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只有两架,公主今日生辰,自然分到了一架,她拉着宁妃,两人有说有笑的用望远镜评选起好看的花灯。温贵妃瞧着眼馋,但也没这个胆量去向皇上讨要望远镜。只能瞪大了眼看远处的灯龙。
其余妃子没她恩宠大,虽离这么远看不清花灯,但能登高望远,见见这辉煌景象也是高兴的。
皇帝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灯,有些意兴阑珊,再一问太监时*辰,已到亥时了,遂吩咐众人都散了吧。
众人下了楼,纷纷行礼告退,轮到李映真向公主拜别时,萧宜岚用眼角余光轻轻瞥她一眼,道:“你随我来。”
乐康宫里,暖香袭人,处处都焕然一新。从今天开始,公主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萧宜岚身着华丽的礼服,头戴繁复贵重的头面,在脸上挂了一天的得体笑容,此刻终于不再用费力维持了,卸了面具,已显示出倾国倾城之色的脸上面无表情,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白日宴席上的事断不可能是巧合。她的伴读在明知道她的计划后,半路串通了其他人,破坏了她的计划。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映真心知这一关始终要过,本就没抱侥幸之心,见公主发怒,她二话不说,先跪了下来。
其实,她在公主面前很少下跪,公主作为皇室子女,虽然难免有些骄纵,但脾气并不坏,更没有让她像其余公主皇子的伴读那样,受到打骂责罚过,没有动不动让人下跪的癖好。
只是有些谎,还是得跪着说,效果才好些。李映真跪在坚硬的木地板上,心里又快速过了一遍自己的说辞,公主不是个坏人,但实话也是不能说的,她只能再编个谎。
“公主,奴婢不是有心要坏公主好事,只是那日恰巧遇见上京寻人的贺兰君,听她说的韩昭为人种种,奴婢不忍贺小姐一片痴心,却被人错付,更不忍公主草率定下姻缘,选了个背信弃义之人。”
“只是,没想到两人实是误会所致,皇上赐婚奴婢也是始料未及,但是世间好儿郎千千万,公主您必能寻到更好的姻缘。”
李映真低着头,看起来诚恳至极。
好,很好,还在骗她!萧宜岚怒极反笑,伸手狠狠捏住李映真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来。
李映真不由蹙眉,捏在下巴上的手指力度之大,让她不由分神疑惑,那双保养得当的柔荑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萧宜岚嘴角勾着笑,眼神冷冷地盯着着李映真疼的微微皱眉的样子,“这么喜欢助人姻缘是吧?那我也可以让你尝尝,你的姻缘被人插手的滋味。当初你进宫当伴读是说不想嫁人,对吧?你说,我要是去求父皇为你指婚,满京城的好儿郎是不是也可以任你挑啊?”
“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
萧宜岚说完狠狠一甩手,李映真被她的力度裹挟着,往后踉跄了一下,又很快稳住身子,重新跪好。
“公主息怒。”
萧宜岚仍在怒头上,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你就给我跪在这,好好反省。”
寝殿里炭火烧得正旺,跪在地上并不冷,只是地板到底坚硬,跪在上面硌的疼。李映真低头,跪的板正,她心里明白,若是这样公主能消气翻篇,已是公主开恩了。
萧宜岚转身而去,不再管跪在地上的李映真,闭目凝神,任由宫人伺候着她,更衣梳洗。
殿外夜色正浓,漆黑的夜空中偶有几颗星星闪烁。残月已渐渐移到了西方。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一个黑衣人轻手轻脚地翻过小院的墙头,稳当当地落在院子当中,他头上蒙了块黑面巾,迅速扫视了一圈小院,提脚直奔上房而去。
黑衣人正要踏上上房的阶梯时,忽然敏锐地感到背后一阵疾风冲他而来,他迅速一个转身,闪过背后之人的袭击,立刻抽出身上的刀来,看清人影后,与身后之人打斗起来。
一时间小院中刀光剑影不断。
韩昭本就睡得不稳当,忽然隐隐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她心头一惊,立刻睁开了眼。
的确是刀剑相击的声音,这声音她不会听错。是从院中传来的,此时听起来更加清晰,韩昭立马起了身,快步走到门前,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往院中看去。
月色实在太过暗淡,但明晃晃的刀剑,在微弱的光下,也闪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只见院中有两个人,正在打斗,其中一人从头到脚穿着黑衣,脸上覆着黑色面巾,在夜色中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清有这么个人,只手中的一柄大刀,刀身明晃晃的,舞动着迎接对面人的长剑。
对面另一人穿着灰色衣裳,虽然露着脸,看得也不是很真切,但显然和对面的黑衣人不是同一团伙的。
两人在院中刀剑相抵,对了好几招,那黑衣人显然不是对面人的对手,几招下来也渐渐就有些吃力,转身欲逃。却被灰衣人一把拉住,缴了刀,反手压在地上,灰衣人手脚麻利地卸掉了他的下巴。
韩昭在门后离的近,只听“咔嚓”一声,那黑衣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灰衣人拎着后脖颈,又出了院子,还随手带上了院门。
院中又恢复宁静,韩昭目瞪口呆,心惊后怕,这场景让她想起了八年前裴府的那场灭门之灾,仿佛灾难在此刻又重蹈覆辙了。
只是不知这后来之人又是何人,是在帮她还是另有所图,黑衣人还会不会再去而复返?
她来不及细想,迅速打开了门,心慌慌地冲到上房去。
贺兰君和两个小丫头都住在上房,不知道醒了没。
她推开门一看,几人还安稳睡着。此时,天色将明,正是人熟睡的时候。昨夜几人收拾到很晚,到现在也就能睡个一个多时辰的样子。
韩昭冲到了贺兰君的床前,也顾不得会不会吵到人,用了些力气推了推贺兰君的肩膀,着急的说话都比平时快些:“小姐,小姐,快醒醒!”
又把睡在旁边榻上的莺儿和晓月也叫醒,“醒醒,醒醒,你们都快醒醒!”
几人就才睡下没多久,此刻睡得正酣,被摇醒之后都是一脸困倦,没精神的样子。
贺兰君被韩昭摇醒,坐起了身,眼睛虽然睁着,但显然脑子还是有些懵,问道:“怎么了?天亮了吗?”
韩昭来不及解释太多,用最简洁的话干脆道:“方才有人进院子,提着刀,我估计来者不善,赶快穿衣服,我们走。”
几人均吓了一跳,平头小老百姓,哪见过这种寻仇仗势,睡意立刻被全部吓跑了,立马起身,慌慌张张地穿衣裳。
韩昭着急到这边看贺兰君,身上也只穿着单衣,心里紧张害怕,身上一时也没察觉出冷,此时也回了自己房间把衣服飞快穿好,再到上房,三人也已穿好衣服,只是看起来,到底还是有些慌了神。
韩昭自是知道她们的感受,自己也不过是比她们多体验一回,才冷静些罢了。她把昨晚收拾好的包袱拿上,牵起贺兰君的手,“这个地方不安全了,我们现在要立刻走。”
万一黑衣人回来,她也只会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很难对付过去,还是走为上计。
几人昨晚就已收拾好包裹,准备天亮就出发,此时要走,也不过提前几个时辰罢了,莺儿和晓月也提起包袱,跟着出门。
天还未亮,城门未开,她们也租不到马车,贺兰君方才刚起,有些慌乱,收拾了一通,韩昭又牵着她的手,稳定了心神,道:“去我姨妈那避一避吧,离这也不远。”
“不行。”韩昭一听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再回来,不能牵扯到姨妈家。”
她顿了下,脑海中飞快地想了一下可以去的地方。
真姐姐家的侍郎府必然安全,可这会儿去必然叫不开门,在门外白白冻一夜,不行。
对了,“有客来”客栈!她眼前一亮,“有客来”是个大客栈,客流量极大,白天黑夜都有人打尖住店,旁边不仅有永安府,隔着一条街就是大理寺。
即使黑衣人敢去客栈,也不可能一下找到人。
主意已定,韩昭对几人道:“我们去“有客来”客栈,对付一晚,天亮了再说。”
几人点点头,脚步匆匆,提着包袱,出了门。刚出小巷子,就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了路。
韩昭心凉了半截,还是没躲过。牵住贺兰君的手微微用力,把贺兰君带到身后。
两个大汉,看着面色不善,对了下眼神,其中一个开了口,道:“跟我们走。”
韩昭挡在三人前面,伸手一拦,视死如归道:“此事和她们无关,带我去就行。”
第81章 曙光现惊闻朝堂变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似乎是在掂量要不要按韩昭说的话办。
韩昭紧张地等待着,只听其中个子稍微高一点的人开了口,粗声粗气道:“别在这儿讨价还价,少废话,跟我们走。”
希望破裂,见这两个大汉没有立即动手,韩昭有心还想抵抗一下,握紧了拳头,朝出声之人脸上挥去。
她虽然只会简单的拳脚功夫,但能拖的了一时是一时,小姐她们若是能跑的了,后续他们应当也不会找她们麻烦。
但是手刚挥出,还未碰到那人面门,就被人一把擒住手腕,反手一个压制,控住了。
那人并未使出多大的力气,只是多年习武,习惯使然,下手力道就比普通人重了些,反应迅速地就把人擒拿住,呵斥道:“老实点跟我们走,别逼我动手。”
韩昭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贺兰君见此情景,怎能待的住,上前两步欲出手相助,被另一人拦住。贺兰君急了,大声喝道:“你住手,我们跟你们走。”
高个子一听,松开了钳住韩昭的手,韩昭站直了,几步退回贺兰君身边。贺兰君摸了摸她身上,问:“有没有事?”韩昭摇了摇头。
敌我力量太悬殊,几个人只能乖乖跟着她们走。
不知谁家的鸡叫了起来。浓如墨的夜色,开始透出些亮光。韩昭打量了一下左右夹着她们走的两人,看样子都是练家子。跑估计是跑不掉了,她紧紧攥住贺兰君的手,手心有些凉,想着这下真要成亡命鸳鸯了。两个小丫头跟着,惴惴不安地靠在一起。
天黑,两人似乎捡近路走,穿巷子,走小道,最终把她们带到了某户宅子的后门,几人被关在一间厢房。
李映真跪了约有一两个时辰,才被允许起了身。跪的时间太长,起来的时候,膝盖痛的几乎没有知觉,在宫女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
公主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见李映真跪在那儿唇色惨白,终究还是不忍心了,让她先回去。因为公主过生日,宫里这一天的禁制放宽了。
李映真到家的时候,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出来了。
穿过影壁,就见到父亲正在厅堂坐着,身上已穿好了深蓝官服。上朝是在卯时,京城官员通常寅时就要起床。
李映真膝盖连着腿疼,走的及其缓慢,到了李侍郎面前行了一礼。
李侍郎知道女儿昨夜是去参加公主的生日,近乎一夜未归,怎么回来竟看起来难以行走,他忙唤来厅外的丫头扶住小姐,
丫鬟扶住李映真的胳膊,搀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李映真坐下,长舒了一口气,又想着这膝盖八成是肿了。
李侍郎脸上担忧神色未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到宫里参加宴席了吗?”
想到韩昭今日就要离开,她还需托父亲帮她在永安府那边说话,李映真挥退了手边的丫鬟,只道:“爹,你先坐下来,我慢慢和你说。”
李侍郎一看女儿这架势,说的估计不是寻常闲话,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李映真低头思索了下,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该从何说起,父亲才会帮忙,片刻后抬起头,问道:“父亲可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曾有一个常在一块儿玩,一块儿上学的玩伴,裴侍郎家的女儿裴清溪。”
李侍郎回想了下,点点头,道:“我知道,当时你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裴侍郎家的女儿,还有一个是陶御史家的孙女。”只是后来她们两家均因为牵扯到通敌叛国而被定罪,两个小女孩,一个被流放,一个葬身火海。
记着就好,李映真接着道:“我原以为裴家的妹妹已故去多年,谁知道她并没有葬身火海,反而活得好好的。”
李侍郎听到此时,面上也不由现出些许震惊之色,又略一思索问道:“是那个叫韩昭的小工匠?”难怪女儿一直帮她,眉清目秀的小工匠,若是个女子,倒也说得过去。
李映真点点头,道:“父亲,正是她。”
“父亲你也知道,她父亲和陶御史的事情定然是被人陷害。而裴家妹妹有证据可以揭发奸臣,还他们一个清白。”
李侍郎听到此处,抬了抬眼皮,看了李映真一眼,脸上却没有多少震惊之色。
李映真接着道:“女儿知道父亲不想趟这趟浑水,裴家妹妹也是这个意思,我并未在其中牵涉过多,只是帮了一些小忙。她最终见到了皇上,并递上了那份罪证。”
“原来如此。”李侍郎缓缓点了点头,是了然的语气。
李映真见父亲情绪缓和,才接着道:“证据呈上,皇上却没有动手,裴家妹妹留在京城太不安全了,今日千灯宴也已结束,我和她说好,让她今日离京,还请父亲能帮忙在永安府调停一二。”
李侍郎未置可否,又问:“那你今日这情况是怎么回事?在宫里陪公主过生日,被责罚了?”
当皇家子女伴读,有时候和当奴才也没什么两样,这也是他从前不想李映真去宫里的原因之一。虽然从前未曾见过嘉熹公主如此对待女儿,但皇宫中人,人心最难揣测。
公主想招驸马自然不能说,韩昭和贺小姐的这段事儿也需要隐去,以免再节外生枝,李映真顿了一下,只道:“公主想要一样东西,我并未如她意,劝阻了下,跪的时间久了,膝盖走路不太方便,过个一两天就好了。”
李侍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见女儿受苦,怎么忍心,叹了口气道:“为父早与你说过,宫里这趟浑水,还是不掺和为好,公主伴读,咱要不还是别做了。”
李映真垂眸,只道:“女儿知道了。”
又见父亲穿着官服,问道:“父亲今日上朝,起得比以前要早呢?”
正说话着,管家匆匆从门房那边过来,附在李侍郎耳边一番嘀咕,李侍郎神色未变,仍是一脸平静,只眼神变了几变。
什么消息,这会子传过来?还这么急匆匆的样子。李映真好奇,问道:“父亲,发生了何事?”
李侍郎望着天边的那轮月亮,缓缓道:“朝廷要变天了。”
韩昭几人被关在厢房,就再也无人来进来了。厢房里甚至还有一张床和榻,但几人也无了睡意。贺兰君靠在韩昭身上,两人互相依偎着。韩昭回想着方才走过的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忽然,门被打开了,门边带她们过来的两个大汉恭恭敬敬道:“老爷,人就在里面。”
温阁老就要进来了?韩昭紧张地站了起来。迎面走进来的却不是温阁老,而是李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