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地仰起头,试图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内部结构,这里似乎恰好是一条走廊,两边有很多房间敞开着大门,房间里大多烟雾缭绕,空气中油腻的烟草味逐渐加重。
沈情的余光先是瞥到一个像熊一样的男人,背上不停挣扎的两只手,很快她又与另一个房间里的一个女孩四目相对,那女孩颓废慵懒地躺在床上,裸露的手臂上又好几个淤青和针孔,脸上也有几道细小的伤口,一双漂亮的眼睛麻木又平静。
明明她自己的状态也很糟糕,沈情一时间没有办法将看到的画面综合起来进行理性的思考,可是当身躯被对方带离的路上,她闭上眼睛,竟发现这一幕已经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这样的眼神。
这里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地方,而沈情此刻已经深陷其中。
*
鼻腔又传来了刺激性的甜味,身体又不受控制的昏迷和恍惚,她只觉得自己很冷,皮肤凉飕飕的,大片的皮肤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但这还没有结束,不知是谁正折叠起她被绑住的四肢,似乎要将她塞进一个大布袋里。
沈情用力咬自己的舌尖,疼痛之下,她稍稍清醒了一些,却还是屏住了呼吸,没敢睁开眼睛查看情况,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明显感觉到这一次他们打的结要比上一次的要松很多。
她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设想一个大胆的计划。
被完全放进去之后,沈情听到了拉链拉上的声音,布料紧紧地贴在她的面部,阻碍了呼吸,但也阻碍了光线,随着拉链声停止,她“唰——”得一下睁开了眼睛。
沈情不敢乱动,但是她的眼睛用力地向上瞟,大概是怕她被闷死,拉链似乎并没有拉到底,给她留了一个口。
她刚想慢慢地调整姿势,让自己的口鼻向那个口靠近的时候,突然,她的身体被周身的布料牵引着向上提。
显然,沈情被人拎起来了。
不过这种感觉很短暂,那人只走了两三分钟,她又被放置在了平面之上,沈情再想感知一些周遭的信息,只听见“砰——”得一声,什么东西被阖上,连带着她所处的空间也跟着震动。
沈情猜自己再度被放在了车上,因为几分钟后,她体会到了上一次被放在后备箱一样的感受,整个空间开始震动起来,又闷又热。
知道没人注意到被塞进后备箱的自己,她立刻低下头查看自己手腕上的绳结。
只不过这里实在是太黑了,她只能凭借脸上的触觉感受到那似乎并不是粗绳子,而是一根扁平的带子,带子上似乎还绑着花里胡哨的蝴蝶结,只不过那是死结,她挣脱不开。
沈情的嘴被胶带封住了,她立刻将嘴唇向内抿起,然后用舌尖舔自己的嘴唇,湿润的口水迅速沿着嘴唇濡湿了胶带,隐隐崩开了一点空隙。
她像是受到鼓舞,艰难地张开嘴巴,循环往复之下,嘴上的胶带终于脱落,露出了她的嘴。
沈情立刻抬高自己的双手,将绑在手上的带子凑到自己的嘴边,试图用尖利的牙齿咬开。
平日里无比简单的几个动作,此时却变得无比艰难。
她浑身都已经被汗浸湿,拉链留的口子一点用都没有,沈情此时热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即便最后失败了,她也不允许自己错过眼前的这个机会!
终于,双手手腕处传来一道轻微地响声,手上的袋子被崩开,她伸出手指,沿着拉链的口子往下拉,恰好让自己的口鼻暴露出来,然后又继续摩挲自己脚上的袋子。
脚上的力气比手上的要大。
她四肢并用,又是折腾了好久,终于将身上的所有桎梏解开。
沈情激动地快哭了。
她将手从这个布袋子里伸了出来,摸黑在后备箱中摸索,试图从里面打开。
只要能够打开,沈情就可以从车里跳下去,然后向路人求救!
照理说,后备箱肯定是可以从里面打开的,只不过每辆车的型号不同,这里也实在是太黑,着急的沈情一时间怎么都摸不到。
不仅如此,她突然感觉到这辆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而且并不是在等红绿灯,因为沈情感觉到车门打开了。
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沈情不知道情况,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到了交接的地方。
不好!
意识到这一点,她顾不上疼痛,拼命地钻回了袋子里,然后迅速地用手在外面将拉开的拉链拉了回去。
躲进袋子里后,沈情生怕拉链的空隙太大被人察觉到不对劲,她又从里面着急地用指甲将拉链往回抠。
与此同时,她在自己的身上摩挲着,此刻的沈情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下内衣,什么防身的东西都没有,注定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可是突然,她想是想到了什么,手指迅速摸上了自己文胸上总是勒着胸口的东西……那是——钢圈!
沈情顾不上那么多,迅速脱下了自己上半身仅剩的布料,她双手用力地扯,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抽出了里面的钢圈。
她激动地差点落泪,将钢圈死死地握在手心里,等待着后备箱打开的时刻。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沈情好不容易做好了反击准备,车门却又被重重关上,车辆再度缓缓地行驶起来。
她感觉到车辆在明显的下坡,沈情怀疑她已经到了他们在室内的地盘,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静地等机会。
车速很慢,慢得有些不符合常理,只不过这样的慢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几分钟后,沈情又感觉车辆开始上坡,然后飞速地行驶起来。
她推测此时这辆车应该在外面的马路上,可是突然上升到了这么快的车速,沈情更不敢跳了。
要是在跳车过程中发生意外,她不仅逃不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没有办法,沈情只好继续隐忍,等待合适的时机。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车终于停了下来。
沈情的呼吸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无比紧张于自己接下来的遭遇。
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么好运了。
车上的人下了车,同时后备箱传来“咔哒——”的解锁声。
沈情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假装挣扎,决心要在对方打开拉链时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昏黄暗淡的光通过袋子照了进来,温度也在瞬间下降。
她感觉到对方并没有立刻打开拉链的意图,便更加大声地发出呜咽声。
良久,对方终于动了。
沈情察觉到拉链正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动,视野也随之开阔,明明那应该只是路灯,却刺得她双眼流泪。
她的双手积蓄起力量,即将给与对方致命一击。
然而,双眼也在此刻终于适应了光线,她迅速聚焦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人背着光,看不太清脸,但她却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深邃的蓝绿色的眼睛和浓密的上下睫毛。
第3章 很难有人会对一个黑色的蠕动的大布袋无动于衷。
“嘶——”
“该死的!”
艾蒂安·凯恩站在水池的镜柜前,不小心用剃须刀刮到了自己的下颌,他皱起眉头抽了几张纸,抹掉脸上的泡沫,然后将纸巾干净的一面按在伤口处止血。
两分钟后,等血止住之后,他才陆陆续续地将脸上的胡茬剃干净。
他面部的毛发是黑色的,但为了更好的混迹在所有人之中,艾蒂安会定期将它们染成常见的金棕色,胡子的生长速度比头发要快,所以是一定要剃掉的。
剃干净胡子,他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然后打开镜柜里的肤腊,熟练地用调刀蘸取肤腊,有技巧地覆盖住了一些比较优越的部分。
随便几下,英俊且棱角分明的脸瞬间变得平庸无奇起来。
艾蒂安·凯恩走出浴室,经过客厅,电视里的主持人正一本正经地讲着这两天发生的一条大新闻,当地美术馆发现正在展览的美国现实主义画家约翰·辛格·萨金特人物肖像油画是被伪造的,因为一位前来赏画的专业人士注意到了这幅画深色的色块里有一个红桃和K的暗淡水印。
经调查,这并非是约翰·辛格·萨金特个人的记号,更何况这已经是这几年发现的第三幅画了,不同风格、年代的画家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画上留下同样的记号?
而在经过多位专家反复鉴定之后,最近才终于确定这幅画就是假的。
艾蒂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起身穿上了挂在门口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和文件包,又穿上了起皱的皮鞋,走出公寓房间,准备先去‘工作’。
出门的时候艾蒂安又遇到了他金发碧眼的美女邻居黛西·刘易斯,大概是因为有次遇到闲聊时他没忍住,对于艺术方面的内容有些装逼太过,对方似乎从他伪装的‘达勒姆教授’上看到了藏在平庸外表下的闪光点,总找机会和他在早上出门时偶遇。
这一次,黛西也一如既往在这个时间点打开门,故作惊喜地开口道,“好巧啊,达勒姆先生!”
艾蒂安的心态调整得很快,像个没事人一样微笑,他一出生就对甜言蜜语无师自通,很少有人听出那是否是他不走心地夸赞,“确实,刘易斯小姐,今天的您也是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
两人在等电梯下楼期间随意地闲聊寒暄了几句,但因为他们‘上班’的路线不同,在十分钟后便分道扬镳了。
‘达勒姆教授’前不久刚刚通过自己‘过硬的履历’成为了一位艺术学院教授,因为艾蒂安本就对艺术品有一定的研究,他轻易地便胜任了自己的工作。
但事实上,自由惯了的艾蒂安并不喜欢这种朝九晚五的工作,之所以会伪装成为一名教授,除了避风头的目的以外,还为了一个叫做亚瑟·艾伦的艺术专业学生。
他的叔叔有几幅乔治·修拉的收藏。
乔治·修拉这位新印象派的画家最近小火了一把,艾蒂安最近非常喜欢这个风格的作品,实在是有些心痒难耐,便想要近距离去欣赏一下。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看看。
艾蒂安欣赏画作时有一个习惯,他喜欢拿放大镜去近距离观察作者的笔触,再加上他的身份在艺术品圈子里有些敏感,所以也只能出此下策。
……
上课对于艾蒂安来说已经是信手拈来了,对于这些眼神清澈的小傻瓜们来说甚至可以是一种炫技,在他结合真实经历半真半假的侃侃而谈之下,‘达勒姆教授’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已经成为了艺术学院最受欢迎的教授之一。
不仅如此,他和以往一样又花了几分钟时间夸大其词地表扬了亚瑟·艾伦普通且毫无天分的作业,果不其然等到了对方向自己抛来的橄榄枝。
艾蒂安的心里激动极了,但他表面却装得很平静,立刻将刚刚那个不小心摔倒在自己面前的亚裔女孩抛在了脑后。
乔治·修拉……他马上就能近距离看到乔治·修拉的画!
啊——想想就忍不住浑身战栗。
*
离开保罗家的时候,艾蒂安明显感觉到亚瑟·艾伦和他的叔叔对自己神经质的欣赏行为而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谁叫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艾蒂安原本只是想看看的,但在看到画布上跳跃着光和色的点彩,视觉中神奇地跳跃混合,终究还是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
他必须复刻出和乔治·修拉一模一样的画出来!
冲动上脑,虽然艾蒂安有着几乎过目不忘的能力,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留在这里扮演所谓教授的游戏。
他得立刻开车回自己的秘密基地,直到这幅伟大的复刻品出世!
想到就做。
不过,艾蒂安最近在避风头,他手上的钱因为前段时间的大手大脚都花得差不多了,洛杉矶距离他的秘密基地有两千多公里,他得开三天的时间。
他是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自己过得体面的人,说什么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于是,艾蒂安顿时产生了一个歪主意。
*
两个小时后,艾蒂安出现在附近最豪华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身上穿着一套门童套装。
值得强调的是,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真正的门童受到伤害,他完全是凭借个人魅力,从酒店的仓库里正大光明地领到的衣服。
只不过这衣服实在是不符合艾蒂安英俊潇洒的气质,再加上他脸上依旧黏着肤腊,看上去有些平平无奇,好在他的灵魂同样有趣,不然的话,事情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夜生活刚刚开始,艾蒂安已经帮两组旅客泊好了车,但他这个人很挑剔,那些车都有些看不上眼,便打算再赌一把。
赌性和冒险精神天生就刻在他的骨头里,虽然艾蒂安无数次因为自己的个性吃亏,但他并不打算改。
毕竟,命运总归还是眷顾他的。
如同他最终总能化险为夷,这一次,艾蒂安也等到了那辆在暗夜中闪烁着幽光的黑色迈巴赫。
艾蒂安的脸上露出痞气笑容时是最帅的,但这一次,他的笑容稳重又可靠,双眼中似乎对金钱毫无欲望,像一个平静的僧侣。
可即便如此,只一眼,艾蒂安便观察出车里的男人并不像是真正的车主,他的洞察力还算不错,坐在驾驶位上的人虽然穿着正式的衣服,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并不匹配,连尺码都不合身。
那人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在听到艾蒂安提出帮他泊车的服务之后,对方显然犹豫了一会儿,眼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备箱。
艾蒂安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是个爱车的男人,着实被眼前的迈巴赫冲昏头脑了,或许对方只是富豪的司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亲爱的先生,您看上去需要好好的休息,不用担心,如果我不能为您工作,那么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对方却突然收回目光,上下打量艾蒂安,露出了一副疑惑的模样,“所以……是交给你?”
艾蒂安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显然,这个时候他该做的就是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
那男人可能是从这样的微笑中自我脑补了些什么,有些恭敬地说,“跟我向布莱顿先生问好。”
艾蒂安很快成功地接过了对方的钥匙,当着对方的面坐进驾驶座之后,他恰在此时抬起双眸,看到了酒店大楼外立面上的名字——布莱顿酒店。
虽然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艾蒂安却还是故作平静地将车缓缓地开向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毕竟是一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地下停车场很亮堂,艾蒂安在里面绕了一圈,然后又踩下油门,驶出了这里的停车场。
他车开得很快,尤其此时已经临近深夜十二点,即便是繁华如洛杉矶,路面上也几乎没有什么人和车。
路灯和远处建筑的霓虹灯闪烁着,照映在黑色迈巴赫流光溢彩的流线型外表之上,同时也在他微微皱起眉头的脸上不断地向后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