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里面装着一套换洗衣物，以及一本他常读的诗集。
傍晚时分，他站在BCK公司的大门外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转过身，背对着BCK公司的大门，一步步往外走。
有如今的下场，他在前往学术交流会的时候就早有预料，交流会后，他主动把研究成果交给了星际官方，并以个人的名义，无偿共享所有技术。
与此同时，他主动交出BCK公司蓄养污染核的资料，其中罪证之齐全，细节之丰满，令人瞠目结舌。
他被记大功一件。
他没有要任何奖励，只提出了唯一的要求：将黑瓜交由落日农庄处理。
官方自然应允――他们也没有能处理这些污染果实的技术。
在整个过程中，BCK公司没有半点警觉，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研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一旦全星际的污染都能稳步去除，BCK公司的清洁商品将不再具有任何优势，它们所有关于污染核的研究也都无法再继续下去。
干净的大地上，不会再孕育出任何的污染核。
BCK公司未来的衰败，也已经可以预见。
可想而知，当他带着这些“好消息”重返公司时，面临的将是如何的狂风骤雨。
好在星际官方早料到他有危险，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他，并全程保护他的安全，这才避免他在半路上“意外”出事，曝尸荒野。
但就算如此，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财富散尽事小，他手下的疗养院也被迫关停，那些崩溃边缘的重度污染受害者一夕之间全部死去。
而他安置好的受害者家属也被赶了出来，全部失去工作，其中就包括蔷薇的父亲。
好在星际官方暂时接手了这个人群，他们临时被安置在福利院，等待后续的安排。
“抱歉，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无法再为他们安排往后的人生。”
白蒙提着箱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大道上，他朝着空气喃喃自语，面色有些遗憾。
“这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蔷薇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她的身形变淡了许多，身上的伤痕也多了一些。
在前往交流会前一周，BCK公司内部许多觊觎白蒙研究成果的人，暗地里耍了不少花招对付他，蔷薇作为他的斥候加贴身保镖，属实是干了不少脏活累活。
回来的路上，她也给他挡了不少的偷袭，想要他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要去哪儿？”她神情放松，“有目的地吗？”
“没有。”白蒙笑笑：“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既然如此，不如去落日农庄吧。”蔷薇挡在他前面，指着路边一辆默默跟着他的货车，“有人来接你了。”
落日农庄。
白蒙踏入这里的时候，便感觉到浑身一松，所有的压力和疲惫都一扫而空。
空气清新，微风习习。
他漫步在田野间，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一头小牛，又好像一只猫咪，悠闲自在，无忧无虑。
“这个点，西娅应该在湖边钓鱼。”
蔷薇看了看自己的通讯器，露齿一笑：“你要去看看吗？”
来都来了，那就去看看吧。
流影湖边，西娅确实在这里，不过她没在钓鱼，而是在种树。
戴夫被白蒙用包裹寄了回来，戴夫现在看着没有人形了，而是一截干巴巴的树桩子。
最后一周的研究强度实在太大，为了稳定孢子的性状，并实现它的量产，戴夫几乎是一周没有休息片刻。
好在最后是赶上了。
不过在交完任务后，他直接表演了一个原地木化，直接化作一根硬邦邦的树桩子，是丢在路边会被人捡回去当柴烧的程度。
白蒙没有空处理他，就干脆将他寄回了农庄。
西娅收到包裹，立刻将他带到湖边把他种了下去，土里埋了一圈黑瓜，等他醒来就可以自己挖着吃。
刚填好最后一捧土，身后便传来白蒙的声音。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白蒙来到树桩边，摸了摸干枯的树皮：“他只是太累了，休息好缓过来，就能重新复活了。”
“我不是很担心戴夫。”眼前的圆脸小机器人声音冷静：“反倒是你，白蒙先生，你的生命值要清零了。”
闻言，白蒙轻笑了一下。
“是啊，沉疴难愈，不过还好，我也不是很在意，因为要做的事，我都已经完成了。”
他一屁股坐在湖边，悠闲地看着水中的鱼：“我很喜欢你的农庄。”
“喜欢就住下吧，树屋里有很多的空房间。”西娅拍拍手，“最近我有点忙，没空招呼你，你可以自己到处玩一玩。”
“对了，蔷薇既然回来了，要不要找个工作？”西娅招呼蔷薇：“我的农庄医务室缺一位护士小姐，你感兴趣吗？”
“医务室？”蔷薇面色古怪，“我是个污染核……你让我治病救人？”
“放心，给你开工资。”西娅调出画面：“黑瓜不限量，外加每个月15银币。”
“我又不是人，我要钱干吗？”蔷薇撇嘴，“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她的脚尖在地上画圈：“我死了很久了，救人那些……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没事，我还请了专业的医生，你依然做护士，打打下手就行。”
“至于给你的工资，我可以帮你代发给那位先生。”西娅指了指流影湖边的农田里一个正在播种的老伯。
老伯弯着腰正在努力耕耘，播下下一季要种的蔬菜种子。
蔷薇瞪大眼，才发现那位老农竟是她的父亲。
“这？”她惊喜交加：“他们的去处不是官方安排吗，怎么会在这里？”
“农庄规模扩大，我申请劳动力补贴，这群老弱病残全都拢了回来。”西娅拉了个表：“他们都有手有脚，而且擅长劳动，雇佣他们我并不会亏。”
“怎么样，你愿意入职吗？”西娅盯着蔷薇。
“干干干！”蔷薇一撸袖子：“不就是打针配药吗，我可以的！”
“好的，你先去看看环境吧。”西娅带着她转身就走。
白蒙也没有追上去，也没问为什么西娅没有安排他的去处。
他就坐在水边，看云卷云舒，看鱼戏莲叶间，也看两只傻乎乎的夜鹭崽子离开树枝，跳到水边与自己的倒影搏斗。
到了午饭时间，白蒙跟着农夫们前往食堂吃饭。
负责放饭的竟然是个熟人――虽然和原来有些细微的差别，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确实是风息没错。
他左手持铲，右手拿勺，正热火朝天地给大家分发食物。
“咦，是你！你吃啥？”
风息见了他，也没有什么惊讶神色，而是热情招呼：“看你气色不好啊，来点猪肝汤补补血，再配个黄豆炖猪蹄，来一勺清炒红薯苗，一大碗米饭吧！”
白蒙没什么意见。
“好，下一位！”
于是白蒙得到了一餐盘的食物。
他端着食物坐在食堂的椅子上，默默地进食。
猪蹄炖的软烂入味，猪肝汤暖呼呼的，红薯苗清爽可口，他不知不觉竟然全都吃完了。
真好吃。
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走向了西娅说的树屋。
他也没问风息为何死而复生，更没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只是慢慢走进树屋，然后选了一间有床的空屋子，在松软的床铺上躺好，闭上了眼睛。
“午安。”
他朝着天花板轻声说，“我要睡了。”
很久违的，他做梦了。
梦里是个热闹的小镇，他推着一辆小板车，车上摆满了藤编的篮子，每个都漂漂亮亮的，看得出编织的人手艺很好。
他推着小车沿街叫卖，一天下来卖出了好几十个铜币。
天黑之后，他在街上买了四个热乎乎的煎饼，便慢悠悠地回家。
一推开门，两个年幼的弟弟扑了上来，“大哥给我们买煎饼啦！”
“大哥真好，大哥辛苦啦～”
他们从他手里接过煎饼，欢天喜地地欢呼着撒起欢来。
这时，穿着围裙的妈妈从屋里出来，她摸了摸他的头，浅绿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累了吧，快进屋，今晚妈妈做了新学的三味鱼，今天的鱼很新鲜的，你肯定爱吃！”
“好，我最爱吃鱼啦！”
他将小车放在墙角，跟着妈妈的脚步走进了点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屋。
温暖的光芒将他整个人包裹住，浑身暖洋洋的，过往二十多年，他从未有过这般放松惬意的时刻。
坐在餐桌前，看着妈妈和弟弟的笑脸，他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真好，我回家了。”
树屋的木床上，一滴眼泪顺着他冰冷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床边趴着的小树人手上。
“不是幸福的梦吗，为什么要哭呢？”
小树人为他擦去了那滴泪，“不过没事，以后都不会再痛苦了。”
“白蒙先生，一路走好。”
第61章 番外・旅行
西娅的苗圃里，有小苗钻了出来。
她蹲在土边，看着那几棵瘦弱的小苗苗，它们在风中摇摇曳曳，仿佛随时会折断。
“这是什么植物呀？”风息蹲在她身边，挤眉弄眼：“看着很特别呢！”
西娅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这是你一个月前买的阳光果汁小番茄的种子发出的幼苗，可惜，现在不是种番茄的时候，它们想活的话，很难。”
“什么！”风息脸色大变，他现在已经完全掌握变身诀窍，是个活灵活现的人类外表了，因此表情也十分生动。
“怎么会，我特意问了商家现在能不能种的，他骗我！”他咬牙切齿。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不，不是，这不是我买的……”
望着西娅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路了。
“你诈我！”
西娅弯起嘴唇，感觉心情愉悦。
“我没有诈你，现在确实不是小番茄的播种期，不过如果为它们搭个棚子，也不是不能长起来。”
她说干就干，开始搜寻搭棚子的材料。
风息一边小心翼翼跟在她身边，一边给她打下手：“你不生气吗，我偷偷往你的苗圃里种东西。”
“为什么要生气？”西娅往土里扎入木桩：“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
她从前任主人那里保存下来的种子早就已经失活了，种下去之后再怎么精心照料，也长不出任何生命。
其实她播下种子这件事，算是一个告别。
以往种种，已不可追。
而未来还长，她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苗圃里长不出几百年前的菜苗了，但可以长出风息精心挑选，半夜偷偷种下的阳光果汁小番茄。
“我是怕你伤心！”风息抬头挺胸，“如果播种不能收获，那得多难受呀！”
看西娅笑眼眯眯，他也感到快乐：“下次你告诉我要买什么吧，我们把这个小苗圃里全种上你喜欢的瓜果蔬菜！”
“好。”西娅给小棚子搭上最后一块保温薄膜，“这次我来挑选，要种的品种。”
――
农庄营业一年后，西娅处理了大量的黑瓜，积累了惊人的财富。
她甚至从高次元生物那里换来了更高级的智能系统，装在了她新买的私人飞船上。
没错，她买飞船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型舰，但依然可以容纳上百人，内置功能也十分齐全，算得上是出行旅游的一大利器。
为了试验新的智能驾驶系统，她准备出门旅游一番。
“我们去哪儿呢？”风息在地图上挑挑拣拣。
西娅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她去哪儿都行。
此时，悠闲吃草的牛扭着屁股路过，被风息一把薅住了尾巴。
“哞――！”牛生气地一蹬蹄子：“哞，你有病啊！”
“牛，你想回家吗？”风息眸子亮晶晶的，“我们去种植星WET15吧！”
西娅也想起来了，上个月她们还收到了来自种植星WET15的包裹，里面是西格大叔和艾玛太太寄来的特产，有羊排，牛肉干，还有精品牧草。
风息试吃过牛肉干，非常美味，一点腥味都没有。
整个星际的污染治理成效显著，西格大叔的牧场更是表现突出，他们早就用西娅留下的净化结晶治理过土地，算是走在了科技的前沿。
用上新的治理手段后，牧场如今的污染程度不到8%，已经算是洁净区了。
让污染彻底根除其实是个美好的愿望。
事实上即便是变异苔藓，也不可能保持土壤完全无污染，毕竟只要有人为痕迹，多少会有一些破坏。
但这都是可以控制的，污染程度在5-10%左右，就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健康的状态。
“好久没见西格大叔了，我们回牧场看看吧！”风息兴致勃勃。
“好。”西娅赞同。
唯有根本对种植星不感兴趣的牛猛撅蹄子，“哞！我不想去，谁爱去谁去！”
但它反对无效，很快就被风息扛着丢上了新飞船。
“哞――！”
它气呼呼地蹲在飞船的观察舱边，闷不做声地嚼嚼嚼。
黑瓜面世后，他们这些污染源主食都是这种“清洁”的污染能量体，不得不说，能量利用率很高――几个污染核都吃胖了不少。
而且整个星系的黑瓜产量惊人，预计能再供应他们吃几百年――这也是治理污染，使星际彻底恢复清洁需要用掉的时间。
“喂，你想出门吗？”小牛扭头看向一旁的同伴。
飞船一旁的座位上，蔷薇伸了个懒腰：“我这天天上班弄得一身的班味儿，好不容易出来放个风，开心还来不及呢！”
牛：……哦对了，整个农庄，就它一个不上班。
西娅重金从主城区请了位老医生坐镇农庄，蔷薇则当护士打下手。
她每天要处理头疼脑热的农夫们，给调皮摔伤的小孩子们擦红药水，因为兽医一直没有找到好的人选，她甚至看起了母猪生产护理，自学兽医知识中……
连小树人都在流影湖边上班，生态恢复后，流影湖边迎来了大量的鹭鸟和迁徙候鸟，小树人每天都忙着维持秩序，顺便给落巢幼鸟做专职保姆。
好在它不是一个人，还有鹭老大和鹭老二两个副手。
鹭老大和鹭老二都是雌性夜鹭，它们长大后却并不急着寻找配偶，而是整天赖在小树人身边，轮流给它做坐骑，带着它巡视整个农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