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陆湫自己想明白妻主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气,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但他有在努力思考的。
是因为自己说了那句“假如你纳了别的男子”吗妻主觉得这句话是在把她往外推,说他为什么不去撒个娇……
可是陆湫从小就被教导不能当妒夫,不能缠着自家妻主要求独宠。女人一定会拥有不止一个男人,身为沈随安的正夫,他要包容才是……这、这难道是错的吗……
陆湫只有沈随安一个,但沈随安不止有陆湫,他早就知道的啊。
他当然介意沈随安有别人,但他绝不会阻拦,也不会用残害别人的手段去争宠。他只是希望妻主有了别人之后还能多看看他。陆湫本以为妻主会夸奖他大度懂事的……可妻主却生气了
总不会是因为妻主只想要他一个吧……不可能的。陆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没有资格被沈随安这样好的人偏爱,他一点都不好,不够聪明,不够机灵,不够漂亮,会的东西少之又少,从没给妻主帮上过任何忙……
现在,这般没用的他还惹了妻主生气。到底,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陆湫紧咬嘴唇,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睛。没哭,只是眼睛不舒服。他要好好想想到底怎么才能哄好妻主,妻主喜欢……喜欢字画,喜欢有趣的玩具,还喜欢音律,喜欢出游……
唔……!陆湫忽然想到了什么。其实他还会吹叶子的,这个――
好像有点上不得台面。
嗯……但总比什么都不试的要好些……或者能再加上些别的东西呢……
“妻、妻主……”陆湫小声开口,“我先出去了你……早些回房。我会等您回来……”
“嗯。”对方的回答不冷不热,也没有一句挽留。
陆湫忍着心里的难受,带着晚黛,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他决定好了既然要哄妻主,要让妻主开心起来,就一定得让妻主享受、舒服才行。他有些手笨,但现在临时去找晚黛学一学,也不是全然来不及……
这次,一定要做好,一定要尽快获得妻主大人的原谅……!陆湫下定了决心。
陆湫提前离开,不知道捣鼓什么去了沈随安没太在意,等回房就能看看夫郎哄她的手段,不急这一时。
“二小姐,”寒霜叩了叩窗沿,从窗户底下冒了出来,给了她一张字条,“这是李侧君那边交给您的。”
沈随安拿过字条,简单扫了一眼,本能地蹙眉。
开玩笑吧……那个顾云熙,怎么会委身给她做通房。
虽然顾家此时已是危楼将倾,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云熙这条件,即便做不了正夫,当个稍好一些人家的侧室也是能行的,况且以他那种自命清高的性格……居然会想要回沈府。
不过沈随安已经有夫郎了不需要再多一个通房。她知道李侧君对自己这桩婚事有意见,但才刚刚回门,怎么能这么着急往她身边塞人,若是被陆湫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开始担惊受怕。
或许该去李侧君那里打个招呼了
她拿过一张纸,提笔写回复,明确拒绝了李侧君的“好意”。
上次同顾云熙见面还是在草场。那时候,他像是被丢在那里的,整个人看着十分颓丧可怜,连在她面前都提不起什么气势。好像在当时,顾云熙就已经说了一句抱歉,但沈随安没放在心上,她那时候记挂的是回家的陆湫。
二人已经和离了前陈往事何必再挂念呢沈随安不太喜欢旧事重提,况且她和顾云熙之间,也没有什么值得反复回忆的美好。即便顾云熙想与她重修旧好,但都已经过了合适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条件,已经斩断了曾经的联系。
实在是做不到。
也不知道曾经喜欢扬着下巴,维持着清冷高贵的顾小公子,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落入这般境地。
但不论是什么,也都和她无关了
“还有,”拿到了沈随安给李侧君回复的寒霜补充一句,“三小姐说养在她那里的盗贼少年天天想找二少主君切磋,问您可不可以……”
沈随安这才想起还有此人。
记得好像是结亲那几天有的消息,她顺手丢给沈明琦去处理了。沈明琦也是实诚,之前还是半死不活的小少年,闷声就给养好了不过也可能是养得太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在沈家还想掀屋顶。
“不行,让他别想,要切磋去找闻序,叫闻序把他看好,不能放出来乱跑,”沈随安一口回绝,想找陆湫切磋还是免了这几天她还得管教一下夫郎,没空放人过去,“对了太女那边有没有消息”
“太女殿下说,快收网了”
“那便好。”
皇家争夺跟沈随安无关,她只是个看热闹的。说起来,既然是他家夫郎用命帮太女殿下钓出了这么大一条鱼,那等事情了结之后,带着夫郎去讨个赏赐不过分吧。
下次就去东宫打秋风。
“还有,”寒霜继续补充,“孟小将军准备在半月后给女儿办满月宴,邀二小姐携夫郎参加。”
“这个要去,帮我答应着。还有吗”
“没了”寒霜眨眨眼,“不过二小姐,您的生辰快到了”
“哪日来着”
“七日后。”
“去告诉晚黛,让他找个时候提醒陆湫。别说是我吩咐的。”
“是。”
“都说了直接去问是白费功夫,非要自取其辱,”李侧君将沈随安的回复扔给了顾云熙,“你以为你的名字还有用吗你觉得她会对你心软半分吗”
“以为自己降低位分做个通房,她就会愿意要呵……”
话语犹如刀刃,刺在他心口。顾云熙在这里没有任何遮羞布,也不会有人为他考虑半分。这是自然,毕竟此时是他有所求。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从前是不是他说出的很多话,也很过分,也让沈随安难过了是不是他目中无人,口不择言,让罪孽一点一点积攒起来,再尽数回到了自己身上顾云熙站在那里,沉默着承受李侧君的讥讽。
这是他的报应。
“顾云熙,最后一次,摆正你的位置。”李侧君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你的机会是本君给的,本君也可以随时收回。”
“你所求的根本就不是让她爱你,懂吗你该很清楚才对,沈随安不会对你再有任何情分。”
“你只是让她需要你,你要为她做好一切,要对她百依百顺,要借着你这张还未老去的皮囊,给我家逸欢铺路。”
“等到站稳脚跟,再去觊觎侧室之位,再去觊觎她的爱也不迟。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吗”
眼前男人的目光充斥着不满。
同样是想以侧室的身份上位,同样是在女人已经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去勾引人,可李侧君比他幸运太多。他还有家族支持,即使是侧室,也可以风风光光地活下去,这是他的退路。
但顾云熙已经没有家族作为倚仗了甚至顾家已经成为了他想逃离,想彻底摆脱的地方。
“明日,我会把你送去。能留多久,能做到什么程度,看你本事。”
李昭最后留下一句话,离开了暂时分给顾云熙居住的狭小房间。
他还有什么手段呢顾云熙抚上自己的脸颊,看向不远处的铜镜。这幅容颜是他唯一的资本但其他地方,或许不是。
只是疼一点而已,没关系的……
这样做,会得到她哪怕一点点的怜惜吗
他举起钗子,下一刻,鲜血流淌。
或许是疯了顾云熙想到。
沈随安天黑才回了厢房。
进门就看见了陆湫忐忑地迎了上来:“妻主……欢迎回来,我……”
“没想好怎么哄我就别和我说话。”沈随安脱下外衫,解开发髻。
“想到了已经想到了!”陆湫急急忙忙拦住她,握着沈随安的手不让她离开,“妻主大人,让我服侍您沐浴好不好……!我一定会做得很好的,我、我有认真学,妻主……!”
“真的……”沈随安怀疑地看着陆湫。
“真的!”陆湫忙不迭点头,“妻主若是舒服些,是不是就……不会太生气了……”
“那,看你表现。”沈随安总算是给了他几分好脸色。
再不答应就又要给弄哭了还是适可而止一点
娶夫一场,分外不易,连生气都得注意着分寸,挑个好时候原谅。没办法,她性格如此把人弄得真难过了她自己也会不好受。
对于陆湫这种习惯性没有安全感的家伙来说妻主生气是天大的事情,这小少年一下午恐怕都能把自己这辈子想完了或许还在想沈随安什么时候会跟他提和离。
不过沈随安其实是想让他知道,妻夫有些摩擦,有点不高兴,也是正常的。态度好一些,哄哄就能回来,他们二人不会存在不能挽回的情况,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次两次习惯不了多几次也就习惯了
还得慢慢改,慢慢教,慢慢磨。
“呼……”
沈随安泡在浴桶中,热水让人身心放松。
陆湫搬来小凳子,坐在她身后,明明早看过了对方的身子,还是脸红得厉害。他只能尽力别开视线,集中精力到手上,细致地帮沈随安清洗长发。待到洗干净了他也没有松开,而是坐得更近,扶好沈随安的头,给她按摩穴位。
“妻主……这样可以吗”陆湫轻声问。
“……还好。”沈随安回答。
手法是对的,力度也不错,挺好的。比他厨艺好。按摩很舒服,舒服到她都快睡着了
“……妻主大人,”陆湫见沈随安表情放松,凑近一些,试着恳求,“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答话,等陆湫紧张到手上动作都停了她才开口。
“陆湫,”沈随安叹了口气,“你可知我为何不高兴”
“是因为我……不会撒娇吗”陆湫小声问。
“也有,但不重要,”沈随安睁开眼,“陆湫,我问你,你希望我纳别人,希望其他男子到我身边和你争抢,希望我去同别人亲热吗”
“不希望!”陆湫一口否认,声音抬高甚至带了哭腔,“不要,我不喜欢别人靠近妻主……!”
“那你今日为何要讲什么,如果我纳了别的男子这种话”
陆湫声音一顿,迟疑片刻才慢慢说出来。
“……因为、爹爹说……一个贤良的夫郎,不能阻止妻主纳侧室和通房,要大度宽容……”他干巴巴地,一字一句地讲。
“你哪里大度,”沈随安笑了“我要是有了别人,你指不定天天窝房间里悄悄哭呢,还大度宽容”
“……那、我努努力,忍住不哭。”陆湫闷声答。
“真忍得住”沈随安仰头看他。
“……”陆湫抿着嘴唇,诚实地摇了摇头。
完全忍不住。
面对沈随安有关的事情,陆湫就像被点了泪穴一样。要知道当年听闻沈随安娶夫,他可是想起来一次就哭一次。这个几次在战场濒死都不会掉眼泪的小少年,一旦意识到心悦之人娶了其他男子,正在同别人共度良宵,就会立刻开始掉眼泪,控制不住的。
“陆湫,不大度也可以的,”沈随安拍拍他的手背,“你可以小气,可以占着我不放。我没有纳其他人的想法,也不喜欢府上人太多。”
“可、可是……”陆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因为哽咽,无法说出口。
“我希望自己的夫郎活得自在。”
她转过身,面向陆湫,伸手把人拉过来,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水。
两人额头相贴。
“你是我的夫郎,”沈随安抚上他的脸颊,捏了捏,“如果你不喜欢,那其他人也进不了门。”
“别把自己放低了位置。”
“我不需要你勉强自己,强装大方。又没人会因为这个夸你。”
“喜欢的,就要。不喜欢的,就拒绝。非要藏着掖着,我也不会知道你在难过什么,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多不值当。”
“嗯……”陆湫点头应是,少年从下午就一直在难过的心总算彻底平静,还有了一根足够牢固的支柱,他一声一声念着,“妻主……逸欢姐姐……”
“我在这里。”
“我就是小气……我就是、只想要你看着我……”
“我早知道的,你是小气鬼。”
“我再不会、再不会瞒着你了”
“嗯,信你。”
“妻主,我挑了好的树叶,一会儿想给你吹曲儿……”
“好。”
“妻主,我想、想亲你……”
“想亲你。”他重复着。
沈随安没有回答这句话,也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笑。
于是陆湫自己凑过去索吻。但在二人双唇相接的前一刻,她侧了头,拉开了距离。
“还不行,”沈随安说陆湫的唇只碰到了她的嘴角,下一刻,连嘴角都再碰不到,“陆湫,我只是让你知道我生气的原因。”
“我还没有消气。”
她的笑容一如往常,沈随安甚至不去装冷漠了将自己的坏心思也写在了脸上。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不能原谅得那样轻易。
“来,给妻主吹个曲儿”她有些轻佻地往陆湫脸上吹了一口气。
第五十四章
没亲到,她躲开了,还对陆湫吹了口气,像是在调戏良家民男一样。
“逸欢姐姐……!”
陆湫被她一口气弄得迷了眼睛,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最后的动作没有得到回馈,让人觉得心中发痒,他揉了把眼睛,将眼泪忍住,有些不甘心地扒着浴桶的边缘,可怜巴巴地乞求:
“真的不能亲吗……妻主,一下也行……!”
“不可以,”沈随安手指轻推他的眉心,就让小少年被迫松了手,轻笑着重复一遍,“我要听曲儿,不吹就唱给我听,高兴了再原谅你。”
妻主还在生气,还是不想和他亲热,连亲都亲不到。陆湫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干着急了半天最终也只能磨磨唧唧地按照沈随安的意思,拿出自己挑好的树叶子放在嘴边,尽力平复好呼吸,开始给她吹曲儿。
颇有几分清高公子堕落成小倌被迫卖艺的羞耻。
虽然陆湫既不是清高公子,也不是什么小倌,她们是妻夫关系,不是金钱交易。但在这种氛围下为妻主吹曲儿,显然有些缠绵暧昧。
他把小板凳搬近些,深吸一口气,开始吹奏。
乐声传出,沈随安听过这个曲子,这是军中将士们口口相传的民间歌谣,旋律轻快,曲调简单易唱,但其实歌词讲述的是女男分别,与长久的思念。他吹得还不错,没跑调,不过因为此时的哽咽,有些断断续续的,节奏不太准。
女人没有回头,从陆湫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乌黑长发搭在浴桶,光洁白皙的脊背时刻吸引着他的视线。沈随安是文人,不如军娘们那般强健,但她身子骨不弱,身材健康匀称,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