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忽然出现了这么多虫傀!”林绯唇角溢出了些血色,“怎么办!我们快撑不住了!”
“一旦阵破,单凭一道城门根本拦不住这些虫傀――我们都会死在他们手上!”
不仅是他们,届时天衔城数十万城民也将彻底暴露在虫傀们的屠刀之下。
江云淮掌心正抵在林绯肩上,浑身灵气毫无保留的倾注入她体内,助她维持阵法。
过度的消耗叫江云淮面有菜色,只觉得身体被掏空,他难受的猛磕了一瓶丹药,感受着灵府内灵气渐渐恢复,这才有力气开口。
“别慌。”江云淮说,“我们可以赶在虫傀入城之前先自杀,这样就不会死在他们手上了。”
林绯:“……”
其余人:“……”
尽管身处于这般危机的的关头,但林绯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疯狂的吐槽欲。
“江师兄。”她神色十分一言难尽,“你真的――你以后少和晏师姐混在一起。”
晏师姐究竟是什么毒瘤,怎么每个人和她待久了精神状态都有些不太正常?
也就在林绯话音刚落之时,虚空中蓦地传来一道声音。
“嗯?”这声音说,“谁在叫我?”
江云淮一下子卸下劲来,半死不活的往地上一瘫。
“你再晚来一会,回头就可以在外面那群丑东西里找到你师兄我英俊潇洒的身影了。”
“噫――”晏青棠拉长调子,满声嫌弃,“自信可以,自信过头那叫段长老。”
“你是被段长老传染了么?”
虚空微微波动,晏青棠的身形骤然现于人前。
第98章 “难道师姐入赘玄剑宗了吗?”
连亭带着她直接跨过虚空,瞬息之间便自青山宗出现在了天衔城中。
浓郁的腐腥味冲入鼻间,无数虫傀尸群凌空踏立,天光都被遮蔽,整个天衔城都被笼罩在浓重的暗色之中。
护城大阵不断被攻击,终于支撑不住的彻底崩碎,断裂的符纹闪烁着微光,映照在弟子们苍白而惊惧的脸上。
密密麻麻的虫傀倾压下来,宛若蝗虫一般急欲将这城中的血肉吞噬干净。
连亭神色未动,抬掌间空间被扭曲,扑杀而来的虫傀群尽数被绞入虚空之中撕碎,侥幸存活下来的也被他一巴掌拍飞。
刺眼的阳光重新洒落,驱散了城中阴霾,眼看危机将过,可晏青棠面上却未见喜色。
她神情凝重,神识铺展的尽头,她看见了一只无比巨大的怪物。
它像由是无数虫傀缝合而成,依稀可见自裸露的皮肤处钻出的触须,互相交缠着紧紧将它们连接在一起,一路行来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转眼间已有数十丈之高,极恐怖的气息自其上逸散。
那是无数元婴化神甚至是炼虚所联合在一起的恐怖威势。
巨人倾刻间便已至城门之前,由无数身躯聚合而成的“拳头”狠狠砸落。
连亭骤然踏前一步,魔气如磅礴海潮般聚于掌心之下,径自递出一掌。
这一掌之下,无数虫傀被他碾为齑粉,却立马又有无数触须生长,交缠聚合在一起,凝成拳头的形状,无知无觉的继续向前,眼见便要一脚踏烂城墙。
比起它的个头境界,这恐怖的再生能力显然更为棘手。
连亭神色微凝,翠微蓦地现于掌心,一剑将它挑飞十数丈。
他凌空踏立于那巨人之前,对比之下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可却牢牢的阻住了它的步伐,一剑一剑的削去组成它的“血肉”。
江云淮此时也缓了些力气,他上前几步,与晏青棠并肩,目光却是落在了远处,眉心狠狠蹙起:“又来一波。”
“这怕是半个贺家都来天衔城了吧。”晏青棠冷笑。
横跨南北目的明确的直奔青山宗所在之地,若说这其中没有伏稷的手笔,她绝不相信。
晏青棠翻手祭出一道传送玉符,丢进了林绯怀中。
“你们开阵。”
林绯错愕抬头,眼看着晏青棠毫不犹豫的拔剑出鞘,踏着长风跃上天际,天青色的裙裾飞扬,手中的不知春盈盈生光。
晏青棠垂眸,遥遥望着脚下匍匐着的城池。
她曾被青山宗藏经阁的那本无字书带到过这里,亲眼看着无数先辈们埋骨于此地,如今兜兜转转的竟又来到了天衔城前,直面着无数虫傀的觊觎。
三百年前青山宗的弟子长老们拼死守下了这座城,三百年后也应当如此。
她指腹摩挲着剑柄,沉眸注视着已然冲至近前的虫傀们,径直斩出一道剑光。
这是最普通的青山剑法,可却也是最难参悟的“天道之剑”。
夹杂着丝丝缕缕道意的剑气悍然下落,剑光所过之地,虫傀们尽数被绞成碎片,剑势却依旧不减的直坠地面,留下一道深刻的剑痕。
也就在这一瞬间,天衔城前的黄沙厚土忽然开始震动,似乎有什么深埋在地底的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晏青棠愕然垂首。
她看见了无数道虚幻的剑冲破土层,蓦然现于眼前。
那是三百年前曾埋葬在这里的同门残留下的剑气,又在今日,被她的青山剑所唤醒。
他们在为她助威。
手中的不知春激动的颤鸣着,震得晏青棠也心神激荡。
这浩大的剑鸣之音惊动了城中或在调息,或在布设阵法,连通青山宗以求援助的江云淮林绯等人。
一众人寻声抬头,便见晏青棠忽然间松开了握着不知春的手,任由它悬在自己身边。
有人惊愕开口:“晏师姐这是――因为敌人太多而放弃治疗了?”
江云淮等人:“……”
倒是有点符合他们对晏青棠的刻板印象。
但下一刻,不知春却蓦地化出无数道剑光,应和着身下千万道残破的剑气。
晏青棠指并剑诀,向下一点。
剑气骤然下涌。
剑刃所向之地风云变色,虚空中只留下了无数道璀璨的剑痕。
天衔城中,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眼前似乎只剩下了那如虹般的剑光,和稳立于虚空之上,淡然垂眸的晏青棠。
“这是什么剑法。”林绯恍惚道。
人群中有剑修呆呆的眨了眨眼:“我总觉得,有点像万剑归宗。”
“但问题是――晏师姐怎么会玄剑宗的世传之剑啊!”他骤然跳了起来,想不通的抓耳挠腮,“难道师姐入赘玄剑宗了吗?”
江云淮:“……”
“入赘倒不至于。”他轻咳一声,一言难尽道,“毕竟看一眼就能学会的事,不必非要卖身。”
众人:“哈?”
晏青棠对自己差点入赘玄剑宗此事尚且一无所知,她冷眼看着虫傀们被剑气绞杀了近半之数。
光凭她一人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但是和其他师兄师姐一起却可以。
这一剑跨越了三百年的时间,是师兄师姐们借由她的手,为这座城尽下的最后一份力。
身后传送阵终于成型,青山宗人立刻驰援,大批弟子踏出城门,晏青棠压力骤减,但即便如此,待最后一只虫傀绞杀殆尽之时,晏青棠还是精疲力竭。
她向前栽了一下,蓦然坠进了连亭的怀里。
令人作呕的腐腥味被他隔绝在外,晏青棠缓了口气,扶着他的手臂,慢吞吞的坐在了城墙之上,望向被鲜血濡湿的战场。
此战惨胜。
虫傀死了,却也有很多青山弟子也再没有睁眼。
晏青棠胸口有些发闷,沉沉吐了口气。
她抬起眼,遥遥望向天际云端。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在心里问,“你还不打算出现吗?”
这话没头没尾,似乎除了她自己也没人能听见,可识海中却陡然间荡开了涟漪,浩大的声音再次响彻。
“我一直都在。”它这次倒是记得晏青棠只是个柔弱的小修士,说话时特意压住了自己的气息,但尽管如此,晏青棠还是被它的声音震得面色发白。
她缓了一会,才继续开口:“我们谈谈吧,谈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谈谈这里究竟是不是一本‘书’。”
在最初的时候,她以为这里就是书中的世界,可事情发展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经和她记忆里的那本“道途”截然不同。
――原著里可没有伏稷的存在,也没有描绘过这些可怖的虫傀。
这让晏青棠不得不去思考,如果系统是假的,那“原著”的存在呢?
狗天道能骗她一次,就能糊弄她第二次。
疑心一旦升起,更多的破绽便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就比如她的记忆力其实不算差,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过目不忘”。
可唯独记不住原著的剧情。
那些剧情总是事到临头才会灵光一闪般的浮现在她脑海中,仿佛是被强塞进去那般违和。
晏青棠没再说话,沉默的等着天道的回答。
许久之后,它才出声:“原著是假的,但‘书’的确存在。”
晏青棠扬眉。
她的追问声湮灭在了一团白光里,意识、躯壳都被吞没,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她身侧的连亭:“?”
他那么大一个阿棠呢?
连亭骤然偏头,捕捉到了虚空中没来得及消散的那一丝奇特的气息。
他神色沉了几分。
又是天道。
先前在魔渊之时,他就曾发现过天道和阿棠之间有联系,那一次因着天道的缘由,晏青棠因祸得福,识海被天道仙光重塑了一遍。
但这一次――
连亭敛目低垂,半晌后忽的闭上了眼。
……
……
那道白光轻柔的裹住晏青棠的身形,带着她瞬息万里,顷刻间把她丢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
“藏经阁!?”
晏青棠打量着四周熟悉的布局摆设,瞪大了眼。
天道终于还是知道自己天天骂它是狗的秘密了吗?
所以才把她丢到藏经阁关禁闭?
她正满心疑惑时,身侧的虚空再次波动,熟悉的白光绽开,自其中跌出来一道身影。
段长老猝不及防被丢出来,一屁股栽在了地上,震得整个藏书阁都颤了三颤,他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小声嘟囔:“狗天道。”
下一刻,藏书阁中凭空凝聚出一小片雷云,一息之间天降雷霆,劈的段长老整个人都糊了。
他胡子头发都炸成一团,张嘴吐出了一口黑烟。
晏青棠:“……”
“真正的勇士总是敢于面对强权,挑战强权。”她赞叹道,“而你,段长老,就是真正的……”
她话说到这,蓦然见那未完全散去的雷云向她飘来。
晏青棠大惊:“……是真正的过分极了!青山宗哪条规矩教你口出狂言了!”
雷云满意的散开了。
自己没被雷劈还有人帮她把天道给骂了,晏青棠也满意的笑开了花。
全场唯一受伤的只有段长老。
他不满意的揪掉了一大把胡子,气的骂指晏青棠骂天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再下一刻,他就平底摔了一个狗吃屎。
段长老:“……”
他将自己从砸出来的人形坑洞中拔出来,终归还是屈服在了强权之下。
段长老揪了揪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瞪了一眼憋笑憋的快要昏过去的晏青棠,伸出劈糊了的手:“拿来。”
晏青棠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段长老要拿什么,但出于对他的刻板印象,晏青棠当即后退一步。
“我没有灵石!”她警惕的作格挡状,“我穷的叮当响!”
段长老:“……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借钱的人吗?”
晏青棠想起他至今还欠着的二十万外债,坚定的点了点头。
一黑一白的两人互瞪了半晌,纷纷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或许是晏青棠的眼神太过直白,黑乎乎的段长老急于证明自己,气急败坏的掏出他那把黑乎乎的剑,怼到了晏青棠面前。
“我说的是这个!这个!”
长剑之上包裹着的漆黑外壳应声而碎,露出内里晶莹的、仿佛流动着星光一样的剑身。
没了那层丑外壳的笼罩,晏青棠这才发现,他的剑剑身正中央的位置――
是空的。
剑修的本命之剑重要程度毋庸置疑,可却被剜下来了一块。
晏青棠有些讶异,又总觉得段长老这把剑的模样材质有些眼熟。
她迟疑的掏出一支笔。
这是她在小须弥境中破掉二重封阵之时,所遇见的阵主残识留给她的礼物。
名叫“见君”。
此刻两相一对比,晏青棠恍然发现,这支笔好像就是出自剑身之上。
粗细、长度都恰好能对上剑身上的空缺。
晏青棠呆呆的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见君,剑君?
那个符修前辈当时向她打听谁来着?
段戌,臭木头?
晏青棠:“……”
晏青棠倒抽一口凉气。
“段长老,”她尴尬的笑了两声,“您是姓段哈?”
第99章 岁月书
段长老骄傲的仰起头。
“是的是的就是我,你们的青山剑君小段戌!”他声音深沉,做作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千万不要崇拜我,我只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传说。”
得到确切回答的这一刻,晏青棠面色空白了一瞬。
她见过段戌的剑。
那一剑开天山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她总觉得能斩出那般浩然清正的剑气之人,就算不是她师父那般人物,起码也该和玄清宗主一般沉稳可靠。
可现在,现实告诉她。
段戌,是段长老。
是那个每天嗑着瓜子奔跑在看热闹第一线,欠着二十万外债不还,还企图向弟子们借钱拆东墙补西墙,热爱脸套麻袋偷感十足,总觉得自己长的英俊潇洒其实胡子拉碴,衣服八百年不换一套,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
段!长!老!
晏青棠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她被这个事实打击到窒息,晕晕乎乎间忽然感觉自己灵府里好像多了点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晏青棠下意识的将神识沉入灵府,下一刻,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你你你你你――”
她满头雾水,神情恍惚的和突然出现在她灵府里的连亭大眼瞪小眼。
连亭环顾四周,对自己出现在晏青棠灵府中这件事显然也十分诧异,但随即,他的神情便柔和下来,看上去心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