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婉哪有什么事要办,不过是想从青棠口中试探出她若需要用银子,该去哪里支取,她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媳,应是不能抛头露面在外赚钱,总该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像青棠她们那样领取月银吧,她丈夫身居高位,又被封为定国公,是有爵位的,她丈夫在朝为官的俸禄,是不是有她一份。
“你说我可以跟张姨娘要三百两吗?”
“这个……奴婢也不晓得可不可以。”
虞婉示意青棠把彩双给她叫过来,等彩双过来时,她便让彩双去张姨娘那帮她要三百两,她没说是借,而是要。
“大太太,为何要这三百两?”
“这个,你别管了,要不到也没关系,你一五一十地把张姨娘说的话转述给我就行。”虞婉身为大太太,没有理由向一个丫鬟解释她钱财的用处。
彩双反而心里一紧,想着难不成大太太发现什么了,她跟张姨娘走得近,这几年来,大太太这边有什么动向,她都会偷偷过去告诉张姨娘,等于她是姨娘安在大太太身边的眼线。
大太太自从重伤清醒过后,像换了一个人,不像以前好糊弄了,莫不是大太太察觉出什么了,在试探她?
彩双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转身过去张姨娘所在的听荷苑,走在路上时,她的心就始终悬着,大太太不掌家,大爷这一房是张姨娘掌家,老太太给大房的银两也是掌管在张姨娘手中,像他们大房所有家丁的月银都是从张姨娘那边领取的。
大太太管不住下人,也没有能力理财管银,张姨娘原先是大爷的通房丫鬟,肚子争气,在大太太没进门前就生下大少爷,在大太太进门后,张姨娘就从通房丫鬟抬为姨娘,大太太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而张姨娘接连生了四少爷跟五小姐。
虽是姨娘,又先生下大少爷,张姨娘主动跟大太太交好,到后面大太太跟张姨娘情同姐妹,她身为大太太的陪嫁丫鬟,是眼看着大太太把大房的管家权跟财政权全部移交给张姨娘,一来是大太太的确不适合管家,她先前性子弱,压不住人,也没有管家理财的能力,二来张姨娘的确比大太太更适合,张姨娘更有手段,加上有大少爷替张姨娘长脸,老太太也渐渐更信任张姨娘,久而久之,张姨娘代替大太太成为大房的掌权人。
她虽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但她毕竟是在国公府当差,大房又是张姨娘做主,像丫鬟们的月银都要从张姨娘那领取,她对张姨娘自然抱着讨好巴结的心,但她不会做得很明显,原先她觉得大太太不会察觉的,但现在,她有点说不准。
大太太跟以前不同了,许是经历了生死关,大太太整个人沉稳聪明许多,以前最信任她,现在反而更信任年纪小的青棠。
彩双走了两段抄手游廊,忐忑不安地来到听荷苑,求见张姨娘,站在门外等时,她思索着要怎么开口。
张姨娘这边还在忙着核对谢帖,老太太寿宴虽然过去了,但仍然有许多事要忙,那些高官权臣还有王公国戚是一个都不能得罪,若是传出皇子收的谢礼还没有一个大臣的重,那可能直接得罪皇子了。
人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国公府回礼也是要看对方的家世品级,谁礼轻礼重也是有讲究的,连谢帖都得分个高低,避免乌龙出现。
老太太把回礼这事交给她,她必须得办好,不能出现差错,听到彩双求见她时,她让翠喜把人领进来,她过去东次间接见彩双。
彩双给张姨娘行礼。
张姨娘穿了一件圆立领右衽琵琶襟的湖蓝缎绣飞云鹤图纹的褂子,褂子内藏一层薄棉,清凉秋日穿着正好。
彩双抬头瞥一眼,只觉得张姨娘的吃喝用度比大太太要好,这褂子一看就是手工缝制,上面的仙鹤绣工精致,针法了得,那湖蓝缎还泛着光泽,一看就是非常好的料子。
“怎么了?妹妹那有事吗?”
彩双赶紧回道:“是大太太叫奴婢过来,大太太说她有一事要办,想要三百两银子,吩咐奴婢过来跟姨娘要。”
“三百两?什么事需要三百两?好端端的,怎么会要三百两?”张姨娘诧异,盯着彩双,“你确定是大太太想要三百两?”
她知道虞婉这个人,平日里用不到什么银子,更别说是三百两这么大数目的银子,她能有什么事,况且她还直接开口跟她要,而不是借。
她是拿得出这三百两的,只是三百两毕竟不是小数目,这几个月花银子的地方太多了,虞婉受伤后请大夫、抓药所需的银两都从她这里支出,虞婉连喝两个月汤药,不乏珍贵稀缺药材,为了医治虞婉的伤,从她这里花出去就有二百两。
老太太的寿宴也是几房分摊,他们身为长房,分摊的银子是最多的,至少一千两花出去了。
现在虞婉又直接跟她开口要三百两,张姨娘只觉得这银子哗哗地往外流。
“是三百两,大太太没说什么事,奴婢不敢多问。”
“不说什么事,这银子,我恐怕不能给,若是请大夫,那大夫的诊银从我这里出,其它的,我得先知道这笔钱是用来干什么的,你常待在她身边,你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才要这三百两吗?”
彩双摇摇头,说出她的疑惑:“奴婢也不晓得,自从大太太清醒后,大太太不能说话,时常自己看书,奴婢总觉得大太太像换了一个人。”
张姨娘盯着彩双,她相信彩双不敢骗她,彩双一家人的前程都捏在她手里,原来不只是她有这个错觉,她也觉得虞婉性格有点变化,先前不会说话时只是盯着她说话,那目光其实有些慑人,更别说她好像知道要讨好老太太了,不仅拖着病躯来参加老太太的寿宴,还给老太太送那么多礼,那生辰礼少说要花去一百两了。
先前虞婉做人做事有点笨拙的,她想要以真心待人,从来不会做表面功夫。
“你先回去吧,我明日过去看看她,再问问她为何要这三百两。”
“那奴婢要怎么回话?”
“你就说这三百两不是小数目,我一时半会拿不出来,明日我与她再商讨商讨。”
“奴婢知道了,奴婢先退下。”
彩双又返回锦华宫,只将张姨娘教予她的话转述给大太太,她见大太太听完后,脸上没露出太多表情,还是淡淡的,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实这会虞婉已经确定张姨娘比她这个正房大太太还要得势,就凭张姨娘生了三个孩子,她在国公府怕是站得比她还稳。
还有彩双这人,心怕是没有向着她,许是向着张姨娘那边,她这个正房大太太有点名不副实,手头上既没有权力也没有财力,连贴身丫鬟都是姨娘的人。
她在国公府的日子注定不大好过啊,她在心里叹口气。
第19章
第二天,锦华苑又迎来张姨娘。
彩双端着茶盘跟点心上来,给主子们都倒了一杯后站到大太太身后。
虞婉先是拨弄一下茶碗盖,等茶水微凉后才低头喝一口。
“妹妹,昨日你差彩双过来跟我要三百两,妹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好端端的怎么要这么多银子,你遇到什么难事一定要跟姐姐说,千万别憋在心里,我们会帮你解决的。”
虞婉故作犯难地叹口气:“姐姐,不是我不愿意跟姐姐说,只是这事难以启齿,我也不便说,恕我不能跟姐姐明说,姐姐若是觉得为难,我再想想办法,我去问问别人。”
“你我情同姐妹,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说的,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姐姐,我实在是不能说,不是我不愿说,是我不能说,还请姐姐见谅。”
张姨娘见虞婉口风紧,一副不愿说的样子,似乎在跟她绕弯子,再问下去也是无果,她从她这里要不到三百两,便会找别人。
这事要是让其他人知道,比如说温昭兰,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她,将此事宣扬出去,说她一个姨娘克扣正房大太太的银两,让大太太跟别人伸手要钱,毕竟府里人都知道是她管着他们大房的银两支出,她又素来跟虞婉以姐妹相称,关系要好,一旦被温昭兰等人知道,对她的名声可不利。
老太太这么多年虽对虞婉生不出孩子有怨言,但始终把虞婉当做是长房儿媳对待,没想过要晋诚休掉虞婉这个妻子,虞婉受伤,老太太发动人脉为她请大夫,说明在老太太那,虞婉是正房大太太,她一个姨娘还越不过虞婉。
三百两其实也不是特别庞大的数目,张姨娘亲热地拉了拉虞婉的手:“妹妹,三百两不是小数目,你容我多筹两三天,两三天后我让人把银子给你送过来,我是担心妹妹被人骗了,既然妹妹不愿说是什么事,我也就不多问。”
“多谢姐姐出手相助,姐姐待我的这份心,妹妹会记得的。”
没过多久,张姨娘带着丫鬟离开了。
虞婉本就是一次试探,没想到张姨娘真的愿意给她三百两,说明张姨娘那不止有三百两,她不知张姨娘是出于什么目的愿意给她这么多银两,反正她实打实得到这三百两,这是一件好事。
过了两天,张姨娘便差人把三百两送过来,一点没少,虞婉让青棠把这三百两收进红木圆盒里面,上了锁。
只过一日,她娘家便来人了,虞婉清醒过后养伤这段时日,一直没见她家里来人,也不知是她跟家里人关系生疏还是在她不清醒的那一个月,她家里人已经来过了。
彩双禀报说是她三嫂,虞婉见到一四十多岁,身形微胖的妇人进来,身后跟着跟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嬷嬷,她头发梳得齐整,挽着巾帼髻,上面插着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手上戴着伽南香木镶金手镯,身上的茶青色绸褂,一看就是很体面的妇人。
“三嫂,你怎么来了?”既然是她的嫂子,虞婉下椅迎上去,嘴角挂着浅笑,“快进来坐。”
“虞婉,你瞧着气色好多了,先前我来看你时,你躺在床上说话都不能说,人都昏迷不醒,那可怜劲,我看着都心疼,这回你真是遭罪了。”
祝曼盈上下打量一眼自家小姑子,除了瘦一点,已经比先前好很多了,自家小姑子瘦了之后,整个人娉娉婷婷起来,原先她就知道小姑子长相不错,可人一瘦,五官轮廓露出来,那脸庞更是标致可人许多,螓首蛾眉,整个人像是远山芙蓉,那叫一个貌美如花,她乍一看时都被惊艳到了。
“现在好多了,三嫂不用担心。”
虞婉拉着对方坐下,中间隔着炕几。
“我听说你清醒后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如今能再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三嫂不知道有多高兴。”
“是,老太太给我请了名医,针灸几次后便治好我的嗓子,彩双,你去厨房那边看看我的药煎好没有了?我今日还没喝药呢。”
彩双突然被支开,她不能不去,等走出房间时,她不由地皱眉,大太太是真的不大信任她了,大太太与祝夫人说的话,她有什么不能听的,难道是跟那三百两有关?
大太太这个三嫂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肯定不是单纯过来探望大太太的,每回过来找大太太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不定真是跟大太太要银两的,以前也要过,大太太每次都给了。
彩双有些忿忿地走去厨房,那药还在煎着,丹菊正看着呢,根本不需要她过来特意看一眼,也一时半会好不了。
很明显大太太就是想支开她,只留青棠一个人在她身边,她想折回去,可是想到大太太是有意支开她,她又不识趣地回去,大太太怕是会对她更加不满。
彩双只能慢悠悠地走回去,即便是回到锦华苑,她也没有进屋,心里想着要怎么重拾大太太对她的信任。
屋内的虞婉跟人还在聊着,她问对方家里可好,对方说了一下家里的近况,她暗暗记下,目前知道她上头有三个哥哥,她大哥又娶进来一房姨娘,而她二哥添丁了,说到她三哥时,对方顿住了。
“其实我过来是为了你这个不中用的三哥,他在外面闯祸了,他在酒楼里吃了酒,一时糊涂跟人起冲突,打伤一人,现在被关进牢里,虞婉,你能想不想办法吗?这么关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祝曼盈终于说出此次过来国公府的目的,开始哽咽。
“他打伤了什么人?”
“说是二皇子其中一个小妾的大舅子,被关进三天了,我们连探监都探不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找你的,妹夫在朝中一定有人脉,这陵城谁不知道国公府势力大,二皇子都得看妹夫脸色,你得帮帮你三哥。”
二皇子?她记得前几天老太太的寿宴,二皇妃是出席了的,应是代表二皇子,不过她丈夫是定国公,那二皇子可是皇子,在皇家血脉面前,她丈夫怕是也得低一等,怎么可能二皇子要看她丈夫脸色,二皇子的小妾不是普通的小妾,那大舅子也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大舅子,那算是皇亲国戚,稍有不慎,有可能直接得罪二皇子。
老太太跟她丈夫上一次寿宴对着二皇妃都毕恭毕敬,国公府再家大业大,势力强盛,恐怕都要仰仗皇恩,哪敢跟皇家对抗。
“三嫂,我一个妇道人家,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夫君也已经不在陵城,回到雁关,三哥他究竟把人打伤成什么样了,这事情你不说清楚,我也无从帮起。”
“听说没有很严重,只是一些轻伤皮肉伤,那人不依不饶,仗着二皇子的势非要把你三哥弄进去,妹夫不在陵城,可总归有办法才是,实在不行,你去求求老太太。”
且不说她跟她这个三哥关系是否亲近,她若是冒然帮忙,有可能牵扯到整个国公府,她三嫂所谓的帮忙不是靠她自己,而是靠她背后的人,靠她丈夫,靠国公府,靠老太太,只靠她一人肯定是做不到的。
“三嫂,国有国法,若只是皮肉伤,他们也不敢随随便便把人命都夺去,若照三嫂所说,三哥在牢里应该没有性命之忧,谁对谁错,不是应该经过衙门审理才能做出审判吗?那人虽是二皇子小妾的大舅子,但他也不能罔顾国法,罔顾人命,一点轻伤就让三哥丧命,这小妾得不得宠,她是否为二皇子生下过皇子?那人究竟伤成什么样,他们又为何起冲突?当时可有其它人证?谁先动的手?”
祝曼盈直接被问懵了,她只想着过来求虞婉帮忙,她当时也不在场,她哪里知道那么多,虞家这么多年早就没落了,大哥袭爵,但也只是一小小伯爵,家里几个男人不中用,官职一直升不上去,没什么能力,这么多年全靠着虞婉这个妹妹嫁给定国公,嫁得最好,虞家沾徐家的光,靠着虞婉偶尔接济一二才在陵城有头有脸,不然虞家早就跟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了,要钱没钱,要势没势,也多亏公公生前靠救驾与军功挣得一个爵位,让大哥袭爵,不过公公当时是公爵,公公死后,大哥袭爵时降了两等,成了伯爵。
王公候伯,伯爵是最末等的,等大哥走后,虞家能不能被恩典袭爵都不一定,他们虞家这爵位可不是世袭,不比徐家,徐家是被先帝钦点世袭爵位的,正如虞婉的公公是前国公,她的丈夫被封为定国公,虞婉若生出嫡子,在徐晋诚走后,她的孩子袭爵,一样是公爵。
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门路去打听皇家的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求助虞婉,求助国公府,一如既往靠着国公府。
只是这回虞婉不像以前那样二话不说答应下来,问一堆问题让她措手不及,虞婉似乎不愿意再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