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苔藓群还在微微摆动，如绿色的波涛一般微微起伏，肉眼不可见的污染形成漩涡，朝着苔藓群涌来。
这巨大的吸力几乎抽空了小院周围的污染，在某个瞬间，西娅听到自己的检测系统提示。
“污染度低于5%，完成局部净化。”
提示音过后，整个小院突然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笼罩，空气中气流涌动，磁场紊乱，一股狂风冲开了小院大门！
“怎么回事？”西娅转头看去，只见小院中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说它是门，倒不如说是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
裂缝长2米高3米，边缘处电弧闪烁，那头是一眼望去没有尽头的黑暗，一股难以言状的诡异气息不断从那边传来。
西娅无法扫描这扇门。
因为她的系统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压制着，完全无法启动。
“坏了……”一旁的风息低声嘟囔，蹄子刨了刨地，“我把这茬忘记了……”
“你认识这东西？”西娅问。
风息走到那扇门边，往里探头看了看，小鹿脸一垮：“这是我回家的快捷通道，每次清理完一个污染区域，门就会自动打开。”
“这里面，是你的家？”西娅觉得不可思议。
明亮可爱，充满活力的小鹿，竟然是从这样漆黑的深渊中诞生的吗？
“嗯，所以我讨厌回家！”风息理直气壮，“可惜每次吃饱之后，如果不回家，我们就会消化不良，所以没办法，隔一段时间就得回去一次。”
它踹了这扇门一脚：“上次我吃饱后不想回去，强行滞留在这个次元，没想到突然开始闹肚子，我急了，赶紧开门往里冲，没想到冲得太猛，冲歪了，非但没进门，还一头扎进了人类的身体。”
“还好，做了人之后，我就不需要再没日没夜地吃污染能量啦，粉面包子大油条，猪蹄烤鱼小龙虾，我想吃啥就吃啥！”
风息笑嘻嘻：“做人真好！”
西娅：……
这就是它化为人类的来龙去脉吗？
真是……荒谬又合理。
“不过，为什么只有回去你才能消化呢？”西娅问：“难道你们的世界，有专门消解污染的能力？”
小鹿摇头：“不是哦！”
它歪头理了理自己的毛发：“污染之力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毁灭性的，但污染能量在我们的次元，和风能电能核能一样，只是一种能量的形式而已，只不过纯度低一些。”
“唔，我们次元中全都是纯能量体生物，大家只能进食纯粹的能量。但是能量有限，所以大家经常饿肚子！找到食物之后，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我们迷鹿天性平和，不爱好战斗，高级的纯净能量都轮不上我们分一杯羹，所以我们选择来到更低次元的这里觅食。”
“而污染能量，却是你们这个世界所排斥厌恶的，我们各取所需，刚刚好！”
“至于污染能量会让我们拉肚子……咳咳咳，纯粹是因为我们吃太多而已！”
它不好意思地吐舌：“每次开门过来，其实也是需要消耗力气的，所以大家会吃得撑撑的再回家。”
“但在这里，我们的消化器官会处在一种被压缩的状态，没办法好好消化，只能回家消食。”
听到这里，西娅的处理器反应了一会，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感情反馈。
在造物的神奇前，一切好像都不需要理由和解释。
它只是这般存在着――不需要有什么道理。
“哎呀，说了这么久，我都饿了！”风息变回小鹿后，自然也不能再进食人类的食物，它下意识地开始搜寻污染能量。
“咦，这里有果实！”
风息走到浴室那一片苔藓边，拿鼻子拱开厚厚的苔藓，在它们的根系下竟然发现了几颗地瓜一样的纯黑色果实。
它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眼：“哎呀，是纯能量体呢，脆脆甜甜的，好吃！”
这可比它去地里吸污染方便多，又好吃多了！
西娅捡起一颗黑瓜，扫描了一下：“充满污染能量的果实，不可长久存放，一年后崩解逸散。”
一年后崩解，那岂不就是重新变成污染能量，继续腐蚀这片大地？
她思索片刻后，拿着这颗瓜来到了风息开的回家大门边。
“不知道这算不算乱丢垃圾……”她犹豫了片刻后，将那颗瓜丢进了那片黑暗中。
黑瓜瞬间被吞没，大门内无声无息，仿佛无事发生。
“哎呀，你怎么把它丢了！”风息走了出来，他十分可惜：“丢到那边去的话，会被别人捡走吃掉的！”
会被吃掉，那正好。
西娅放心了，她望着那满地的苔藓，又想到还在到处扩散的苔藓孢子，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孢子球。
“或许，我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另一头，风息把所有的地瓜都吃完了，感到肚子里饱饱的，一阵困倦。
“咦，又想睡觉了……”
他眼皮打架，干脆走到院中的小树下盘了起来：“我睡一会儿……”
几秒过后，他就失去了意识，打起了小呼噜。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西娅睡不着，她靠近小鹿，摸了摸他的脊背。
纯能量体状态下，他温暖又柔软，像一团软乎乎的云。
她忍不住捏了一下他忽闪忽闪的小耳朵，发现耳朵竟然如橡皮泥一样，可以随意变形，捏成其他的样子。
嗯？
她又用力搓了一下，发现他的身体果然可塑性极高，拥有无限变形的可能。
这么说的话，他说不定能自己变化成人？
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西娅突然开始期待起来――他力大无穷，又能随意变形，那能不能变成拖拉机、洒水机和播种机？
这样一来，农场能少买很多机械呢！
睡梦中的小鹿抖了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怎么回事，天气降温了吗？
天气确实降温了，白蒙的实验室里尤其寒冷，空气压抑无比。
一叠实验数据被摔到了桌上，无数鲜红的标记密密麻麻充斥着视野。
“已经死了5个人了，戴夫先生，你可没告诉过我，这个实验损耗率这么高！”
白蒙面色难看，“现在才不过第一阶段，继续做下去的话，还要死多少人？”
戴夫正坐在屏幕前研究数据曲线，闻言头也不回：“现在死去的都是老弱病残，本来也活不了多久！”
“我说过，孢子寄生最多令人类虚弱和沮丧，只要撑过一周，等到孢子成熟脱落，他们就会恢复原状了。”
白蒙压抑着怒火，“还要多久才能选出最优良的寄生苔藓？”
他坐在椅子上，大口灌了一杯水下肚：“下周五BCK公司会出席星际学术交流会，我想要带着我们的成果去争取一个机会。”
他的手指紧握着瓷杯，指腹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如果成了，我们便可以借着推广低污染作物的名头，将孢子送往星际的每一寸土地。”
戴夫终于回头，他的树皮干燥了不少，眼神却明亮而灼热。
“放心，就在这几天了。”
“我保证。”
第58章 惊喜
戴夫的保证多少抚平了白蒙一些焦躁。
距离医生给他下的死亡通牒最后期限，已经不到一个月时间，如果这一个月里他没能做出成绩，那他便再也看不到他梦想中的盛世。
一个没有污染的世界。
一个没有人会被抓走，被毁掉一切，然后当作动物圈养的世界。
只剩一个月了。
白蒙离开实验室后，戴夫的肩膀猛地一垮，他烦躁地推开桌上的瓶瓶罐罐，身上的老树皮又变得干枯了一些。
“还是不行？”
蔷薇突然出现，她坐在试验台上，小腿一晃一晃：“不是说已经有突破了吗？”
戴夫没有抬头看她，又拿过一张数据表：“只是实现农作物低污染当然可以，但完全去除污染根本不可能！”
“7个实验田，将近3万人参与孢子实验，一星期内也只有3%的孢子能实现短时间内80%以上的污染清除，而且清除效率越高，寄生宿主的情况越差。”
“死去的5个人里，4个都是这批孢子的寄生体。”
话说到这里，蔷薇已经懂了。
白蒙想要救人，就不可能同意用人类做耗材，去培养这3%的精英孢子。
“而要通过温和的方式使孢子对人类的伤害减少，就必须消耗时间减轻毒性。”
戴夫脸上的木纹愈发深刻：“他等不到了。”
白蒙的身体状况有目共睹，他最近甚至开始吐血――戴夫怀疑他根本就活到一个月后。
“还有一个问题。”
戴夫抓出一把污染果实：“苔藓生产的污染果实无法完全消耗掉，它们会在一周内逸散，重新变回污染。”
蔷薇沉默。
她最近吃果实都要吃吐了……
实验室里陷入寂静，戴夫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点什么，门外传来敲门声。
“先生，有您的快递！”
一个包裹得非常潦草的纸箱子拿了进来，没有寄件人的姓名，戴夫没什么兴趣拆。
蔷薇飘了过来，她鼻子一动，眼前一亮：“是西娅她们寄来的！上面有鹭鸟的味道。”
戴夫这才凑过来，抿着嘴撕开了包装。
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瓶出现在他眼前，玻璃瓶被木塞堵住，里面装着半颗绿色的小球。
“这是什么？”蔷薇好奇地凑过来。
戴夫皱眉，他正准备拆开，突然发现实验桌上长出了一点小小的绿色――那是一些新生的苔藓。
“这怎么也有？”蔷薇皱眉，正要扫去那点绿色，却被戴夫拦住了。
戴夫紧握着那个小瓶，神采奕奕：“别动！有了这个，我说不定真的能让白蒙去参加那个学术会议！”
此时蔷薇也收到了西娅的来信。
“收污染果实，不限量，10金币一吨――当然，是你们给我。”
“我有渠道安全处理果实，来多少都行。”
蔷薇呆呆看向戴夫：“这，这合理吗？”
“哈哈哈哈哈，合理，这简直太合理了！”戴夫一个原地起跳，“让白蒙好好准备，下周五准时出发！”
BCK公司的试验田突然放假了，只留下一号实验田的少部分人在工作。
西娅恰好服务于一号试验田，所以她还得上班。
“早，今天也需要维修播种机――不过还好，只有一辆坏了。”大肚子哥精神抖擞的，“听说再过几天，我们一号田也会放假，到时候大家都有空回去探亲了！”
“那真是太好了。”西娅礼貌附和着，顺手给路过的洒水车拧紧了螺丝。
“哎呀，今天的空气真好！”大肚子哥深吸一口气：“我感觉有十多年没闻过这么清新的空气了，难道公司开了大功率过滤机？”
西娅扫了一下污染度，显示只有19%。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数字，她低头看着脚下――在一号试验田的地面上，一层毛茸茸的绿色地毯正在迎风飘扬。
这批由孢子连夜繁殖出来的新苔已经覆盖住了这片土地，并尽职尽责地开始吸收污染，转化成一个个的黑瓜。
不过这些污染大瓜都深埋地下，未经允许，谁也不敢擅自采挖。
污染下降的那么明显，原本种植在坑里的农作物们也显得生机勃**来。
土壤条件的改善大大加速了他们的生长速度，一眼望去，试验田里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哎呀，真是感觉能过上好日子了！”大肚子哥拍拍自己的肚子，满面笑容。
西娅扫了一下他，发现他身上也沾着一些新生的孢子，不过显然这批孢子非但没有令他沮丧和虚弱，反而使他振奋起来。
这倒是意外之喜。
看来从风息身体里繁殖出来的品种，真是极致的人类友好型呢。
“好了，赶紧干完活回家吧！”大肚子拍了拍西娅的肩膀，哼着歌溜达着走了。
西娅照例在修好播种机后开着它巡逻，这次她发现，原本在试验田中心，被层层包围起来的那个围挡区已经开放了。
她开着播种机进入这片区域，也没有任何人阻拦她。
不仅如此，她还收到一个个陌生人的问候，大家都喜气洋洋的，仿佛有天大的好事要发生。
“你好，今天天气真好！”
“小姑娘，你的头巾真好看！”
“祝你今天开心！”
西娅一一回应，然后将播种机停在种植区外，徒步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西娅看到了一片小小的湖泊。
在湖中央，有一棵熟悉的合欢树，虽然被砍掉了树干，只剩下一个树状，但它依然扎根地底，矗立在大地之上。
这显然是之前用于过渡的污染收集器，周围水则是某种介质，可以暂时地溶解污染，随后将它们排走。
但现在，合欢树已经不再工作了。
湖中的水流也变得清澈无比，水面映照着人影，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西娅还看到一尾小鱼在水中游弋，红色尾巴一甩，溅起高高的水花。
一切都在变好。
西娅的脸上也挂上了一点笑意，尤其是在她收到来自白蒙的转账之后――白蒙转来1万金币，用于处理第一批在一号试验田产生的黑瓜。
“将东西运到我的小院，我会处理。”
她提前下班，回家丢垃圾。
小院中，已经有好几个大箱子堆着，一坨模糊的绿色人形正在清点数量，以及过秤――毕竟他们处理垃圾是按照重量收费的。
“哎呀，白蒙可真是大手笔！”模糊的人形发出清晰的，属于风息的声音，“一次预付一万，能处理很多呢！”
西娅走过去，捏了一下他面条一样软乎乎的手臂：“你的变形之旅看着不太顺利。”
“嘿嘿，已经很好啦！”风息摆了摆自己的手臂，虽然看着还是像小朋友用绿色橡皮泥捏成的失败之作，但他一直在进步！
他有信心，在几天之后，就能变成完整的人形。
不过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种族还有变化外形的能力，毕竟大家都习惯做鹿，从未想过做别的。
而且化成人形后，他很微妙地发现自己能消化一些人类的食物了，这可是个巨大的惊喜！
这意味着以后在绝对主食黑瓜之外，他也有很多零食选择，这真是太美妙了～
“哼，真是个丑东西！”
就在风息洋洋自得之时，小树人发出讥讽：“我看你还是放弃做人吧，跟我一起做树好了，还能带一带你这两个鸟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