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初看向他问:“哥, 你怎么了?”
“……没。”徐修然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阿言,现在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事业,时间会冲淡一切,知道吗?”
“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言初没有多想, “哥你放心,我不会再乱来了。”
徐修然看着言初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没忍住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转身先往前走了。
言初今天的机场Look是白色毛衣外套搭配深色牛仔裤,俨然清冷又温柔的邻家哥哥形象。
果不其然,一下飞机就有许多粉丝认出他, 纷纷举着手机围了上去, 徐修然和助理都紧紧护在他的身边。
一直到回到入住的酒店之后言初才放松了许多。
他进门就将行李箱推到一边,甚至连脖子上的围巾都未曾来得及解下,他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忽然想——
洛施这段时间会不会给他发消息?
他没有提前打过招呼说回复不了她的消息, 她会不会因此生气?
他第一时间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聊天列表里,那个备注为“21:57”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表情。
言初唇边不自觉漾开的是温柔的笑意,也不知道她会给他发什么消息?他迫不及待地点开,他一行行扫过那几条消息,唇边的笑容也一点点凝滞住。
这些消息是在那天他喝醉酒给她打电话后的第二天发来的。
21:57:【阿言,你要照顾好自己噢, 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啦~】
21:57:【我还有个好消息想跟你分享】
21:57:【我谈恋爱啦】
21:57:【他很好】
21:57:【他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他】
过了十分钟, 她又发来了最后一句话。
21:57:【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幸福】
紧跟着就是两个可爱玩偶手拉手的表情包。
言初像是自虐一般看着那一行行字,怎么都挪不开目光,明明是那么短的几句话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刃在他心上搅弄。
他突然喘不上气,弯下腰捂住了胸口。
过了很久,言初颤颤巍巍地关掉了手机屏幕,有些僵硬地弯下腰打开行李箱,他垂着眼去拨动行李箱的密码,但是手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好不容易打开箱子之后,他迅速翻找出那板早就试图戒断的劳拉西泮。
他甚至连水都没有喝,直接放在舌底下含着,微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焦虑又发闷的情绪才逐渐得到了控制。
接连好几日,只有连轴转一整天才能让身体疲惫到睡着,那种即使陷入睡眠也依旧发慌的感觉刻骨铭心。
他不想再吃这个药,可却早就产生了依赖性。
他会在午夜梦醒时坐起来,一张一张翻看他们那些合照,有些麻木,甚至有一段时间他大脑变得迟钝,就连情绪感知也变得很平淡。
自从那天从巴黎离开之后,他也在想,是不是只要忙起来就可以不再想她?
言初拿着那板药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玄关处的射灯直直照着他的头顶,冰冷的光线像是一盏悬而未落的刀,而他是那个等待被凌迟的人。
他突然明白了徐修然为什么给他手机时会说那么一句话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吗?真的吗?
那为什么他还是像高中时候一样赤诚炙热地喜欢着她,从未因为时间的变迁而冲淡过?
他感觉到心跳得很快,身体也很痛苦,可是他又一点也哭不出来。他撑着墙壁沉重地喘息,蓦地又变了脸色推开一旁洗手间的门,对着马桶不断地干呕。
她发的那些消息,他甚至可以联想到她说这些话时候的语气。
他太了解她,知道她发出这些消息是经过多大的心理挣扎和犹豫。
她很善良,同时又很残忍。
她说,希望能和他一起幸福。
可是他不会了。
他觉得他不会再幸福了。
也许是从一向被邻里看作模范夫妻的父母却在一夜之间宣布离婚的那天,也许是他得知父亲公司濒临破产的那天,也许是在看到一向温柔乐观的母亲鬓边生了许多白发的那天。
又或许是他偷偷目送暗恋七年的女孩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的那天。
那句“我喜欢你”怎么都说不出口,像是久而未解的封印,让他输了个彻底。
他就像是自卑的影子一样如影随形地活在她的背后,不敢将那些埋藏已久的真话宣之于口。
他贪恋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光亮,却最后发现,就连那点曾经洒落过的微小光尘都不是为他照亮的。
言初虚弱地靠着墙一点点坐下来,又打开手机,心如死灰一般拨通了洛施的电话。
他握着手机的指节都有些泛白,电话很快接通,彼此沉默了好几秒都没有说话。
他察觉到自己的脸都有些僵硬,开口说话都仿佛变得很困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甲紧紧陷在肉里,试图用平和的语气问她:“施施,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是吗?”
电话那端依旧沉默,时间久到令他更加发慌。
就在他想要挂掉电话时候,却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那个男人淡漠的声音,男人的声线也没什么起伏,只是冷淡地回答说:“是,她和我在一起了,你找她有事?”
言初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思考的旋转齿轮也卡住。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我……”
可话音未落,他又听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响起,电话里洛施像是有些慌张无措,依赖地求助般问说:“周聿礼,怎么办呀,我不小心打碎了你的杯子。”
“谁让你给我洗杯子的?”男人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别用手碰,我来收拾。”
“你好凶,我只是也想给你泡一杯牛奶嘛。”女孩有些委屈地说。
“我凶什么了?不怕割破手指吗?你给我过来。”
“不要,我可以收拾。”
闻言,男人无奈地笑,声音宠溺又缱绻:“……宝宝,听话,别添乱了行不行?”
言初再也听不下去,麻木着脸挂断了电话。
原来他们是这样相处的啊。
洛施像对所有亲近的家人朋友一样对他,也会对他撒娇,可那些都是性格使然,从来没有像电话里那样那般依赖又眷恋,一次都没有。
有一瞬间,有卑劣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对啊,有多少人的初恋是会谈那么久的呢?
说不定他们不久后就会分手,他也许还会有机会?
……他怎么会这样想?
他思绪彻底乱作一团,这时,手机响起。
言初心一颤,拿起手机,来电是他妈妈的。
言初平复了一下呼吸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端就传来妈妈有些紧张的声音,“阿言?我刚问了修然你已经在酒店休息了,方便接电话吗?”
言初缓慢地站起身,稳住声音问:“方便,妈,怎么了?”
妈妈却欲言又止:“阿言,花卷……”
言初眉心一跳,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花卷怎么了?”
紧接着,妈妈说的话变成又一道心雷打在了言初的身上,“花卷心脏病发作离开了。”
言初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妈,你说什么?”
“中午我在楼上打扫你的房间,下楼的时候看到花卷突然倒地上不动了。但是那时候它还有呼吸!我马上带它去了附近开的那家医院,妈妈只花了五分钟就到了,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言初试着扶着墙壁站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
“阿言,对不起,是妈妈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小猫……”
言初紧紧握着手机,木然地听着电话里不断传来妈妈伤心不已的话语——
妈妈哭着说:“花卷先天性心脏病,我们照顾了这么多年,一直养得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妈妈舍不得它啊!施施知道了肯定也会伤心死的……”
“不是说小猫不是有九条命吗?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走掉了呢?”
言初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洛施收养的花卷,但是最后却真心实意地喜欢这只猫。它陪着他度过了许多难捱的夜晚。
可现在,就连花卷都离开他了,也意味着他和她之间最后的一点牵绊也断了。
一时间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盘踞着他的胸腔,压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言初艰难地站起身,强撑着心绪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让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电话那头的妈妈好似察觉到了他此刻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叫他:“儿子?你没事吧?”
“妈,不怪你。”言初声音颤抖着,“但这个消息,先别告诉施施。我……我要想想,怎么和她说。”
言妈妈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了句“好”,又嘱咐他注意身体后就先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他的房门被敲响,接连不断的。
言初头疼欲裂,只好走过去开了门。
徐修然提着一袋水果走进来,在看到他的脸之后也微微变了脸色。
他看到被扔在地上的那板药,问:“你……你不是说,你现在不吃这个也能入睡了吗?”
徐修然先走去把水果放在桌上,又看向那个狼藉的行李箱,“你的行李箱怎么也不收拾?这么大人了还要我来?你先去吃点水果吧,补充维c。”
“……”
迟迟没听到言初的回答,徐修然皱了眉,“言初,干什么又不说话,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么?”
可等他再次抬起头时却蓦地睁大了眼,看着眼前骤然倒下的身影,大声喊:“——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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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降临,转眼已是十一月初。
歌剧院里装饰极尽奢华,金碧辉煌的大堂内入眼皆是古希腊罗马式柱廊,精美绝伦的壁画和雕塑在水晶吊灯的灯光下如梦似幻。
穹顶上是夏加尔的画作,梦幻般的作画手法让所见之处流光溢彩。
今晚,一场盛大的慈善晚宴将在这里举行。
和以往普通的演出不同,今日乐团里的女孩们都没有穿统一定制的演出团服,而是各自换上了黑色礼裙。
洛施今天穿的是一件优雅的赫本风黑色礼裙,领口处镶嵌着一圈珍珠,浓密的长卷发披散在腰际。
乐团请了专业的化妆师,妆容比日常洛施自己化的要浓了些许,睫毛长而卷翘,正红色的口红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瓷白。
上台前,洛施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发给了周聿礼。
他很快就回了消息:【很好看,演出顺利,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洛施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消息,化妆间外就传来成乐的声音:“施施,要上台了!”
“好,来了。”洛施只好先将手机收起。
这是洛施第一次在这个歌剧院演出,剧院也以其新巴洛克式建筑风格而闻名。
此时音乐厅里还有高层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今日受邀参加的嘉宾,洛施所在的管弦乐团演奏的开场曲目是一首英国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的成名之作《谜语变奏曲》。
表演非常顺利,各种管弦乐器交织奏鸣的悠扬乐声如潮水般流动,台下的掌声也此起彼伏。
谢幕之后,洛施下了舞台被乐团负责人叫住。
负责人把她带往中堂,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洛施隐隐察觉到不对,但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负责人走过去,礼貌地微微点头,“您好。”
“你好,洛小姐。”
负责人看着洛施,主动介绍道:“洛施,这位是来自港岛的知名慈善家李先生,我临时有些事,你可以代替我向这位先生介绍一下我们的乐团吗?”
随后还未等洛施回答,负责人就已经忙不迭地离开了。离开前还拿过一旁的酒台上的一只盛着香槟的高脚杯塞进她的手里。
洛施握着酒杯,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负责人已经走远了,此时,男人目光落在洛施的脸上,岁月在他的眼尾留下痕迹,男人微笑着用浓重的港腔说:“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同胞,今天的演奏很精彩,你很优秀!”
洛施也回以礼貌的一笑,略微点头,滴水不漏地回答:“您过奖了,我们乐团还有许多比我更加优秀的成员,今天的演奏是大家努力的成果,谢谢您的夸奖。”
男人听后顿了一下,失笑说:“洛小姐不必自谦,鄙人对音乐这方面还是有一些研究的。”
男人的目光直白又毫不避讳地落在她的脸上。
洛施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真的很不喜欢与陌生的男人说话,并且还是一个用这样眼神看着她的男人。
见她不说话,男人的目光又落在洛施手上因为练琴而生的茧上,“洛小姐几岁开始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