所以……你真的就要这么和他订婚了？”
“嗯，不然呢？”小水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穿着一件细碎钻石缀饰而成的礼服，上半部分是银白色，往下逐渐化成深邃幽静的深蓝。
浅蓝的长卷发披散在身后，发间缀着洁白的鲜花，与钻石构成的花环。
某一刻，她看着镜子里衣着华丽、妆容完美的女人，恍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好像，已经是个大人了。
小水其实早就已经过了成年期，却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
直到不得不扛着自己的选择走下去的这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被迫长大……
小水身后，是陈天歌。
皇室的婚姻，往往预示着联邦帝国下一阶段准备执行的政策走向。
整个联邦，都对此十分重视。
虽说今天在寻常人家本该只是一个订婚宴，却必须要当做一场小型的婚礼来举办。
除了新人以外，还需要双方的父母出席，再邀请当今的政要和一些知名人士到场，当众公布这个喜讯。
虽然这次订婚，新人双方的父母都摆明了无法参与……
王后态度冷淡地同意了订婚仪式，却拒绝出席；而小水至今都还没有找到海天和爱丽丝的下落，只能拜托查理斯向他们送了一封信，告知这场婚约。
小水联系不上海天和爱丽丝，在萨尔托斯又举目无亲，只好把陈天歌和李尘叫来，做自己的家属一方。
陈天歌不喜欢裙子，所以穿上一身蓝色的正装礼服，看起来拽拽的。李尘则因为需要避嫌，在外和宾客一起等待。
陈天歌本来想过要拒绝这门差事，看到小水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他践踏你的故乡，又夺走你唱歌的能力。我不认为，他配得上你。”陈天歌说。
小水愣怔了片刻，偏了偏头，噗嗤一笑。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陈天歌，会觉得这个万众瞩目的联邦王子配不上自己。
“可是，也只有他，能让我摆脱目前被动的局面。”小水轻声说。
她转头看了看光脑投影出来的提醒：“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门外等候着的，是查理斯王子的新任首席侍官，一个名叫萨穆的年轻小伙。
见到小水，他难以抑制地垂下目光，生怕眼中的惊艳冒犯了她。
小水只是朝他略一点头。
这一瞬间，她感到淡淡的惆怅。
她突然意识到，当初那个曾经给她许多包容和指引的灰发管家莫瑞尔，或许永远不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她甚至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鱼生沉浮，不知道今后又会有多少人，偶然路过她的生命，然后无端地再也消失不见……
小水沉默地跟随着萨穆，听他向她一一介绍参加订婚宴的人。
小水没有一一记住他们的身份和名字，但是下意识地记住了几个较为关键的人物。
比如新上任的，研究联邦帝国对塞壬星策略的司长，。
还有一个，是大屏障建造与修复中心的总负责人，李准石。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需要他们的帮助……
当在场的宾客差不多都被萨穆介绍完毕，小水的目光犹疑了一下，左右漂浮，似乎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陈天歌问。
“是不是……还有几个人没有来……”小水仍然没有收回目光。
陈天歌挑了挑眉，敏锐地发现一点异样。她眯了眯眼，有趣地打量小水的神情。
萨穆说：“确实有些宾客还没有到场。我去叫他们催一催……”
“不用！”小水慌忙说，拦下了萨穆，脸颊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红：“不用去……”
其实，她下意识在寻找的，是陆骁。
她记得，订婚宴的邀请名单上，陆骁的名字，排在了首位……
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参加这场订婚宴，又会带着怎样的心情……
即使那一天，小水不得不拒绝了陆骁，她也永远忘不了那个令她心跳不已的吻……
“喂，站住！”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清脆的声音。
小水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心里也在想着别的事，没有立刻回头。
直到有人按住她的肩膀：
“怎么，耳背吗？你就是那个勾引了查理斯的塞壬星水妖？”
小水慢吞吞地回过头，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红衣姑娘。
萨穆慌忙上前：“伊丽莎白公主，请您克制一下，今天是王子殿下的订婚宴。”
“哼，用不着你提醒我。”被成为伊丽莎白公主的女孩，推开萨穆，瞪着小水，脸上有些薄怒：
“我最讨厌别人抢我的东西！不管我想不想要，你都绝不可以抢！”
嗯……
她有抢别人的东西吗？
小水愣了一下，偏了偏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你是谁？”
“你……你居然不认得我……”伊丽莎白面上怒气更甚，若非身后有人拉了她一下，恐怕早就爆发出来。
她顺了顺气，哼了一声：“没见识的塞壬星水妖，不跟你计较……你是叫萨穆吧？告诉她，我是谁。”她朝一旁的萨穆扬了扬下巴。
萨穆忙解释道：“王妃，伊丽莎白小姐是齿轮星的公主殿下，此次远道而来，是为了……”
“你叫她什么？明明该被称作王妃的是我！”伊丽莎白生气地说。
小水感觉到了，这个伊丽莎白公主的脾气，好像不大好。
她想了想，灵光一闪：“是之前传闻要与查理斯联姻的那个齿轮星吗？”
萨穆抹了把冷汗，他原本想把这件事情囫囵过去，没想到小水居然已经知道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知道就好，王妃的位子是我的。停下这场订婚仪式，离开这里！”伊丽莎白说。
小水看得出来，伊丽莎白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否则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后果地与她对峙……
现在的局面，对伊丽莎白而言，并不友好……
小水看着她愤怒无措的神色，反倒有些同情起来，她放轻了声音，诚恳而委婉地指出：
“你哪怕早一天来，事情还有扭转的可能……现在只怕是有点晚了。”
他们的婚约已经昭告天下，订婚仪式马上就会开始。
现在，哪怕小水不是塞壬星的水妖，而是别的什么苍蝇或者胡萝卜，联邦王室恐怕拼了命也要完成这场仪式……
此时此刻，坐席上的宾客们都偷摸着往这边瞧，等着看一场好戏……
伊丽莎白眼眶和鼻尖都有些发红：“要不是星舰在路上出了点故障，我怎么可能来晚了……”
小水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果可以，小水真的很想把这场婚礼，让给面前啜然欲泣的伊丽莎白。
只是现在，她身后背负着塞壬星一族的命运。这便注定了，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伊丽莎白公主殿下，宾客区在那边，请您落座吧。”小水轻声说。
“不，我不要……我才不认这个婚约……你、你甚至……”
伊丽莎白慌张无措地摇着头，目光一转，瞥到一旁桌上的杯子。
瞬息之间，她抬手抄起了杯子，往小水头上泼了下去——
“你甚至连人都不是！”
小水愣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伊丽莎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
冰凉的水从她头顶滑落下来，划过她愣怔的面容，流过她肩膀。
她的身体，比她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尖锥穿刺的疼痛自脚底板传来——
她的鞋子被蹬开，修长白皙的双腿，飞快地融合在一起，化成一条闪烁着浅水蓝色星光的柔软鱼尾……
宾客区瞬间沸腾起来。
“王、王妃……”萨穆慌了，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
按照条例，他本该叫来安保人员，将伊丽莎白摁住，可对方是齿轮星的公主，联邦的许多高精尖设备都需要他们的帮助……他不由得犹豫了一瞬。
陈天歌却没那么客气，她很快护住小水，一把推开了伊丽莎白：“滚开。”
伊丽莎白的脸色也不大好。
她原以为，当这杯水泼下去，这只来自塞壬星的水妖原形毕露，露出狰狞的面容、凶恶的獠牙和斑驳的鱼尾……
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幕令人……惊艳的景象。
他们对塞壬星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小水等待着那种痛感褪去，缓缓恢复过来。
要是往日的她，经受这样的场面，除了感到委屈和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是现在……同为身处异乡的公主，她知道对方的软肋在哪里。
小水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耳边被湿漉漉的卷发撩到耳后，抚平心绪，反而莞尔一笑，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齿轮星的风度，便是如此吗？”
伊丽莎白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笑容，愣怔了片刻。
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你可以侮辱我，怎么可以侮辱我的母星！”伊丽莎白生气地说，扬手便想要挥下，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公主殿下，冷静！这里不是齿轮星……”身后有人小声劝她。
“请容许我更正一下，不是我，是您无礼的行为，侮辱了您的母星。”小水声音还是很轻，说出的话，却狠狠扎进伊丽莎白心口。
“你！”伊丽莎白忍不了了，怎么会有这样阴阳怪气的水妖？
伊丽莎白正要发作，却见一道低沉和缓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把她轰出去。”
小水面上温暖的笑容，瞬间凝固，身躯微微一颤。
陆骁……他还是出现了。
她原以为，吻过她以后，他不会来这场订婚仪式……
陆骁的到来，让沸腾吵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喝倒彩想要看热闹的人们，不约而同噤了声，不安地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人们畏惧陆骁，正如人们有多么崇敬他。
如果说，昏迷中的国王被称为联邦奇迹，那么陆骁，则是这个奇迹的缔造者。
除去没有那天生的王室血统，无论是功绩，还是实力，他都远远凌驾于国王之上。
联邦领土越是扩大，便越难以掌控其中危险的因素。
国王能够坐稳如今的位子，没有陆骁的谋略和军事才干的辅佐，王国怕是早就于一夕之间崩塌。
可这样的陆骁，竟然从来没有起过反心——
他从没有要过任何赏赐，就连这个大元帅的位子，也是陛下亲封的。
他的势力，本该可以是如今的十倍。
曾有敌人因此侮辱陆骁，说他是联邦帝国的一条狗，只敢吃国王从指缝间漏下的残渣。
陆骁无动于衷。
他只是斩杀了那些多嘴的敌人，然后继续像一台冰冷无情的机器，运作着，百年如一日地守护着联邦的秩序和安宁。
有人说，他表面上是联邦国王的生死之交，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有致命的把柄攥在对方手中，所以才会这样耗尽心力维持帝国的繁荣，却没有索取任何回报——
陆骁对这种说法感到不屑，从未正面回应过。
就算是如今把大半个联邦攥在自己手中，他也从来没有任何谋反的迹象……
“陆元帅！当初可是你让我和查理斯联姻的，在座的人，都是见证者！”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要疯了。
当初已经是定局的事情，怎么会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翻了脸……
可是，在场与伊丽莎白对视的人，都只是一副看热闹的眼神。
没有人会同情她的遭遇，更没有人敢与陆骁作对，伸手帮助她……
陆骁面色冰冷，一锤定音：
“这件事，从来没有真正确定过。”
“好啊，原来你们都是在利用我……”伊丽莎白又哭又笑地说，她的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小水，“水妖是吧……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陆骁身后的警卫上前，把伊丽莎白和她的人拖走。
不管他们如何挣扎谩骂，将他们一路拖出了偌大的宴会厅。
宴会厅内，一片寂静。
小水低下头，浅蓝色眼睫颤动着。
她怎么会……得意呢……
她当然知道，查理斯肯定不会只是简单地要娶她。
若是塞壬星没有储量庞大的原石，若是她的歌声无法对外海的毒素起作用，只怕她在这偌大的萨尔托斯，什么也不是。
虽然，一旦她嫁给查理斯，塞壬星极有可能面临着被更加深度索取的境地。
可是，现在的塞壬星，就已经成为了半个地狱。
无论今后塞壬星的命运如何，她必须在与查理斯订婚后，尝试用自己的努力，为塞壬星争得一点休养生息的空间……
这件事情本身，与野心无关，更与爱情无关……
虽然听起来十分悲伤，可这也正是小水，比伊丽莎白更加清醒的地方……
第32章
因为这起突发的闹剧，小水不得不回到更衣室，让人重新把湿漉漉的头发烘干，收拾停当再出去。
当发尾的最后一丝水迹被蒸干，她那长长的、柔软的鱼尾，变成了两条人类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