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安排。
唐h还没说话，兰姨已经先一步开口训斥道：“小诗，好好说话，是我叫唐h过来的。”
“妈？”钟小诗震惊地望着自己母亲。
兰姨请唐h坐下，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当她不笑时，原本和蔼的脸庞看起来端庄威严。
“这段时间你胡闹够了吧？我一不注意，你就到处惹事。”兰姨微微皱眉，“要不是向谨的父亲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这些事。”
“我……”钟小诗语塞。
“唐h，这些日子我女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对不起。”兰姨对唐h鞠了一个90度的躬。作为长辈，她的姿态放得过于低了，反而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于是唐h连忙去扶：“兰姨，别这样。”
她对钟小诗的观感确实复杂，但也从来没想过什么女债母偿。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年轻人之间的纠葛，长辈也插不了手。
“小诗，你跟唐h好好谈一谈。你撒的那些谎，做的那些糊涂事，全都解释清楚。”兰姨深深地望了钟小诗一眼，又再次转头冲唐h歉意地笑了笑。
她离开了客厅，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两个年轻的女生。
听见玄关处的门咔哒关上，钟小诗立刻发难：“唐h，你什么意思！你故意去找向谨他爸告状是吧？”
“我只是把你告诉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他。”对话才刚开始，唐h便已经累了，却依旧强行打起精神面对这一切，“向谨的父亲说你在撒谎，向谨确实已经死了。”
“没错。”钟小诗这次竟然承认得很痛快。“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接受过我的感情。”
唐h震惊，不解：“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钟小诗沉默一瞬。
或许是想到母亲先前的话，又或许是她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钟小诗低下头，缓缓开口：“我想要膈应你，还有就是……”
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竟然真的能得到钟小诗的回答，唐h竖起耳朵，却迟迟没有听到下半句话。
她正疑惑着，却看见钟小诗突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还有就是……我不能接受他不爱我，也不能接受他就此死去的事实！”
“向谨的短信是假的，是我用自己另一个手机号发的，只是把那个手机号的联系人名称改成了向谨的名字而已。”
“上次我报警，让你交出向谨的东西，其实是为了拿到向谨母亲的红宝石戒指，我知道他送给你了。”
一桩接一桩的自爆，把唐h都给听呆了。很快，钟小诗又抛出一记惊雷。
“你知道吗？向谨有严重的抑郁症。”
什，什么？
唐h一脸茫然，脑子因为这句话变得迟缓起来，就像是齿轮在泥浆里面艰难转动。
“你看，你毫不知情。”钟小诗用那种几乎能被称作仇视的目光看着她，“他不敢让你知道，怕你担心，怕你失望。可是你呢？你就真的毫无察觉，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温柔。”
钟小诗的脸上闪过嫉恨。
唐h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却不一样，她见过向谨最狼狈荒唐的模样。
高中时期，向谨和他爸曾发生过一次惊天动地的争吵，那段时间他状态不好，不仅跟李子昂断交了，还和一群喜欢打架的新朋友混在一起。
向谨身手很好，却喜欢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虽然把校内校外那些混不吝的人都给打服了，但自己也常落得一身青紫。
别人都在背后骂他是疯狗。
钟小诗去找他时，看到他嘴角乌青，和那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终于忍不住将冰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你怎么变得这么堕落，你妈要是还活着，肯定不愿意见到你这副样子。”
或许是她的话触动了他，向谨不再到处找架打，和李子昂恢复友谊，远离那些糟糕的朋友，慢慢变成了后来温柔的模样。
可这样的他，却被唐h得到了。
凭什么？
钟小诗不甘心，她试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我讨厌你。你没有我了解他，没有我爱得那么深刻，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爱。”
她越说越激动。
“向谨死后，我都快疯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多天不吃不喝，最后被我妈发现，连夜送进了医院。可是你呢？你有为他感到难过吗？你又为他做了什么？男朋友死了，自己却依旧若无其事地生活，你的爱不过如此。”
指责的言语化作利刃扔向唐h，唐h觉得胸口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那里。
向谨的这些事她确实不知道，或许她可以辩解，是因为他藏得太好，所以自己才没有注意到。
但世间万物都有迹可循。
在察觉到向谨正在疏远自己的时候，唐h想的是什么？
她觉得好累。
她不喜欢为向谨患得患失的自己。
她害怕会在这段感情中受到伤害。
所以她决定不要向谨了，连对方疏远她的原因都没有仔细探究。她以为离开他，就可以变回以前的自己。
十五岁那年，唐h见到被男人抛弃的小姨。记忆里温柔漂亮的女人变得如同怨鬼，一边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一边凄厉地嘶吼：“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明明说过要永远爱我，我那么相信他，毫无保留的为他付出，他为什么要骗我？！”
泪水模糊了黑色眼线，在脸上留下一片狼藉。
唐h被吓得不轻，连着好几天做噩梦。
她不要变成小姨那个样子。
她爱向谨，但她更爱自己。
所以即使难堪，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钟小诗爱得那么深刻，那么疯狂。
“你知道向谨为什么会突然开始疏远你吗？”
听到钟小诗的话，唐h倏地抬头。
钟小诗僵硬地咧嘴一笑，“因为他抑郁症发作了，状态很差，他不想被你看到。”
她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
“那个时候，他又开始喝酒了，甚至还抽烟。我说向谨，你女朋友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钟小诗记得很清楚，那时的向谨像是路边被人突然踢了一脚的狗，从浑浊的世界里短暂清醒，脸色受伤。
她也跟着心疼，可是她又想到，这或许是让向谨和他女朋友分开的好机会。
于是，她放任自己口出恶言。
“谁会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变成这个样子？唐h不会喜欢这样的你，没有人会喜欢……”
除了我。
带着情意的三个字尚未说出口，她突然顿住。她看到向谨哭了。
一滴眼泪像流星一样划过脸颊。他看着她，挤出一个生硬又苦涩的微笑。“我知道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礼貌又不容拒绝地将她送了出去。
后来，再也没让她进去过。
但听说向谨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见唐h了，钟小诗心里窃喜，只要再过段时间他们肯定会分手，到时候她再去安抚向谨。
毕竟她和向谨这么多年的情分，哪里是唐h能比得上的？
她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寥寥几句话，向谨的抑郁症加重了。她也没有想到，向谨会死，他们之间注定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要是当初没有说那些话就好了。只要他能活着，哪怕是和唐h在一起，她也能够接受。
钟小诗后悔了，她无法一个人承担这份痛苦，所以选择在唐h的身上发泄。
但无论做什么，死掉的人都不会再回来。
时至今日，钟小诗终于撑不住了。她将所有事一股脑告诉了唐h，包括她曾经对向谨说过的那些话。
“我明明那么喜欢他，我跟他一起长大，我了解他的所有事情，可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钟小诗嚎啕大哭，把向谨的心理报告甩在了茶几上。这一刻她不再摆高高在上的架子，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在情敌面前丢脸，她就是发泄般地痛哭。
在知道向谨有女朋友后，她是生气的。她故意不向外透露这个消息，可是她妈还是知道了，甚至在吃饭的时候夸奖那个女孩子很可爱。
钟小诗生气地放下筷子：“她配不上向谨。”
“小诗。”她妈知道她喜欢向谨，责备的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忍和劝诫：“配不配得上，我们说了都不算，向谨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妈，你照顾他这么久，他应该心存感激才对，哪怕是为了报恩他也应该跟我在一起。”
“说什么胡话！这种事不是这么算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所谓的报答。”
钟小诗看到自己亲妈？*？生气了，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乖乖闭了嘴。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她妈早就已经看清了一切。
……
钟小诗的哭声近在耳边，像是动物的悲鸣，让唐h的脑子乱成一团。
她坐在沙发上看完了向谨的心理报告，原来他的抑郁症已经确诊了好几年。
撕开遮掩的帷幕，事情本身的模样让她几乎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晕乎乎的时候，她好似听到上天发出了“嗤”的嘲笑声。
过了好一会儿，唐h艰难地起身，拖着如同灌了水泥的四肢向门外走去。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否则她也会撑不下去的。
“唐h。”钟小诗叫住她，声音嘶哑，“过段时间我就要和我妈出国了。”
她不知道钟小诗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或许就连钟小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开口。
但她们都有种预感，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那些和向谨有关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退场。
“一路顺风。”一开口，唐h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得厉害。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第39章 风华正茂，恰似骄阳。
走出别墅，被风迎头一吹，唐h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起先前钟小诗说的话，她企图用深呼吸的方式来平复心情。
周围的树木枝叶茂密，随风摇摆婆娑作响。
终于唐h忍不住停下脚步，也不知道旁边是谁家的房子，她靠在外围的墙边，忍不住蹲下身子，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向谨有抑郁症这件事，给她的感觉太不真实了。
明明他会对朝阳说早安，善良地喂养流浪小猫，还对生活有着认真规划。他很厉害，做什么事都信手拈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抑郁症呢？
可他就是有。
而她在他痛苦的时候，不仅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还对此毫无察觉，甚至想要推开他。
泪水已经到了眼眶的边缘，但最后一丝理智让唐h忍住了在外哭泣的冲动。
回到家的时候，她的脸色不太好，唐母迎上前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是工作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唐h并不打算把这么抓马的事告诉父母，“没有，就是来回路程太远，有点累。”
“那你赶紧休息一下……”唐母絮絮叨叨。
唐父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今晚我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犒劳犒劳你。”
唐h乖巧地点头。
晚饭非常丰盛，唐h全部吃完，还帮父母收拾碗筷，一切如常。
可是等回到卧室，将门关上后，她倒在床上忍不住哭了。
被子上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圆点，慢慢晕染成一片。
怕父母听到哭声会担心她，唐h只能把头埋在被子里，明明已经哭得快喘不过气，却还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只从嘴里传出轻微的呜咽。
如果她能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如果那个时候她早点发现，主动朝他伸出手，结局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第二天，唐h醒得很早，但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睡多久。走到洗手间一照镜子，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红肿得就像两个大大的核桃。
“hh，早上想吃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得到女儿的回答，唐母走过去，这才注意到唐h的异样。
唐h觉得母亲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什么，她也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可母亲什么都没有问。
唐母只是温柔道：“快去洗漱吧，洗完出来吃早饭。”
唐h能感觉到父母担忧关切的目光，于是她也努力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跟平常一样。
过了几天，父母好像放下心来，他们告诉唐h，他们准备回去了。
“看你日子过得还行，我也松了口气，所以我跟你爸打算回西都了。”唐父唐母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丰盛得像是在过年。“你们年轻人还要打拼，我们就不留下碍事了。”
“没有碍事。”
“我知道，但我跟你爸还是更习惯西都那个地方。”
唐母看着唐h，慈祥的目光里暗含关切，唐h觉得她还有什么话想说。
果然下一秒，母亲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hh，春天快来了，到时候春暖花开，多美呀。”
“所以你也要好好地生活啊。”
唐h一低头，看到母亲的手已经有了褶皱，眼睛顿时一酸。
“我知道的。”
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就像十几年那样漫长，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事却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向谨的死摧毁了她对生活积极乐观的一面。活着没有什么念想，但又做不出寻死的事来，就那么行尸走肉地走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
但是当母亲做手术，她焦急不安地等在手术室门外时，她才再次惊觉生命是如此的珍贵又脆弱，可能在自己呼吸间就会匆匆逝去。
好在母亲没有事。这么一想，她又是幸运的，她的亲人留了下来。
疼爱她的父母依旧在世，她还有关心她的朋友，他们是她与这个世界联系的纽带，是在危险边缘拉住她的绳索。
唐h依旧会为想到向谨而感到难过和痛苦，但她不得不往前走了，这场漫长的告别终究还是要结束的。
看着父母坐上回程的车后，唐h在车站的候车椅上又坐了一会儿。后座有两个女生嘀嘀咕咕，她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讨论一本言情小说。
“在男女主决定分道扬镳前，男主把女主约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男主告诉女主，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听着真悲伤呀。”
唐h恍惚了一瞬，如果当初没有和向谨相识……
不，她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设想。
如果没有遇见向谨，她或许会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但是相遇之后，她静止的血液开始流动，心跳得很快，世界有了颜色。
这样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
在这一生中，她也曾拥有过这么一个人。
如果向谨还在，他一定会叮嘱她好好生活，语气如往常一样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