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让他失望。
回到家，唐h洗了把脸。照镜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鬓边竟然有了好几根白头发。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她也老了。
唐h把头发拔掉，然后注视着镜中的另一个自己。
她会好好生活的。但现在，再让她回忆一遍吧。
回忆他们怎么相爱，回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唐h记得有一年，她和向谨一起负责社团招新的活动。刚进校的新生们人潮如注，脸上带着稚嫩却热情的笑容。
他们两个站在社团的摊位前挂海报，阳光从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叶间落下，他们的黑色发梢都带上了点点光亮。
这时有一个新生停在了旁边。
“你们好，我想要加入阅读社，可以给我一张申请表吗？”
“当然可以。”她和向谨异口同声。
尾音还未消散在空气中，唐h便下意识看了向谨一眼，正好他也在望着她，笑起来的时候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像夜深时她推开窗户看到的月牙。
那时她并不知道这样寻常的时光是多么难得。
她指导新生填表，向谨在旁边拿着饮料，在她觉得炎热口干的时候，适时地递过来。
这是唐h的回忆。
她知道，再过几分钟会有更多的新生过来。她会亲切地向他们介绍社团活动，向谨在旁边笑着看她，时不时附和几句。
新的一学年开始了。
大家都年轻，风华正茂，恰似骄阳。
心里充斥着热情，梦想，还有爱。
却不想时间像水一样，眨眼便淌过了。
第40章 没有星星，月亮也隐没。
刚结束一场会议，李子昂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发现唐h给他发了消息。她说她要离开江城了，今天下午的飞机。
李子昂一怔，不敢置信地盯着手机屏幕，可惜屏幕上的字并没有因为他的紧盯而改变。
他想，他或许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李子昂已经没有时间再多想，拿上车钥匙便急匆匆往外走。
行政买了下午茶，瞧见李子昂从办公室出来，正准备叫他：“老板，你要……”
剩下的话突然哽在喉头。
她从没有见过老板这么急迫的样子，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把话听完。
于是，行政本能地闭上了嘴，没再敢叫住他，只是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银色车辆像一道闪电从停车场疾速驶出。开始还很顺利，直到驶上高架桥后，李子昂看到前方出现一条长长的车队，眼皮陡然一跳。
果然行驶没多久，车流的速度渐渐变缓，车子停停走走，然后回头一看，也就往前走了两三百米的距离。
焦躁的情绪在车厢里蔓延开来，李子昂眼睁睁的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不断敲着方向盘。
这样下去，恐怕唐h的飞机都飞走了，他这边还没到机场。
一想到这里，李子昂觉得胃都扭在了一起，狠狠往下坠。他烦闷地狂按了好几声车喇叭，好像这样就能加快道路的疏通速度。
车喇叭的声音格外响亮，落入耳中让人生厌。
前面的那辆车突然打开了车门，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从驾驶位下来。他径直来走到李子昂的车旁，毫不客气地抬手去敲车窗。
“哐哐哐！”光听声音就知道对方也憋着火。
李子昂摇下车窗玻璃，不耐地抬眸：“什么事？”
“你按什么喇叭！烦不烦？前面堵了那么多车，压根走不了，你看不到吗？”花臂男人语气不善。
“哦。”李子昂点头道：“然后呢？还有事吗？”
这话听起来轻飘飘的，花臂男人觉得自己没被放在眼里，不由一恼：“你什么态度？小心我揍你。”
正好李子昂的心情也不好，干脆下车，冲他冷笑一声：“奉陪到底。”
花臂男人懵了，自己原本只是口嗨几句，可看着发展好像真的要动手？而且……
他的目光落在李子昂紧绷的肌肉上，心里一紧。这家伙看起来像是练过的。
前方的车辆上又下来一个穿着宽松裙装的女人，匆匆赶过来。
“遇到堵车，大家心情都很烦躁，互相理解一下。”女人挤出笑来，从中间将他们分开。
花臂男人嗫嚅道：“谁让他先按喇叭的……”在被老婆瞪了一眼后，他便低下头不说话了，只是余光还在偷偷瞄着李子昂，怕他突然发难。
女人过来后，李子昂看到她隆起的肚子，瞳孔不由一缩，她居然是孕妇。看到她脸上挂着笑，可眼里却满是焦急和担忧，李子昂终于恢复理智。他捏了捏眉心，露出抱歉的表情：“对不起，先前我心情不太好，说话的态度也有问题，我向你们道歉。”
夫妻俩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说话，而且还直接道歉，看起来人似乎没那么坏？
花臂男人嘀咕：“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然后被老婆一记肘击。
女人笑道：“我家男人说话冲了一点，你不介意就好。”
花臂男人也跟李子昂道了歉，最后还是没忍住：“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再急有什么用，这路通不了就是通不了，除了等着还能怎么办。”
李子昂语气苦涩：“我要去机场送一个重要的人，眼下恐怕赶不上了。”
夫妻对视一眼。瞧这态度，这个重要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女生？
“别急，就算这次没有赶上，你们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对方只是去另一个城市，又不是消失了。”女人目露同情，想要劝他。
“更何况，就算不在一个地方你们也可以联系呀，打语音，打视频，甚至可以直接去她的城市。”
不得不说，李子昂确实有点被安慰到，虽然也只有一点点。
回到车上，他凝视着前方长长的车流，有些走神。
虽然没有明说，但刚才那对夫妇估计有猜到他口中重要的人其实就是指喜欢的人。
但在更早之前，还有一个人知道他喜欢唐h。
那是还在学校的时候。
摊牌的那一天，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李子昂已经忘记是几月几号，只记得那天的天气格外闷热。
他和一群人在体育馆玩球，回来的时候寝室里只有向谨一个人。
李子昂当时还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大大咧咧地跟好友打了声招呼，冲进浴室洗澡。
等到浑身清清爽爽的出来时，向谨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桌前，但手上的书一直停留在同一页上，完全没有翻动过。
“子昂。”向谨喊他的名字。
李子昂随手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他旁边。“怎么了？”
向谨却没有立刻答话，他的沉默让李子昂似乎意识到什么，神色一敛。
难道他知道……
李子昂的脑袋飞速转动着，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境况。他只能赌一次，赌向谨不会问他。
这对好兄弟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微妙，就在李子昂忍不住想要找借口离开时，向谨终于开口：“你喜欢唐h，是吗？”
李子昂的心停跳了一拍。他想，他赌输了。
事实上，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他的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那道纤细的身影。他全身都僵硬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觉得自己已经一脚踏在了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
面对向谨的问题，李子昂低下头，嘴唇颤了颤，却什么都没有回答，甚至还在想或许这样向谨便不会再追问他了。可是向谨的声音依旧传进了他的耳朵：“子昂，你喜欢唐h吗？就像我喜欢她一样。”
李子昂下意识抬头，却正好对上向谨那双痛苦挣扎的眼睛，原来他们两个人此时的感受是一样的。
“我……”李子昂想起女孩浅浅的笑容，想起三个人一起出去时，她和向谨紧紧依靠在一起，他就跟在他们的身后静静看着，任凭那种隐秘又酸涩的感情随着血液流动。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插足，也没想过要把这层纸捅破，为什么向谨偏偏要问他？
李子昂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限，等到再看向向谨时，脸上的表情竟带上了几分破罐破摔的意味。
“是，但你放心，我不会挖自己兄弟的墙角。我原本就是想把这件事永远藏在心里。”
“我从未这么想过你……”向谨苦涩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从李子昂的嘴里问出一个什么结果，或许他也是在赌，赌李子昂不敢说，赌自己能得到一个心安。
他赌输了。
两个痛苦的灵魂互相对望着。
李子昂不记得后来是怎么结束这个话题的，可能是因为太难受，所以他的脑子帮他模糊了这一部分的记忆。
总之那天过后，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摊牌的事，一切如常，也没有让唐h知道。
就在李子昂以为向谨和唐h会一直在一起的时候，向谨的抑郁症发作得猝不及防。
他不知道详细原因，但直觉告诉他应该和向父有关，毕竟前几天向谨才和他爸又闹了一场不小的矛盾。
也正因如此，李子昂才发现原来唐h并不知道向谨有抑郁症的事。
“我没有告诉她，我希望我在她心中的形象永远是美好的，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有一个得了心理疾病的男朋友。”向谨靠在沙发上，自嘲地一笑。
空气里，烟和酒的气味交织在一起，闻着不太舒服。李子昂看着散落一地的烟盒和酒瓶，“你又开始喝酒了，甚至还学会抽烟。这种时候你更应该戒掉这些东西才对。”
“因为太难受了，这样可以让人短暂麻痹。”向谨无所谓地耸肩。
李子昂皱眉，将剩下没开的酒全部带走，但没过几天再来探望时，发现向谨又在抽烟，指尖夹着的那一抹猩红忽明忽灭。再一看，柜子里放上了新的酒。
他劝过骂过，可向谨好像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听不见他的声音。
甚至有一次李子昂还见到了钟小诗。他们没有打招呼，在客厅擦身而过时，两个人的脸都绷得紧紧的。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再在向谨那里见到过她了。
事情的发展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又一次去找向谨时，唐h正好打电话过来，通话只有寥寥几句便结束了。
“唐h约你见面？”
向谨沉默片刻，点头：“她的语气很冷淡，我想……她是打算提分手了。”
表情带着心如死灰的淡漠。
“要不然呢？你什么都不解释，难道指望人家有读心术吗？你想得挺美的。”看到向谨这副样子，李子昂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难道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向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别过头去：“我和她分手的话，你不是就有机会了吗？”
李子昂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这个混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李子昂气急，上去紧紧攥住向谨的衣领，“更何况你明明就还爱着她。趁这个机会，你去见她，跟她好好说清楚，不就完了吗？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他的好兄弟和他喜欢的姑娘之间有了裂痕，眼下确实是个好时机，可是……
“我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更何况他曾亲眼见过，这两人在一起时有多和谐，和谐到很难再加进去多的人。
“可是我害怕。”向谨喃喃道。
李子昂很难相信，有朝一日他会从向谨的嘴里听到害怕这个词。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人，在情感上也有自己的软肋。
向谨视线放空，睫毛微颤中自带几分脆弱，眼里的茫然似乎在表明他此刻的无所适从。
他在抑郁症带来的负面情绪中挣扎，抽身不得，又无法向前，他不想离开唐h，又不敢靠近唐h。
“我害怕她发现我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害怕她会见到我糟糕的样子，害怕看到她担心失望的眼神。”
感情让人变成闻风丧胆的胆小鬼。
“可是她喜欢你。”李子昂松开手，颓唐地退后几步，“哪怕你不完美也没关系，因为她的爱会给你镀上金身。”
他闭上眼，“向谨，跟她谈一谈。”
良久的沉默后，他听到向谨的声音：“我会的，还有……谢谢，对不起。我刚刚对你说了很混蛋的话。”
李子昂捏着眉心，苦笑着：“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可是李子昂没有等到他们复合的消息，而是得到了向谨车祸去世的通知。
他有些茫然，明明事情的发展应该渐渐变好才对。
可是……
“嘟嘟嘟。”汽车的车喇叭声将李子昂的思绪拉了回来。就在他神游时，前面的路竟然渐渐通了。他连忙发动车子，后半程路意外地畅通，让他几乎是踩点踏进了机场。
登机广播已经响起，李子昂焦急地迈开腿奔跑。
“唐h！”直到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眼睛一热，嘶哑着嗓子喊出她的名字。
唐h回头，脸上有几分诧异，随后又扬起微笑：“李子昂，你怎么来了？”
李子昂缓了口气才答道：“来送你。”
“你工作应该挺忙的吧。”唐h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用……”
“唐h！”李子昂打断了她的话。
从心脏处传来不寻常的温度，滚烫得厉害，仿佛能将他的皮肤烧穿。
“我，其实我……”
其实我喜欢你。你喜欢的东西我也会努力去喜欢，包括那些我不感兴趣的书籍，我会为你付出一切。
话已经含在了舌尖，将将要吐出的那一刻，唐h却似有所察觉。
“子昂，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别说。”她先一步开口，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觉得就像以前那样也挺好的。”
催促的广播再一次响起，唐h看了一眼行李箱，朝他挥了挥手，“我要登机了。”
“谢谢你来送我。”
李子昂还来不及从苦涩的心情回过味来，连忙喊住她：“那你还会回来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我现在还不知道。”唐h如实回答。
她这次接了新的工作，做电视剧的化妆师，要跟组，前后有两个剧组，算下来要在沪市待半年。她也想要借这个机会，看自己在沪市有没有发展的空间。
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她也不知道，但总归她正在努力的生活。
李子昂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唐h乘坐的那架飞机渐渐远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会在梦中见到她的身影，李子昂已经不记得了。但在这段感情萌芽的时候，他就已经先见到了她和向谨之间的感情。
他是他们的朋友，见证了他们的开始和结束，可他自己的感情却依旧被埋着，没有成长茁壮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