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本还生气金火兽将她丢在那个陌生的地方，现在看它滑稽的额头，又听到它今早到底是去寻她了，火气顿时便消了大半。
她道，“我也有错，我昨夜不该故意逗小金。”
她说完，金火兽向她看了过来，金黄的大眼中似是诧异。
苏暖暖继续道，“责罚就算了罢，我也没受伤，就当是出去散步了一次”。
她故作轻松笑了起来，“要不是小金送我到那里，我还不知道归落山还有这么别致的景色。”
她眼眶微红，明明刚才看见他还委屈的直哭，此刻却是强笑着替金火兽求情。
百里无尘看着苏暖暖，道，“你为何会去了暗林？”
“暗林？”
苏暖暖这才知道那片奇怪的林子叫暗林，果然是名副其实，“我也是随便走走，不知怎么的就到了那里，那处林子好奇怪，与归落山中其他地方似乎不太一样。”
百里无尘道，“暗林遮天蔽日，你以后切莫再去，此乃禁地。”
“禁地？！”
苏暖暖吃了一惊，“归落山不是灵山么，怎么还有禁地？”
“师父曾告诫本君决不可进入暗林，既是禁地，想来当有缘由。”
“什么缘由？”苏暖暖更好奇了。
百里无尘道，“万物之始皆有法则，一味探究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师父既然如此说，自有她的道理。”
这么说来便是他也不知道原因了？
苏暖暖看一眼百里无尘，想不到他还有个师父，便又道，“不知圣君的师父现在在哪里，我来了这么久还没拜访过他老人家，真是失礼。”
“师父二十年前已羽化辞世。”
“对不起”，苏暖暖道，“既然来了，那我总是该祭拜一下的。”
“师父生前最是不喜人打扰，更令本君不立碑冢，就连骨灰也已洒向归落山山谷之中。”
百里无尘顿了顿，眼前浮现那双美丽多愁的眼睛。
他的师父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他极少看见她笑，她似乎藏了很多心事。
也许是他那时太小，师父从未对他说起过什么，除了每日教授他术法，她大多时候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她终日郁郁寡欢，直到在他五岁时溘然长逝。
他抬眸看向天际，“你便是想祭拜也无处可去。”
苏暖暖只觉诧异。
竟是连尸骨都没保存。
“你若真心想祭拜于她，便好生保管你屋子里那些用具罢，那些都是师父生前所用之物。”
直到这时，苏暖暖才明白百里无尘的师父竟是个女子，她想起屋子里的梳妆台还那把漂亮的木梳，那时还当百里无尘用心，竟是连女子的这些东西都为她备好了，想不到竟然都是他师父的。
百里无尘已经转过身去，刚走了几步似又想到什么回过头看她，“此次你可有受伤？”
听他问起，苏暖暖忙道，“啊，没，没。”
她看了眼还在别扭的金火兽，将被树枝划伤的两条胳膊背到身后。
算了，看在它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放过这个大家伙算了。
百里无尘点头，“你也劳累了一天，回去休息罢。”
“好。”
她刚说完，却见金火兽向后山走去，“小金这是……”
百里无尘看着金火兽的身影道，“它不愿减轻责罚，既然它想思过，便让它去好了。”
说话间，他目光看向苏暖暖背后，一时沉默下来。
苏暖暖诧异，转过身去看，便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赫然是君梧秋。
君梧秋直直盯着百里无尘，张了张唇，干哑道，“我很想你。”
百里无尘看着她，默然不语。
这两人遥遥相望，苏暖暖深吸一口气。
这情景很显然不该她一个外人继续待下去，她忙离开，向自己住处走去。
待走到拐角处，鬼使神差的她转过了头。
却见君梧秋正紧紧抱着百里无尘，嘶声痛哭。
她暗自唏嘘一声。
君梧秋既然这么喜欢百里无尘，当初是怎么想的又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呢。
大殿前，君梧秋紧紧抱住面前的男人。
昨日她根本就没下山，她真的害怕她这一走就彻底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哭着道，“无尘，你真的要怎么狠心对我么？”
百里无尘垂下眸来。
面前的女子头发微乱，依然穿着昨日那件衣衫，显然她在这大殿附近待了一夜。
他往后一步，推开她。
君梧秋意识到他的动作，更是不放手，“无尘，你不要这么对我！”
百里无尘轻叹一声，“你饿不饿？”
君梧秋怔了怔，百里无尘道，“随我去膳房罢。”
说完，他起身往前走去。
君梧秋回过神来，慌忙追了上去。
膳房里，百里无尘熬着粥。
曾经很多次君梧秋饿肚子却不愿下山，百里无尘没办法，便尝试着为她学下厨。
他以灵气而生，从不为吃食上心。
可是偏偏君梧秋挑食的很，味道稍不顺心便耍脾气不吃，即便那吃食是他花费了很多功夫才做好的。
他不忍心看着她受饿，只能一遍遍重新去做，甚至还会下山偷偷站在上灵城老妇家油烟四起的房顶学习她们如何做饭。
不同于第一次的生疏笨拙，现在他已经相当熟练，甚至，他还可以炒几个可口的小菜。
饭菜很快做好，百里无尘将吃食端放到君梧秋身前，“吃罢。”
君梧秋红了眼，“你以后还会继续给我做东西吃吗？”
百里无尘道，“上灵城的人比我厨艺好得多，有膳食堂的人在，你的吃食想来不是问题。”
君梧秋抓住他的手，急道，“可我就要吃你做的！”
百里无尘看一眼自己被紧握住的手，缓缓回抽。
君梧秋的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直直看着他。
百里无尘道，“梧秋，我想，我昨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君梧秋苦笑，“你是铁了心不再原谅我？”
百里无尘道，“我说过我并不怪你。”
君梧秋道，“你既然不责怪我，为什么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以前我做了错事你总是会原谅我，为什么现在不可以？！我以后再不见他了，我爱的只有你，那天我真的喝多了，你知道我好饮酒，我只是喝醉了，我是无心的！我们忘掉那些不开心的，重新开始不好么？！”
百里无尘闭了闭眼，沉默了许久，轻声叹道，“梧秋，据我所知你酒量极好，千杯不醉堪称不过，我亲眼所见那日你所饮不过五杯……”
君梧秋顿住，张了张口，喉头却像是紧紧哽住。
所有的侥幸荡然无存，他竟是全部都看到了。
她不敢想象那日他是以什么心情在旁看着这一切？
她瘫坐在地，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上心头。
君梧秋跌跌撞撞站起身来，她脚程并不快，可是始终没有听到这个男人追过来的声音。
眼泪溢满了眼眶，君梧秋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眼百里无尘，随后，她向外狂奔去。
那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百里无尘缓缓闭上眸。
从不沾染尘埃的归落山圣君也曾一腔赤忱，可到如今，当踏入这红尘，一切终究还是覆水难收。
苏暖暖寻着饭菜香味进来时，便看到了小膳房里坐着的百里无尘。
她本是已睡下，可肚子却不适时咕咕直叫，便在这时她偏又闻道了饭菜味儿。
她哪里还睡得下，径直循着味道找了过来。
桌子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粥，一旁还放着一盘品相上佳的小菜。
苏暖暖只觉得更饿了。
见百里无尘看向她，苏暖暖微微一笑，“圣君怎么在这里，城主呢？”
百里无尘道，“走了。”
苏暖暖点点头，见百里无尘神色并没异常，她在桌旁坐下，“这里怎么会有吃的？”
百里无尘没有回答，只道，“你饿了？”
苏暖暖重重点头，“我可以吃么？”
百里无尘将饭食往她面前推了推，是他大意了，竟然没想到她也是独自在外了一夜。
“这些够么？”他问。
他这样问，仿佛只要她说不够，他就会去再做一份菜上来一般*，难不成这些饭菜都是他做的？
苏暖暖觉得诧异，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君也会做饭？
她受宠若惊，道，“够了，够了！”
百里无尘点头，起身离开。
听闻身后苏暖暖满足的喟叹声，他回过头来看，只见她捧着饭碗吃得不亦乐乎。
他微微一怔，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把他做的饭菜吃得这般香甜，静默片刻，他踏步而出。
第31章 请求
君梧秋推开城主大殿走了进去，一旁的侍女护卫见了她纷纷跪下行礼，她却仿佛没有看见，只失魂落魄向前。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紧紧握住心口，只觉得疼得撕心裂肺一般，脑子里一遍遍闪现那个清隽的身影。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被父亲鞭打以后离家出走，不知怎么的就上了归落山。
她知道那里住着上灵城高不可攀的圣君，可是她实在没地方可去了，她哭着上山，又怕山上的圣君发现，只敢躲在林子里哭，便是在那时她看到一个少年扒开草丛看向了她。
十二岁的小女孩儿还不知道眼前好看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只以为他是圣君的小侍从，她哭着求少年不要告诉圣君她擅闯归落山。
而那个少年只沉默的看着她，随后把她拉了起来，她看见他的手轻轻覆盖在她手背的伤口上，流光闪现，一瞬间她的伤口恢复如初。
在他们这个年纪，还没有谁的灵术能像眼前的少年一样精绝，她震惊诧异，随后更多的却是委屈。
连陌生的少年都会为她治伤，可她的父亲却任由她带着这一身伤离开了家。
她向少年哭诉父亲的严厉和无情，哭到伤心处干脆一把抓起少年洁净的白衫擦掉鼻涕眼泪，而少年初始的惊讶过后也只是一脸无措的看着她。
他的话很少，似乎鲜少与外人打交道的样子，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着她说话。
她没有朋友，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父亲对她教导极严，她每日不是修炼灵术便是听老师讲政务之道，可是这些她都没有兴趣。
对于修炼，她天资平平，可越是平凡，父亲管教便越是严厉，她也越是让父亲失望，父亲对她的责打便也越加频繁。
修炼、上课，被父亲责骂，似乎是她生活的全部。
那是第一次，有人能单纯的陪她这么久，听她讲这么多话。
最后眼看天色快黑，少年把她送到了归落山脚。
离开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他以后可不可以再上山找他，他一直沉默，眼看她又要哭了，终究是点头。
那时她觉得幸运，似乎遇到第一个在乎她会不会伤心的人了。
往后的很多年，只要见她红了眼眶，他必定缴械心软。
然而，如今，她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却还是换不回来他的再一次心软。
君梧秋只觉得头昏脑胀，脑子里似乎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没有人会爱你，你的父亲厌恶你，你的母亲因你而难产，你不配得到爱，你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
不！
不！
不是这样的！
君梧秋身子一阵阵抖动，心口剧烈跳动，眼前一阵白光。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蓦地，一双手接住了她。
君梧秋睁开迷蒙的眼，怔怔看着眼前人。
随后，脑子忽然一阵激灵。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扇向了那人的脸！
“滚开！”
君梧秋扶着一旁木柱，狠狠瞪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一身护卫打扮，刹那间脸上现出清晰的五个指印，他闻言只是垂下了眸，沉默了一瞬，低声道，“还请城主保重身体。”
君梧秋怒不可遏，“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本座面前，你给我滚！”
若不是眼前的人，无尘不会离开他！
都是因为这个人！
她死死盯着他，“不要再让本座再见到你！”
她大声呼喊着管事，管事匆匆而来。
“给本座撤下他的护卫之职，若让本座再看见他的脸，本座拿你是问！”
管事哪里见过城主发这么大的脾气，连连道是。
君梧秋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忽然抬起脚一脚踹向男子，大哭道，“你怎么不去死，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无尘才会那么对我！”
男子一双如泉的黑眸只看着她，避也不避。
他闷哼一声，被踢到在地，露出了缠着绷带的腿。
君梧秋看着那绷带，忽的呼吸一滞。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身子一震，呆愣在原地，而后，逃也似的跑开。
男子看着她的背影，捂住唇，咳了一声，待摊开手心，掌心之中赫然是一摊血迹。
他擦也不擦，任由嘴角血迹缓缓流出，只看着君梧秋离开的方向。
既然眼前人明显触犯了城主，城主不喜他，那他这管事也无需客气。
管事一脚径直踢在男子缠绕着绷带的腿上，霎时，白纱渗出点点血迹。
管事哼了一声，“还看什么，没听见城主的话么，你以后就去打扫柴房罢，这后院不可再踏进一步。”
男子清俊的眉眼毫无波澜。
他又咳嗽了一声，慢慢垂下了眸子。
*
苏暖暖这几日在归落山的生活极有规律，每日她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围着大殿跑一圈，直到身体出了汗，趁着热意未消，然后再去亭中炼气吐纳。
她想尽快炼化内丹，因而修行起来也格外勤勉。
这日，她正在炼气吐纳，忽然胸口一阵炙热，待反应过来已是吐出了一口血来。
苏暖暖捂着胸口，盯着地上那块血迹错愕不已。
“如此急以求成，并不可为。”
百里无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苏暖暖抬眸看他。
百里无尘蹲下身来，手掌之中阵阵白光闪过，白光缓缓倾泻到苏暖暖身上，顿时，她胸口的那股疼痛消失。
“你是本君见过最有天赋之人，短短十日你便已能将归落山灵气吐纳自如，照常速度你定有一番作为，然如此急功近利却是不必，你如今的身体还承载不了如此大量的灵力。”
苏暖暖也想不到她每日闲暇时都用来修炼竟然会到了吐血的地步，“我只是想快些学到这些灵术，倒不想弄巧成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