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渺的心情更抑郁了,直到离去,终于勉强调整好了心态。
晁佩春再次展现了钞能力,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个飞舟,他用灵力催动飞舟变大,悬浮在众人面前。
不同于一般能承载几十人的飞舟,这是晁佩春的私人飞舟,容量有限,好在他们路途近,几个人相对而坐,很快便能到达目的地。
众人依次登船,没见过世面的师雅柔拉着仰天章从船头参观到了船尾,晁佩春坐在船头掌控方向,江行舟和江渚清面向而坐,陆渺最后一个登船,犹豫了一下,坐在了江行舟旁边。
她有心想缓和两人的关系,打好了腹稿,清了清嗓子,话还没说出口,江行舟却霍然起身,走到船头,站在了晁佩春的身旁。
陆渺:……
天可怜见,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晁佩春以为江行舟过来询问路程,随口道:“绕行一下,小爷我接个人。”
一段时间下来,陆渺已经对晁佩春张口闭口自称小爷很习惯了,她注意力原本在江行舟身上,听见晁佩春的话,竟然从他一贯嚣张的语气中听出了一抹娇羞。
果然,没一会儿,人接到了上船,陆渺注意到,晁佩春的耳根泛起了红,手头上却潇洒地御使着飞舟,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
这当口,陆渺居然有闲心吃起了八卦。
陆渺的目光落在晁佩春身上,只见他故作潇洒帅气,只是驱动飞舟时不小心念错了口诀,一时卡顿。
她第一反应是去看师雅柔的表情,只见她仍兴致勃勃在飞舟上摸索,对于这边的情形毫不在意。
她又去看仰天章的表情,他注意到晁佩春面对另一名异性献起了殷勤,不由得面露愤愤,好似在为师雅柔感到不平。
好混乱的一出修罗场。
陆渺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戏谑,收回来时,不小心落到了江行舟的身上。
只见江行舟的视线凝在来人身上,目光柔和而专注,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
陆渺从没有见过江行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谁,她心中一抽,顿了顿,这才把目光放到来人身上。
只见一名身着紫色纱衣的女子登上飞舟,娉娉袅袅地走了过来,她眉似远山,目似秋水,浑身都散发着温柔恬静的气息,上来后,先是向晁佩春和江渚清弯了弯眼睛,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面向八仙堂众人颔首致意,温声道:“在下伺天宗芮文惜,各位有礼。”
她说话的声音清淡,好似泉水一般,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就连仰天章这样的五大三粗的男子都忙不迭起身向她回礼,师雅柔更是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直白道:“呀,你真好看!”
陆渺呆呆地看着这位美丽温婉的女子,她想到刚才江行舟看向对方的眼神,某种女性的直觉,让她心生警惕,脑子里一片混乱。
芮文惜完全没有被八仙堂这群土包子所唐突,温和有礼地一一回应,陆渺失魂落魄的坐在飞舟上,没有注意到江渚清坐在一旁,将一切收在眼底,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
师雅柔好似与芮文惜一见如故,又拉着她一起参观起了飞舟。
仰天章在陆渺身旁落座,愤愤然道:“我就说这晁佩春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飞舟也不开了,跟在俩姑娘身后,没安好心!”
陆渺目光放空,心不在焉地听着仰天章的念叨,忽然道:“大师兄,你喜欢二师姐吗?”
仰天章的话语戛然而止,他脸涨得通红,分辨道:“你,胡说什么呢!”
陆渺不理会他的别扭,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道:“你放心吧,大师兄。二师姐不喜欢晁佩春,她看他的眼神,还比不上对飞舟的兴趣大。”
“啊……?”
当然,师雅柔看仰天章的眼神其实也一般,陆渺提点道:“退一万步来说,晁佩春喜欢芮文惜,这对大师兄你来说,是好事,那你就更有机会了呀!”
仰天章猝不及防被点明心事,讷讷无语,陆渺决定送佛送到西,她想了想,掏出一张符纸,以指为笔,凝聚灵力画出两道符文,塞到对方手里:“这是红线符,后面恐怕要抽签分组,你和二师姐一人一张,保管能分到一组。”
仰天章的眼睛一亮:“那,那怎么好意思……”
陆渺不耐烦再听,挥了挥手,撑住下巴兀自发起了呆。
她盯着前方江行舟的背影,看着少年坐在前面心无旁骛地驾驶着飞舟,脑中却一直闪现着他方才的神情。
江行舟望向芮文惜的时候,时间虽然很短,可是他的眼神里分明闪过了一丝探究和兴趣。
陆渺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她又看了一眼芮文惜,对方陪伴着师雅柔一路探究飞舟,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温声细语,浅笑连连,无论是外貌还是涵养,就连陆渺也情不自禁的心生喜爱。
喜欢这样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陆渺承认,这一刻,她的心中阴暗,泛起了酸意连连,可是奇妙的是,她竟一扫萎靡,忽然从心里生出了一股力量。
死线在即,还要摆烂到什么时候?
就这样放弃吗?
哪怕失败也没有关系,她只是还想要再试一回。
陆渺又掏出两张符纸,眼神坚毅,龙飞凤舞地落笔。
江渚清一直坐在陆渺对面,见她忽然一扫迷茫,忽然露出破釜沉舟的神情,他觉得好笑,起身坐到她旁边,凑过来看:“在画什么呢?这么专注。”
陆渺手一抖,灵力在符纸上重重一落,顿时撕开符纸作废,她连忙将符纸藏在了身后,讷讷道:“没,没什么。”
江行舟坐在前方掌控着飞舟,看似专注,其实耳朵一直在留意陆渺的动静,他听见江渚清和陆渺的对话,忍不住微微偏头,轻轻扫了两人一眼。
江渚清含笑的表情,还有陆渺微红的脸颊,少年少女,好似一副美丽的画,在江行舟的脑海中定格。
江行舟手指抽动,悄然在袖中攥紧,片刻,又无力地松开。
第34章
不好意思再当着江渚清的面搞起作弊的小符咒,陆渺收起工具,走到船尾,加入了船尾的游玩小队。
陆渺走过去的时候,师雅柔正在和晁佩春赌起了法宝。
比赛的方式很简单,师雅柔出一件法宝,晁佩春出一件,然后由芮文惜在旁裁判点评。
这规则陆渺听见都觉得无聊,可赌桌上的两人却玩的乐此不疲。
对于师雅柔来说,她出自八仙堂,师门上下穷得叮当响,从狗大户兜里掏些法宝涨涨见识,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良机呀!
而对于晁佩春来说,他跟师雅柔比拼是假,借机向芮文惜孔雀开屏才是真,只恨不得将口袋掏空,把身家全都铺在她面前。
是以,赌桌上虽然显现出一边道的碾压局势,两人却都比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师雅柔见陆渺过来,连忙拉住她道:“师妹,你那里还有什么法宝,借我使使,给我扳回这一局!”
“要不我给你画个符?”陆渺有些为难,她伸手去掏比脸还干净的兜,好半天才掏出了一颗圆珠,凑数地递了过去,“这个行吗?”
师雅柔看也不看,接过来拍在桌上道:“再来!”
晁佩春先时还在笑,待看清那颗圆珠,忽然敛了笑容,望向陆渺,正色道:“你怎么会有鬼灵珠?”
陆渺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咦,掏错了,我以为是夜明珠。……鬼灵珠,是什么?”
她盯着那颗黑漆漆的圆珠,回忆了半天,才想起,那是在两仪宫地道中,她从宗连身上扒下来的东西,当时没注意,随手收着了,听晁佩春的意思,这东西还有来头?
晁佩春道:“你听过舍利子吗?传闻,那是由得道高僧死后一身修为所化,我没去过大悲山,没见过舍利子,但鬼灵珠其实和舍利子也差不多。”他见陆渺仍是呆呆的样子,不确定地问道,“小爷我出自澧阳晁氏,这你知道吧?”
陆渺点点头,晁佩春道:“世人皆道,澧阳晁氏以鬼修闻名,可是他们不知道,鬼修这事,也是要讲传承的。只有修至圆满,灵体脱离肉身桎梏,才能算作真正的鬼修。而鬼修所留下的肉身经过焚化,就会凝聚成鬼灵珠,后人又以鬼灵珠为媒介,才能开启修行。”
听着他的话语,陆渺原本拿起鬼灵珠端详,听到这珠子原来是不知道哪位前辈的骨灰,她不由得双手一颤,鬼灵珠跌落在桌上,沿着桌面滚动,晁佩春连忙拾起,怪罪道:“你小心一点,鬼灵珠很珍贵的!晁氏鬼修众多,能传承到鬼灵珠的也只有少数,就连小爷我也没有,你还不小心保管?”
陆渺讷讷接过,捧在手中丢也不是,放也不是,她想起宗连那副骷髅架子的模样,问道:“我认识一个人,他是个鬼修,却并非灵体,那又是怎么回事?”
她把宗连的情况大致说过,晁佩春道:“还有这种事?不过,鬼灵珠的确可以保存人的灵体。他死的时候身上应该有鬼灵珠,帮他保留了灵体。可是他肉身已死,灵体直接暴露在魔气之下,入了魔,才成了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陆渺听他这样说,恍然道:“照你这么说,人死了,若都以鬼灵珠保持灵体,只要不被魔气沾染,躲在鬼灵珠里修行,岂不是相当于多了一条性命?”
晁佩春道:“知道鬼修们为什么要修成圆满,才舍弃□□吗?只有肉身才可以吸收天地灵气,鬼灵珠又不能!人附身在灵珠里,什么做不了,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陆渺闻言心念一动,刚想说些什么,飞舟忽然一顿,靠岸停了下来——他们到了。
陆渺再一次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颍川江氏。
自从江氏覆灭,颍川被伺天宗接管,这里往来行走的皆是穿着伺天宗服饰的弟子,见到陆渺一行人,很快有弟子上前,将他们安排到弟子的房间。
这次试炼面向所有门派,规模空前,是以,伺天宗将所有弟子按男女分隔,陆渺住的地方和江行舟隔了一条河。
夜晚降临,陆渺坐在桌前,精心在红线符上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摸到了江行舟门前。
此时的江行舟正坐在黑暗中,盯着眼前一盏微弱的烛火发呆,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江行舟神色恹恹,整个人几乎要融入了黑暗之中,他原本不愿动弹,却听见少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锲而不舍、小心翼翼地喊:“江行舟,江行舟?”
江行舟只觉得空空荡荡的内心,好似忽然亮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苗,他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顿了顿,才慢慢打开房门,垂着眼,没有看陆渺,淡声问:“你来做什么?”
陆渺的颊边漾起两朵小小的梨涡,她轻轻在少年身上推了一下。
江行舟自以为意志比钢铁还要坚定,却没想到,少女不过轻轻一推,便将他推进了房内,再想要拒绝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少女探头探脑地进了房间,迅速关上了房门。
陆渺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好险好险,没叫人发现,他们不许女修来这边,我用了好几道隐身符才过来的呢!”
江行舟看着少女如春花般绽放的笑脸,只感觉自己的心花也如逢春般绽放,可他僵硬地维持着自己的冷脸,机械地重复道:“你来做什么?”
陆渺抬起头盯着他,叹气道:“还生气呢?好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行了吧!”
江行舟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不对了?”
陆渺根本没做错任何事情,江行舟自然也没有生气的道理,他的疑问原本发自于真心实意,可这话听到陆渺耳中,却成了反问。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该去你的梦境窥探你的隐私,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梦魔抓进去了,不得已。你放心,梦里看到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外传,不放心的话,我,我发誓……”
陆渺竖起手指,就要立誓,却被江行舟一把握住。
他盯着陆渺天真到近乎傻气的脸庞,心中酸涩与苦痛交织,一时说不出话来,深吸了口气,半晌,才转过头,轻声道:“不必发誓,我信你。”
陆渺眼中又焕发出光彩,连忙顺着杆子爬上去:“真的?那你不生我气了?”
江行舟默然道:“不生气。”
陆渺的心情一下子放晴了,她选择性的忘记了江行舟说讨厌自己的话语,只当那是他一时生气下,口不择言的阴阳怪气。江行舟总是这样,性子乖僻了些嘛,都是因为从小生长的幻境所致,她明白,也理解,完全不会责怪!事实上,她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其实早就在心里原谅了他。
陆渺掏出画好的符咒,将其中一张塞到江行舟手里:“明天就要抽签试炼了,我听人说,这次是以组队的方式进入秘境。这是我画的红线符,我们各拿一张,就可以保证能抽签抽到一组啦!”
“红线符。”江行舟默默咀嚼着符咒的名字,心中隐秘的期待被不经意地戳中,他感到甜蜜又痛苦,忽然抬头望她,“你为什么要送我红线符?”
黑暗中,江行舟的目光闪动,定定地凝视着陆渺,好似有什么藏在他的眼眸深处,呼之欲出。
陆渺茫然地望向他道:“因为,我希望能和你抽到同一组呀,我想和你一起,你……不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