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为欢——闻银似梨【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4 14:39:24

  皇后和长公主偶尔带着大皇子过来,想着大皇子只比他大两岁,或许能让他母亲想到他,于事无补。
  直到第八个年头上,三岁的郡主被长公主抱着登门,小郡主爱笑,夫人第一眼见到小郡主时,殷管家也在,自父亲带他出征后,不再言笑的母亲,脸上染了笑,竟主动伸手要抱小郡主。
  那时起,夫人身上的精气神又回来了,小郡主只要一来,府上便多了欢声笑语,后命殷管家又打了一把长命锁,送给小郡主。
  往后郡主大了两岁,长公主有事缠身,就让下人好生领着过来陆府,口中的话滔滔不绝,难以表述的用手比划,常常说一件事要半晌,夫人会备两把摇椅,另一把给郡主坐,二人都乐的捂腹大笑,摇椅‘吱吱呀呀’响个不停,郡主七岁时,夫人过世,手中还拿着郡主爱吃的虎头糖人和给他打的长命锁。
  夫人死后,是郡主和大皇子守的灵,下葬时也是二人扶的棺。
  殷管家如实奉告,那日除了青词白满听到后,哭得稀里哗啦的,陆简昭和父亲都没哭,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由衷地跟着殷管家所讲,欣慰笑着,无人知父子二人心中酸涩,陆省怕都在哭,来圆儿哭不出来,会被属下察觉。
  陆简昭眼疾一事,放眼整个南祈,也只有父亲,圣上皇后和明仪郡主和一位太医知晓,就连跟着他厮杀的属下都不知,多一人知,多一份危险。
  陆简昭的父亲说着,改日要登长公主府亲自道谢,谁知顺安军刚归,军营事务繁忙,抽不开身,陆简昭一头扎进司昭府,无重要事鲜少缺席。
  父子俩打着商量,就等沐休那日,登门拜访。
  良久沉默,几人前后穿过一道曲廊,陆简昭蓦然回神,喜鹊喳喳盘旋在檀允珩身周,不肯散去,檀允珩顿了一下脚的功夫,喜鹊的爪子稳稳当当落在她的肩膀处,殷管家在一旁喜眉逐颜看着。
  陆简昭方接了青词话茬,“我的开心,皆因我娘活有着盼头,而并非郡主。”
  可他不得不承认,明仪郡主只要站在那儿,就连喜鹊也偏爱她,他母亲只因郡主来而有了盼头。
  青词常年跟在主子身边,上阵杀敌,在营帐里说说笑笑,直来直去,嗅到一个犀利问题,就直接问:“爷,分得清开心是因夫人还是郡主吗?”
  甚是敏锐的问题,这世间恐无人能分清。
  陆简昭看着那只喜鹊俯趴在郡主肩头,一副惬意样,很快道:“分不清。”
  青词“啊”了一声,他以为主子会是例外,能分清楚呢,原来也分不清啊,心直口快,“爷拒婚,爷分不清,爷主动送上门做同僚。”青词感叹:“大罗神仙来了,也得留一下‘缘分’二字。”
  旋即,陆简昭顿了步,差点只看路走到主子身前的青词,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陆简昭立身于假山一处,不远处是活水池子,流水潺潺,荷叶田田,他耐心解释:“郡主情窦初开,芳心期许,我既不愿,为何给留余地。
  郡主于陆府有恩情,理应登门拜访,道谢,往后公主府有事,陆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无爱者,以身相许,岂非毁人一生。
  是郡主和公主府心有大爱,方能成我娘多活,我查我娘中毒一案,理所应当,并非缘分。”
  条条词意,有理占据,青词闭了嘴,下一秒心里思忖: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束缚,谁占理显然不重要。
  青词挨着自家主子有不同考量,到底没再说什么。
  穿过最后一道月洞门,就是下人所住的两所院落,男女分院,比不得府中其他院落雅致,住的自然也是不伺候主子们的下人,这会儿一应在陆府忙活,空屋静谧。
  檀允珩进院时,只看到一侍卫守在房门外,见她来,拘了一礼,不知该行什么礼,手忙脚乱的。
  她给免了。
  白湘被侍卫请进房里,檀允珩跟着进去,房门阖上。
  来的路上,殷管事一五一十告诉她,距殷管家瞧见到她瞧见不足一个时辰,一般来说,一个没武功的人,若想自杀,就算是眼前小厮心口处的致命刀伤,也不见得能一刀毙命,有时力道不够,稍稍一偏,极有可能重复一刀。
  就算力道足,也是疼痛,流血而亡。
  小厮平躺在地上,双手翻上,手心血迹模糊,地面血迹延伸,没挣扎痕迹。
  白湘给小厮验完尸,刚好房门再次被打开。
  热拢的阳温直往屋里冒,陆简昭踏光进来,迅速阖门,走到檀允珩身侧时,继而垂声道:“小司昭大人为何不在外头等仵作。”
  许是人刚进来的缘由,话声难得没了往日泠泠,杂了温和。
第017章 私心
  檀允珩偏了偏头,满屋子的血腥气浓重,缓而鼻息里有了道阳光曝晒的味道,轻暖如阳,恍若有光普照。
  出事的小厮自她从孩童手中拿回绣球,陆简昭回到府上后自杀而亡,为陷陆府于不义,不假。
  为什么要陷陆府于不义呢,众所周知,陆府下人最好当了,主子不在家,只需顾好府上事宜即可。
  主子回来不过几天,小厮巧然弄丢她赠给陆简昭的绣球,被逼自杀于府。
  本来她赠绣球一事,那些大臣们并不能说什么,赠的绣球闹出了人命,又是另一回事。
  还有,八年前,陆府新入府的下人中,有无探子,招下人一事,即便殷管事再三小心,事无巨细,也会有纰漏,别府做手脚,八年前定然是干净无痕的,唯等陆府主子回来,方显。
  小厮自杀不是巧合,而是手段。
  堂堂郡主的绣球被侯府世子随手丢弃,视不在乎,砸郡主脸面,脏陆府干净。
  陆世子为门户清静,迫小厮自杀,顶罪。
  想来,陆简昭也猜到了,不然不会问她,为何不在外头,是想私下问她一些事。
  檀允珩没着急回陆简昭,转而问了仵作,“白湘,尸身可有中毒?或者心口多伤。”
  白湘回话:“没中毒。”看了眼檀允珩后,接着道:“心口处有二伤,不是一刀致命,浅刀不致命,深刀毙命,两刀出自同一人之手,错不了。”
  不是一刀致命,檀允珩琢磨着,对白湘道:“你先让殷管家送你回司昭府。”
  她留下,看看陆府的下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
  日头毒辣,照着过街百姓手挡额前,步履匆忙,不出一会儿,乌云滚滚,低沉风凉,骤雨倾斜,硕大的雨点撞着屋檐,瓦当珠帘,雨花四溅。
  陆府廊檐下,两道人影一左一右站在敞开双门的和静堂外,双手抱胸倚着门檐。
  檀允珩垂眼望去,瓢泼大雨,一片朦胧。
  苍穹密网,雷声轰隆,雨丝不间断地捎在陆简昭衣边,堪比黑夜的廊下,枝绿风打雨淋,漫无飘玦。
  未挑灯,照不清他毫无波澜的脸。
  只闻其声。
  “微臣能否听一下我朝局势?”声音镀在一声‘轰隆’里,神乎其微。
  檀允珩侧挪了下身子,闪电痕迹刚过,顺眼瞧去,就看到陆简昭侧颜温和隽白,一下空遁进幽渊里,不见光泽,和她一样的姿势站在门外,明显,在自家身姿都惬意许多。
  她也没那么神,能猜到陆简昭话意,不过她不用猜。
  旁人既然能给陆夫人下毒,自然也能给陆侯和陆世子下毒,推算一番,跑不了想动摇已稳固下来的天下。
  檀允珩尽量简言意亥,“我朝六位亲王,取‘瑞雪照丰年妙’礼封亲王,先帝在时便拉拢旧臣,欲拥自己为帝,先帝临死之际,还给六位亲王每人一道免死圣旨,猖狂之极。
  圣上按兵不动,虚知而无实证,一动不得。
  有实证扣押,遗旨抵消,好似泥鳅脱手,再想下手难如登天,二动不得。
  除非先后死罪,一击毙命。
  如今朝中新臣崛起,二十年间,旧臣循规蹈矩,不曾有错,朝中局势有了新的变化,支持亲王的多是旧臣及旧臣子嗣,支持四位皇子的有新有旧,还有完全授命于圣上的新臣。”
  就这么个局势,已是二十年过去。
  若在檀允珩说这话之前,恐连她自己都没细想过一件事,就是她母亲为何非要年仅十二岁的徐鸿越入府,给她当夫子。
  徐行,字鸿越,十二岁入公主府,仅两载,十四状元,入朝为官,二十二乃吏部从三品侍郎,势头正盛,旁人看不顺眼,也无可奈何。
  从长公主府出去的,即便在朝为官,何尝不是圣上心腹。
  话毕,陆简昭敛了下眸色,无端的渊里无水无波,死寂沉沉,唯有声音沁人心扉,抵挡密集如织的狂风暴雨落在湖面,扰了寂静。
  “依郡主所言,亲王之间并不会私下合谋。”陆简昭话声清润。
  亲王拥臣欲自立,必定不会坐下谈和,亲王之间关系微妙,同父异母,同争帝位,怕一子错满盘皆落索[1],然事相反,越是谨小慎微,防这人怕那事,永远成不了什么气候,却也能砧板扼鱼,沼泽深陷,掐其要害。
  若想一举歼灭,得依明暗两据。
  骤雨急停,天即亮,一览无云的湛蓝,清新舒爽,檀允珩头倚着门沿,抬眼顺着透雕挂落看了一眼,翠绿繁茂的引凤树上风摇摇,新雨‘滴滴答答’落个不停,树上花苞欲绽,红意显著,眸底余光里,浅绿新颖,别致高雅,一眼这人着实。
  檀允珩下挪视线,倚着门沿的臂膀着了点,身子往前微微一伏,眼色精明,噙笑道:“陆简昭,你很相信我。”
  之前她说让陆简昭在司昭府里有话当讲,要学着把后背交付与她,至于出了司昭府,她只信为官者的公私分明,却不信人心的跌宕起伏。
  古往今来,盲追耗心耗神,她直抒心意,拾百姓精华而用,何关天数长短,攻心之计,欲擒故纵,哪怕初见,一日,十日,月余,都该捉你所思而牵引,斗转星移心微芒。关关独属一人棋,迎娶高声心期许。
  风雅君子,如玉如琢,陆简昭身长于营帐,名立于战场,礼成于举止,敬敌方百将,忠心表于天地。
  战场之上,绝不手软,恰后背之地,视盲之区,或叛变或敌军,绝不留患,方可护百姓,硝烟里,唯知自心护百姓,谁明他国祸殃民。
  都城府衙,百姓之上,司昭守心,与清风朗月结伴,同僚处之,愿授他以豁达,当有信任,方有成事之日。
  陆简昭纹丝不动,余光不小心瞥到,檀允珩不加掩饰地目光里似是看透了他,一汪池子里明澈,缕缕妙风,染亮携笑。
  雨后天晴,午后过境,宛如初绽的嫩黄花,沾着天边七色彩虹,罩在檀允珩周身,素白惹眼的面颊,嵌着薄薄一层七彩琉璃,不争矜贵,高岭之花,人间绝色。
  陆简昭不以色揣度人,即便是城外数里,开茶水铺子的老板娘,也问心尊敬,眼前郡主在他眼中别无二致。
  何况郡主巧思有二心,更想不通他与郡主素未谋面,何德何能,郡主对他倾心已久。
  他盯看着和静堂前的那道月洞门外,有人影急匆而来,礼貌淡声回道:“自当信司昭。”
  拿冠冕堂皇地话来堵她,檀允珩正了一下脑袋,诉之自若:“陆简昭,当真听清楚了?我说的可是在司昭府,并非侯府。”
  她既然敢问,自晓得陆简昭回的说辞,无关紧要,她要的是回她的过程,被她的话所牵引,不得不回。
  君子行迹,不论私心,她偏要陆简昭的私心,她要她的话,让人不得不以君子论。
  不管这人说什么,都不过在掩饰连人自心有所生,却无所觉之意。
  好一个君子行迹,檀允珩心话,将陆简昭看得通透。
  陆简昭君子袖风,戎马几载,不管遇着何事都冷静沉着,不曾慌张,他刚把郡主之话都拒了,转头又抛了回来,问题简单,甚至他都想好答案,心口处那团静下去的乌云再度翻滚出来,塞着他说不上来,问题不得不重新在他脑海里审视一遍。
  他身为侯府世子,身处自家,那句小司昭大人所言,“在司昭府要彼此信任。”萦绕在他耳畔重复呢喃,搅着他心口乌云不断翻涌,却不似午后骤雨,说下就下,经久不散,扑朔迷离。
  小司昭大人刚那句“我说的可是在司昭府,并非侯府。”明显是个圈套。
  郡主爱慕于他,想与侯府喜结连理,他若不应,就是默许,他喜欢上了她。
  怎么可能,他没有心爱之人,亦不会娶郡主。
  于是,陆简昭淡声道:“与案子有关一事,郡主不也信微臣不会陷您于不义。”
  声音却不如往常凛冽。
  檀允珩一登陆府门,听陆简昭张口说第一句时,便听了出来,人不会无缘无故变声,除非有事,陆府门前,陆简昭失了她的绣球;下人房中,陆简昭有求于她;和静堂前,陆简昭最后一句,是拒她,声音听上去十分温爽,不再拒人千里之外。
  她心笑然,脸上都舒展许多,继而她转了话锋,就连那双桃花眸,都跟平常明显出入,双眼略弯,似笑似醉,迷人而不自知,将支撑在门沿处的左肩挪开,一步两步,走到陆简昭身前,脚尖一转,与人面对面,盯着他那双不见生气的瞳孔。
  “我知道陆司昭不喜欢我,那又如何呢,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檀允珩视线下扫了一眼,陆简昭心口处,她也不喜欢陆简昭,只瞥了眼,到底没上手戳,只听她又道:“陆司昭心房牢固,只要不被我牵引,便可一劳永逸,不是吗?”
第018章 后门
  殷管事领着府上所有下人,穿过月洞门和拐廊,来到院中,正巧听见明仪郡主这番话。
  趁着站稳空隙,殷管事瞧了眼廊下二人,郡主潇洒言论,自家主子不动于衷,心里默叹一口气,情爱一事最是难以强求,轻咳两声,提醒二位主子。
  陆简昭比明仪郡主高了个头,目光直错过郡主,看着台阶下,庭院里下人乌泱泱站了几排,眸底余光里,郡主明颜垂青,望向他的眸色里遮不住的情意,身前去路一经被挡。
  府上下人若他猜得不错,亲王府公主府的眼线皆有,刚郡主眉目传情,所言真切,偏等着下人过来才论,怕不是想借用郡主自身,去让别府探子随后回禀,改日若有府上传郡主又被他拒,便是陆府八年前的那批下人中,确认有别府探子。
  法子既巧又妙,不费一兵一卒,招来之,纵去之,可惜法子过满则溢,流不尽地是明仪郡主对他的情深似海。
  其实郡主有言在先,他一直无动于衷即可,君子即便毫无成人之美,也不可缺德至让郡主涉险,南祈民风开放,也不能称之上上策。
  此计哪里都不妥当。
  檀允珩背对着下人淡淡轻笑,转过身后一副公事公办、不容置喙模样,故而让殷管家都吓了一跳,一时间他开始怀疑自己耳朵,是否真实听到了郡主心思。
  殷管家朝二人作揖,禀明:“郡主,世子,府上的下人都在此,老奴按入府先后所分,前二后五。”
  乌泱泱站满了院子。
  长廊阴凉,檀允珩走下台阶后,隔着织锦衣料,树影金丝,光影斑驳,炎热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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