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布兰迪说。
“乔斯·费舍尔会背叛镇长?”
“迫不及待。”
“那……乔森有没有可能倒戈?”
“他曾经被镇长拒绝过——以某种极具羞辱性的方式。乔森自尊心很强。”
洛温终于露出了个真情实感的笑容,“……祝他们成功。”
乔斯·费舍尔走后,连带着格蕾丝的工作都轻松了不少。
她停在洛温回卧室的路上,靠着墙,满脸焦急地等着。
洛温看见她,抬手打了个招呼,“晚安,格蕾丝。”
格蕾丝愣了下,条件反射的回了句晚安。
洛温点点头。
她往前走了七八码,手刚放在把手上,衣摆便被气喘吁吁跑来的小女佣拉了住。
“格林小姐……”格蕾丝说。
这么着急?
洛温松开手,转身看她。
格蕾丝:“您最近这两晚——睡得好吗?”
“非常好。”洛温说。
“非——常——好——?”格蕾丝又确认了一遍,“没做什么噩梦吗?需不需要我为您调配些药汤——”
洛温神色一凛。
如此恳切,只为关心她。
“这两晚来,是自我入住莱布德庄园后,”洛温说,“睡得最舒服的两个晚上。”
格蕾丝张着嘴:“……”
洛温拍拍她:“多谢你的八音盒,我很喜欢。”
格蕾丝:“……”
等这位庄园主进门之后,凝固在房门口的格蕾丝才动了动肩膀。
走廊拐弯处,艾伯特拎着菜刀从暗处出来,笑容显得有些诡异:“我早说过了。”
“……”
“这种小打小闹,对她根本没用。”
格蕾丝抿了抿唇,摇头道:“庄园里还有很多物件。”
艾伯特扬起下巴:“我想我们两个都很清楚,现在唯可能有用的做法,就是我出手。”
他手里的刀寒光闪闪,此时更是莫名的渗出血来,滴答滴答地落在走廊地毯上。
格蕾丝垂眼望了眼被弄脏的地毯。
这东西可不好清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等会找个借口,吸引法兰克过来。
“你还在犹豫?”艾伯特扬声道。
格蕾丝摸了摸脸,眼神滑过仍在滴血的刀:“其实,我觉得洛温·格林还可以……”
“你在说什么?”艾伯特惊讶道。
“我每次打扫完卫生后,她都会感谢我……包括对法兰克也是。”
格蕾丝感慨般地说完,就见面前人的脸色仍旧一般,看样子没被触动。
真难办。
她顿了顿,结合对方的经历道:“至少,她每天也都有在称赞你做的食物。”
一日三餐,餐餐不落。用词讲究,力求新颖。
艾伯特:“……”
第39章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洛温推开卧室门后, 意料之外的见到了某位熟人。
“你回来了。”羊角辫缩在角落里,头顶的怨气都快化成实质的黑烟了。
“走之前也不说一声?”洛温问。
羊角辫憋了半天,本想凶狠责备, 但最后还是很聪明地转为示弱, 哼哼道:“……你请来的人,给我感觉不好,让我特别不舒服。”
洛温:“乔森·约翰?”
“……也不能说是他。”羊角辫哼哼道,“主要是他带的那堆毛线。”
“这会儿已经全部收走了。”洛温安慰了声。
她拾起掉在地上的八音盒,对正装死的钢琴家说:“这小孩不是人,你可以随意一点。”
羊角辫:“……”
钢琴家蹬两下腿,瞬间活了。
“但是!”羊角辫可怜兮兮地喊道, “还有件更恐怖的事!”
“什么?”
“我身后的人……似乎变成两个了。”羊角辫说。
如果这样……
八成是贝丝又回去了。
洛温微微颔首, 倒也不是很意外这个状况:“还是转身后看不到?”
“嗯。”羊角辫抿了抿嘴。
她声音低沉得不像个小孩:“我总感觉……他们的手都快搭上来了。”
这听着确实值得恐慌一下。
钢琴家同情地看了羊角辫两眼,安慰道:“想开点,至少他们不可能把你砸烂。”
她犹豫了下,又说:“应该……不能吧?”
“……”羊角辫眼神放空,瑟缩更甚。
在这之前, 她还真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在羊角辫将自己吓死之前,洛温开口道:“别着急,我可能有条解决思路。”
“什么?”羊角辫恢复了点精神。
“你认不认识一个老太太?”她问道。
这话刚出,羊角辫便当即摇头, 否定的异常坚决:“不认识。”
钢琴家则是一脸懵:“谁?”
“哦?”洛温慢吞吞道,“我还没说是哪位老太太, 她叫——”
“认识认识认识!”羊角辫跳起来, “千万别说名字!”
“可以。”洛温微笑道。
羊角辫身后那两位背后灵, 十成有十成,是出自和她重名的那位老人——“安吉丽娜”的手笔。
只是原因成谜。
“我不知道, 我们就见过几面,我也没欺负过老人。”羊角辫低头道。
她说得断断续续,一句添一句,仿佛在为什么结论而补充理由。
“但她执意害你?”洛温又问。
“我怎么会知道……”羊角辫嘀咕道。
说完,羊角辫人从角落里舒展出来,拨了拨散着的半边头发,样子十分镇定。
她轻描淡写道:“格林,其实你也只见过他们那一次,我估计他们这会儿已经走了。”
“你感觉到的视线呢?”洛温皱眉道。
“错觉呗。”羊角辫避重就轻地耸耸肩。
洛温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对方在打马虎眼。“认识”这两个字或许都分量太轻,得换个纠缠不清的“孽缘”来形容。
“我回去打扫卫生了。”羊角辫回避目光道。
她指指落地窗外的白影,身体以种不加掩饰的慌乱冲向侧门,转眼便窜了出去。
就这么几十秒的时间,她已经又重新拎上了水桶,劳动的心情相当迫切。
站在窗边的洛温沉默看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拉上了窗帘。
有法兰克看着,今夜必定无事发生。
然而就在洛温·格林躺回床上两个多小时后,这“没事”还是被阵敲门声毁了。
“咚咚咚。”
敲门声持续地惊天动地,聋子听见都得骂句吵。
“咚咚咚。”
洛温睁开眼,人还不大清醒。
“咚咚咚。”很有节奏。
她坐在床上反应了几秒,才睡眼惺忪地过去开了门。
“咚——”
敲门人握着拳头,愣在原地。
是艾伯特。
他满脸惊慌,额头汗珠密布。即使是最狠心冷酷的人,在被这幅样子的人吵醒后,也得耐下性子问一句:“哪里起火了?”
艾伯特声音有些抖:“布兰迪不见了……”
洛温醒了大半。
“每月一次的失踪?”她问。
艾伯特点头。
洛温心说那你这么着急?不应该司空见惯了么……
她目光下移,正好落在艾伯特手里拎着的刀上。
洛温:“……”
大半夜拿着刀找人?
她不动声色地俯身眯眼再看,这刀上竟然还沾着血暗红色的血。
艾伯特急声道:“但……但这次不一样。”
洛温抱臂退后一步:“你觉得他遇到危险了?”
“你知道?”艾伯特惊讶道。
洛温心说这还不明显?
摆明了厨师趁天黑暗杀管家,之后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过来假模假样的和庄园主求救,撇清嫌疑。
洛温慢条斯理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出去找他?”
艾伯特:“呃……如果您愿意?”
洛温冷笑一声。
对,她在前面提着灯开路,等着后脖颈被来上一闷棍。如果杀得快,还能凑个巧,和布兰迪新鲜的尸体一块被处理。
艾伯特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冒失:“抱歉,但布兰迪似乎说过,您会有办法。我也是太紧张了。”
洛温心说这办法……
不会是她之前提到的跟踪吧?
鬼知道他这么快就不见了。
“您还去吗……”艾伯特弱弱道。
“去。”洛温说。
*
同样失踪的还有猫头鹰。
但这位失踪的很有讲究——它的羽毛似乎是在指路,从布兰迪的房间开始,一路撒到了庄园后门。
羽毛数量众多,似乎生怕看路的人认错方向。
相当尽职尽责。
不过……
很难想象它现在的皮肤状态。
艾伯特忧心忡忡:“布兰迪以前失踪,猫头鹰并不会这样。”
洛温沉默两秒,跟着点了点头。
看这情况……是她误会了?
洛温目光扫过艾伯特的刀,尽量问得没那么直截了当:“所以,你是怎么发现布兰迪不见的?”
“呃……”
艾伯特也沉默几秒。
虽然格蕾丝说话难听,但他还真被触动了几秒,琢磨着要不要还是先将谋杀面前人的事情放放,等着让格蕾丝继续往她房间里塞诅咒物就是了。
然而……
格蕾丝说话还是太难听了。
直接否定了他的整个黑暗厨师生涯。
他憋着口气,决心去找布兰迪商议一下,如果得到鼓励,那这事今晚就做。
刻不容缓。
还没到布兰迪房间,就见了满地猫头鹰的羽毛。
艾伯特没见过此等阵仗,当即人便吓傻了。
然而法兰克指望不上,格蕾丝又早早去了地下室休息,卡丽更是没来多久的外人……
他这才慌不择路地跑到了洛温·格林的卧室门外。
带着刀。
艾伯特提起刀,语气诚挚道:“我想找他……切磋厨艺。”
“所以,刀上的血?”
“是鱼的血啦。”艾伯特哈哈笑起来,“您不会以为是人血吧?”
这血当然是人血,还是蕴含了大量痛苦的那种血。即使是他,吃进去几滴,都会被恶心几天。
洛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既然面前人如此真挚,那她索性直接问道:“不是布兰迪的血?”
艾伯特讶异道:“……怎么会!”
洛温又点了点头。
既然不是艾伯特,那布兰迪便是在面临什么未知的危险……
洛温眼神有些发冷。
她面前的艾伯特心脏“咯噔”一声。
看这反应……对方估计压根没信。
如果不消除这种误会,她处在怀疑状态,根本不可能真情实感地帮忙找人……
他狠了狠心。
“真是鱼血。”艾伯特淡定道,控制着想抖的手往刀上放,“不信你看——”
他指头蘸取了几滴血,一副英勇就义地模样地舔了舔。
艾伯特咧嘴:“相当新鲜。”
洛温:“生鱼血很好吃?”
艾伯特:“……一般。”
所以这人是信了?早就信了?
洛温沉默几秒:“那你是在?”
艾伯特深呼吸几口,咬牙道:“我就好这口。”
洛温默默“哦”了声。
记下了。她想道。
两人翻出手提灯,打开了庄园后门。
后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提着灯走入其中,只能照亮两个提灯人互相的衣服。
然而在这种能见度下,空气中也还有扫地的“唰唰”声,规律性不仅没被影响半分,相当从容。
洛温眼神没什么目的扫了一圈。
法兰克自不必担心,但羊角辫……不知道她状况如何。
那位的胆子……
难说。
入夜寒气更甚,艾伯特打了个冷颤,摸了摸鼻子:“格林小姐——”
洛温:“在你旁边。”
艾伯特安心地“嗯”了声。
在这种黑灯瞎火里找人当然不现实,他确实有些太着急了。但洛温·格林竟然愿意出来。
或许格蕾丝是对的。
艾伯特清清嗓子,在洛温旁边碎碎念道:“布兰迪每次失踪,这里都会变成这样,一直持续到早晨……”
“嗯。”他旁边人回了声。
“您可能不知道,他每次回来后的那几天里,精神状态都很不好,像经历了什么灾难一般……”
“嗯。”
两人手里的灯光闪烁了两下。
“即使这样,”艾伯特继续道,“布兰迪也没说过累,之前有医生提过什么催眠疗法,或许能让他想起那天的事,他也没答应过……”
没有“嗯”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道灯掉在地上的“哐啷”声。
空中寒意更甚。
艾伯特张了张嘴:“格……格林小姐?”
无人回应。
被他喊的洛温·格林此时愣在原地,疑惑地真真切切。
她怎么就……
到了她之前的墓园里?
时间虽然还是半夜,但墓园里一向亮着吊诡的黄灯,视线……倒也不算暗。
很温馨。
她走了两步,挑了五块墓碑仔细看了看,随即确信地直起身。
错不了。
这就是她那几百位老朋友之五。
这怎么说……
回家了。
不过她是怎么回来的?
好像是在看不清路的情况下,脚下一空,人就摔进了布兰迪挖的坑里……
洛温啧了声。
想进去这么多次,最后竟然是以这种憋屈的方式进去……
实在遗憾。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死前的走马灯?直接给她闪回到了她这一生开始的地方——
洛温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她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布兰迪。
他还穿着和昨天白天一样的灰色大衣,表情淡漠,在墓园中站着,像什么虚幻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