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秀华收拾好碗筷，目不斜视地去打水洗碗。
贾齐衡听见厨房传来动静，一直没回头的脑袋终于动了动，往饭桌上瞄了眼。
这婆娘，一根菜也没给他留啊！
桌子上干干净净的，甚至比以前都要光秃，连个剩菜碗都没有。
母女俩的心都够狠的。
怎么说他也是为了一家子在外忙活，贾齐衡难免生出些心酸。
他不禁怀疑自己，难道他真的这么过分吗怎么把母女俩得罪得这么深
贾齐衡想着想着，入了神，没注意身边走近了个人。
“给，剩的。”张秀华伸出手把一个大海碗递到他脸前。
语气冷冰冰的，碗很大，下面铺着一层豌豆饭，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个菜。
喷香的大米和着糯香的豆，秀华做饭好吃，简单的豌豆饭，米饭有豆香，豆煮得粉粉的，入口即化
贾齐衡咽了口水，喉结滚动，“不吃。”他语气随意地说，“我没胃口。”
咕……
恰好在这时，他的肚子很不给自己面子地响了一声绵长又响亮。
贾齐衡一怔。
张秀华没忍住笑，把碗往他手上一塞，揶揄道“一大把年纪了，装模作样地闹什么呢”
贾齐衡接过碗筷，扒饭，满满一口。
“你也知道我一大把年纪了”他说。
“那你还和玉敏一起，不把我当个人看。”
贾齐衡总算能吐露出心里的委屈了。
张秀华蹲在他身边，说：
“我知道你心里有顾忌。”
她敞开心扉：“你想的也对，让未过门的姑娘家拿大笔钱，这很过分，弄得像上赶着倒贴人家一样。”
贾齐衡不说话。默默扒饭。心想你既然知道还想说什么。
“可是那是全辉。”
张秀华说：“咱们村这一批里最有出息的后生了。”
“未必。”
贾齐衡吸溜着红薯粉丝。模糊不清地说。
听了他的话，张秀华好笑地问：“什么未必，老头子你倒是说说，咱们村谁比全辉条件还好学了知识有文化厂里有工作，人长得周正，家风家训好，有教养有孝心……”
她一点一点地数落着，全然是对未来女婿的满意。
贾齐衡也确实暂时想不出谁比贾全辉还要好，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拔尖的年轻后生，便不耐烦地说：“他好是好，能真心对玉敏么还没结婚就找咱们要钱盖房子，这像是有心的人能做出来的是吗”
“什么要钱”张秀华纠正他：“是借钱，借。”
她强调，“全辉说了，以后会还的”
这时，贾齐衡放下筷子，诧异地看向张秀华，问道
“你和全辉聊过了”
第81章
“要不然呢”张秀华看着他问道：
“你真以为我犯傻么，跟着女儿在胡闹不成”
贾齐衡：“你怎么不跟我说。”
“现在跟你说呗。”
张秀华往他身边凑了凑，说道：“我老早之前就找过全辉了。”言语之间全然是满意。
贾齐衡饭也顾不上吃饭了，问她：“他怎么花言巧语，能把你说服了”
“能有什么花言巧语”张秀华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很不乐意贾齐衡认为自己被骗了。
“无非就是说明了他的真心。”张秀华说：“我眼睛看，自己感受得到，全辉这孩子，是诚心要建房子娶玉敏的。”
张秀华平时风风火火，性格和行事风格一样麻利风行，说话也是利索迅速，有点急了就嚷嚷得很大声。
她难得像现在一样慢悠悠地娓娓道来，嘴角甚至隐隐含着一抹温柔的笑：
“我苦了一辈子，但两个女儿都有福，玉林嫁得好之前我总担心玉敏。”
“她性格还像个小孩一样，长相也没有多出众，我真担心以后她以后嫁的男人和未来的婆婆怎么样，我是吃够了婆婆的苦的，知道有多遭罪。”
贾齐衡默默无言，静静地听着，心情愧疚，想起妻子陪自己吃过的好些苦头，感觉不是滋味。
“我听玉敏说谈的对象是全辉，真的是又惊又喜，他能干，他娘也不会为难媳妇，一方面，我很开心，又一方面，我不怎么相信。”
贾齐衡问：“然后你就去找了全辉”
“嗯。”张秀华说：“玉敏跟我说了，我也看得出，她喜欢全辉很久了，最近跟他表白，没想到全辉说也有意，只是没赚够钱建新房，不想结婚，不想一大家子挤在老房子里住。”
贾齐衡皱着眉头说：“那也不用就结婚呀，先谈着嘛，玉敏也还年轻，不急。”
“他们先谈几年，等全辉攒够钱建房子再商量婚事也不吃，你们娘俩何必这么急，我们家掏空了也不够建房的钱，舍得面子出去借，别人也未必能拿出这么多。”
“你脑子里不想事，心态当然好”
张秀华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知不知道好小伙多难找，还是碰上全辉这样无可挑剔的，他现在喜欢玉敏，再过几年他变心了怎么办他是去厂里上班的，不像你一样一辈子窝在村里，见的人遇见的事多，万一以后遇上比玉敏更好的了，变了心，我闺女平白被他耽误几年怎么办”
“全辉跟我表示了，只要现在有钱建房子就愿意同玉敏结婚，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住”
贾齐衡觉得张秀华说得不怎么和他的心意，但又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吃了口饭菜，嘴里都没吃出味。
张秀华见丈夫有动摇的趋势，心里一喜，趁热打铁地说：
“为了玉敏的一生，咱们就舍面子出去给借些钱回来，把小两口的婚事促成了，两个女儿都过得好咱们就一辈子无忧了，你说是不是况且这钱也不是要不回来了，全辉说过会还的。”
贾齐衡闷闷地说：“你愿意舍面子也没用啊，谁家能拿出这么多钱借给你难道还出去借利息钱”
“贾过野啊。”
张秀华说：“你也知道的，他丈人应该给了他不少钱，让他照顾当时精神不好的贾幼蕊。”
“过野你也打主意”
贾齐衡看着媳妇，震惊地问，他连连拒绝：
“过野他过得不容易，一个人里里外外的活都要干，到了田里大半天都不直一下腰，我可开不了口找他借钱。”
见他这样，张秀华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又想起了自己之前找人借钱被贾过野噎了一顿，委屈涌上心头，加着现在的怒火，心里头憋着的气快要爆发了。
张秀华想着，贾过野不愿意借给她钱，可能跟她没多亲近，但让贾齐衡去开口肯定比她说的话有效果，才和他说了这么多，希望能打动他
可现在贾齐衡的模样坚决，好像她说出的话有多没良心似的，可她不都是为了女儿嘛，敢情她刚才都是在对牛弹琴
“随你怎么想。”张秀华愤愤地说：“你心疼外人，不为闺女打算，我做不到，你要是不去找贾过野，我就带着玉敏出去住！”
她甩手冲进了屋，贾齐衡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眼睛也没动一下，他表情木讷，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
贾过野靠这路边的树等，看见贾名章来了，不声不色地跟在他旁边，与他一道同行，去田里干活。
“给。”
贾名章从裤兜里摸出个东西给他递了个纸包的小方块：“山楂。”
贾过野收着进口袋：“谢谢。”
贾名章问：“去了学校问没，老师怎么说”
贾过野说：“老师给了两袋资料参考，给两星期时间复习，说过了考试就能进复读班。”
贾名章点点头，和他想的差不多。
他想，果然没什么希望。
贾名章安慰道：
“你放平心态，让小花苞也别太紧张，这事急不来的。”
贾过野点了点头，然后道：“名章伯，我想送小蕊去读书的事你别跟人说，我怕大家的议论会影响她的心情”
“放心吧。”贾名章理解他的忧虑，说：“我也会嘱咐我妹子和你嫂子，让她们也别跟人说。”
“真的多谢。”贾过野由衷地说：“麻烦你了，名章伯。”
贾名章笑了笑，拍拍他的背：“记得我的好就过年给我送瓶酒来，别总谢啊谢的，搞得我像是借给了你钱一样的。”
贾过野点点头：“一定。”
他说：“名章伯，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
“嗯，你说。”
贾过野问：
“可不可以让我和希花婶见一面”
第82章
贾名章不解：“有什么事”
贾过野：“我想让你侄子带着小蕊学一阵，指引个方向。”
“这”
贾名章一言未尽，颇有些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我得跟你打个预防针，我实话跟你说，你想的这事，我妹妹估计不会同意。”
皱着眉，贾名章看着贾过野，说：“希花她最在乎他儿子的学习，在上面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她连我侄子洗个碗都拦着，说是影响他学习，教导小花苞学习，这……”
贾名章说不下去了，言尽于此，他让贾过野明白这事希望不大。
“没事。”贾过野没打退堂鼓，神色依旧轻松：“我就试一试。”
贾名章笑笑，有点无奈说：“得了，反正也走到这一步了，我就随了你的意吧。”
贾过野想再道谢，可又觉得说了再多句也不够，他不是个感性的人，但现在的确实感觉心头发热，不知如何表达。
他在父母那里没有感受到过关爱，还好有别人肯对他有几分好
……
贾幼蕊是在自己房间里的衣柜柜脚边上发现遗失的那枚针的，她去自己的屋子里取衣服，眼睛余光看到了一点金属光泽。
贾幼蕊感到惊喜，心跳加速。
她忍着激动的心情，蹲下细看，果然是她之前不见了的那根针，大小粗细都一样，不会有错的。
贾幼蕊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下了，她露出如释重负地笑容。
终于能确认那根针没有钻进自己的身体了。
小心翼翼地捡起针，贾幼蕊把它收进衣柜里的线团上。
关上衣柜，她捧着两套衣服出了房间，关上门。
贾幼蕊已经不睡这间屋子了，房间算是半空置，她只会进来放取东西，床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板。
她现在和贾过野住一屋。
贾过野把床让给了她，自己睡在地上。
……
遭了贼的经历，让贾幼蕊余悸未消。
虽然她房间里的窗户已经被钉牢实了，但贾幼蕊不敢再一个人在这个房间睡了。她小声地跟贾过野说出了自己的恐惧。
贾过野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尤其是床，原本他睡的床只垫了块席子，简陋梆硬，他自己睡无所谓，可他不会让小蕊几乎睡板子上。
其实贾过野他也不放心她。
听了小蕊的话后，贾过野自己的床腾了出来给她睡，自己打地铺。
贾过野自己活得糙，但对贾幼蕊心细，他特意洗了澡之后，再给她把床铺的舒舒服服的。
贾过野的房间本来就不大，打地铺的席子只能铺到了桌下，他伸直腿，两条小腿都被限制在两个桌腿之间，稍微活动一下就会碰到桌腿。
……
夜晚，月光照进来。
贾过野已经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了，他应该是睡着了。
在床上的贾幼蕊还清醒着，她看着地下。
贾过野身健腿长，睡在小小的一条席子上，几乎没有活动空间。
感觉有些不忍。
贾幼蕊想其实，两个人睡一张床的话，也不是不行。
可她哪好意思跟贾过野说这话啊，贾幼蕊一下就脸红了，她害羞地闭上了眼睛，胡思乱想一些别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可是贾过野却几乎一夜没睡。
心尖尖上的人和自己的呼吸距离如此近，他毫不意外地失眠了，过了三四天才适应。
……
贾幼蕊现在可不无聊了，贾过野出门了她就拿起学习资料看，有时候看着看着就郁闷了，揉着眼睛，眼角的湿意说不清是困得流眼泪，还是委屈难受，被自己蠢哭了。
因为她有太多看不懂的地方了，强烈的挫败感让她几乎想要放弃，可每当她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贾幼蕊又会觉得自己对不起贾过野。
过野他做了这么多，她总要给个结果才行，不能让他空忙活。
考不上复读班就考不上了，反正上辈子也没读过什么书，念了个初中就没再没进过学校了，她就不是读书的料。
贾幼蕊自暴自弃似地安慰自己，小脸气鼓鼓的。
是被自己给气的。
第83章
贾凯谦家。
饭菜已经做好，正在锅里温着，桌上摆好了碗筷，贾明亮在上学贾明宇陪着娘在院子里洗萝卜，贾凯谦和林菲在屋里，林菲让贾凯谦搭把手，把柜顶上编好还没用过的箩筐拿下来，看看有没有被老鼠啃坏。
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家里的人在等贾幼凯和陈丙文从镇上回来后就开饭。
上午，陈丙文在贾幼凯的陪同下去了镇上的邮局，寄了一封信给家里。
因为陈丙文是大学生，谈吐气质好，而且教导明亮用心，女儿跟着他学习的兴致极强烈，贾幼凯现在对陈丙文的观感特别好，这不，忙里抽空还亲自骑着自行车把人送到邮局寄信，还问饿不饿要不要在镇上吃顿好的。
陈丙文笑着拒绝说不浪费了，家里应该还等着他们回家吃饭，赶紧回去吧。
贾幼凯便也没有勉强了，载着陈丙文回了村。
……
快到村子的时候，陈丙文指了指河，说：“那边，是不是就是你妹妹现在住的村子”
贾幼凯看了一眼，说：“对啊，过河就是了，你怎么知道的”
陈丙文说：“明宇跟我说的。”
贾幼凯又抬眼往河对岸的村子看了两眼，他想起小蕊，嘴角自然地上扬，念念道“小蕊现在在干嘛呢。”
看见炊烟袅袅，“估计在准备饭菜吧。”陈丙文随口说道
贾幼凯的脸马上拉下来了，小蕊给贾过野准备饭菜真是岂有此理！
因着一句平常的话，贾幼凯脑子里已经联想到了可怜的小蕊被贾过野这个小人欺负，想象他趁着没人的时候，在小蕊面前作威作福，顿时生起一股火气，“不可能，贾过野要是敢让小蕊伺候他，我得把他另外一条腿弄瘸了。”
陈丙文没想到自己祸从口出，顺嘴接的话让贾幼凯反应这么大，他虽想着如何打圆场，但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条信息――贾过野瘸了一条腿。
