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辞。”
看见他,她总是要小跑着迎上来的。
挽着他的手臂,他们并肩走向自已的院落。
她也喝了些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这人酒量好得很,他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醉成慕诺那个熊样。
但她却将脑袋靠着他的手臂,撒娇一般轻声抱怨:“好困啊,再也不成亲了,累死了。”
他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半蹲下身。
“我背你。”
泱肆立马便笑嘻嘻地爬到他背上。
举起右手指向前方,“出发喽!回家!”
江b辞将她背稳,看着脚下的路。
“泱泱。”
“嗯?”
泱肆其实真的很累,他的肩膀宽厚,她趴在他的肩头快要睡着,听见他的低唤,轻到她以为是自已的错觉。
“怎么了?”
“谢谢你。”
泱肆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道谢,“谢我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呢?
最初,他也在无数个深夜,问过自已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赠他香囊,为什么要趴在国师府的墙头,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唤他莫辞。
在那些不确定的时间里,他胆怯地躲在阴暗里,却又忍不住探出头去,想看一看那个站在光亮里的人。
她会笑,会说,莫辞,我好想你。
他开始贪恋阳光,贪恋温暖,贪恋人间烟火。
为什么,好像在她一次又一次地站在他面前时,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月光也温柔,他的肩膀让人安心,泱肆在迷蒙睡去之前,听见了他的回答。
谢谢你爱我。
第261章 新的出发
既然要去桃疆,那么鬼市就得抓紧出发,才能在抵达时有充足的时间为下月初的开市做准备。
凛寒站在门外和江b辞谈事,慕诺姗姗来迟,毫无精气神,走到凛寒身边,脑袋一歪,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显然一副酒还没醒的模样。
“说完了吗?快上车吧我要站不住了。”
凛寒瞥了他一眼,强忍着把他推开的冲动,冷着脸道:“你不是挺能装吗?”
慕诺只觉得自已头都要炸了,“你不懂,遇到开心事要痛快喝。”
江b辞看了眼慕诺,对凛寒道:“看着他点。”
慕诺抬了抬眼皮,很是感动:“还是主上关心我。”
九七走来,在一旁无情揭穿:“主上是怕你闯祸。”
慕诺抬了抬脚佯装要踹他,“就你知道?”
凛寒实在受不了一个大男人这样挂在自已身上,于是把他推给九七。
“差不多该出发了。”
“小殿下呢?”
慕诺靠着九七,眼睛往里面瞟:“她都不来送送我们?”
下一瞬,江b辞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挡住了他目光。
“泱泱昨日很累,还在休息,我替她来送你们。”
“好吧……”
慕诺恹恹道,又看了眼江b辞,“你来送我我也很感动的。”
在场的众人没人应他,九七拽着他的手臂先上了马车。
“主上。”
凛寒认真看着江b辞,“日后多多保重。”
江b辞点了点头,“去吧,鬼市就交给你们了。”
十天之后,泱肆收到了慕诺寄来的信。
他们抵达了漫山遍野开满桃花的桃疆,远处是层峦起伏的雪山,慕诺说他从未见过如此壮阔的景象。
他说桃疆的桃花酿更纯真,混着本土气息,能与清平坊的美酒相媲美。
他说桃花酥也很好吃,甜而不腻,酥脆可口,返程时要和桃花酿一起带来给她品尝。
他说他见到了嫂子,回到自已的家乡,用自已的名字开始生活后,她变得明艳开朗许多。
【不过,她好像并没有想我二哥……】
慕诺说她过得很好,肯定不愿意跟着他再回到京城。
但他说离开桃疆之前他都不会放弃劝说,如果到了最后嫂子仍无动于衷的话,他便尊重她的选择。
徐鸿光在五天前也离开了靖安,走前,他和靖安府的众人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
泱肆没有过问他的去程,只是笑着同他说:“舅舅,下次换我去将军府看望您。”
春色应当渐暖,但靖安的暖春迟迟不来。
闲时泱肆和落染坐在屋内,一起绣虎头鞋。
泱肆笑话她太着急,刚成亲没几日就要急着给不知何时到来的孩子做鞋。
落染红着脸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迟早都会用上,不若早做准备。
泱肆觉得有趣,也跟着她做,虽然绣得很丑就是了。
但她还是兴奋地拿着成品去找江b辞,给他欣赏:“怎么样?给我们的孩子做的,是不是很可爱?”
江b辞望了眼她明媚的笑脸,又望向手中一大一小两只小鞋子,上面的虎头确实滑稽得可爱。
另一边的沐佑,在看到自已的妻子做的鞋子时,开心之余,又嘀咕了一句:“你都没有给我做过鞋。”
落染娇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哪有当爹的和自已的孩儿争风吃醋的……”
有些东西真的容易一语成谶,不到一个月,落染便开始闹孕吐,茶饭不思。
大夫把过脉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小两口开心得不得了,沐佑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地照顾落染,生怕她受一点累。
落染也从做鞋开始转变为做衣裳,她向来心灵手巧,男孩女孩都做,那些样式各异的小衣裳泱肆看了都跟着生出浓烈的母爱。
于是她窝在江b辞怀里,跟他说她也好想有一个小孩儿,肯定很好玩。
江b辞的手从她的头顶摸到她的侧脸,再回到头顶,轻轻抚摸下来,像摸个小孩儿。
“孩子不是拿来玩的,泱泱。”
可是泱肆就是想玩那种软软嫩嫩,胖胖乎乎的小孩儿,肯定很好蹂躏。
等不到落染诞下孩子的泱肆,开始整天追着白玉玩,有事没事把它强势按在怀里,摸它毛茸茸的毛发,捏它肚子上软乎乎的肉。
小狐狸一开始是十分拒绝甚至嫌恶的,但后来实在敌不过,只能乖乖躺在她的怀里,任她上下其手。
后来泱肆发现,这小崽子甚至学会了享受,偶尔伸长脖子要她挠,偶尔把肚皮翻给她,等戳一戳揉一揉之后,就重新趴好,安心地躺着睡觉。
落染偶然经过看到时,会笑着打趣:“你们娘俩和解了?”
泱肆佯装嗔怒,说她胆大包天,竟连自已也敢揶揄。
春天渐渐走近尾声,那天清早,泱肆还在睡梦中,便被江b辞轻声唤醒。
“泱泱。”
江b辞从不打扰她睡觉,她想睡多久都可以,所以泱肆翻了个身面向他,向他张开双臂。
等他俯下身来抱她,她才在他怀里蹭了蹭,“怎么了?”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我们该走了。”
怀里的人没了声,他垂眼看过去,发现她仍闭着眼,像是又睡过去了。
实在不忍再吵她,于是他便就这样抱着她。
她并没有真的睡过去,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之后,才出声:“那你抱我去梳洗。”
徐鸿光走后,泱肆就知道他们也得离开了。
因为他离开靖安没多久,南疆就传来了战讯。
定南侯领着南疆二十万大军北上,不再如去年那般只是为了营救长公主,而是一路攻城掠地。
可北上的军队根本不止南疆二十万。
定南侯竟与夜郎世子勾结,年前本就不断壮大的夜郎今年更是集结了众多土兵,加入了定南侯的军队。
而北边徐鸿光将军却迟迟不肯支援,所有人一夜之间都意识到,那坐拥天下的帝位,即将易主。
泱肆知道,徐鸿光和江b辞一定会确保靖安府里的所有人平安无恙。
她也知道,这一仗,他们势在必得。
所以,她可以放心离开。
这一次,是只有他们二人的旅程。
多了一个白玉。
它似乎意料到他们要远行,迅捷地跳上了马车。
他们在晨光熹微时分离府,晨风微凉,落染站在门前,望着远去的马车,迟迟不肯转身进屋。
沐佑给她拢上披风,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道:“别难过,殿下是在过自已的人生。”
第262章 神明开恩(完)
泱肆发现,愈往北走,白玉就愈兴奋。
冷意愈发明显之后,泱肆真想把呼吸冷空气这件事给扼杀。
偏偏那坐在外面的一人一狐跟没事儿似的,丝毫不畏惧着迎面而来的寒风。
泱肆探出一个头,抱怨:“你们一个是雪狐,一个会下雪,都不怕冷,歧视我是吧?”
江b辞转头看她,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先进去等等,很快就到下一个城镇了。”
马车进城后,他们在客栈歇脚,江b辞让店家送来了许多厚重御寒的衣物,又给泱肆吃了一粒莹白的药丸。
“这是连清研制的药丸,吃了就不会那么怕冷。”
泱肆搓了搓手,接过他递来的热水,“你怎么不早给我吃?”
江b辞转身去给白玉喂吃的,这是刚刚店家一起送来的熏肉干。
“这才哪到哪?愈往后走会愈冷。”
白玉似乎很喜欢吃这个,小狐狸牙齿锋利,抱着一条肉干慢慢啃,趴在温暖的火炉旁,吧唧吧唧啃得不亦乐乎。
泱肆又想骂它狗狐狸了。
确实整天跟条小狗似的。
没有听到回声,江b辞抬眼去,发现她捧着碗望着白玉出神。
“怎么?后悔了?”
这么问着,他的语气却并不是很在意一般,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答案是什么也不重要了。
泱肆仍是盯着白玉,“我在想,不如白玉当狗,换我来当狐狸好了。”
江b辞不知她又天马行空想到了哪里,只是猜测着道:“你不当狐狸精,也很招人喜欢。”
“嘿嘿。”
泱肆望着他笑了两声,“这我当然知道啦!”
不过,她想说的是,那样的话,她也可以不用畏冷,无论跟他走到哪里,她都不怕。
但话说回来,就算畏冷,她也不怕。
泱肆一颗坚定不移的心,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她同江b辞抵达大北以北,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不再属于大北地界,不归属大北管辖的城镇。
已经不能称之为城镇了,因为这里人烟稀少到荒芜,没有村碑,不知道边界,也不知道占地范围,隔几里地甚至几十里地才能见到一户人家。
已是初夏,可这里仍被冰雪覆盖,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能看见其消散的形态。
江b辞说,这里的人习惯称它为雪村。
马车停在雪山脚的一处小院前,江b辞拴好马,扶着她的手让她下车。
泱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目光停在面前这处小小的独居院落,问他:“这就是你以前每年夏秋都会生活的地方?”
白玉已经自来熟一般,兴奋地冲了过去,停在落了锁的门前。
江b辞也牵着她走过去,抬手拂去门锁上的堆积的厚雪,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十五岁以前是,十五岁以后偶尔也会在这里住。”
他这样回答她,打开门后,重新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走进去。
“不过以后就会是我们常住的地方了。”
他去收拾东西了,泱肆自行参观,走了一圈,简单到简陋的房子,除了生活所需的必备品之外,并无多余的东西。
这个房子跟这个雪村一样,冰冷,潮湿,没有温度。
这里没有烛火,除了厨房的灶台,像是为了活下去应付饥饿而准备柴火之外,没有任何地方能够看到可以燃起温暖的痕迹。
泱肆想起在国师府时,也是这样,他从不给自已的屋子里备暖炉、热水、火烛。
他好像从不需要这些东西,习惯了待在阴暗和寒冷里。
江b辞端着火盆进屋时,便见那裹着绒毛披风的人站在屋里无声落泪。
他立刻放下火盆上前去,将她抱进怀里。
泱肆紧紧回抱他,一边落泪一边说:“你为什么过得那么辛苦?莫辞,你为什么那么让人心疼……”
江b辞轻拍她的后背,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不辛苦,我又不怕冷。”
可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哭得比他这个经历过的人还委屈:“可你一直自已一个人,那么多年的时间,那么孤单,每年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去京上见我……”
简直无法想象,他过去的二十余年,是如何在这样一个没有四季,没有阳光的地方撑过来的。
而且他每一年,都要跨越万水千山走到她面前。
尽管,只是为了远远看她一眼。
火盆里燃烧旺盛的火光映着她伤心的脸,眼见她愈哭愈伤心,江b辞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慌乱地抹去她的泪。
这又不是她的错。
更何况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已很孤独。
因为他这一生都是这么过的,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若不是,她在去年的冬,给他带来了阳光和温暖,他可以一辈子这么过下去。
可是当他从皇陵的祭坛死里逃生回到雪村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暗无天日。
分明他每一年夏秋都是这么稀松平常着过来的,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如此难熬。
他第一次憎恨夏天的漫长,让他不能在冬日风雪的掩盖下,赶快回到她的身边。
在他们抵达前,凛寒就已经派人送了许多物资过来,完全可以将这里重新大变样,确保她不会过得跟他一样苦寒,让她在这里也可以得到温暖。
只不过他想亲自动手去做这一切,想亲自把他们的家完善,所以那些人放下物资便离开了,他特意嘱咐凛寒,没有让人动过这里的东西。
他意料她看到这里的一切之后会心疼他,可怜他,但真当如此时,他仍比预料中看不得她伤心。
“可是我已经把你拖进来了,你以后不要嫌弃我连累你才是。”
她从小就怕冷,大北的冬日她都熬不过,更别说这里。
更别说……极寒之地。
可他还是自私地把她带到了这里。
他无法做到“爱她就要为她着想”这样的说法,因为迫于现实而选择放手,选择不与她相守一生。
他不想再远观,尤其在她亦爱上自已之后。
他承认自已自私,独自忍受无边的寒冷与孤寂就算了,还要把她拖进来,陪他一起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