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天都黑透了,韩昭还未回来,贺兰君坐不住了,着急起来,裹上披风,带着莺儿就要出门寻人去。
韩昭上工的地方除了永安府就是风前街了,反正她也知道这两个地方,想着到地方了,问一问,总归是能找到人的。
两人匆匆出了家门,刚到巷子口,就见到李映真正从马车上下来。
贺兰君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走路带风般迎上前,“李小姐,你见到韩昭了吗?”
李映真脸色凝重,对贺兰君道:“进去再说。”
贺兰君心下一沉,果真是出事了。
几人又脚步匆匆地回了小院,贺兰君和李映真进了内室,关上门。
莺儿和晓月在门外面面相觑,即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也觉察到了事态的严重。
“李小姐,究竟发生了何事?”贺兰君都来不及坐下,忧心忡忡问道。
“清妹妹被公主扣在了皇宫,公主有意选韩昭当驸马,估计明日可能会趁着她生辰时求皇上指婚。”李映真转身,言简意赅地说出下午在乐康宫里发生的事情。
贺兰君一时呆住,她想过韩昭会出事,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种事情。
“无缘无故,公主怎么会看上韩昭呢?”
李映真皱眉道:“这个问题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公主现在就是选中了清妹妹。若是明日她生辰的时候,皇上高兴,说不定公主真能求得皇上指婚成功。”
“可是韩昭是女子呀,如何给公主当驸马?”贺兰君惊呼。
李映真也苦恼:“这也正是问题所在,若是真让皇上赐婚成功,而清妹妹又被发现女子身份,那她这就是欺君之罪,到时后果恐不堪设想。”
贺兰君慌了神,无助地问李映真:“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去跟公主说,韩昭是女子?”
“万万不可!”
李映真摇摇头,带着慌了神的贺兰君坐在榻上。
贺小姐没有接触过皇宫之人,可能并不知道宫内残酷,把公主想的太善良了。以她对公主的了解,清妹*妹是男是女,对她想要的结果可能都没什么影响。
李映真深深看了贺兰君一眼,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冒险一试,只是需要贺小姐相助。”
贺兰君听了,精神一振,立即问:“什么方法?”
李映真反倒犹豫了,又见贺兰君着急又期待的眼神,一咬牙,探头过去,与她耳语一番。
从前清妹妹跟她说,若她出事,要自己照顾好贺小姐,可若是她果真出事,贺小姐又只怕也不会好。
清妹妹和她都不愿贺小姐牵涉其中,但现在,贺小姐若不去救韩昭,恐怕韩昭很难平安归来。
“这个法子还是有一定风险,贺小姐,你想好,真要去做吗?”李映真说完那个法子,沉声问道。
贺兰君点点头,目光坚毅,“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主也不能随便抢人姻缘!”
李映真:……
看来,贺小姐也不是个吃素的。
两人又商量一番,什么样的说辞更恰当,李映真走的时候夜色已深,对贺兰君道:“早些歇息,明早我来接你。”
可谁又能睡得着呢?
皇宫里,宫殿房檐角上,一轮残月挂在漆黑的天空。
更深露重,韩昭躺在上等绫罗铺成的床铺上,怎么也睡不着。
想着不知公主非要请她参加明日的庆生宴是何用意?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她被留在皇宫,没法回去跟小姐报个信,不知小姐会怎样担心?
临走前,她向真姐姐使眼色,真姐姐应当会去找小姐报信吧?
一时间,种种思绪,搅和在脑中,她翻来覆去,始终不得好眠。
京城中,这夜,忧心之人又何止一人呢?
温宅里,灯火通明。温家父子今日刚从郊外庄子上回来。
温俭仁资产遍布京城内外,京郊更是有一片占地千亩的温泉山庄。过年的这几日,温家众人到庄子上过年去了,温泉山庄物产丰富,还能泡温泉,舒缓筋骨,是个散心玩乐的好地方。
因着初六是公主生辰,温阁老和女眷均要到宫内参加公主生辰典礼,才在初五这日返回。
管家一直留在府里操持着,见老爷少爷夫人回来了,自是忙上忙下的,指挥众人收拾行李,接风洗尘。
下午众人才到家,管家忙活一通,晚上的时候,就拿着个账册来向温阁老汇报,过年这几日,来府里送礼的众多名单。
温阁老听着只是微微点头,就挥挥手让他下去了。都是有求之人,也无甚需要留意的。
“对了,老爷,您前些日子让留意的那个小灯匠,探子说她年前去了兴华街的一处废宅子去了。”管家走前,琢磨了下,这个事虽然不重要,还是要跟老爷提一嘴。
“等人走后,探子去看了看,那人好像在里面烧了一些祭祀之物?那处废宅子多年没人住了,奴才也让他查了下,是之前裴侍郎家的宅子。”
温阁老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抬眼沙哑着嗓子问:“你确定是裴家?”
管家:“是呀,兴化街上废弃的宅子就那一家呀。”
温阁老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怒声斥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管家吓得跪在地上,“前几日老爷少爷夫人都去庄子上过年去了,我也是想着不打扰老爷的雅兴。”
他哪知道这事这么重要呀,要是知道的话,大过年了也得派个人去找老爷呀。
“爹,那个小灯匠有问题?”温弘文眼见他爹发这么大火,倒有些诧异。他爹已经很多年,喜怒不形于色了。
“下去吧。”温阁老皱着眉头,挥挥手。管家忙谢恩,连滚带爬下去了。
“此人,或许是来寻仇的。”温阁老缓缓道。
在裴府的废宅子烧祭祀之物,温阁老忽然想起数年前刑部关于裴府的仵作记录。
裴家满府烧焦的尸首里,都是成人,没有小孩子的,可裴元的确有个八岁女儿。
那个八岁女儿若是长大了,如今应是十六七岁,倒正好和那日见到的小工匠年龄对的上。
只是那应该是个女孩,不是个男孩呀?
“寻什么仇?”温弘文几乎是在他大哥死后,才开始真正接手温阁老的事情,对再往前的事就不太清楚了,那时,他年岁尚小,也在忙着学业,考功名。
温阁老不愿回想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含糊道:“我这一生树敌众多,何必分那么清楚。”
温弘文点点头,“也是,既然是来寻仇的,不若我们先下手为强,直接找人杀了。大过年的,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晦气!”
温阁老摆手制止了他,“不可,皇上最近还召她进宫去了,看起来还很喜欢她。不可这么鲁莽。”
他出了会神,缓缓道:“我自有办法。”
第78章 惊雷响风云起宴会
鸡鸣三遍,天色将白,苦捱了一晚的人们,纷纷起了床,盛装打扮起来。
雕花铜镜前,红白脂粉盒子被一一打开,贺兰君打起精神,对镜梳妆,轻敷脂粉,掩去脸上的疲色。
香暖闺房里,华丽的贺服被从衣柜中取出,李映真神情肃穆,在丫鬟的协助下,一件件套上。
温府里,温阁老摊开双手,闭目凝神,任由下人给他换上威严的大红朝服,系上官帽。
公主生日,按理说只有皇上和后宫妃子才能参加,他一个外臣能得此殊荣,去参加宴席,是皇上给他的恩赐。
且因着温贵妃也在皇宫,要参加生日宴,府里女眷也能一同随行,更是莫大的荣幸。
初六这天,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黄历上显示这一日宜出行。
李映真的马车到宫门口的时候,她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宫门旁边停着几顶轿子,看到那顶比别的轿子要大些的深蓝色轿子,李映真心想那几顶轿子估摸着就是温家人的轿子了。
想来温阁老已早早进了宫。她绕道去接了贺兰君一趟,晚了点儿。
马车没有停,她不从这个宫门进,按她的吩咐,车夫又驾着车绕了皇宫大半圈,停在了一个小门旁。
这个小门就远不如前面的宫门那么气派了,门上的牌匾上是几个烫金大字“翠华门”。
前面的宫门是正门,靠近皇上上朝的地方,官员多从那个门进。而翠华门离妃子们住的地方近,今日公主设宴的群芳殿就挨着后妃们的宫殿,走翠华门更近。
马车内,李映真和贺兰君两人一路无言,直到马车在翠华门停住了。
李映真拿起手中的请帖,最后看了贺兰君一眼道:“麻烦贺小姐在这等一等。”
皇宫守卫森严,即使是她,也得有御令或者请帖才能过了守卫这关。
又把备着的手炉给她,“此处天寒,且用这手炉取取暖吧。”
虽然已经立了春,但宫门外到底还是冷些。
贺兰君接过手炉抱在怀里,轻声道了谢,想到昨日和她商讨出的计划,又正色道:“麻烦李小姐了。”
这件事,她有风险,李小姐又何尝不是。
“自家妹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李映真拍了拍她的肩,整理了下裙摆,起身下了马车。
守门的侍卫检查了她的请帖,确认无误,放李映真进去了。
宫门外,马儿安静地立在宫墙边,时不时甩一甩尾巴,马车里,贺兰君抱着手炉,屏气凝神,等待着。
皇宫里,韩昭吃完早饭后,宫女又送来过一身上好料子制成的衣裳。
“这是公主吩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请换上。”
韩昭觉得这样的举动未免有些过于隆重,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还算整洁,只是在凤前街跑来跑去,难免沾了些灰,出席公主生日宴,是有些寒酸。
她接过衣服,关门换上。等她换好,打开门,那个宫女还等在门口,道:“请随奴婢到群芳殿。”
看来公主在群芳殿过生日,韩昭心想,跟着宫女出了门,路上又问宫女都有谁来参加公主生日啊?生日宴上吃什么呀?宫女都紧闭嘴巴,一句不回。
韩昭讨个没趣,就不再问了,群芳殿离她住的地方倒不远,只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一踏进殿里,暖香熏人,龙涎香的香气经过炭火的烘烤,愈发浓郁。
进门正上方对着一条长方桌,上面铺着明黄暗花纹绸布,其上已摆上酒碗茶盏,桌子后面是一把金碧辉煌的龙椅,一看就是皇上的位置。
龙座之下,左右两边各摆了三排的桌椅,约莫有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已摆上了果品冷菜。
韩昭被宫女带着,到了进门右手边第三排的靠边的位置坐下。
她坐下,环顾了一周,她来的应当算早,大部分位置都空着,只有几张桌子坐了一些女眷,韩昭现下的身份也不好多看,安安分分地坐着,盯着桌子上的果盘菜肴。
玛瑙制成的九宫格果盘中,每一格都被果品填满,还有晶莹似冰晶似的糕点被盛放在高脚掐丝珐琅彩绘碗中,手边放置的筷子勺子也是玉镶金的,尽显皇家奢华。
韩昭盯着桌布上的暗纹,心内暗自思索这几日是否有什么纰漏。
她昨夜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头绪,又想着若果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公主也犯不上在她大喜之日发落她。
正在脑内思索着,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韩昭抬头一看,是真姐姐!
李映真进了殿,扫视一圈,在角落里才找到低着头的韩昭,又看了一眼殿里坐在另一侧的几位夫人们,上前去问好。
韩昭只看了一眼就又把目光挪了回来,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谈话,只不过是一些家常寒暄。
李映真寒暄完,走回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是进门右手边第二排前排的座位。
绕过韩昭身后时,她袖子中的手帕“不小心”落在地上了,李映真顿步,蹲下身子,捡起落在韩昭脚边的帕子,轻声道:“公主今日会求皇上指婚你当驸马,我已想出对策,待会儿你要见机行事。”
话说完,李映真起身,轻飘飘地越过韩昭,往前走去。
留下的话,却像一记惊雷,炸在了韩昭心中。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转动眼珠瞥了一眼真姐姐。
只见李映真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含笑和对面几位夫人寒暄。
韩昭咬了咬嘴唇,这事情的发展实在太超乎她的预料了。
公主怎么会突然想选她当驸马?她是女子啊!小姐怎么办?真姐姐想的办法是什么?待会她要怎么见机行事啊?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海中炸起来,搅的她头皮发麻,可也没人来给她解答。
她又悄悄瞥了一眼李映真镇定的样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真姐姐已经想到了办法,那此事就有转圜的余地,她不能自乱阵脚。
殿里人渐渐多了起来,韩昭旁边的席位也有了人。
终于这场宴会的主人到了,皇上和公主姗姗来迟,温阁老也紧随皇上后面。
群芳店里已坐满了人,大家纷纷起来,向皇上行礼。
韩昭起身的时候悄悄往上面瞥了一眼公主,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公主怎么就看上她当驸马了?
皇帝落了座,因为今天公主过生日,皇上特许她坐在上首的位置,坐在他的左手边,也设了一桌席面,位置比皇上的略微低些。
皇上右手边第一排依次坐着温贵妃,温阁老,左手边第一排是公主生母宁妃和其他妃嫔,皇后陪着老太后去静远寺祈福,尚未回宫。
“今日这宴会是为了庆祝朕的小公主嘉熹公主生辰。本也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皇帝落了坐,笑呵呵道,为今日这个宴会定了一个轻松的基调。
宫人鱼贯而入,端着托盘,又上了一道道精美的热菜。
皇帝举起酒杯,说起祝词,大家也纷纷端起酒杯,饮下这杯酒,宴席就算正式开始了。
韩昭看着对面的温阁老,心内还想着方才得知的消息,再可口的菜肴也没有了胃口,一杯酒下肚,食不知味的胡乱吃了起来。
皇宫宴席必有歌舞节目助兴,宫人把节目折子呈上,请皇帝点戏。
皇帝摆摆手,笑道:“今日的寿星是小公主,该让她点。”
萧宜岚笑道:“虽然今日是儿臣生日,但若没有父皇母妃教导爱护,儿臣也不能长大成人,更不能到这群芳殿过生。儿臣高兴,也想让父皇母妃高兴。这点戏还是请父皇和母妃先点。”
皇帝被哄得高兴,满眼慈爱,对底下坐着的众人道:“你们都说朕这些子女里最疼这小公主,你们都听听,她这么说话,教朕如何不偏心于她。”
又对左手边的宁妃道:“宁妃娴静,教出的公主也是极好的。”
众人都笑起来,恭维道:“人道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还是皇上好福气,得了个这么乖巧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